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伊迪安视野开始模糊,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
快了。他能感觉到死神正蹲伏在牢房角落,倒数着他最后的呼吸,如同蛰伏的雄狮随时准备扑杀。伊迪安不时朝着那片凝聚的暗影露出微笑。
伤口感染已蔓延全身,距离公开处刑仅剩两日,他的死期来得正是时候。守卫们都以为他靠沉睡消磨时间。
伊迪安正等待着食物,紧盯着牢门顶端的铁栅小窗寻觅守卫踪影。但当牢门开启,王储信步而入时,他几乎确信自己产生了幻觉。
王子伫立门框处凝望时,身后不见卫兵踪影,亦无任何随从迹象。
王子纹丝不动的面庞当即昭示关键信息:这绝非营救行动。而紧扣喉间的黑石项圈更道尽一切—索尔莎遇害那日,局势已然急转直下。
他勉强扯出笑容:"见到你真高兴啊,小王子。"
王子冷眼扫过埃迪恩沾满污垢的乱发,掠过他数周未剃的胡须,最终定格在墙角那滩秽物上—一小时前他来不及够到木桶的呕吐痕迹。
埃迪恩竭力拖长语调:"你至少该请我吃顿饭,再用这种眼神打量我。"
王子的蓝宝石眼眸倏然锁住他,埃迪恩眨动被血雾笼罩的视线。那审视他的目光冰冷如掠食者,透着非人的气息。
埃迪恩轻声道:"多里安。"
占据王子躯壳的存在微微勾起嘴角。队长说过那些巫石戒指能奴役心智—乃至灵魂。他曾见王座旁摆放的项圈,此刻才惊觉此物更甚。
"告诉我王座厅发生了什么,多里安。"埃迪恩喘息着,颅腔内阵阵钝痛。
王子缓缓眨眼:"无事发生。"
"为何来此,多里安?"埃迪恩从未直呼王子本名,但此刻唤起真名唤醒他,似乎至关重要—即便这会激得王子痛下杀手。
“我来瞻仰声名狼藉的将军,在他们像宰杀牲畜般处决你之前。”
看来今日暂无杀身之祸。
“就像他们处决你的索尔莎那样?”
王子身形未动,埃迪恩却分明瞥见他如遭锁链猛扯般后缩,仿佛残存的人性仍在挣扎 of leashing.
"不知所云。"寄居王子体内的东西开口。但它的鼻翼在翕张。
“索尔莎,”埃迪昂喘息道,肺部阵阵作痛,“索尔莎—你的女人,那个医官。他们砍下她头颅时,我就站在你身旁。我听见你扑向她的尸身时发出的惨叫。”那东西微微僵住,埃迪昂乘势逼问:“他们把她埋在哪里了,多里安?他们怎么处置了她的尸身?那个你深爱女子的尸身?”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它重复道。
“索尔莎,”埃迪昂喘着粗气,呼吸紊乱不堪,“她叫索尔莎,她爱过你—而他们杀了她。给你套上项圈的那个男人杀了她。”
那东西陷入沉默。随后它歪了歪头。绽开的笑容美得令人毛骨悚然:“我会很享受看你死去的过程,将军。”
埃迪昂咳出几声笑。王子—那个异化而成的存在—流畅地转身阔步离去。若不是听见王子在走廊对某人说"将军病了,立即安排救治",埃迪昂差点就要再度狂笑,带着憎恨与挑衅。
不—.
那东西定是嗅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当名为艾米西的年长女医官被召来时,艾迪恩毫无反抗之力—他被死死按住,虚弱得无法挣扎,只能任由她处理伤口。她被强行灌下药水呛得窒息;伤口被冲洗包扎后,锁链收紧至他双手无法撕开缝线的程度。此后每小时都被迫灌药,任凭他如何狠咬牙关,如何拼命紧闭双唇。
他们就这样救活了他。艾迪恩咒骂着背弃他的死神,同时默默向光明使者玛拉祈祷:让艾琳远离宴会,远离王子,远离国王和他那些魔石项圈。
占据他躯体的存在离开地牢,操纵着这具身体如掌舵航船般进入玻璃城堡。此刻它迫使他静止不动—他们正站在那个时常刺破黑暗的身影面前。
端坐玻璃王座上的男人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说道:"跪下。"
那东西在他体内猛力撕扯着他们的联结,闪电撕咬着他的肌肉,勒令它们服从。他正是这样被迫踏入地牢的—在那里,金发战士反复呼喊着她的名字,喊得如此频繁,以致他开始嘶吼,尽管发不出半点声音。当肌肉再次背叛他时,他仍在无声地咆哮,双膝砸向地面,颈部肌腱如遭鞭笞般剧痛,迫使他垂下头颅。
"还在抵抗?"男人瞥着指间的暗色戒指,仿佛答案早已镌刻其上,"我能感觉到你们俩都在里面。有意思。"
没错—黑暗中的存在正日益强大,如今已能穿透无形的壁垒操纵他,借他之口发声。但尚未完全掌控,每次持续不久。他竭力修补精神屏障的破洞,那东西却不断撕裂缺口。
恶魔。魔王。
他不断看见那个瞬间—反反复复—他深爱的女人头颅落地的瞬间。当将军沙哑的舌尖吐出她的名字,他发狂般撞击着意识里另一堵墙,那堵将他囚禁于黑暗的屏障。可他脑海中的黑暗是座密封的坟墓。
王座上的男人下令:"汇报。"
命令如电击贯穿全身,他机械地吐出遭遇的每个细节,每句话每个动作。还有那个东西—那恶魔—delighted in his horror at it.
"艾迪昂倒是聪明,想悄无声息地死在我手里,"男人冷笑,"看来他认定表妹极有可能赴宴,才这般急着剥夺我们的娱乐。"
他沉默着,因未获准发言。男人审视着他,漆黑眼瞳盈满愉悦:"早该在多年前就动手。竟浪费这么久等你觉醒力量,真是愚不可及。"
他试图开口,试图移动,试图用这具凡人之躯做任何反抗。但恶魔如铁拳攥住他的意识,面部肌肉不受控地牵起微笑:"能为陛下效劳,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