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埃迪安站在板条箱堆间的空地上，眯眼适应着从仓库高窗斜射而入的午前阳光。仓库在日渐升高的气温中闷热难当，他早已汗流浃背，喉咙渴得冒烟。
他毫无怨言。毕竟是自己执意要求协助，而艾琳却断然拒绝。
他坚称自己还能打，她只是说：“证明给我看。”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过去三十分钟里，他和菲族王子一直用格斗棍进行日常训练，这简直把他打得落花流水。肋间的伤口随时可能因一个动作不当而绷开，但他咬紧牙关硬撑着。
这种疼痛反倒令人宽慰—比起那些让他彻夜难眠的念头：罗伊和伊芙琳从未告知他真相；母亲为隐瞒他生父身份而死；自己竟是半菲族血统；甚至可能再过十年也搞不清衰老速度。更不知能否活得比他的女王更久。
而他的父亲—加夫里尔。那个 was a whole other path to be explored. Later. Perhaps it’d be useful, if Maeve made good on the threat she posed, now that one of his father’s legendary companions was hunting Aelin in this city.
洛坎。
该死。他听闻的洛坎传说尽是荣耀与血腥—后者尤甚。那个从不出错的男性，对犯错者毫不留情。
应付阿达兰国王已够呛，若再有个永生宿敌在背后虎视眈眈…真见鬼。要是梅芙当真派加夫里尔过来…埃迪恩会找到承受之法，如同他这辈子熬过所有苦难那样。
埃迪恩正完成棍术招式—这动作王子已示范两次—艾琳却突然停下训练。“今天到此为止吧。”她气息平稳地说。
埃迪恩因她眼中显而易见的打发之意而僵住。他整早晨等待的就是此刻。过去十年间，他从凡人身上汲取了所有能学的技艺。若有战士踏足他的领地，便以相当迷人的魅力说服对方倾囊相授。每次离开封地远行，必向当地住民讨教杀戮之道。如今能与纯血菲族战士交手—还是直接从多兰诺来的—这等良机岂容错过。他决不让表妹的怜悯毁了这一切。
“我听过个传闻，”埃迪恩拖着长调对罗温说，“你用桌子杀了敌方军阀。”
“拜托，”艾琳插嘴，“谁跟你胡扯的？”
“奎因—你叔父的侍卫队长。他可是罗温王子的崇拜者，知道所有事迹。”
艾琳斜眼看向罗温，后者咧嘴一笑，将手中的对练棍拄在地上。"你不是认真的吧？"她说，"怎么—你像压葡萄似的把他碾死了？"
罗温呛咳出声："不，我可没像碾葡萄那样碾死他。"他朝女王露出野兽般的笑容："我拆了桌子腿，用它捅穿了他。"
"直接从胸口贯穿钉进石墙。"艾迪恩接话道。
"行吧，"艾琳嗤笑一声，"至少你这随机应变的本事值得表扬。"
艾迪恩转动脖颈："咱们继续练。"
但艾琳递给罗温的眼神分明在说：别把我表兄弄死了，手下留情。. Call it off.
艾迪恩攥紧木制对练棍："我没事。"
"一周前，"艾琳说，"你半只脚都踏进冥府了。伤口还没愈合。今天到此为止，你不准再出来。"
“我心里有数，我说了没事。”
罗温缓缓咧开的笑容透着致命气息。如同邀人共舞的请柬。
艾迪恩骨子里的野性此刻叫嚣着不愿逃离罗温眼中的掠食者。不，它渴望着原地屹立，以咆哮回敬。
艾琳发出呻吟，却仍保持距离：证明给我看。, she’d said. Well, he would.
艾迪恩毫无预兆地发起进攻，身形一晃佯攻右侧，棍端直扫下盘。这招曾将敌人拦腰斩断。但罗温以蛮横效率闪避，反手格挡瞬间转守为攻，艾迪恩仅凭本能抬棍招架。硬接罗温重击时肋间剧痛炸裂，他强凝心神—尽管那记劈砍险些震飞他手中的木棍。
他勉强回敬了下一击。可当罗温唇角上扬时，艾迪恩猛然惊觉王子根本是在戏耍他。
并非为了取乐—不，是要证明什么。血色漫上他的双眼。
罗温正要扫腿进攻，埃迪安却狠狠一脚踩在罗温的木棍上，棍子应声断成两截。就在断裂瞬间，埃迪安旋身突刺，将自己的木棍直捅向罗温面门。这位精灵战士双手各执半截断棍矮身闪避，紧接着—
埃迪安根本没看清袭向下盘的第二击。待他回过神时，天花板的木梁已映入眼帘，肋间伤处窜起的剧痛令他窒息。
罗温龇牙俯视着他，一截断棍抵住咽喉，另一截戳进腹部，随时准备开膛破肚。
操他娘的真见鬼。
埃迪安早知他身手迅疾、力大无穷，但这等实力……若让罗温与班恩军团并肩作战，足以左右任何战争的胜负。
诸神在上，肋部的剧痛让他怀疑伤口正在渗血。
精灵王子的声音压得极低，连艾琳都听不真切："女王下令停手是为你好。她需要你保持康健，更不忍见你负伤。下次别再违抗王命。"
埃迪安明智地咽回顶撞，纹丝不动地任对方将断棍尖端又压深几分。"还有，"罗温补充道，"若再敢像昨夜那般对她出言不逊，我就扯出你的舌头塞进喉咙。明白？"
颈间的断棍让埃迪安不敢点头—锯齿状的断口会刺穿他的喉咙。他只喘息着回应："明白，殿下。"
当罗温退开时，埃迪安再度张口，险些吐出必将后悔的言语，却被一声明快的问候打断。
众人急转身亮出兵刃，只见莱桑德拉反手合上滑门，臂弯里堆满箱盒。她总有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任何地方的能耐。
莱桑德拉刚迈两步，那张摄人心魄的面容倏然凝滞。目光触及罗温的刹那，她如遭雷击般顿在原地。
他的女王突然动了起来，夺过莱桑德拉怀中的包裹，推着她登上通往上层公寓的阶梯。
埃迪安缓缓从仰躺的地面支起身。
"那是莱桑德拉？"罗温问道。
“看着挺养眼，对吧？”
罗温嗤笑一声。“她来干什么？”
艾迪恩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侧腹的伤口，确认它确实没有裂开。“她八成带着阿罗宾的消息。”
等这诸神厌弃的伤终于痊愈—管艾琳觉得他行不行—艾迪恩就要开始猎杀那个混蛋。届时他要把刺客之王剁成碎块，花上很多很多天慢慢剁。
“但她不想让你听见？”
艾迪恩说：“我觉得除了艾琳，她看谁都觉得无趣。这辈子最失望的事。”谎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说。
罗温却微微勾起嘴角：“很高兴她交到了女性朋友。”
艾迪恩为战士脸上罕见的柔和怔忡了一瞬。直到罗温将冰封般的目光转向他：“艾琳的朝廷将焕然一新，重现古老传统的荣光，与世上任何国度都不同。你要重新学习这些传统，由我来教。”
“我懂古老传统。”
“你得重新学。”
艾迪恩肩背绷直地挺起身躯：“我是班恩军团统帅，身兼阿什莱弗与加拉丁纽斯两大家族血脉的王子，不是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
罗温干脆地点头认同—艾迪恩本该为此得意。却听见对方说：“艾琳爱称我们为'班底'，这支致命小队因恪守共同准则而所向披靡。梅芙虽是个虐待狂，却确保我们深谙其道。艾琳从不会强迫谁，我们的准则将比梅芙的更优越。你我正是这个朝廷的脊梁，由我们亲手铸就新的准则。”
“什么准则？俯首听命盲从效忠？”他厌烦说教。即便罗温字字珠玑，句句都是他魂牵梦萦十年的箴言。这本该由他率先提出的。诸神在上，他早已[…] this conversation with Ren weeks ago.
罗温眼中寒芒闪烁：“保护与效忠。”
“效忠艾琳？”这事他做得到，本就打算这么做。
“艾琳。还有彼此。还有泰拉森。” 毫无争辩余地，不留半分迟疑。
艾迪恩心底某个角落理解表妹为何向王子立下血誓。
“那是谁？” 莱桑德拉故作天真地问道，艾琳正扶着她登上楼梯。
“罗温，”艾琳说着，一脚踹开公寓门。
“他身材真是绝了，”她若有所思，“我从没和精灵男性上过床。说到这个，女性精灵也没有。”
艾琳猛摇头想把那画面甩出脑海。“他可是—”她咽了下口水。莱桑德拉咧嘴笑着，艾琳嘶声放下手中提袋，甩上客厅门。“别瞎想。”
“唔，”莱桑德拉只应了声，把自己的箱包堆在艾琳行李旁。“先说两件事。第一，今早奈丝琳传信说你来了位肌肉发达的新客人，让我带些衣服。所以我带了衣服。瞧咱们客人这身板，奈丝琳的描述可太保守了，衣服恐怕会绷紧—当然我完全不反对这点 one bit—but he can use them until you get others.”
“谢了，”她说道。莱桑德拉纤手轻挥。晚点得向法利克道谢。
“第二件是消息。亚罗宾昨晚收到线报，两辆囚车正往南驶向魔拉克—塞满了所有失踪人口。”
她猜察奥是否知情，是否试图阻止。“他知道被盯上的是前魔法使用者吗？”
对方点头。“他一直在追踪哪些人失踪，哪些人被押上南下的囚车。现在正查所有委托人的血统—即便魔法禁令后各家族竭力掩盖历史—想找出可趁之机。和他打交道时得留个心眼…毕竟你有特殊天赋。”
艾琳咬着下唇。“这事也多谢你告知。”
真够精彩。亚罗宾、洛肯、国王、瓦尔格恶魔、钥匙、多里安…她简直想把厨房里剩的吃食全塞进嘴里。
“做好心理准备吧。”莱桑德拉瞥了眼怀表，“我得走了，午餐有约。”难怪伊万杰琳没跟着她。
她正要出门时，艾琳突然问：“还要多久—你才能还清债务？”
“欠款还多着呢，所以—得再熬一阵。”莱桑德拉踱了几步又猛然停住，“克拉丽丝随着伊万杰琳长大不停加价，说这等美貌能让她赚回当初报价的两倍三倍。”
“真卑鄙。”
“我能怎么办？”莱桑德拉亮出手腕的刺青，“她追杀我到死方休，带着伊万杰琳我根本逃不掉。”
“我能给克拉丽丝挖个永世不见天日的坟。”艾琳说道。字字真心。
莱桑德拉听得出她的认真。“还不到时候—现在不行。”
“你开口，我动手。”
莱桑德拉唇角勾起狞厉而幽暗的笑意。
站在空旷仓库的板条箱前，察尔仔细研究艾琳刚递来的地图。他刻意盯着空白区域—避免看向门口守卫的战士王子。
罗温的存在仿佛抽干了仓库所有空气，令人避无可避。
更别提那绺银发下若隐若现的玲珑尖耳。精灵—he’d never seen one other than Aelin in those brief, petrifying moments. And Rowan … Conveniently, in all her storytelling, Aelin had forgotten to mention that the prince was so handsome.
这位俊美的精灵王子，曾与她同吃同训数月—而察尔的人生正分崩离析，而人们不断死去 because of her actions—
罗温审视察尔的眼神活像在看盘中餐。考虑到精灵形态，这比喻或许并非夸张。
每根神经都在尖叫着要他逃离，尽管罗温始终礼数周全。疏离冷峻，但礼数周全。即便如此，察尔根本无需见识王子身手—他很清楚自己剑未出鞘就已命丧黄泉。
“放心啦，他不咬人。”艾琳打趣道。
察尔定定注视她：“不如先解释这些地图的用途？”
“关于城堡防御的漏洞，雷斯、布鲁诺或你能提供的任何情报都很有价值，”她说。这并非回答。成堆的板条箱间不见埃迪安的身影，但这位将军多半正用他敏锐的精灵听觉在附近某处监听。
“方便你炸钟楼？”查奥收起地图塞进束腰内衬，反问道。
“也许吧，”她应道。他强压下心头不快。但她神色间有种异样的平静—仿佛某种无形的紧绷感从脸上消失了。他克制着不再瞥向门口。
“我有几天没收到雷斯和布鲁诺的消息了，”他转而说道，“很快会联络他们。”
她点头抽出第二张地图—这次是错综复杂的下水道管网图—随手用手头的小刀压住四角。飞刀数量显然不少。
“阿罗宾恩昨晚查到失踪囚犯被运去了莫拉思。你知情吗？”
又一桩归咎于他的失误—又一场灾难。“不知情。”
“车队走不远。你完全可以带队伏击。”
“我知道我能。”
“那你行动吗？”
他手掌按上地图：“带我来这儿就为证明我多没用？”
她挺直脊背：“邀你来是觉得对彼此都有帮助。我们俩—我们俩最近都承受着不小压力。”
青金色眼眸静如深潭—波澜不惊。
查奥问：“你何时动手？”
“快了。”
又是避而不答。他尽可能平稳地说：“还有其他我该知道的事吗？”
“建议你避开下水道。除非你想找死。”
“下面困着平民—我们找到了恶魔巢穴，但没发现囚犯。我不能抛弃他们。”
“说得好听，”她甩甩头发，那敷衍的语气令他咬紧牙关，“但下水道巡逻的除了瓦格杂兵还有更可怕的东西，我打赌它们不会对领地里的活物睁只眼闭只眼。换作我会掂量风险。所以你到底伏不伏击囚车？”
“当然是。”尽管反叛军人数锐减。他们的人要么举城逃亡，要么拒绝在这场日渐无望的战役里赌上性命。
她眼中闪过的是忧虑吗？可她说道："运货车用的是附魔锁。门板还用铁条加固。带上合适的工具。"
他深吸一口气想呵斥她居高临下的态度，但—
她当然熟悉运货车；她曾在那样的囚笼里度过数周。
当他挺直腰板准备离开时，竟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替我跟法利克说，罗温王子谢谢他送的衣服，"埃琳说道。
她到底在说什么？或许又是句讥讽。
于是他走向门口，罗温侧身让路时低声道了别。奈斯琳提过她昨晚和艾迪恩、埃琳在一起，但他没意识到她们可能…成了朋友。他从未想过奈斯琳会陷入埃琳·加拉索恩难以抗拒的魅力中。
不过转念一想，埃琳毕竟是女王。她从不犹疑。永远像燃烧的彗星般一往无前。
即便代价是手刃多里安。
自艾迪恩获救那天起他们再未提及此事。但阴云始终笼罩。而当她解放魔法时…查奥尔必将重启万全的防范。
因他确信下次交锋她绝不会收剑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