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那怪物缓缓升起，漆黑石躯破水而出时几乎未激起涟漪。
瓦尔格指挥官跪在它面前低垂头颅，当这恐怖存在完全舒展身躯时，他浑身僵直纹丝不动。
她的心脏疯狂擂动，强自镇定地观察起这个齐腰立在池中的怪物：池水正从它粗壮的手臂和狭长蛇吻上滴落。
她曾见过它。
钟塔上雕刻的八尊魔物之一；那八座石像鬼曾让她发誓它们确实…注视过她。对她狞笑过。
如今钟塔是否少了一尊？还是说那些雕像根本是依照这怪物塑造的？
她强迫双膝积蓄力量。一抹微弱的蓝光突然从制服下透出脉动—该死。是魔眼。它发亮从无，从无，从无好事。
她伸手捂住那道几乎难以察觉的幽光。
"汇报。"那怪物从黑石利齿间嘶嘶出声。异界猎犬—她决定这么称呼它。即便它毫无犬类特征，但这石像鬼般的造物… could track and hunt as well as any canine. And obeyed its master well.
指挥官仍低着头："未发现将军及其同党的踪迹。据报他率五人沿南道逃往芬哈罗，已派两队巡逻兵追击。"
这得多亏了阿罗宾的安排。
"继续搜。"异界猎犬下令，微光在它黑曜石皮肤下流转的虹彩脉络上闪烁，"将军受了伤—逃不远。"
怪物的声音令她血液冻结。
既非恶魔之音，亦非人类之声。
而是国王的嗓音。
她根本不愿想象，国王究竟付出了何等代价才能通过这具躯壳的眼睛窥视，用这张嘴发声。
一股战栗顺着她的脊椎向下爬行，她沿着隧道缓缓后退。高架步道旁的流水很浅，那生物绝不可能在此游动，可是……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呵，她会把瓦尔格指挥官交给阿罗宾的，当然会。然后就让查奥和奈斯琳把他们猎杀殆尽。
但得等她有机会单独和其中一个谈谈再说。
艾琳走了十个街区才止住骨子里的颤抖，走了十个街区才纠结是否要告诉他们所见所闻与计划—但推门看见艾迪恩在窗边踱步时，所有神经又瞬间绷紧。
"瞧瞧，"她慢悠悠地说着掀开兜帽，"我活着回来了，毫发无伤。"
“你说两小时—结果消失了四小时。”
"我有事要办—只有我能 can do. So to accomplish those things, I needed to go out. You’re in no shape to be in the streets, especially if there’s danger—”
“你发誓说没有任何危险。”
"我像预言家吗？危险无处不在—永远.”
这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你浑身都是天杀的下水道恶臭，"艾迪恩咆哮道，"不想说说在那儿干什么？?”
不想。真不想。
艾迪恩揉着脸："你明白你失踪时我如坐针毡的感受吗？说好两小时。我能怎么想？"
"艾迪恩，"她尽可能平静地唤道，扯下污秽手套才握住他宽厚生茧的手，"我懂。真的懂。"
"到底什么要事连一两天都等不了？"他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恳求。
“侦察。”
“你很擅长这个嘛—说半句藏半句。”
"第一，就凭你是…是你, it doesn’t entitle you to information about everything I do. Two—”
"又来了—列清单这套 again.”
她猛然攥紧他的手，力道足以捏碎常人的骨头："不爱听我列清单，就别来招惹我。"
他死死瞪着她；她毫不退让地回瞪。
同样倔强，同样顽强。他们如出一辙。
艾迪恩长舒一口气，目光落在交握的手上—随即摊开她的掌心，细看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既有对妮蜜雅的誓言印记，也有与罗温结成血誓伴侣时割开的伤痕。, their magic joining them in an eternal bond.
“我总忍不住觉得，你每道伤疤都是我的错。”
Oh. Oh.
她喘了几口气，总算把下巴扬成个刁钻角度说道："拜托。这些伤疤至少一半是我活该。"她向他展示小臂内侧一道浅疤。"瞧见没？酒馆里有个男人用酒瓶把我划得皮开肉绽，就因为我打牌时出老千想偷他钱。"
他喉咙里发出哽咽般的声响。
“不信？”
"信，怎么不信。就是不知道你牌技烂到得出老千。"埃迪安低声嗤笑，眼底却残留着惊悸。
于是她扯开衣领，露出颈间细链般的疤痕："黄腿女巫部族族长巴巴·耶洛莱格斯想杀我时留下的。我砍了她脑袋，把尸身剁成碎块，全塞进她那辆马车的烤炉里。"
"原来是你杀了黄腿婆。"单凭这句话—凭他眼中毫无惧色与嫌恶—她就想拥抱他。
她走向餐柜，从橱柜里抽出一瓶酒："真稀奇，你们这群饿狼居然没把我好酒喝光。"对着柜子蹙眉道："看来有人偷喝了白兰地。"
"伦的祖父干的，"埃迪安倚着窗棂看她动作。她瘫进沙发直接对瓶吹，连杯子都懒得拿。
"这个，"她点点肘部锯齿状伤疤。埃迪安绕过沙发坐到她身旁，几乎占掉大半位置。"骷髅湾海盗领主赏的。我砸了他整座城，放跑他所有奴隶，干得还特别漂亮。"
埃迪安抓过酒瓶灌了一口："就没人教过你谦虚二字？"
“你都没学会，凭什么要我学？”
埃迪安大笑，随即向她摊开左手。几根指节歪歪扭扭："训练营里骂娘，被阿达兰的杂碎挨根掰断。后来我骂不绝口，那杂种又换了位置重新掰断一遍。"
她倒抽一口凉气，却仍为这份勇猛与桀骜暗自惊叹。当对表兄的骄傲与自身微妙的羞惭交织时，埃迪昂猛地掀起衬衫，露出肌肉虬结的腹部—一道粗粝的锯齿状伤疤从肋骨直贯肚脐。"罗萨梅尔战役。六英寸带锯齿的猎刀，刀尖带弯钩。那发情的杂种捅到这里"—他戳了戳伤疤顶端，手指顺势下划—"然后一路向下划开。"
"该死，"她低咒，"你这怎么还能喘气？"
“走运呗—那杂种往下划时我及时扭身，才没被开膛破肚。至少这教训让我学会护盾多重要了。”
于是他们彻夜对酌，酒壶在两人手中流转。
他们轮番讲述分离岁月里积累的伤痕。良久，她褪去外衣转身，向他展示后背—那些狰狞的疤痕，以及覆于其上的刺青。
当她重新倚回软榻时，埃迪昂指着左胸肌的旧疤：那是他夺回奥林斯之剑的初战见证—她父亲的佩剑。
他赤足走向她认定的那间卧室，归来时捧着长剑单膝跪地。"此物当归于您，"沙哑的嗓音令她耳中的吞咽声震耳欲聋。
她将埃迪昂的双手按在剑鞘上，目睹父亲遗刃的瞬间心口发紧—为他夺剑护剑的浴血过往。"它属于你，埃迪昂。"
他执剑的手不曾垂下："我只是代为保管。"
"它属于你，"她重复道，"除你之外无人配得上。"连我也不配—这念头骤然刺入心间。
埃迪昂颤着吸了口气，深深垂首。
"喝醉了就多愁善感，"她揶揄道，引他轻笑出声。
埃迪昂将长剑置于身后矮桌，轰然跌进沙发。魁梧身躯震得她差点从坐垫弹起，她瞪着眼挺直脊背："别压垮我的软榻，你这傻大个儿。"
艾迪恩揉乱她的头发，将长腿向前伸展。“十年了，我亲爱的表妹就这样招待我。”
她用手肘捅了下他的肋骨。
又过了两天，艾迪恩快要发疯了—尤其是埃琳总偷溜出去，回来时浑身污秽，臭气直冲赫利俄斯的火焰国度。去屋顶呼吸新鲜空气和外出根本是两码事。, and the apartment was small enough that he was starting to contemplate sleeping in the warehouse downstairs to have some sense of space.
但他向来如此—无论在里夫霍尔德、奥林斯城，抑或最华美的宫殿—太久不穿行林野，太久感受不到清风拂面，他便会焦躁不安。诸神在上，他宁愿去班恩军营待着。太久没见麾下将士，太久没同他们开怀畅饮，太久没听他们讲述家眷故园的故事—那些总让他暗自艳羡的故事。但如今不同了，自从他的家人回到身边；自从埃琳…… was his home.
[即使她城堡的高墙]*（注：原文排版断句不完整，根据语境补全） home now pushed on him.
他焦躁的神情想必溢于言表，因为下午埃琳回到公寓时直接翻了个白眼。
“行行好，”她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我宁可让你把自己折腾散架，也好过看你无聊到拆我家具。你比疯狗还能闹腾。”
艾迪恩龇着牙笑了：“我专擅惹人注目。”
待两人披挂斗篷佩好武器，刚踏出门两步，他便嗅到女性气息—混着薄荷与某种陌生辛香—正疾速逼近。这气味他曾捕捉过，却想不起源头。
他摸向匕首时肋间骤痛，埃琳却道：“是内斯琳。放轻松。”
果然，来者抬手致意，只是斗篷裹得严实，艾迪恩根本看不见兜帽下那张姣好面容。
埃琳径直走向街巷中段，那身凌厉的黑色劲装衬得她行动如风，甚至没等艾迪恩就跟对方开腔：“出事了？”
女子目光掠过艾迪恩投向女王。他忘不了王宫那日—她射出的箭与指向他的箭。“不。我来汇报新发现的巢穴。若二位正忙，我晚些再来。”
“我们正要出去，”亚玲说，“给将军弄点喝的。”
尼瑞恩的夜黑色齐肩发在兜帽下晃动，她歪了歪头：“需要多双眼睛帮你们盯着后背？”
亚丁正要拒绝，亚玲却露出深思的表情。她扭头瞥了他一眼，亚丁知道她在评估他的伤势—判断是否真需要多把剑加入。若亚玲身在灾厄军团，他可能当场就把她撂倒了。
亚丁拖长调子对年轻的反抗军说：“我想要张不属于我表妹的漂亮脸蛋。看来你正合适。”
“你真让人受不了，”亚玲说，“表弟，我得提醒你，要是你敢打法利克的主意，队长可不会高兴。”
“不是你想的那样。”尼瑞恩绷紧声音。
亚玲耸耸肩：“就算是也无所谓。”这是赤裸裸的大实话。
尼瑞恩摇头：“我压根没考虑你—但真不是那样。我看他甘之如饴地受着折磨。”反抗军甩了甩手，“我们随时都可能死，何必自寻烦恼。”
“那你可走运了，尼瑞恩·法利克，”亚玲说，“巧的是我也受够了我表弟，正如他受够了我。咱们都需要新伙伴。”
亚丁朝反抗军草草行了个礼，动作扯得肋骨阵阵抽痛，他向前方街道比手势：“您先请。”
尼瑞恩逼视着他，仿佛能看见他伤痛呻吟的具体位置，随后跟上了女王的脚步。
亚玲带他们去了几个街区外声名狼藉的酒馆。她大摇大摆杀气腾腾地踹走坐在角落的两个盗贼。对方瞅见她满身武器和那套邪气凛然的装束，当即决定还是把器官好好留在身体里。
三人一直在酒馆待到打烊时分，都裹着厚重的兜帽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脸，只顾玩牌，多次推拒其他玩家加入牌局的邀约。他们没钱浪费在真正的赌局上，于是用埃迪昂哄骗忙得团团转的女侍者弄来的干豆子当筹码。
奈丝芮连赢数局却几乎一言不发，埃迪昂觉得这样挺好—毕竟他还没完全决定要不要为那一箭之仇宰了她。但艾琳不断问起她家面包坊的事，问起她父母在南大陆的生活，问起她姐姐和那些侄儿侄女。最后他们离开酒馆时，谁都没敢在公众场合喝醉，也都不急着入睡，便沿着贫民窟的巷子漫无目的地游荡。
埃迪昂细细品味着自由的每一步。他在那间牢房里被关押了数周，这触及了一道旧伤疤—他从未向艾琳或其他人提起过，不过灾厄军团里最高阶的战士们都知道，毕竟当年是他们协助他在事发多年后完成了复仇。当他们走进一条狭窄的雾巷时，埃迪昂仍在为此事郁郁沉思，月光从上方缝隙透下来，将深色石板镀成银色。
他比同伴们更早听见石头上靴底的刮擦声，精灵耳捕捉到声响的瞬间，他横臂拦住艾琳和奈丝芮，两人以训练有素的静默倏然止步。
他嗅闻空气，但陌生人处于下风向。于是他凝神谛听。
从穿透雾墙的几近无声的脚步判断，来者仅有一人。那捕食者般的从容步态令埃迪昂的直觉瞬间绷紧。
当对方的气味袭来时—未洗漱的身体混杂着松树与雪的气息—埃迪昂已悄然握住战斗短刀。接着他嗅到了艾琳的气息。 on the stranger, the scent complex and layered, woven into the male himself.
男子从雾中现身：身形高大—或许比埃迪昂还高一寸，体格健硕有力，在浅灰外袍与兜帽的遮掩下，周身显眼或暗处都佩满武器。
艾琳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一步，如同梦游般。
她颤抖着吐息，喉间逸出细微的呜咽—带着啜泣的呜咽。
然后她开始在小巷中冲刺，脚下生风般疾驰，仿佛有气流在推动她的脚后跟。
她猛地扑向那个男子，撞击力度之大，换作旁人恐怕早已踉跄着撞上石墙。
但男子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粗壮臂膀紧紧环抱将她举起。内丝琳正要上前，埃迪恩伸手按住她的胳膊制止了。
艾琳又笑又哭，而男子只是抱着她，兜帽下的脑袋埋在她颈间。仿佛在汲取她的气息。
"那是谁？"内丝琳问道。
埃迪恩微笑。"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