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艾莉德花了整整两天在厨房做志愿者,摸清了洗衣女工们的用餐地点和时间,以及谁负责给她们送餐。此时主厨对她已相当信任,因此当她主动提出帮忙把面包送到餐厅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当她把毒药撒在几卷面包上时,没有任何人察觉。翼队首领曾发誓这毒药不会致命—只会让洗衣女工们病倒几天。也许优先考虑自身存亡让她显得自私,但艾莉德毫不犹豫地将那些苍白色粉末倾倒在某些面包卷上,让粉末与表面的面粉融为一体。
艾莉德特意标记了其中一个面包卷,确保要送给几天前锁定的目标女工,其余毒面包则随机分发给其他洗衣女工。
见鬼—干完这事,她怕是要在海拉斯的地狱里永世焚烧了。
但灵魂受罚的事,大可等逃出生天后再考虑。等到那时,她早已远走高飞,越过南大陆的边界了。
艾莉德跛着脚走进喧闹的餐厅,这个安静跛行的女孩又端来一盘食物。她沿着长桌缓缓移动,竭力减轻伤腿负担,一次次俯身将面包卷分到餐盘里。那个洗衣女工甚至懒得道谢。
次日,整座要塞都在热议三分之一的洗衣女工集体病倒的消息。众人猜测是晚餐的鸡肉出了问题,或是羊肉,或是汤品—毕竟只有部分人喝了汤。主厨连连致歉,而艾莉德强忍着没向他道歉。 when she saw the terror in his eyes.
当艾莉德跛着脚主动提出帮忙时,洗衣女工长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让她随便选个工位开工。
完美。
但当她径直走向那个女人的工位时,负罪感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她埋头工作一整天,等待着那件血衣送达。
当血衣终于送来时,上面的血迹比往日少了许多,反倒多了些疑似呕吐物的污渍。
清洗这些污物时,艾莉德自己都几欲作呕。她机械地重复着清洗、拧干、晾晒、熨烫的工序,整整耗费数小时。
夜幕渐沉,她折叠最后几件衣物时竭力克制颤抖的手指。走向洗衣妇头领时,她像个胆怯的小姑娘轻声问:"我该—该把这些送回去吗?"
妇人嘴角扯出冷笑。艾莉德怀疑先前被派去的洗衣妇是受罚下去的。
"走那边楼梯下去就是地牢层。告诉守卫你是米斯蒂的替工。把衣服放在左边第二扇门外。"妇人扫过艾莉德的镣铐,"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走到守卫面前时,艾莉德五脏六腑都冻成了冰。
当她复述洗衣妇头领的交待时,守卫竟连问都没问。
盘旋向下的石阶吞噬着她的脚步,寒意随着深度刺骨袭来。
而后她听见了呻吟声。
痛苦、恐惧、绝望的呻吟。
她把洗衣篮紧抱在胸前。前方火把摇曳不定。
诸神啊,这里冷彻骨髓。
阶梯在底层豁然开阔,延伸成笔直坡道。火炬映照的宽阔走廊两侧,无数铁门森然罗列。
呻吟正从门后渗出。
左边第二扇门。门上布满爪痕般的深沟,像是从内部硬生生凿出来的。
守卫在此逡巡—还有些装束诡异的人,开关铁门来回巡视。艾莉德双膝发软,却无人阻拦。
她把洗衣篮搁在第二扇门前,轻叩门板。寒气透过铁门灼痛手指。"干净衣服。"她对着铁门说。何其荒谬。在这地方,对着这些人,他们竟还要干净衣服。
三名守卫驻足观望。她佯装未见—假装像受惊的兔子般缓缓后退。
假装被什么东西绊到瘸腿,踉跄滑倒。
但栽倒时真实的剧痛撕裂右腿,镣铐哗啦作响地拉扯着她。地面和铁门同样冰冷刺骨。
没有守卫上前搀扶。
她嘶声抽气,紧抓脚踝拖延时间,胸腔里的心脏狂跳—狂跳—狂跳。
然后门嘎吱一声开了。
玛农看着艾莉德又吐了。吐了又吐。
一名黑喙哨兵发现她蜷缩在随便某条走廊的角落里抖个不停,身下积着一滩尿。得知这个仆人现在归玛农所有后,哨兵把她拖了上来。
当女孩再次对着桶呕吐时—这次只有胆汁与唾沫—阿斯特琳和索瑞尔像石雕般立在玛农身后。艾莉德终于抬起头。
"汇报。"玛农说。
"我看见那个房间了。"艾莉德声音沙哑。
所有人都僵住了。
"有东西 opened the door to take the laundry, and I saw the chamber beyond.”
凭她那敏锐的眼睛,恐怕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
"快说。"玛农倚着床柱说。阿斯特琳和索瑞尔守在门边监听是否有人偷听。
艾莉德仍瘫坐在地,腿别扭地撇向一侧。但那双迎向玛农的眼睛里迸发出罕见的暴烈怒火。
"开门的是个美男子—金发,颈上套着项圈。但他不是— a man. There was nothing human in his eyes.” One of the princes—it had to be. “I—I’d pretended to fall so I could buy myself more time to see who opened the door. When he saw me on the ground, he smiled at me—and this darkness leaked out of him …” She lurched toward the bucket and leaned over it, but didn’t vomit. After another moment, she said, “I managed to look past him into the room behind.”
她盯着玛农,又看向阿斯特琳和索瑞尔。"你们说过她们要被…植入胚胎。"
"是。"玛农回答。
“你们知道要植入多少次吗?”
"什么?"阿斯特琳倒抽冷气。
"你们知不知道,"艾莉德的声音因愤怒或恐惧而颤抖,"在放走她们之前,每个女巫要被植入多少次后代?"
玛农脑中一片死寂。"继续说。"
艾莉德面如死灰,雀斑像溅干的血点。"据我所见,她们每人都至少生产过一次。现在又快要生了。"
"不可能。"索瑞尔说。
"那些女巫幼崽?"阿斯特琳轻喘。
这次艾莉德真的又吐了。
等她吐完,玛农强自镇定道:"说说那些幼崽。"
"它们不是幼崽。不是婴儿,"艾莉德啐道,双手掩面仿佛要挖出眼睛,"它们是怪物. They are demons. Their skin is like black diamond, and they—they have these snouts, with teeth. Fangs. Already, they have fangs. And not like yours.” She lowered her hands. “They have teeth of black stone. There is nothing of you in them.”
纵然索瑞尔和阿斯特琳惊骇万分,她们脸上却纹丝不动。
"黄腿族呢?"玛农厉声质问。
“他们把她们用铁链拴在桌子上。祭坛上。她们在啜泣。她们哀求那个人放她们走。可她们……她们眼看就要临盆了。然后我就跑了。我拼命逃离那里,然后……诸神啊。诸神啊。”.” Elide began weeping.
曼依缓缓地、缓缓地转向她的二把手和三把手。
索瑞尔面色惨白,眼中燃烧着怒火。
但艾丝特琳直视曼依的目光—那充满怒火的注视是曼依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是你让他们这么干的。”
曼依的指甲瞬间弹出。“这是命令。这是我们的任务。”
“这是亵渎!”艾丝特琳嘶吼。
艾莉德止住啜泣,退避到壁炉边的安全地带。
接着是泪水—汹涌的泪水—in Asterin’s eyes.
曼依龇牙低吼:“你心软了?”那语调活脱脱是她祖母的腔调,“你难道连这点胆量都—”
“是你让他们这么干的!”” Asterin bellowed.
索瑞尔猛地逼近艾丝特琳:“退下。”
艾丝特琳狠狠推开索瑞尔,曼依的二把手重重撞上衣柜。未等索瑞尔起身,艾丝特琳已逼至曼依面前。
“是你把那些女巫交给他的。是你献祭了女巫!”
曼依猝然出手扼住艾丝特琳咽喉。但艾丝特琳反手扣住她的手臂,铁指甲深深抠进皮肉,鲜血汩汩涌出。
刹那间,唯有曼依的鲜血滴落地板的声响在寂静中回荡。
伤害继承者血脉者,本当以死谢罪。
索瑞尔拔出的匕首寒光凛冽,只要曼依一声令下,她随时准备刺穿艾丝特琳的脊椎。曼依分明看见索瑞尔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曼依迎上艾丝特琳那双洒着金斑的黑眸:“你没有质疑的资格。没有要求的权利。即刻起免去三把手之职。维斯塔将接替你。你—”
一声刺耳而破碎的笑声响起。“你根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对吧?你不会解救她们。不会为她们抗争。为我们抗争。因为祖母会怎么说?她为何从不回复你的信函,曼依?你寄出多少封了?”艾丝特琳的铁指甲更深地刺入,撕裂着血肉。曼依默默承受着这份痛苦。
“明早用餐时,你将接受惩罚,”马农嘶声道,一把推开她的三副,阿斯特琳踉跄着撞向门板。马农任由染血的手臂垂在身侧。得尽快包扎才行。掌心与指间的血迹如此熟悉……
“若你胆敢解救他们,若你做出任何愚蠢举动,阿斯特琳·黑喙,”马农继续道,“下次的惩罚将是你的死刑。”
阿斯特琳发出干涩的冷笑:“就算下面是黑喙族人,你也照样不会违命吧?忠诚、服从、残暴—这就是你的本质。”
“趁还能走路赶紧滚。”二副索瑞尔轻声道。
阿斯特琳猛地转向二副,脸上闪过某种受伤的神情。
马农眨了眨眼。那些情绪— …
阿斯特琳蓦然转身离去,摔门声震得墙壁发颤。
当艾丽德主动提出清理包扎马农手臂时,她已勉强恢复清醒。
今日所见种种,无论是在这房间还是地下刑室……
你竟纵容他们如此. She didn’t blame Asterin for it, even if it had shocked her to see the witch lose control so completely. She had never seen any of them react with anything but cool amusement, indifference, or raging bloodlust.
自命令索瑞尔离开去盯防阿斯特琳、阻止她干蠢事之后,马农始终沉默。
仿佛拯救那些黄腿女巫是愚行。仿佛此种仁慈实属鲁莽。
艾丽德涂完药膏取绷带时,马农正凝望着虚空。穿刺伤虽深却无需缝合。“为你那破碎的王国值得吗?”艾丽德斗胆发问。
熔金般的眼瞳转向晦暗的窗扉。
“我不指望人类能体会永世流亡的永生者心境。这被永恒放逐的诅咒。”字句冰冷而疏离。
艾丽德回应:“我的王国被阿达兰国王征服,所爱之人尽遭屠戮。叔父夺走父亲的封地与我的头衔,如今我唯一的生路是远渡重洋。我懂得何为渴望—何为希冀。”
“不是希冀。是生存。”
艾丽德轻柔地缠着绷带:“正是对故土的希冀驱使着你,令你甘愿臣服。”
“那么你的未来呢?你满口希望,却似乎甘心逃亡。为何不返回你的王国—去战斗?”
也许是今日目睹的惨状给了她勇气,她说道:"十年前我父母遇害。父亲在数千人注视下被斩于屠宰砧板。但母亲…母亲是为守护泰瑞森王座继承人艾琳·加拉赛因而死。她为艾琳争取了逃亡时间。追兵沿着艾琳的踪迹追到冰封河面,宣称她必定坠河溺亡。
"但你知道,艾琳拥有火焰魔法。她本可抵御严寒。而且艾琳…艾琳向来嫌我腼腆,不愿与我玩耍…但我始终不信她已殒命。十年来我日日告诉自己:她成功逃脱了,仍在某处等待时机。逐渐成长,日益强大,终将归来拯救泰瑞森。而你是我的敌人—若她归来,必将与你为敌。
"整整十年,在来此之前,我因她而忍受弗农的折磨。因着这份希望—她成功逃脱,母亲的牺牲便非徒劳。我总想着有天艾琳会来解救我,会记得世上还有我,将我从高塔中救出。"这就是她深藏心底、连乳母都不敢告知的秘密。"即便…即便她始终未至,即便我已身在此处,我仍无法释怀。我想这正是你甘愿臣服的原因—在你这悲惨卑劣的人生里,你日日盼着重返故土。"
伊莱德包扎完毕退后几步,发现曼侬正凝视着她。
“若这艾琳·加拉赛因当真在世,你会设法投奔她吗?与她并肩作战?”
“我定当拼死杀出血路寻她。但有些底线永不逾越。因为若我…若我无法直面自己的所作所为,便无颜见她。”
曼侬沉默不语。伊莱德转身走向浴室清洗双手。
铁翼统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相信怪物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就的?"
从她今天的所见来看,她会说有些生物天生就是邪恶的。但玛农问的是……"不该由我来回答这个问题,"艾莉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