第82章
伊莉德凝视着黑发苍白的年轻女子。
卡尔坦也回望着她。
玛农喉间发出警告性的低吼："除非你想死，否则给老子滚开！"
卡尔坦散乱的长发贴在瘦削惨白的脸颊上，轻声道："他们正赶来。来查探她为何迟迟未至。"
玛农染血的手攥紧伊莉德手臂猛拽向门口，黏腻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当迈出第一步，当锁链不再束缚行动自由……伊莉德几乎啜泣出声。
直到前方厮杀声刺破寂静。而身后长廊尽头的黑暗阶梯处，更多追兵的脚步声正从地底奔袭而至。
玛农推搡着穿过时，卡尔坦侧身让路。
"等等，"卡尔坦开口，"他们会把要塞掀个底朝天。即便你们升空逃脱，也会派出骑兵追击，更会挟持你的族人围剿你，黑喙。"
玛农松开伊莉德的手臂。当女巫沉声质问："你摧毁项圈里那个恶魔多久了，卡尔坦？"伊莉德几乎屏住呼吸。
回应她的是低沉而破碎的笑声："有些时日了。"
“公爵知道吗？”
“我黑暗的主君只愿看见他想看见的。”她将视线转向艾莉德。那双眼里交织着疲惫、空虚、悲伤与狂怒。“脱下你的长袍给我。”
艾莉德后退一步：“什么？”
玛农在两人之间扫视：“骗不过他们的。”
“他们只愿看见想看见的。”卡蕾汀重复道。
两侧逼近的士兵随着紊乱的心跳声越来越近。“这太疯狂了，”艾莉德颤抖着喘息，“行不通的。”
“脱掉长袍给这位女士，”玛农命令道，“立刻照办。”
不容违抗。艾莉德只得照做，赤裸的身体让她涨红了脸，徒劳地试图遮掩自己。
卡蕾汀任由黑裙从肩头滑落，绸缎如涟漪般铺展在地。
她的身体—那些施加在她身上的暴行，遍布的瘀伤，嶙峋的瘦骨……
卡蕾汀裹上长袍，面容重归死寂。
艾莉德套上裙装，本该温热的布料贴着肌肤寒彻骨髓。
卡蕾汀跪在一名死去的卫兵身前—诸神啊，地上躺着的竟是尸体—手指抹过卫兵颈部的血窟窿。她将鲜血涂抹在脸庞、脖颈、手臂和长袍上，又抓过血污的发绺遮住面容，佝偻起肩膀，直到—
直到卡蕾汀化作了艾莉德的形貌。
宛若孪生姐妹, Vernon had said. Now they could be twins.
“求你了—跟我们一起走。”艾莉德轻语。
卡蕾汀低笑：“匕首，黑喙。”
玛农抽出一柄匕首。
卡蕾汀狠狠划开手臂上丑陋的疤痕肉块。“在你口袋里，姑娘。”她对艾莉德说。艾莉德探入裙装，摸到一片边缘磨损撕裂的深色碎布，仿佛从某物上生生扯下。
当艾莉德递出碎布时，卡蕾汀将手伸进自己手臂的创口。那张染血的美艳脸庞不见丝毫痛楚，只掏出一枚幽光流转的黑色石片。
石片上滴落着卡蕾汀的鲜血。她小心翼翼地将石片放在艾莉德掌心的碎布上，轻轻裹住女孩的手指。
当埃莉德抓住碎片时，一阵沉闷而诡异的撞击声穿透了她的身体。
"那是什么？"玛农问道，不动声色地嗅了嗅空气。
卡尔坦只是攥紧埃莉德的手指："去找瑟琳娜·萨尔多西恩。把这个交给她。只能给她。 Tell her that you can open any door, if you have the key. And tell her to remember her promise to me—to punish them all. When she asks why, tell her I said that they would not let me bring the cloak she gave me, but I kept a piece of it. To remember that promise she made. To remember to repay her for a warm cloak in a cold dungeon.”
卡尔坦向后退去。
"我们可以带你走，"埃莉德再次尝试劝说。
对方露出充满恨意的浅笑："我对活着没兴趣—在他们那样对我之后。没有他们的力量支撑，这具身体活不下去。"卡尔坦嗤笑出声，"不过现在这样，我倒觉得挺痛快。"
玛农将埃莉德拉到身侧："没了镣铐他们会发现你—"
"发现之前他们就会死透，"卡尔坦说，"建议你们快跑。"
玛农没有多问，埃莉德还来不及道谢就被女巫拽着狂奔起来。
她是头恶狼。
她是毁灭的化身，世界的吞噬者。
守卫发现她蜷缩在牢房角落，对着满地残肢瑟瑟发抖。他们没有盘问，甚至没多看她一眼就拖着她穿过长廊，进入地下墓穴。
这里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如此多的恐惧与绝望。但其他山脉下的地狱更可怖。可怕得多。可惜她再没机会解放那些生灵—或是屠戮他们。
失去体内那丝能构筑又吞噬、撕裂世界的力量后，她成了虚无的空壳。
他称她为珍贵的礼物，是他的钥匙。许诺说她会成为活体门扉。他说很快会再添一个，然后找到第三个。
这样他体内的君王就能重掌权柄。
他们押着她走进石室，中央摆放的桌台铺着白布。在众人注视下，她被推上那张祭台。锁链捆住了四肢。
斑斑血迹掩盖了她手臂的伤口，无人察觉那张脸属于谁。
持刀者走上前来，锋刃寒光凛冽："几分钟就好。"
卡尔坦仰头冲他咧嘴大笑—既然他们已将她带入地狱最深处。
男人动作顿住了。
红发青年走进房间，浑身散发着人性之恶与体内恶魔交织而成的残酷气息。看见她的瞬间，他僵在原地。
他张开嘴。
卡翠娜·罗琵尔向所有人释放了暗影之火。
这并非他们曾诱骗她使用的暗影之火残影—当初他们诓骗她进入玻璃城堡时承诺的武器—而是真正的暗影之火。自魔法复苏便蛰伏在她体内的火焰，此刻金色焰心已尽数化作漆黑。
整间屋子化为灰烬。
卡翠娜扯断锁链如同撕碎蛛网，缓缓起身。
她赤身走出房间。就让世人看看他们对她做了什么，看看这副被摧残的躯体。
刚踏入走廊两步，众人便看见她周身翻涌的黑色火焰。
死神降临，万物吞噬者。
整条走廊化作黑尘。
她朝着尖叫声最刺耳的方向走去，铁门后渗出女性凄厉的哀嚎。
烙铁未红，坚门未曲。她便在石墙上熔出拱形通道。
妖魔、巫女、凡人、恶鬼在漩涡中撕扯。
卡翠娜飘入房间舒展双臂，化作暗影之火，化作自由凯歌，化作玻璃城堡地牢里淬毒的誓言：
血债血偿.
她焚烧摇篮，吞噬其中的怪物。她焚烧凡人及其恶魔主子。最后她焚烧女巫们—她们眼中盈满感激，主动迎向漆黑烈焰。
卡翠娜仰面朝向穹顶，向着永不可见的天空，释放最后的暗影之火。
石柱倾颓，高墙崩解。当灭世之焰将万物碾作齑粉时，卡翠娜在虚妄之风中微笑，直至将自身燃为灰烬。
梅森狂奔着。可艾莉德拖着残腿慢得令人心焦。
若在逃出前卡翠娜释放暗影之火……
梅森拦腰扛起艾莉德，珠饰长裙勒进手掌，她冲刺跃上阶梯。
当地牢台阶映入眼帘，见艾丝特与索瑞尔正剿杀最后几名士兵时，肩上的艾莉德始终沉默。"快跑！” she barked.
他们浑身浸透在那黑色血液中，但还能活命。
向上，不断向上，他们冲出地牢。埃莉德沉甸甸的身体全靠众人对抗死亡的顽强意志支撑—死神正从下层疾速追来。
整座建筑突然震颤—
"再快点！!”
她的副官冲到巨大的地牢门前，用身体猛撞门扉，生生将门推开。玛农和索瑞尔闪身冲过；艾丝特琳砰地撞上大门将其封死。这最多只能延缓火焰几秒。
向上，不断向上，朝着鹰塔前进。
又一阵震颤伴着轰鸣—
尖叫声，热浪—
他们如疾风之神在背后推搡般飞掠过走廊。
众人冲进鹰塔底层。十三人团其余成员正聚集在楼梯间等候。
"升空！"玛农边下令边踏上阶梯。埃莉德此刻沉重得让她几乎脱手，离塔顶只剩最后几级台阶—翼龙应当已备好鞍具。确实如此。
玛农冲向阿布拉克萨斯，将瑟瑟发抖的女孩塞进鞍座。当十三人团慌忙爬上坐骑时，她翻身坐在女孩身后。玛农双臂环住埃莉德，脚跟猛磕龙腹："立刻起飞！” she roared.
阿布拉克萨斯腾空跃出塔楼，十三人团的翼龙随之腾跃，龙翼疯狂地剧烈拍打—
莫拉思爆炸了。
黑色烈焰喷涌而出，吞噬砖石金属向上肆虐。惊呼声戛然而止，连岩石都在熔解。
空气在玛农耳中塌陷爆裂，她蜷身护住埃莉德，扭转体位让爆炸热浪灼烧自己的后背。
鹰塔瞬间化为飞灰，在他们身后轰然崩塌。
冲击波掀得他们翻滚坠落，玛农死死抱住女孩，双腿紧夹龙鞍。灼热干燥的气流呼啸而过，阿布拉克萨斯尖啸着乘风转向，逆着爆流攀升。
当玛农斗胆回望时，莫拉思三分之一已成闷烧的废墟。
那些曾布满黄腿族刑室的地穴，那些培育怪物的魔窟—如今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