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弟 第49章

可是,就是这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它就发生了!天还没彻底寒下来呢,第一场雪都没下,那户要圈地种果树的农家就主动宣告了退出,本来磨磨蹭蹭不愿赊钱租地的村长,也破天荒地没再为难白秋,痛快地与他签了契。

搬到缸子村短短一个月,白秋手里就捏着两份地契,一个是和老太太的坯房地契,一个是跟村长的山坡租契。

租契的账是赊的没交足,但这并不影响白秋现在是个小地主。

我有房了,有地了!我能种菜,还能养鸡!天,这还是我吗?是那个被说成天命霉运的灾星?不嫁汉就无法穿衣吃饭的寡妇米粒?不靠人,不依附,单凭我自己,也能把日子过起来?!

白秋每闲下来都忍不住眼眶湿润。

他失去了一切,如一条丧家之犬,逃离了上官家,逃离了荷花镇。他以为他的日子要起步怎么也得缓个一年两年,没想到刚一个月,不过一个月,他就大不相同!

他活了!他真的活了!!他活了三十年,在他终于下定决心不再耽溺于情爱,他才真正活了过来!

第97章 驱赶

和白秋在缸子村的活力四射不同,上官府此时正一片愁云惨淡。

白秋走了,嫣然和锦玉的结看似解开了,锦玉也给即将出世的孩子起了名,一切都恢复成最初的模样,嫣然不再借题发挥,锦玉也不再不闻不问,他偶尔会回家,带着他的新仆人,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上官家目前无人敢与之抗衡,尤其是中秋家宴后,雪花般的账单从赌坊飘进来,如小娘和上官野的妻子白氏一起跪在嫣然面前,求她给自己的亲哥解围。

嫣然在布庄已经不盈利的情况下,强撑着给哥哥填补上这个亏空,还来不及多了解云庄,九月的最后一个清晨,她跟锦玉的孩子,上官腾,便呱呱落了地。早产孱弱的小婴儿,睁开一双耗子似的眼,迷茫地来到了人间。

都说娃儿是夫妻间的粘合剂,有了上官腾,锦玉的态度果然又好了几分,虽说还是比不上他的生意,陪伴嫣然时,也会主动提出抱一抱小腾儿。

上官腾也着实讨喜,一张脸继承了锦玉和嫣然的所有优点,尤其是鼻眼,活脱脱是个小锦玉,而且他还长了对元宝耳。

听算命师傅说,这对耳最招财,上官家的布庄绸缎庄倒不见得因为一双耳朵就有了起色,但锦玉的摊子确是越铺越大了,嫣然早产伤了身体,上官野向来不争气,为了上官家的家业能维持下去,她把香料店、脂粉店也全交给了锦玉打理。

锦玉吞妻子的财富吞的一点也不心虚,有古宝斋撑门面,不求盈利多,只要是个能见面、能招待的场所,便算发挥了作用了。锦秋记是他的执念,更是他心里的一片月光,锦玉早就想过,即使锦秋记不赚钱,他也会好好地把锦秋记经营下去。

真正让锦玉开始大肆赚钱的,一个是他偷偷入了镇上几家大赌坊的股,一个就是抢占了妻子的布庄。

他暂时还不想争的太明显,妻子把香料市场给他,正好让他碰上另一天大的商机!就是把罂粟做成香料,其中的利润竟远超绸缎庄布庄的流水,锦玉试过用罂粟花做了鼻膏头油,那味道,令人上瘾!

白秋跑了,他的私事中便多了一项寻找白秋,然而罂粟香料带来的暴利吸引着他,使他不得不先搁置了找白秋的事宜,全身心投入罂粟花种植培养的大计。

十月了,距离冬至的第一场雪,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今年种花显然是来不及,但是找好花田花农,明年开春就种,他锦玉便能掌握先机。

他要的何止是垄断香料市场后雪花花的银钱,他要的是能够对上官家生杀予夺的权力!通过上官野的事他也看出来了,上官家不愧是大家,家族观念极重,如此不中用只会惹事的废物也要保,更别说上官泽是家中的长子,上官嫣然接任家主,对这位兄长又怎会冷心不顾?

你们是亲兄妹,你非要藏着他,护着他,不让他出来赎罪,我便让你失了藏他护他的本事,收了你的钱和神通!等你家财散尽,一败涂地,你的乌龟哥哥还会缩着吗?

上官泽,你欠我哥的,欠我家的,是时候该偿还了!

*

“那么原定要买的宅院,房东说,再不付款,他们就卖给别人了。小的千挑万选才找到这么一间冬暖夏凉,院子里有池塘,还有一小块能种花种菜的地。您不是说,秋小哥最喜欢摆弄花草么,今年把宅子定下来,明年我就可以安排花匠提前把那块地收拾了,您看……”

从古宝斋回家,朝晖帮锦玉脱下肩上披着的狐裘,之前锦玉吩咐的让他找一个适合养情人的院子,他好不容易物色了间不错的,结果还没等他拾掇出来呢,该住进去的小家雀就飞了。

“白秋还没有消息?”

锦玉默默地走过长廊。

朝晖小心扶着他,说:“没有。”

周边的县,白秋的老家,都找遍了,愣是没个人影。锦玉说白秋说不定会寻个客栈酒楼在那隐姓埋名地干长工。他把荷花镇的客栈酒楼也翻遍了,人家说根本没招新人。

朝晖连和尚庙、姑子庙也寻了,寻不着,锦玉又有事没事地催他,把朝晖催的,白秋消失了多久,他嘴边的泡就长了多久,一点不肯往下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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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他真搞不懂,就他这主子,年轻、俊美、慷慨大方,本该是所有丫头小子的梦中情人,怎么白秋偏就不上道呢?

一个无权无势的农民,年纪也大了,再有滋味,那也是三手四手的货色,腿间晃了个没用的家伙,下不来崽。他家主子肯好吃好喝好屋的供着,换谁不得感激上了天!

他可倒好,一€€没影,家里什么也没带走,除了一条狗。

“难不成还真让他长个翅膀飞了?!”

锦玉嘴边噙着笑,“他能有什么本事?管家不也查了吗,他就带了几两银子,大头在他结契兄弟那呢。说起来,他的结契兄弟,还没被赶走么?”

“您说的是夏满吧,他没走。”

朝晖接道:“可马厩的那个小赖子,被七胡老头撵走了,七胡老头说再不准他登上官府的门。嗨,您说怪不怪?秋哥儿跑了,夏满都没疯,小赖子先疯了,我瞧他那样,治了也白费药,后半生是废了!夏满呐,也不行,可他有三小姐护着,七老头喜欢。这上官家内宅,咱插不上手,不过有一点我敢打包票,夏满原先是三院的管家苗子,出了这样的事,这管家怕是与他无缘了。我瞧他脑袋也木了,原先的机灵劲都从脚底板泄了个精光,将来怕只能扫扫大门,挑挑水,卖卖苦力,不足为患!”

“我说的是他中不中用吗?我是嫌他烦!瞧他碍眼!!”

锦玉忽然恨恨地插了一句,锐利的眼光扫向朝晖,“三院总共就一个老头,一帮小丫头片子,这你都搞不定,我带你回来干什么?你听好,我已经没什么耐心,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夏满撵走!我不想再看到他,听懂了么?!”

第98章 小腾儿

“是是是!小的这就想办法,这就想办法……”

锦玉发怒,朝晖当然不敢说什么,虽然在他看来,锦玉对夏满的针对完全是没有必要的,纯粹是男人间的嫉妒,趁人病要人命,为一个白秋,非得再生出点事端。

要是白秋在乎也就好了,现在看来,小哥儿根本谁也不爱!结了契没解契,晚上还嗯嗯啊啊地搂一个被窝,早上就拍拍屁股走人。

小赖子也是个笨蛋!那是爷们,再漂亮可人,也不是娘们,没肚子生不了崽,想把他栓住,钱都不行,又得靠什么栓?

听说白秋走时,多一两银子都没带,夏满交给他的银票,都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夏满。这样的人,即使日后他为锦玉找到了,锦玉给他间屋子,他就能留下来?

朝晖心里丝毫没数。

白秋,他见过一面,确实是只模样不错的兔子,穿着清纯,身上却带着股骚味,朝晖没从他旁边过,只是离老远看着,就感觉他连头发丝都在招人。

这么荡漾的家伙,会去哪?等等!他该不会去妓院当婊子了吧?!

此想法一冒出,朝晖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先是觉得不该,后面越想越感觉有谱!锦玉交代了要好好收拾夏满后便进了内堂,最近他们夫妻说话都不让他跟。

这也好,朝晖掂了掂钱袋,还有几两碎银,够他去各大妓馆打听。

老天保佑,他能寻到秋小哥儿!老天也保佑,人要真在妓院,最好只做龟奴帮工,可别真去卖了!

*

明亮的内阁,锦玉卸下一身冰寒,从摇床里抱出还未足月的小腾儿。

小腾儿软乎乎,奶香香,小手虽没有力量,也会试探地往锦玉鼻梁上戳。

锦玉亲了亲他的小手,奇异地,心里涌上股热流。

他从没想过像他这样的人会喜欢孩子。

嫣然的肚子七个月,他连摸摸他,听听他的想法都没有。马上临盆,他也不愿抽时间去想他的名字,他不曾有过动摇,更不认为一个小孩会阻挠他的复仇大计。

现在,他爱这孩子,虽不会为他改变伤害他母亲的想法,可在布局到收尾的这段时间,他还是会竭力地对嫣然好一些,只能好一些,再多,他就装不下去了。

他想白秋。

他没想到,他会如此地想白秋。

他明明离开过他,明明第一次离开也没那么不舍,为什么第二次会这样艰难!

为什么他的生活,他极力阻止白秋介入,却还是留下了诸多白秋的印记?白秋的红豆糕,白秋的小泥猪,白秋的香气,白秋的叹息,白秋的纵容,和那一声声无奈的,难过的,不得不承认的刻骨铭心的爱慕……

他用灰、用土都藏不住掩盖不住的小明珠,锦玉没办法故作聪明地把它踢回角落,等大功告成再寻回来。

太多人喜欢他,太多人想要他,太多人为了他把自己的心搞乱。

锦玉的心也乱,凝视着怀中腾儿白嫩嫩的小脸,这是他的骨血,当他的骨血真的形成了具体实在的一团东西,他就忍不住想:如果,如果是白秋,如果白秋是他的娘子,如果他娶了白秋,他会给他生出什么样的孩子呢?

一定没有这么富贵吧?毕竟白秋是那么寒酸。

一定没有这么跋扈,动不动就拿指头戳人,也不爱哭。

白秋的胆小是出了名的,他的小孩绝对也随他,哭唧唧,小脸抽抽,嗓子哑哑,但一点都不招人怪,只会使他心疼€€€€他和白秋的骨血,疼爱是自然而然的本能。

“你娘会给你摘柿子,还会给你削面疙瘩、捣馅泥。”

锦玉悠着小腾儿,眼神逐渐变得痴迷。

“他会给你起乳名,还有一个贱名,就叫……我想想,小狗子?小粪蛋?”

“哈,让我猜猜,你的大名会叫什么呢?你娘他根本不识几个字,大概会叫锦花、锦草,或是锦春、锦夏、锦冬。”

“……要不,叫你锦秋?”

男人的声音忽然柔软下来,带着绵绵情意和殷殷期待。

锦秋,锦玉的锦,白秋的秋。

“你给他起新名,为何不叫他锦腾?”

这边锦玉还在絮絮地嘀咕,那边嫣然已经沐浴好由粉桃扶着走出,也不知她听进去多少,看到锦玉,头发也不擦了,步履生风地过来,倚住锦玉。

清凉的水汽混和着女人天然的香气,刚沐浴完,嫣然的脸上还蒸腾着两朵红云,娇艳明媚,锦玉却无动于衷。

他把孩子放在嫣然怀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拨了拨摇床上的风铃,被嫣然换掉的红宝石坠的风铃。

“我就是说着玩,没想真给他改,倒是你,不是还在坐月子么,大夫说可以碰水了?你也不怕着凉。”

“屋子里被暖盆烤的热热的,怎么会着凉?况且,自打生下他我全身都黏糊糊的,再不洗就要发臭了!总之生意都交给了你,我也不忙,与其在那坐着,不如把一身脏污洗去。锦郎,我没那么熏了,你要不今天就搬回来如何?”

嫣然一边搂着孩子,一边娇羞地瞥了锦玉一眼。

这段时间,因为白秋,因为上官野,也因为她刚生下的这团小崽崽,两人一直都分房睡。

按说,她没出月子,便是同房,也没法行夫妻之事。

嫣然并没有欲求不满,她只是想挨着锦玉。曾经,她一度以为要摔碎的蜜罐子好不容易在孩子的加持下粘了起来,破坏的外因也逃逸了,眼下是修复关系的最佳时机。

前阵子中秋,白秋、云庄、上官野,三件事合在一起搞得她心力交瘁。生完腾儿,她本想雷厉风行把家中这些不干不净的通通整顿掉!然而,女人一旦有了娃,很多事既身不由己,也力不从心。

嫣然觉得自己就是尊泥菩萨,吹了风淋了雨,这泥身便要变形坍塌。如今阴霾既过,旭日重升,泥菩萨法相威严,好像经住了苍天大地的考验,神力犹在,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已是外强中干。

对锦玉的依赖,从情感逐步延伸到家族兴衰,此时此刻,比起做上官家说一不二的家主,她更享受做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一个纯粹的女人。

第99章 秋哥你去哪啦?

嫣然想要做什么,锦玉并不想管,他没有碰女人的欲望,如果不是为了报仇,他连小腾儿都不打算让嫣然生,可如今小腾儿已经出生,锦玉无意制造第二个小腾儿。

他没说搬,也没说不搬,而是淡淡地问了嫣然一个问题,巧妙地把话题岔开。

“现在内院的人是不是该换一批了?”

“炊房的嬷嬷、七胡、老铁匠、老花匠,年纪大了,不如就放出去养老吧。”

“还有些不中用的,不干事的,出一笔钱把他们打发了,总比留在府中碍手碍脚的好。”

“炊房伙计,我让七胡去招了,七胡年纪是大了,我有心让夏满来接任,不过这事暂时得先缓一缓。”嫣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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