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艾莉德正在洗盘子，仔细听着厨子抱怨下一批预定要运送的物资。看来两周后会有几辆运货马车抵达，载着葡萄酒和蔬菜—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有腌肉。但她感兴趣的并非货物本身，而是运输方式：究竟会用什么类型的马车装载。以及哪辆马车最适合让艾莉德藏身。
就在这时，某个女巫走了进来。
不是玛农，而是那个名叫艾丝特芮的金发女巫。她的眼眸如缀满星辰的夜空，每次呼吸都带着野性气息。艾莉德早就注意到她笑得特别快，也曾瞥见艾丝特芮在以为无人注视时眺望地平线，那时她总是绷紧着脸。有秘密的—艾丝特芮是个有秘密的女巫。而秘密会让人变得致命。
当厨房因第三军团成员的到来陷入寂静时，艾莉德低着头缩起肩膀。艾丝特芮径自大摇大摆走向面如死灰的厨子。这人平时嗓门洪亮心地不坏，骨子里却是个懦夫。
"艾丝特芮大人，"他说道，所有人—包括艾莉德—都躬身行礼。
女巫露出微笑—谢天谢地，是普通人的洁白牙齿。"我想帮忙洗盘子。"
艾莉德血液瞬间冻结。她感觉到整个厨房的目光都钉在自己身上。
“大人厚意我们心领了—”
"你是在拒绝我的好意吗，凡人？"艾莉德不敢回头。在肥皂水下，她泡得发皱的双手开始颤抖。她攥紧拳头。恐惧毫无用处；恐惧只会让你送命。
“不…不敢。当然愿意，大人。我们—还有艾莉德—都很感激您的帮助。”
事情就这么定了。
厨房的嘈杂声渐渐恢复，但交谈仍压着嗓门。所有人都在观望等待—要么等着看艾莉德的鲜血溅在灰色石砖上，要么想从黑喙氏族的艾丝特芮永远含笑的唇间偷听到什么劲爆消息。
她清晰感知到女巫逼近的每一步—从容不迫，却充满压迫感。
"你洗，我擦干。"哨兵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艾莉德从头发帘子后面偷偷瞄了一眼。艾丝特芮黑金异色的眼眸正灼灼发亮。
"谢…谢谢。"她逼自己结结巴巴地说。
那双不朽眼眸中的玩味加深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但艾丽德继续着手头的工作，将锅具和餐盘递给女巫。
"贵族小姐做这种活计倒是有趣，"艾斯特林低语道，声音轻得让嘈杂厨房里的其他人无法听见。
“我很乐意帮忙。”
“可你脚上的镣铐不这么认为。”
艾丽德清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手中的铁锅纹丝未动。再熬五分钟，她就能找个借口溜走了。
“这地方再没第二个人像奴隶般戴着锁链。艾丽德·洛坎，你究竟危险在何处？”
艾丽德微微耸肩。这场盘问—果然不出所料。玛农曾指认她是间谍，看来这位哨兵正评估她的威胁等级。
"知道吗？男人向来憎恨畏惧我们女巫，"艾斯特林继续道，"他们很少能逮住我们，更别说杀害。可一旦得手…"她目光扫过艾丽德的腿链，"他们发明各种恐怖刑具来拆解我们。蠢货们从未发觉—只需用锁链将我们拴在大地上，就足以折磨得我们哀哀求饶。"
“真令人难过。”
两个拔毛工把头发别到耳后，徒劳地想偷听对话。但艾斯特林深谙如何控制声量。
“你多大？十五？十六？”
“十八。”
"个头倒是娇小。"艾斯特林的眼神让艾丽德怀疑对方能否穿透粗布裙，看见束平丰满胸部的绷带。"魔法消亡那年，你该有八九岁吧？"
艾丽德用力擦洗铁锅。干完这活就走。在这群人面前谈论魔法—他们巴不得向统治此地的恐惧领主出卖任何消息—这无异于自寻绞架。
"当年和你同龄的小女巫们，"哨兵接着说，"连飞翔的机会都没有。魔力要等初次见血才会觉醒。如今她们至少还有双足飞龙可骑，但终究不同了，不是吗？"
“我无从知晓。”
阿斯特林倾身逼近，修长致命的双手握着铁煎锅。“但你叔叔知道，不是吗？”
伊莱德蜷缩身子佯装思考，为自己多争取了几秒钟时间。“我不明白。”
“你从未听过风呼唤你的姓名吗，伊莱德·洛坎？从未感受过它拉扯你？从未在聆听时渴望飞向地平线，飞往异国他乡？”
她大半生都被囚禁在高塔里，但确实有过那样的夜晚，在狂风暴雨中……
伊莱德刮净锅底最后一点焦糊食物，冲洗后将锅递给女巫，在围裙上擦干双手。“没有，大人。我不明白为何要听风说话。”
即使有过 want to flee—wanted to run to the other end of the world and wash her hands of these people forever. But it had nothing to do with the whispering wind.
阿斯特林的黑眸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你会听见那风声的，丫头，”她以老练的平静语气说道，“因为所有流淌铁牙血脉的人都会听见。真意外你母亲竟从未告知—这血脉通过母系传承。”
女巫血脉—铁牙血脉 blood. In her veins—in her mother’s lineage.
这不可能。她的血液是鲜红的；她没有铁铸的牙齿或指甲。母亲也是如此。若真存在这种血统，也古老到已被遗忘，但是……
“母亲在我幼年就去世了，”她转身向主厨点头告别，“她什么都没告诉过我。”
“可惜了，”阿斯特林说。
当伊莱德一瘸一拐离开时，仆人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她。那些探究的眼神说明了一切：他们没听见谈话内容。算是小小的慰藉。
诸神啊—噢诸神！女巫血脉。
伊莱德踏上台阶，每走一步都刺痛着伤腿。难道这就是弗农囚禁她的原因？防止她显露丝毫力量就飞走？所以佩兰斯高塔的窗户才装着铁栏？
不—不可能。她是人类。纯粹的人类。
但就在这群女巫聚集的时刻，当她听见那些关于恶魔想要……想要繁殖的传闻时, Vernon had brought her here. And had become very, very close with Duke Perrington.
她每向上一步都向安妮丝祈祷，向智慧女神祈求是自己错了，是第三女巫错了。直到抵达翼之领袖塔楼的底部，伊莱德才惊觉自己根本不知要去何处。
她根本无处可去。无人可投奔。
补给马车还要几周才会抵达。弗农随时都能把她交出去。为何不立即动手？他在等什么？是想确认首批实验成功后再拿她当筹码换取更大权力？
如果她 such a valuable commodity, she’d have to go farther than she’d suspected to escape Vernon. Not just to the Southern Continent, but beyond, to lands she’d never heard of. But with no money, how would she? No money—except for the bags of coins the Wing Leader left scattered around her room. She peered up the stairs stretching into the gloom. Maybe she could use the money to bribe someone—a guard, a lower-coven witch—to get her out. Immediately.
她冲上楼梯时脚踝剧痛如刀割。她不会整袋拿走，而是每袋取几枚硬币，这样翼主就不会察觉。
谢天谢地，女巫的房间空无一人。各式钱袋随意散落着，唯有沉迷杀戮的永生女巫才会这般粗心大意。
伊莱德小心将硬币塞进衣袋、束胸带和鞋里—这样不会立刻被发现，也不会叮当作响。
“你疯了吗？”
伊莱德僵在原地。
阿斯特琳环抱双臂倚着墙。
第三女巫嘴角含笑，午后阳光映得她锋利的铁牙寒光凛凛。
"胆大包天的小疯子，"女巫绕着伊莱德踱步，"装得倒挺温顺？"
诸神啊。
“竟敢偷翼主的东西…”
"求你了，"伊莱德颤声哀求—或许这招管用。"我必须离开这里。"
"为什么？"女巫扫了眼她紧攥的钱袋。
“我听说他们拿黄腿族做实验。我舅舅—若我身怀…若我有你们的血统，绝不能任他摆布。”
"为弗农逃跑…至少证明你不是他的探子，小女巫。"女巫龇牙而笑，狰狞程度不输曼侬。
这就是她故意泄密的原因：要看伊莱德接下来往哪逃。
"别那么叫我。"伊莱德气息紊乱。
"当女巫很糟吗？"阿斯特琳舒展手指，在幽光里玩赏自己的铁指甲。
“我不是女巫。”
“那你算什么？”
“什么都不是—无名小卒。一文不值。”
女巫咂舌道："众生皆有归处。最普通的女巫也有女巫团。可谁站在你身后呢，伊莱德·洛坎？"
“没人。”只有安奈丝—有时候艾莉德甚至觉得连这个名字都可能是她的臆想。
“女巫永远不会孤身一人。”
“我不是女巫，”她再次强调。只要逃离这里，只要离开这个腐败的帝国，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没错，她当然不是女巫，”玛农突然出现在门口厉声道，金色眼眸冷若冰霜。“立刻交代清楚。现在。”
玛农度过了极其糟糕的一天—这话从她这个活了一个世纪的人嘴里说出来，分量可不轻。
黄腿女巫团被安置在城堡的地底密室中，那房间直接从山体岩石里开凿出来。玛农刚踏进那张满石床的房间就立即退了出来。反正黄腿女巫也不欢迎她，尤其当她们正被人类开膛破肚，往体内缝入石块的时候。不，当黄腿女巫处于弱势时，黑喙氏族的人本就不该在场，她的出现只会让她们变得狂暴致命。
于是她去了训练场，结果在格斗中被索瑞尔打得落花流水。紧接着又接连发生了三起— different fights to break apart between the various covens, including the Bluebloods, who were somehow excited about the Valg. They had gotten their noses broken by suggesting to a Blackbeak coven that it was their divine duty not just to go through with the implantation but also to go so far as to physically mate with the Valg.
玛农并不责怪自己的黑喙成员制止了流言。但她必须对双方实施同等惩罚。
然后就是现在这一幕。阿斯特琳和艾莉德出现在她的房间，女孩瞪大双眼浑身散发着恐惧，而她这位第三副手似乎在游说女孩加入她们。
“立刻交代清楚！”.”
怒火—她知道该克制，但满屋子人类恐惧的气味，而这里本该是她的— space.
阿斯特琳挡在女孩身前：“她不是弗农派来的间谍，玛农。”
玛农耐着性子听阿斯特琳汇报事件经过。听完后她抱起双臂。艾莉德蜷缩在浴室门边，钱袋仍紧攥在手中。
“界限到底在哪里？”阿斯特琳轻声问。
玛农龇出尖牙：“人类只配当食物、发泄工具和血袋。不值得帮助。就算她体内流着女巫的血，也不过是一滴。根本不配成为我们的一员。”她逼近第三副手，“身为十三人团成员，你肩负着使命与责任，结果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阿斯特琳寸步不让。“你让我盯着她，我照做了。我查清了真相—她不过是个刚出师的小女巫。你想让弗农·洛坎把她拖进地牢？还是扔到其他山头去？”
“我他妈才不管弗农怎么摆弄他的人宠。”
但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却带着腐臭的滋味。
“我带她来是为让你知道—”
“你带她来是当战利品，想挽回自己的地位。”
艾丽德仍在竭力往墙缝里缩。
曼侬朝少女打了个响指：“我押你回房。钱你留着也行—三当家。” has an aerie full of wyvern shit to clean out.”
“曼侬，”阿斯特琳开口。
“翼魁阁下。”,” Manon growled. “When you’ve stopped acting like a simpering mortal, you may again address me as Manon.”
“可你倒能容忍坐骑嗅花撒娇，对这丫头摇尾巴。”
曼侬几乎要扑过去撕她喉咙。但少女正睁眼看着，竖耳听着。于是曼侬攥住艾丽德胳膊，猛地拽向门口。
被押下楼梯时，艾丽德紧闭双唇。她没问翼魁怎会认得她房间。
只想着抵达时自己会不会被杀。
想着屠刀落下时会不会跪地求饶。
但走了一段，女巫突然说：“行贿只会让你被举报。留着钱逃命用。”
艾丽德藏起颤抖的双手点头。
女巫斜睨她，金瞳在火炬下闪烁：“你能往哪逃？百里内全是荒原。唯一活路是爬上…"曼侬嗤笑，"补给车。"
艾丽德心沉谷底：“求您—别告诉弗农。”
“他若想拿你当玩物，早动手了。何必让你扮女仆？”
“不知道。他爱玩游戏，或许在等你们谁揭穿我。”
曼侬再度沉默，直到拐过转角。
看见伫立在房门前的身影时，艾丽德的胃沉到脚底—那人仿佛凭她意念召唤而来。
弗农穿着他惯常的鲜亮束腰外衣—今天是泰拉森绿色—看见曼农和艾利德时眉毛一挑。
“你在这儿干什么？”曼农厉声道，在艾利德的小门前刹住脚步。
弗农展露微笑：“当然是来看望我亲爱的侄女。”
尽管弗农个子更高，曼农却显出居高临下的姿态，气势反倒压过对方 than him as she kept her grip on Elide’s arm and said, “For what purpose?”
“我本想看看你俩相处得如何，”她叔叔拖长调子说道，“不过……”他瞥了眼曼农攥住艾利德手腕的手，又扫向她们身后的房门，“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艾利德还没反应过来，曼农已龇着牙开口：“我从不强迫仆人。”
“只像宰猪般屠戮男人，对吧？”
“他们的死亡等同生前所为，”曼农异常平静地回答，这语气让艾利德怀疑自己该不该立刻逃跑。
弗农发出低沉的笑声。他和她父亲截然不同—那个热情英俊、肩膀宽阔的男人，三十出头就被国王处决。行刑时她叔叔全程微笑注视，事后还特意来向她详述经过。
“和女巫结盟？”弗农质问艾利德，“你倒是心狠手辣。”
艾利德垂眼盯着地面：“根本没什么需要结盟对抗的，叔叔。”
“看来这些年把你保护得太好，竟让你有这种天真想法。”
曼农歪了歪头：“有话快说，说完滚。”
“当心啊，翼领袖，”弗农说，“你很清楚自己权力的边界。”
曼农耸耸肩：“我更清楚该往哪里下嘴。”
弗农咧嘴露出牙齿，朝空中虚咬一口。转向艾利德时，他的戏谑化作狰狞：“我来看看你。我知道今天对你多难熬。”
艾利德的心猛地一沉。难道厨房的对话被人告密？方才塔楼里安插了眼线？
“她有什么可难熬的，人类？”曼农的眼神冷如生铁。
“这个日子对洛坎家来说总是很难熬，”维尔农说，“我哥哥卡尔·洛坎是个叛徒，你知道的。在特拉萨恩被国王继承后的几个月里，他是叛军领袖。但和其他人一样被抓到处决了。要我们一边咒骂他的名字一边想念他可不容易，是吧，艾莉德？”
这话像拳头般击中了她。她怎么会忘记？她没念祷词，没祈求诸神庇佑他。父亲的忌日，她却忘了他，就像世界早已遗忘她那样彻底。此刻她埋头不语的姿态已不是伪装，即使飞翼首领正注视着她。
“你就是条没用的蛆虫，维尔农，”马农说，“滚到别处喷你的废话去。”
“倒要看看你祖母会怎么说，”维尔农把双手插进口袋沉吟道，“对这种…行径？”当他慢悠悠踱向走廊时，马农的低吼声追着他而去。
马农猛地踹开艾莉德的房门，露出仅容一张行军床和衣服堆的狭小空间。她不被允许携带任何私物，那些芬努拉多年私藏的纪念品全都没能带来：母亲从南大陆带回的小布偶，父亲的印章戒指，母亲的象牙梳—那是卡尔·洛坎追求洗衣妇玛丽昂时送的第一份礼物。显然，叫铁牙女巫玛丽昂才更贴切。
马农反脚踹上了门。
太挤了—这房间挤两个人都嫌小，尤其其中还有个呼吸都能霸占空间的古老存在。艾莉德跌坐进行军床，只为拉开与马农的距离。
飞翼首领凝视她良久，开口道：“你可以选，小女巫。蓝血还是红血。”
“什么？”
“你的血脉流淌蓝色还是红色？由你决定。若是蓝血，那你归我管辖。像维尔农这种渣滓动不了我族的人—未经我允许的话。若是红血…人类死活我不太关心，看维尔农怎么折腾你可能挺有趣。”
“为何出手相助？”
马农扯出半抹冷笑，铁牙森然毫无愧意：“因为我乐意。”
“如果我的血液是……蓝色的，不就证实了弗农的怀疑吗？他难道不会采取行动？”
“这个险你必须冒。他尽可以出手—然后自食恶果。”
这是个陷阱。而艾丽德就是诱饵。只要宣称她身为女巫的血统，若弗农带她去植入巫种，玛农就有理由杀了他。
她有种预感—玛农或许正期盼着这一幕。这不仅是冒险；简直是自杀式的愚蠢行为。 risk. But better than nothing.
这些女巫从不为任何人垂首……在她逃离之前，或许该学学拥有尖牙利爪是什么感觉。以及如何使用它们。
“蓝色，”她低语，“我的血液是蓝色的。”
“选得好，小巫女，”玛农的声音既是挑衅也是命令。她转身离去，却又回眸一瞥，“欢迎加入黑喙族。”
小巫女. Elide stared after her. She had likely just made the biggest mistake of her life, but … it was strange.
真奇怪，这种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