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罗温几乎记不清返回裂堡城的痛苦旅程。当他们潜越城墙、穿过巷弄抵达仓库时,他已精疲力竭,刚沾到床垫就被拽入昏睡深渊。
当夜—还是次日?—他在伊琳与艾迪恩的谈话声中醒来,两人正坐在床沿交谈。
“至日节只剩六天,我们必须在此之前部署妥当,”她正对表兄说道。
“所以你要让雷斯和布鲁洛故意留扇后门好溜进去?”
“别这么天真。我打算堂堂正正走前门。”
她当然会这么做。罗温发出一声呻吟,舌头干燥笨重地抵在口腔里。
她猛然旋身扑到床边:"感觉怎么样?"手指拂过他额头试探体温,"看来没事了。"
"还好。"他闷哼。手臂与肩膀阵阵抽痛,但更重的伤都挺过来了。真正击垮他的是失血—因魔法受制,这次失血速度之快、血量之多前所未有。他扫视阿琳:面容憔悴苍白,颧骨印着瘀伤,脖颈四道抓痕赫然在目。
他定要宰了那巫婆。
他直言不讳,阿琳嘴角微扬:"既然还有心思喊打喊杀,想必是真无碍。"可话音粘滞,眼眸闪着水光。他伸出未受伤的手臂攥紧她的手:"求你…别再这样了。"她气息颤抖。
“下回我会提醒他们别朝你—或者我—射箭。”
她双唇紧抿颤动,额头抵住他完好的胳膊。他抬起伤臂轻抚她发丝,灼痛瞬间窜遍全身。发间还凝结着血块与泥垢,她怕是连全身擦洗都顾不上。
伊迪恩清了清嗓子:"我们拟定了释放魔法力量,同时解决国王和多里安的计划。"
"明天再说吧。"罗温只觉头痛欲裂。单是想到又要解释地狱之火每次爆发都远超预期,就让他恨不得继续昏睡。诸神在上,失去魔力的人类…当真了不起。竟能不倚仗魔法存活…他不得不心生敬意。
伊迪恩打了个哈欠—罗温见过最蹩脚的假哈欠—随即告退。
“艾迪翁,”罗温开口,将军在门口停住脚步,“多谢。”
“随时效劳,兄弟。”他转身离去。
艾琳来回打量着两人,嘴唇又一次抿了起来。
“怎么?”他问道。
她摇摇头:“你受伤时脾气太好,让人心里发毛。”
方才瞥见她眼中闪动的泪光,差点让他方寸大乱. If magic had already been freed, those witches would have been ashes the moment that arrow hit him. “Go take a bath,” he growled. “I’m not sleeping next to you while you’re covered in that witch’s blood.”
她端详着自己指甲缝里残留的污垢和蓝色血迹—那是非人类种族的血液。“啧,我都洗了十遍了。”说着从床沿站起身。
“为什么?”他追问,“为什么要救她?”
她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动作间,上臂缠绕的白色绷带从袖口显露出来。他竟完全不记得她何时受的伤。强压下扯开衣袖检视伤口的冲动—更想将她拽进怀里紧紧抱住。
“因为那个金发女巫阿斯特琳……”艾琳轻声道,“她呼喊玛农名字时的绝望,和我喊你时一模一样。”
罗温浑身僵住。他的女王凝视着地板,仿佛在重温那一刻。
“我怎能夺走别人视若珍宝的存在?即便她是我的死敌。”她微微耸肩,“当时以为你快死了。若因怨恨任由她丧命,感觉会招来厄运。况且……”她嗤笑一声,“对那么骁勇善战的战士来说,摔进峡谷死掉也太窝囊了。”
罗温扬起嘴角,贪婪地注视着她:苍白凝重的面容,沾满污渍的衣衫,累累伤痕。可她肩背挺直,下颌高扬。“能为你效忠是我的骄傲。”他说道。
她唇角翘起俏皮的弧度,眼中却泛起银光:“我知道。”
“你看上去真够呛,”莱桑德拉对艾琳说。瞥见旁边瞪圆双眼的伊万杰琳,她赶紧缩了缩脖子:“抱歉。”
伊万杰琳将餐巾在膝上重新叠好,俨然是个娇贵的小女王:“您说过不准讲粗话—可您自己却说。”
“我能骂脏话,”莱桑德拉开口时艾琳忍俊不禁,“因为我年长,更懂得何时奏效。而此刻咱们这位朋友—”她朝艾琳抬抬下巴,“绝对是一团糟。”
伊万杰琳抬眼看向艾琳,她那红金色的头发在透过厨房窗户的晨光中闪闪发亮。"大清早的你看起来更糟了,莱桑德拉。"
艾琳呛笑出声:"当心点,莱桑德拉。你手里可有个小魔头。"
莱桑德拉长久凝视着她的小监护对象:"伊万杰琳,要是你已经把盘子里的馅饼吃得一干二净,就上房顶给埃迪昂和罗温闹个天翻地覆去。"
"对罗温悠着点,"艾琳补充道,"他伤还没好利索。但得装作不知道。男人最烦别人小题大做。"
伊万杰琳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蹦跳着冲向大门。艾琳竖耳听着女孩确实上了楼,才转向友人:"这丫头长大可有得你受。"
莱桑德拉哀叹:"还用你说?才十一岁就活脱脱是个小霸王。整天追着问‘为什么’没完没了— and I would prefer not to and why, why, why and no, I should not like to listen to your good advice, Lysandra.” She rubbed her temples.
"霸王归霸王,倒是够勇敢,"艾琳说,"敢像她那样舍命救你的十一岁孩子可不多见。"肿胀虽已消退,淤青仍盘踞在莱桑德拉脸上,唇边那道结痂的小伤口还泛着刺目的红。"十九岁就敢拼死搏斗救孩子的也不多见。"莱桑德拉垂首盯着桌面。"抱歉,"艾琳轻声道,"纵使是阿罗宾恩设的局—我依然抱歉。"
"你们来救我了,"莱桑德拉的声音轻如吐息,"你们所有人—都来救我了。"她曾向奈丝琳和卓尔详述过自己在暗巷地牢度过的夜晚;起义军已在搜遍下水道寻找那个地方。被蒙眼封口的记忆所剩无几,她说最煎熬的是担心他们会把厄运石戒指套上她的手指。那恐惧会萦绕她一阵子。
“你以为我们不会来?”
“除了山姆和韦斯利,从没人关心我的死活。多数人会放任我被掳走—把我当作又个妓女弃如敝履。”
“我一直在想这事。”
“哦?”
艾琳伸手探进口袋,将一张折叠的纸片推过桌面。"这是给你的。还有她的。"
"我们不需要—"莱桑德拉的目光落在封蜡上。午夜墨色的蛇形印记:克拉丽丝的家徽。"这是什么?"
“打开它。”
莱桑德拉的目光在艾琳和文件间游移,揭开封蜡阅读文字。
“我,克拉丽丝·杜文西,特此宣布由—”
纸张开始颤抖。
“—莱桑德拉与伊万杰琳所欠债务现已全额清偿。待其方便之时,可前来领取自由印记。”
纸张飘落桌面的瞬间,莱桑德拉双手颓然松开。她抬首凝视艾琳。
"天啊,"艾琳开口时自己眼眶也泛起水光,"我恨你连哭泣都这么美。"
“你知道那笔钱—”
“你以为我会任你继续当她奴隶?”
“我不知道…不知该对你说什么。不知该如何谢你—”
“不必谢。”
莱桑德拉将脸埋进掌心啜泣。
"若你本想骄傲高尚地再熬十年,"艾琳轻声道,"我很抱歉。
莱桑德拉的哭声更汹涌了。
“但你必须明白,我他妈的绝不可能—”
"闭嘴,艾琳。"莱桑德拉的哭喊从指缝渗出,"你…闭嘴。"她放下双手,面颊浮肿布满泪痕。
艾琳叹息:"哦,感谢诸神。你总— look hideous when you cry.”
莱桑德拉突然迸出大笑。
自副官揭露那道无形创伤后,玛农与阿斯特琳日夜盘踞山巅。她们为坐骑翼蜥猎得野山羊,当夜篝火炙烤时,慎重筹谋着下一步行动。
玛农蜷在阿布拉克萨斯身侧入眠,星河如被覆顶,数月来首次神思清明。但某种不安仍如影随形,甚至潜入梦境。
晨光刺破迷雾时,她蓦然醒悟—那是三面女神织机上的松脱线头。
"准备好了?"阿斯特琳跨上淡蓝翼蜥,展露真心的笑容。
玛农从未见过那样的笑容。她寻思着有多少人见过。寻思着自己是否也曾那样笑过。
玛农凝望北方。"有件事我必须去做。"当她向副手艾丝特琳说明时,对方毫不犹豫宣布要同行。
于是她们在摩拉斯稍作停留补充物资。仅向索瑞尔与薇斯塔透露梗概,并嘱咐她们告知公爵自己奉召离去。
一小时内她们已翱翔云端,奋力疾飞隐匿行踪。
穿越连绵山川。玛农不明白为何那根心弦不断抽紧,为何如此急迫,但仍催逼坐骑全力飞向裂谷城。
四天。伊莉德困在这座冰冷腐臭的地牢已是第四日。
寒气刺骨难以入眠,狱卒扔进来的食物难以下咽。恐惧迫使她保持警觉:反复试探牢门,守卫开门时窥探走廊,却始终一无所获。
四天了—玛农没有来。黑喙氏族杳无踪迹。
她不明白为何还心存期待。毕竟玛农曾逼她去刺探那间密室。
她竭力不去想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却终究徒劳。她寻思死后可还有人记得"伊莉德"这个名字。这名字是否会被镌刻在任何地方。
答案了然于心。更明白无人会来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