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门的媳妇,初结契的小哥,都饶有兴致地听着,认真的姿态助长了谣言者的气焰,白秋作为这段情/色故事的主角,已不再是普通的种菜小哥,他比城里挂牌接客的妓子还放荡。
一个村溜子说,在山上的月神庙里玩过他,台边打破的小神像就是佐证。
另一个说,在大河边的石头处也玩过他,那石头上还淌着一汪水呢。
说完,两人皆是大笑。
小媳妇小哥儿脸烧的受不了,之后路上和白秋碰见了,胆小的,看也不看就跑开;胆大的,追上来,冲白秋吐一口唾沫。
白秋不是没想过去找那些村溜子理论,让他们不要再散布谣言,可当他进了村溜子的破落屋,村溜子就会一脸猥琐地逼近,搓着手哄骗:反正大家都那么说,这真的也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既然真的假的辩不清,不如把事情做实。你能跟鸭贩好,也能跟咱们好,咱的大*可不比鸭贩的小!
然后一把子扑过来。
白秋被吓的夺门而出,喊声扯拉一道,这一幕只要有一个人看见,第二天,谣言又是满天飞。
“总之,都是我害的。”
漂亮青年倚在墙上。
可怜的小花儿,哭也是漂亮的。
厚儿只要看到白秋的脸就止不住地心动,他默默走近,拉住男人的手,温柔地摩挲,“我不介意。”
从山上下来,告别了村子和白秋在一起,他就决定要好好守护白秋。
厚儿忘不了和男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漫天风雪,白秋孤零零领着巴掌,陷在雪里,清亮的眼睛比树梢上的冰花还要闪耀,顶着小小的打着补丁的毡帽,迷途小鹿般,围着山石绕圈。
他把小鹿捡回了屋。
小鹿是那样谦卑有礼,使他的心暖成一只火炉。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吃不上肉?为什么要被人喊作灾星?
“别再说以前的事,我们只管把我们的当下过好。”
英武的男人怜惜地将掌心紧扣的小拳头递到嘴边,亲了亲。
“下个月就是乞巧节,秋哥,我们去县上凑个热闹吧,顺便扯身衣裳,你今年都没穿过新衣裳。”
每天不是灰布就是麻布,还都打了补丁,洗的脱了颜色。
诚然,俊秀的人穿什么都好看,可他总觉得那些衣服辱没了白秋。
假如白秋能穿上绸缎,一定是顶美的,比现在还美呢。
“可哪有钱?就咱这些麦子,都得攒着过冬。”白秋说道。
荒年是过去了,荒年的余威仍在,吃肉、扯新衣裳对白秋和厚儿都是个挑战,尤其厚儿。
荒年对人是荒年,对动物也一样,鼠啊兔啊狐狸啊,都躲在洞里不出来,偶尔出来的野狼,饿瘪了肚子,毛燥的很,费力打下来也没有人收。
今年……
厚儿也在发愁。
“但是是乞巧节啊。”
他们结契后第一个属于夫妻俩的节日,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
厚儿不甘心,不为他自己,为白秋。那么勤劳的小妻子,理应得到奖励。
“我去山上溜一溜。”
厚儿摘下挂在墙上的弓,铁了心要给白秋扯新衣服。
白秋不肯穿好衣服,除了家里穷,也是他太在意外人的眼光,他本就生的秀丽,灰秃秃的衣服挡不住底子的光景,换上新衣服,不是更惹眼?那些村溜子编排也更加有料。
让他们编去吧!
厚儿才不接受,美人因为怕人说美,就特意化成丑人。
为什么美会是罪过?
他和白秋结契了,没有一天是不吉利的。
为什么说白秋是灾祸?
他就要他的秋哥在乞巧节穿上新衣服!
厚儿心里憋着股劲,跑山跑的更频了。
白秋知道厚儿是为了自己,嘴上说着不过,背地里也给厚儿备了礼€€€€一盒酥子糖。
七夕的前一天夜里,白秋总算把最后几颗做好,将盒子填满。
厚儿上山打猎。
白秋点起蜡烛,烛光照着桌上金灿灿的酥子糖,也照着梁上挂的三只长毛野兔。
厚儿说,再打两只,他就去裁缝铺,把他们冬秋两季的衣服都给做了,厚儿说给他做的是绿色的。
是啥绿色呢?
湖绿?豆绿?草绿?
白秋盘着腿坐在炕上,把玩着那盒酥子糖,在期盼中合上眼。
明天,是乞巧节。
他的二十七年,过过太多不重样的乞巧节,激荡的,甜蜜的,无知的,欢脱的……却从没有过过如此温馨的、踏实的。
跟厚儿的乞巧节,带着种平淡的幸福,让白秋发自心底的愉悦满足。
厚儿不在乎他的名声,无论外界有多少嘲讽,厚儿始终在他身边。
白秋没想到那会是他和厚儿的最后一个节,严肃点说,他们连最后一个节都没过上。
厚儿被土匪劫走了。
八月初九,天下所有有情人出双入对,唯有他,陪伴他的,是一盒没能送出去的酥子糖,和梁上三只长毛野兔。
三只,总有一只要落了单。
第94章 风铃是谁的?
“哈哈,你确实很久没和它一块啦。”
老铁匠背着手,朝白秋走来,慈爱地凝望着,越看越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对。
你瞧现在的白秋多水灵啊!是被男人滋润的水灵,是在富裕生活中温养出的水灵,继续过之前那种风吹日晒朝不保夕的日子,可爱的小白菜都饿瘦了,或者颓唐地耷着叶子,可没有现在这么精神!这么喜庆!
他把白秋眼角眉梢还没有褪去的春情称为喜庆,却不知,泛滥的味道来自于白秋本身的敏感,和他的心意无关。
他刚刚从赖头身下爬出来,换成任何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他都会是这副模样的。
可老铁匠却把它读成了自己生活睿智的结晶,满心欢喜于拯救了年轻且迷途的青年,给他指了条正路。他哪晓得,青年很快也要从“正路”上滑下来,去过他的风吹日晒,朝不保夕。
“我先走了。”
白秋冲老铁匠挥了挥手,牵着巴掌,不敢走前门,也不敢走后门,穿过花厅的西廊小偏门,那是专门等粪车倒泔水的地方,安静。
白秋手握着伞,迎着越来越剧烈的狂风,喊着巴掌向前。
巴掌不理解这样的天气为什么还出门,可主人要它这么做,它是很乖的,听话地呜噜,跟随白秋沿着长廊走。
它的肚子受过伤,是守面摊时被原家的家仆原五踢坏的,如今养了一段时日,已经比过去好了很多,可到了阴天下雨天,侧腹和后腿还是会隐隐作痛。
这么折腾巴掌,让它淋雨,几乎是要了它半条命!
白秋心里全是不忍,可他必须叫巴掌吃这个罪,如果巴掌不吃,吃罪的就是他了。
和锦儿偷情的事瞒不住。
赖头又在一旁虎视眈眈。
刚成年的小孩容易魔怔,这一点在赖头身上得到了充分证明。
赖头心术不正,白秋不敢和他做交易,怕最后,不单秘密没守成,人也被糟蹋了彻底。
毕竟是一个马厩出来的(和小光),又是窑洞妓馆的常客,赖头作践人的招,耍他的招都太……白秋只要想起来,腰和屁股便都酸了。
丑事不堪回首。
他撑开伞,将伞大部分倾斜给巴掌,催着巴掌快走,眼看还有几步就出了西门,一道清脆的娇喝拦住了白秋的去路。
“喂!”
是粉桃,撑着把粉伞,向白秋这边奔来,“这么大的雨,你咋还在散步?赖头说你不舒服,我还以为你回屋了。”
“我……没事,姑娘为何在此?”
“我来拿小姐栽的一盆兰花,雨太大,小姐怕花儿浇坏了,特命我来拿,喏。”
粉桃指着廊阶下一盆簌簌发抖的铃兰,雨势危急,铃兰的花瓣都被敲落了几颗。
粉桃快步过去捧起花,站在白秋身前,犹豫着,没让他走。
“白秋,我有个疑问。”
“上回,你小心护着的那只风铃,真的是姑爷送给小姐的么?不是送给你的么?”
刚刚在主厅,粉桃掐着时间送安胎药,嫣然因为情绪不稳,连着几天饮安胎药,好容易脾气没那么暴躁,靠近厅堂,粉桃却听见“咔嚓”一声,又摔了只茶杯,她马上跳到小门处听着,这一听让她听见了不得了的€€€€嫣然怀疑锦玉外面有人!
对,是她的小姐怀疑她们的姑爷在外面有人,且那人不是别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白秋!
她说,姑爷和白秋通奸!!
“这个鎏金风铃,你再说,是送给谁的?为什么要假他人之手?为什么……”
“你明知道,我最喜欢的是红色,是正红,不是玫红,也不是浅红,是皇后身上的红,是凤凰血的颜色!紫色,恶紫夺朱,锦玉,你是在暗示我吗?你要告诉我,你准备让白秋那个紫,夺了我这抹红?”
“谁跟你说了白秋?”
“还用说?你当我没长眼睛,看不出你们隐秘的亲密?你的糕饼铺,头单的生意多么重要,制作点心的活交给白秋,我也知道他做东西做的好,可做的好的人那么多,镇上有名的糕点师傅你不都拜访了,有谁会不给你面子?不给我上官嫣然面子?为什么非得是白秋呢!”
“为什么是锦秋?秋,秋,我恨这个字!我恨这个季节!秋天了,一切都要随风去了,西南宫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你是不打算扫我这株草,你要迎着秋天,享尽秋光!你以为你们聪明,当白秋拿着鎏金风铃说是你给我的时,我就猜到他在说谎!我没揭穿,因为我还抱着万中无一的信念,万一是你的心意,我岂不是辜负了?而今,看着你对孩子的态度,连一个名字你都不屑取,你嫌弃他了吧?有他在,他总提醒着你是一个父亲,你不能去尽享秋光了,所以你恨他,也恨我,是我们这些笨重的,拖住了你恣意的步伐!”
粉桃捂住嘴,手里的安胎药洒出大半。
白秋,真的是他吗?
那盏鎏金风铃,她也见了,白秋捧着它,在院里,目有甜蜜地发痴。
她记得她跑过去,趁其不备夺了那风铃,她问他,这风铃是谁给你的?
白秋怎么说?
他说,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