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刺客堡垒的鎏金大门敞开着,碎石车道与修葺齐整的草坪在闪烁的玻璃灯下流光溢彩。苍白石砌的宅邸明亮、美丽而诱人。
艾琳在马车上就告诫过他们将面临什么,可当马车在台阶前停稳时,她仍盯着挤在车厢里的两个男人说:“提高警惕,管好你们的肥嘴。尤其面对瓦尔格指挥官时—无论看见听见什么,都给我牢牢闭紧肥嘴。”. No psychotic territorial bullshit.”
埃迪恩哧哧笑道:“明天我得好好提醒你,你这人说话多动听。”
但她此刻没心思笑。
奈丝芮从车夫座一跃而下,拉开马车门。艾琳未披斗篷便跨出车厢,没敢望向街对面的宅邸—卓尔与几名反抗军正埋伏在屋顶,以防事态急转直下。
她刚踏上大理石台阶过半,雕花橡木门豁然洞开,金色光芒倾泻在门廊上。站在门内微笑迎接的不是管家,那人咧开的嘴唇间露出过分洁白的牙齿。
"欢迎回家。"阿罗宾柔声道。
他招手示意众人进入高耸的门厅:"也欢迎你的朋友们。"埃迪安和奈丝芮绕到马车后方打开行李厢。当两人开启暗格猛拽出那个戴着头罩的镣铐囚徒时,她表兄那柄平平无奇的佩剑已然出鞘。
"您要的人。"艾琳宣告。众人拖曳着瓦尔格指挥官走向宅邸时,这恶魔在钳制中疯狂扭动踉跄跄跄,罩头布袋左右晃荡。粗针织纤维下渗出低沉而恶毒的嘶嘶声。
"我更希望客人能走仆人通道。"阿罗宾绷紧声线说道。他身着象征特拉森的翠绿礼服—虽多数人会以为这配色是为衬托他的赤褐鬈发。银灰色眼眸盈满暖意,他朝艾琳伸出双手,仿佛埃迪安此刻拖上正门的并非恶魔。奈丝芮驾着马车悄然驶离。
她能感知罗温竖起毛发,亦能察觉埃迪安的憎恶,却将这些情绪尽数隔绝。
她握住阿罗宾干燥温热的粗粝手掌。他轻捏她的指尖端详面容:"光彩照人啊,不过意料之中。连活捉这等贵客都毫发无伤,实在令人惊叹。"他俯身轻嗅:"幽香沁人心脾,看来我的礼物没白送。"
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罗温挺直脊背,便知他已进入杀戮状态。罗温和艾迪安都没显露兵器—除了表弟此刻亮出的那柄刀—但她清楚两人衣下皆暗藏武器,更明白若阿罗宾恩敢对她眨错半下眼,罗温定会当场拧断他的脖子。
正是这念头让她对阿罗宾恩绽开笑容。"气色不错啊,"她说道,"想必你已认识我的同伴们。"
阿罗宾恩转向正用剑抵着指挥官侧腰、示意对方继续前行的艾迪安。"尚未有幸结识令表弟。"
她看着阿罗宾恩在艾迪安押解俘虏步步逼近时,将每个细节尽收眼底—他在寻找可乘之机,任何能加以利用的破绽。艾迪安径直将瓦尔格指挥官踹过门槛,踉跄的恶魔跌进屋内。"恢复得真好,将军,"阿罗宾恩开口,"或者该尊称'殿下'以表对艾什瑞弗血脉的敬意?随您喜欢。"
此刻她彻底明白,阿罗宾恩根本不打算让这恶魔—以及斯蒂文—活着离开。
艾迪安懒洋洋回头咧嘴:"老子管你叫啥。"他猛推瓦尔格指挥官深入厅堂,"赶紧把这发情的东西弄走。 off my hands.”
阿罗宾恩淡然浅笑,早将对方恨意算计在内。他刻意放慢动作转向罗温。
"阁下倒是面生,"阿罗宾恩仰首端详罗温的面容,刻意摆出打量姿态,"上次见到精灵族还是上古年间。倒不记得他们如此魁梧。"
罗温步步深入门厅,每道足迹都浸透力量与死亡的气息,最终停驻在她身侧。"唤我罗温即可。"他偏头如猛兽审视猎物,"多谢赠油,皮肤刚好有点干。"
阿罗宾恩眨了眨眼—这已是他能显露的最大惊色。
她花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罗温说的话,并意识到那股杏仁味不只是来自她自己。他身上也带着这种气味。
亚罗宾恩的视线转向伊迪恩和瓦尔格指挥官。"左边第三扇门—带他去地下室。用第四间牢房。"
当伊迪恩拖着史蒂文离开时,艾琳不敢看自己的表兄。其他刺客不见踪影—连个仆人都没有。无论亚罗宾恩策划了什么…他都不需要任何目击者。
亚罗宾恩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跟在伊迪恩身后。
但艾琳在走廊里多停留了片刻,凝视着罗温。
她读到他眼中的话语和姿态时,他眉头高挑。他从未明确说过 only you had to wear it.
她喉头发紧,摇了摇头。
什么? he seemed to ask.
你刚才… She shook her head again. Surprise me sometimes.
很好。我可不想让你觉得无聊。
当罗温握住她的手紧紧攥住时,尽管心绪纷乱,尽管前途未卜,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嘴角微扬。
转身走向地牢时,发现亚罗宾恩正注视着他们,她的笑容骤然消失。
罗温引着他们往下,往下,再往下进入地牢时,距离撕开这位刺客之王喉咙仅剩毫厘之距。
沿着漫长弯曲的石阶下行时,罗温始终落后艾琳一步。每下一级台阶,霉味、血腥味和铁锈味就浓重一分。他受过足够多的酷刑,也施过足够多的酷刑,深知这是什么地方。
更明白艾琳曾在这里接受过何种训练。
当年红发杂种把那个女孩带到这里时—她才那么小,就教她如何肢解活人,如何在切割时让人保持清醒,如何让人惨叫求饶。如何终结性命。
她身上没有任何地方让他厌恶,没有任何地方让他恐惧,但想到她曾置身此地,闻着这些气味,沉沦于这片黑暗…
每下一级台阶,艾琳的肩膀就垮塌一分,发色黯淡一分,脸色苍白一分。
他猛然意识到:这就是她最后见到萨姆的地方。而她的师父心知肚明。
“我们多数会议都在此举行—窃听者难以下手,闯入者无所遁形,”阿罗宾似是自言自语道,“不过它另有用处,你很快便会知晓。”他推开一扇又一扇门,罗温觉得艾琳正在默数门数,屏息等待着,直到—
“请进?”阿罗宾朝牢门比了个手势。
罗温碰了碰她的手肘。诸神在上,他今夜的自制力早已支离破碎;他不断找借口触碰她。但这次触碰至关重要。她迎上他的目光,眼眸幽暗冰冷。只要你下令—只需一个字,我立刻取他性命,随后将这宅邸翻个底朝天搜寻护身符.
她摇头步入囚室,他心领神会。时机未到。还不行.
通往地牢的台阶前她几乎却步,全因念及护身符,全因背后费魔战士的体温支撑,她才拾级而下步入黑暗石室。
这间刑房她永生难忘。
至今仍萦绕梦境。
石桌空荡,但她仿佛看见他躺在那里,肢体扭曲难辨,荣耀花香浸透残躯。直到读过韦斯利的信,她才知晓山姆遭受了何等酷刑。最残忍的刑罚出自阿罗宾授意。作为惩罚—惩罚山姆胆敢爱慕她,惩罚他染指阿罗宾的所有物。
阿罗宾踱进刑房,双手插兜。罗温猛然抽鼻的声响,已向她昭示此间弥漫的气味。
正是这间阴冷黑屋,他们曾安置山姆的遗体。正是这间阴冷黑屋,她呕吐之后在石桌上与他并卧数小时,死也不肯离去。
此刻艾德刚将史蒂芬锁上这面墙。
“出去,”阿罗宾对僵立的罗温和艾德刚简洁下令,“二位可去楼上等候。我们不需要多余干扰。这位客人也不需要。”
“休想!”艾德刚厉喝。艾琳狠狠剜了他一眼。
“莱桑德拉在会客厅等你,”艾罗宾恩用恰到好处的礼貌语气说道,目光锁定在墙上被铁链拴住的兜帽恶魔。史蒂芬戴着手套的双手拉扯着锁链,持续不断的嘶嘶声裹挟着骇人的暴戾。“她会招待你。我们稍后共进晚餐。”
罗温正极其谨慎地注视着艾琳。她向他微微颔首。
罗温与艾迪昂视线相交—这位将军毫不避讳地回视。
说真的,若在别处她定要搬把椅子欣赏这场新上演的支配权之争。所幸艾迪昂只是转身走向楼梯。片刻之后,两人身影消失。
艾罗宾恩大步逼近恶魔,猛地扯下其头罩。
漆黑暴怒的双眼怒视众人,眨动间扫视整个房间。
“我们可以用温和的方式,或是粗暴的方式,”艾罗宾恩拖长语调。
史蒂芬只是冷笑。
艾琳听着艾罗宾恩审问恶魔,逼问它的来历、出处以及国王的意图。不过三十分钟,刀刃不过划开几道口子,恶魔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全盘托出。
“怎么 does the king control you?” Arobynn pushed.
恶魔狞笑:"你不配知道。"
艾罗宾恩侧身举起匕首,暗黑血液顺着刃口蜿蜒滑落:"想亲自试试手吗?毕竟这都是为了你。"
她蹙眉看着礼服:"我不想沾上血渍。"
艾罗宾恩讥笑着挥刃划过男人胸膛。恶魔凄厉尖啸盖过石地上啪嗒啪嗒的血滴声。"戒指,"它喘息着说,"我们都有。"艾罗宾恩动作骤停,艾琳偏了偏头。"左—左手,"恶魔补充道。
艾罗宾恩猛扯下男人手套,露出那枚黑戒。
“怎么控制?”
“他也有戒指—用来操控我们所有人。戒指戴上就再也取不下来。我们对他唯命是从,绝对服从。”
“他从哪弄到这些戒指?”
“造出来的,我也不清楚。”匕首又逼近几分。“我发誓!我们戴上戒指后,他在我们手臂割口子—舔舐我们的血让血液进入他体内,这样就能随心所欲控制我们。是血液将我们联结在一起。”
“那他现在驱使你们入侵我的城市,究竟想干什么?”
“我们在找将军。我不会—不会告诉别人他在这里……也不会说她—” here, I swear. The rest—the rest I don’t know.” His eyes met hers—dark, pleading.
“杀了他,”她对阿罗宾说,“留着是祸患。”
“求您了,”史戴文说道,目光仍牢牢锁住她。她别开了脸。
“他好像确实没话可说了,”阿罗宾若有所思。
阿罗宾如蝰蛇般疾扑而上,手起刀落砍断史戴文戴着戒指的手指—那动作凶残利落,凄厉惨叫震得她耳膜发疼。“多谢,”阿罗宾在惨叫声中说道,随即一刀割开那人喉咙。
艾琳避开喷溅的血雾,直视史戴文逐渐涣散的瞳孔。待血喷渐缓,她皱眉对阿罗宾说:“你明明可以先杀了他再—” cut off the ring.”
“那样多无趣?”阿罗宾举起血淋淋的手指撬下戒指,“丧失杀戮欲了?”
“我要是你,就把戒指扔进埃弗里河。”
“国王正用这些东西奴役民众。我打算好好研究这枚戒指。”果然如此。他将戒指揣进口袋,朝门口偏了偏头:“既然两清了,亲爱的……用个餐?”
史戴文淌血的尸体还挂在墙上,她艰难地点头。
艾琳如往常般坐在阿罗宾右侧。她原以为莱桑德拉会坐对面,不料这妓女竟挨着自己。分明是要逼得她只能二选一:要么应付宿敌,要么与阿罗宾交谈。诸如此类的算计。
她向莱桑德拉打了招呼—后者一直在客厅里陪着埃迪恩和罗温—当她和莱桑德拉握手时,亚罗宾恩紧随在后的压迫感让她异常清醒,同时不动声色地将那张整夜藏匿在裙中的字条传递了过去。
当艾琳倾身亲吻这位名妓的脸颊时,字条已然消失不见。那个轻啄般的吻带着几分不情不愿的勉强。
亚罗宾恩安排罗温坐在他左侧,埃迪恩则紧邻着这位战士。她的两位廷臣被餐桌隔开,既无法靠近她,又让她在亚罗宾恩面前毫无屏障。两人都未曾询问地牢里发生了什么。
"我不得不说,"第一道菜被清理干净时亚罗宾恩悠然开口(那道番茄罗勒汤的食材来自后院的温室)。此刻史蒂文已被处置,静默的仆人们应召而来。艾琳认出其中几张面孔,尽管他们始终垂着眼帘—即便她曾寄居此处时也是如此。她心知肚明:这些人绝不敢透露今夜席间任何宾客的身份,毕竟亚罗宾恩是他们的主人。"诸位真是相当安静。莫非我的门徒把你们都吓到不敢说话了?"
埃迪恩方才紧盯着她喝汤的每个动作,此刻挑起眉毛:"刚审完恶魔还宰了人,您倒想听我们闲话家常?"
亚罗宾恩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我想多了解各位。"
"适可而止。"她压低声音警告亚罗宾恩。
刺客之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餐盘两侧的刀叉:"难道我不该关心自己的门徒和什么人同居?"
“当初把我发配到恩多维尔时,您可没管我和谁住。”
他缓缓眨了眨眼:"你当真认为是我所为?"
身侧的莱桑德拉陡然僵住。亚罗宾恩捕捉到这个动作—他从不放过任何细节—随即开口:"莱桑德拉可以作证:我拼死抗争要把你救出那个牢笼。为此折损半数手下,他们全被国王酷刑处死。倒奇怪你那位队长朋友没告诉你。可惜他今晚在屋顶放哨呢。"
此人果然洞若观火。
阿罗宾看向莱桑德拉—等待着。她吞咽了一下,低声说:"他确实努力过,你知道的。努力了整整好几个月。"
这说辞如此令人信服,若非奇迹出现,艾琳差点就相信了。阿罗宾竟完全不知道这女人一直暗中与他们见面。是奇迹—亦或是莱桑德拉的机智使然。
艾琳拖长调子对阿罗宾说:"你打算告诉我为何非要留我们吃晚饭吗?"
"不然我怎能见到你?你只会把那玩意儿扔在我门阶上就走。况且我们掌握了许多—许多能共同利用的情报。"她脊背窜起的寒意并非伪装。"不过我不得不说,这个新 you is much more … subdued. I suppose for Lysandra that’s a good thing. She always looks at the hole you left in the entry wall when you threw that dagger at her head. I kept it there as a little reminder of how much we all missed you.”
罗温正盯着她,像条蓄势待发的毒蛇。但他眉头微蹙,仿佛在说:你真朝她脑袋扔了匕首?
阿罗宾开始讲述艾琳曾与莱桑德拉斗殴的往事,说她们像野猫般抓挠嘶吼着滚下楼梯。于是艾琳多看了罗温片刻。那时我确实有点莽撞.
我现在倒是越来越欣赏莱桑德拉了. Seventeen-year-old Aelin must have been a delight to deal with.
她强忍住嘴角的抽动。花大价钱看十七岁的艾琳遇见十七岁的罗温也值了
他翠绿的眼眸闪着光。阿罗宾仍在滔滔不绝。十七岁的罗温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你。他连和家族外的女性说话都结巴.
骗子—我半秒钟都不信
千真万确。单凭你的睡裙就能惊世骇俗—更别说你现在穿的这件.
她咂了咂嘴。要是知道这裙子底下没穿贴身衣物,他怕是更要吓坏.
罗温的膝盖撞上桌沿,震得餐桌哐当作响。
阿罗宾顿了顿,但当埃迪安问起恶魔透露的情报时,他又继续讲了下去。
你开什么玩笑, Rowan seemed to say.
你看这裙子有地方藏武器吗?所有衣褶线条都会暴露无遗。
罗温几不可察地摇头,眼中跃动着那种她近来才窥见—并珍视的光芒。你就爱看我出糗?
她止不住笑意。不然怎么给暴躁的老家伙找点乐子?
他咧开的笑容太过引人注目,以至于她片刻后才察觉到周遭的寂静—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等待着。
她瞥了眼亚罗宾,那张脸冷硬如石。"您刚才问我什么?"
那双银眸里只盘算着怒火—若在从前,这眼神早该让她跪地求饶。"我问,"亚罗宾开口,"过去几周你毁掉我的投资产业,让所有客户都不敢沾我的边,玩得可还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