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此地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地狱的硫磺味,星辰之间的永夜寒息。
数百年的修炼让罗温步履无声,他与将军在干燥的古道潜行时,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怀中致命的负担上。
向上的石径布满凶兽利爪的刮痕,浓稠的黑暗连罗温的夜视能力都开始失效。将军紧随其后,唯有靴底偶尔碾动的碎石打破死寂。
此刻埃琳应当已进入城堡,押着卫队长充当觐见王座的通行证。
只要计算无误,再撑几分钟—他们就能点燃这致命包裹,然后逃离这人间地狱。
仅仅几分钟后,他便出现在她身侧,周身翻涌着魔法力量—这股力量将彻底扼断国王肺里的空气。而后他将惬意地欣赏她将国王活活烧死的景象。慢慢地烧。
尽管他心知肚明,自己的满足感比起将军的感受根本不值一提。比起特拉森每个子民的感受都微不足道。
他们穿过一扇被撕开的实心铁门,仿佛有巨爪怪物将其从铰链上硬生生扯下。门后的走道是光滑的石砌路面。
艾迪恩倒抽冷气的同时,剧痛猛然凿进罗文眉心深处。
巫石。
艾琳曾警告过他塔楼的事—说那些石头让她头痛欲裂,但此刻的冲击……
那时她还是人类躯体。
这种排斥感令人难以忍受,仿佛他的血液都在抗拒巫石散发出的邪恶气息。
艾迪恩咒骂出声,罗文跟着低咒。
但前方石壁上裂开了一道宽阔缝隙,缝隙外是流动的空气。
罗文与艾迪恩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挤过裂缝。
圆形巨厅映入眼帘,八扇敞开的铁门环布四周。若计算无误,这里正是钟塔底层。
厅内黑暗浓稠如墨,罗文却不敢点燃携带的火把。艾迪恩发出湿漉漉的抽气声。湿漉的,因为—
鲜血正从罗文的唇边与下巴滴落。是鼻血。
"快!"他低语着将火药桶安置在大厅另一端。
只需再撑几分钟。
艾迪恩将自己的地狱火药桶架在厅门入口处,与罗文的形成对角。罗文单膝跪地,头颅随脉搏剧痛不止,阵阵抽痛愈演愈烈。
他强忍剧痛继续行动,布好导火索引至艾迪恩蹲守处。漆黑石地上唯有两人鼻血滴落的声响。
"再快点!"罗文下令。艾迪恩低声咆哮—他早就不耐烦用警告当掩护了。罗文懒得告诉将军,其实他数分钟前就停止了这种把戏。
罗温拔剑冲向他们进入时的门道。埃迪昂边退向他边松开连接的引线。他们必须在点燃前退到足够远的地方,否则会化为灰烬。
他向玛拉默祷,祈祷艾琳正在等待时机—更祈祷国王全神贯注于刺客与队长,无暇派人到地下来。
埃迪昂退到他身边,引线一寸寸展开,在黑暗中划出白色痕迹。罗温另一个鼻孔开始流血。
诸神啊,这地方的气味。死亡、恶臭与苦难的气息。他几乎无法思考,仿佛头颅被钳子夹住。
他们退入隧道,那根引线成为唯一的希望与救赎。
有液体滴落在他肩头。是耳孔在流血。
他用空着的手抹去血迹。
但斗篷上沾染的并非鲜血。
当低沉的咆哮声充斥通道时,罗温与埃迪昂瞬间僵直。
天花板上忽有东西移动。
七个怪物。
埃迪昂扔下线轴拔剑出鞘。
一块灰色破布—磨损的小布片—从紧贴石顶的生物口中落下。是他的斗篷,那缺失的斗篷一角。
洛肯撒了谎。
他根本没杀死剩余的沃德猎犬。
他只是让它们记住了罗温的气味。
艾琳·阿什里弗·加拉索恩直面阿达尔兰国王。
"塞莱娜,莉莲,艾琳,"她拖长调子,"我根本不在乎你们怎么称呼我。"
身后守卫们纹丝不动。
她能感受到查奥的目光,感受到附在多里安体内的瓦格王子那毫不松懈的注视。
"难道你以为,"国王像狼般咧嘴笑着,"我无法窥探儿子内心,查问他所知之事—查问营救你表亲那天的见闻?"
她未曾料到,更没计划以这种方式暴露身份。"惊讶的是你竟现在才察觉放进正门的是谁。说真的,我有点失望。"
“你们的人或许会这么说你。告诉我,公主,爬上我儿子的床是什么感觉?他可是你不共戴天的仇敌?”多里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你是因愧疚而结束关系—还是因为已在我城堡站稳脚跟,不再需要他了?”
“您这是在展现父爱?”
一声低笑传来。“卫队长何必再装镣铐束缚?走近些吧。”
查奥尔浑身僵直。但艾琳给了他一个微不可察的颔首。
国王甚至懒得瞥向侍卫:“退下。”
侍卫们齐刷刷退场,厚重的玻璃门呻吟着关闭,震得地板发颤。查奥尔的镣铐哗啦坠地,他活动着手腕。
“叛徒杂种竟敢盘踞我家园。当年将你锁在刑架—处刑台近在咫尺时,我怎会料到送去恩多维尔的竟是如此厚礼。特拉萨恩的女王—我的奴隶兼斗技场冠军。”国王摊开掌心端详两枚戒指,随手扔向红纹大理石地面。戒指轻弹着发出叮响。“真可惜啊艾琳·加索林尼斯,此刻你使不出火焰之力了。”
艾琳扯下父亲剑柄的裹布,奥伦斯之剑铿然出鞘。
“命运之钥在何处?”
“倒是爽快。可若我不说,特拉萨恩的继承人又能奈我何?”他向多里安示意,王子步下王座台阶,停驻在最后一阶。
时间—她需要时间。塔楼尚未倾覆。“多里安。”查奥尔低唤。
王子毫无反应。
国王嗤笑:“今日不逃了,卫队长?”
查奥尔目光如刀刺向国王,缓缓抽出达玛里斯剑—艾琳赠他的礼物。
国王指尖轻叩王座扶手:“若特拉萨恩的子民知晓野火艾琳满手血腥会如何?若知她曾向我效忠会如何?当他们发现失踪多年的公主早已堕落,还会怀抱希望吗?”
“您倒是很享受自说自话,不是吗?”
国王的手指在王座上骤然停滞。“我得承认,真不知当初为何没看透。你还是那个在城堡里趾高气扬的娇纵孩子。而我居然以为帮了你。那天我窥探过你的意识,艾琳·加拉丁尼斯。你深爱家园与王国,却如此渴望平凡,如此渴求摆脱王冠的束缚—早在当时便是如此。现在改变主意了吗?十年前我把自由盛在银盘里奉上,你却终究沦为奴隶。真是讽刺。”
时间,时间,时间。让他说下去…
“当时你占了出其不意的优势,”艾琳说,“但现在我们清楚你掌握的力量。”
“是吗?你们可知道使用钥匙的代价?要驾驭它们需要蜕变成何等存在?”
她握紧奥林斯之剑的手加重了力道。
“那么想与我正面交锋吗,艾琳·加拉丁尼斯?想试试你偷学我的法术、窃取我的典籍能否抵挡?公主啊,比起钥匙的原始伟力,这些都不过是雕虫小技。”
“多里安,”查奥又唤道。王子的目光仍死死锁住她,性感的嘴唇浮现贪婪的笑意。
“容我演示,”国王开口。艾琳绷紧身体,腹部阵阵抽搐。
他指向多里安:“跪下。”
王子双膝砸向地面。听到骨骼撞击大理石的闷响,她强忍皱眉的冲动。国王眉头紧锁。黑暗开始凝聚,如同道道闪电从他体内迸裂。
“不,”查奥倒抽冷气往前冲。艾琳抓住上尉手臂,阻止他做出愚不可及的举动。
一缕暗影鞭笞在多里安背上,他反弓身体发出痛哼。
“看来你知晓更多秘密啊,艾琳·加拉丁尼斯,”国王说着,那再熟悉不过的黑暗持续蔓延,“或许只有布兰农·加拉丁尼斯的继承者才能接触的秘辛。”
第三把维尔德之钥。
“你不敢,”艾琳喝道。王子在暗影鞭笞下喘息,脖颈青筋暴起。
一下—两下。鞭挞。
她深知这种痛苦。“他是你的儿子—你的继承人。”
“你忘了,公主,”国王说,“我有两个儿子。”
多里安(Dorian)发出一声惨叫,又一道黑暗之鞭抽打在他的脊背上。黑色闪电在他裸露的牙齿间噼啪窜动。
她猛扑向前—却被自己画在身上的防御法阵反震出去。无形的黑色痛楚之墙笼罩着多里安,他的惨叫声变得连绵不绝。
恰奥尔(Chaol)如同挣脱锁链的野兽,嘶吼着多里安的名字一次次撞向黑墙,外套袖口沾染的血迹随着每次撞击簌簌落下。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多里安呜咽着,黑暗从他口中喷涌而出,缠绕他的双手,烙印他的脊背,灼烧他的脖颈—
骤然消散。
王子瘫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恰奥尔在撞击中途停住,呼吸粗重,面容扭曲。
"起身。"国王命令道。
多里安踉跄站起,黑色项圈随他起伏的胸膛闪烁寒光。"真是美味,"寄生王子体内的东西说道。艾琳(Aelin)喉间涌起胆汁的灼烧感。
"求您了,"恰奥尔嘶哑地向国王哀求,那个词里饱含的痛苦与绝望令她心碎,"放了他。开出您的价码。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愿意交出你的旧情人吗,队长?白白损失武器可不明智。"国王朝她挥手示意,"你杀了我的将军和三位王子。想必不少瓦格(Valg)恶魔都渴望用利爪剖开你的身体—它们定会享受占据你躯壳的机会。这才公平。"
艾琳冒险瞥向窗外。旭日攀升。
"你闯进我家族宅邸,在他们熟睡时痛下杀手,"艾琳说道。落地钟敲响十二点的刹那,远处钟塔传来破锣般的报时声。"这才叫,” she said to the king as she backed a step toward the doors, “that I destroy you in return.”
公平"字音未落,她已从战衣下扯出艾琳娜之眼(Eye of Elena)。蓝色宝石如微型星辰灼灼生辉。
这不仅是辟邪护符。
更是开启伊拉万(Erawan)墓穴的密钥。
国王瞳孔骤缩,从王座惊起:"丫头,你犯下了毕生最致命的错误。"
或许他所言非虚。
正午钟声回荡天际。
而钟塔依然矗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