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让我看看,是何等宵小,敢在这里放肆!”
第94章 明尘
阿尔萨兰脸色略微变了一变,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回事;而见他这样,明尘也稍微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敌人,就还有可以商榷的余地,否则,兰罗这次,怕真的是气数已尽了。
而那名女将手持一柄红缨枪,身后血红披风猎猎,几个挥鞭便带领援兵赶到战场。离得近了,明尘也看清了那人的容貌。
那是个很英气的女子,面如秋月,眉目深邃,眼中精光频现,身姿不凡,比起寻常男子更是不遑多让。只听那女子大喊一声:“明将军莫怕,我乃云荣大帅多兰,逢云荣王子牧之命前来相助!”
“云荣”二字一出,明尘得心彻底放了回去,朗声大笑道:“天不绝我兰罗!多谢多兰大帅相助!”
接着,他转过身,抬起下颌对上对面阴沉的阿尔萨兰,冷笑道:“阿尔萨兰,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呵。”阿尔萨兰眯起眼睛,冷漠地勾了勾唇角,“原来是有了盟军啊,那又如何?”
还不等明尘开口,多兰便豪爽笑道:“一试便知!”
云荣援军一到,原本兰罗还在负隅抵抗,现在也可算有了喘气之机。多兰披甲执锐,武艺高强,很大地分担了明尘之前所面对的兵力,让他得以安心与阿尔萨兰决斗。
明尘之前还在大熙时,就是贺雁来最得力的助手,武功自然不必多说。而阿尔萨兰蛰伏四年,苦练武艺,也绝非等闲之辈。二人兵戈相接,冰冷的武器相撞发出清脆利落的一声响,又快速收回,一时间,竟然谁也不能让谁落入下风。
“你之所以让熠彰先迷倒合敦,就是以为,我们之间,你尚有一战之力吧?”明尘紧紧盯着阿尔萨兰的眼睛,直接道。
阿尔萨兰歪了歪头,不屑地笑了笑:“贺雁来?他的命可不是我要的。我都说了,那个人是个疯子。”
“......你什么意思?”明尘目光缓缓变冷,手上的力度也不断加大。
阿尔萨兰反问道:“你们难道真的没有疑惑过吗?熠彰,这个名字,真就有这么巧合吗?”
明尘的体内不知从何处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情绪波动,让他挥刀有如神助,次次都带着削发如泥的力道,狠声道:“你怎么会知道明彰的事情?”
“哈!”阿尔萨兰极其愉悦地笑了一声,“看来还是有过怀疑的。可惜了,虽然我没见过他,可想上一想呢,自己客死在了异国他乡,可最信任的主人和兄弟却在敌国寻欢作乐......怕是,世上最痛彻心扉的事吧?”
明尘的表情出现大片的空白。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明尘喉口干涩,他拼命吞咽口水,可喉咙却仍像有砂纸摩擦过一样,让他几乎想将自己的心血都咳出来,“明彰......客死他乡?”
阿尔萨兰看着他,可以说得上是怜悯地看着他:“那柄簪子为何会沦落到熠彰手中,到了明安乌勒吉手里,你们又为何多年寻找明彰而不得,难道就没有想过,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呢?可怜呐.....可怜河边无定骨......”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像是在笑话某个痴情的傻人,嗤道:“犹是春闺梦里人啊。”
明尘的手剧烈地颤抖,他就快要握不住手里的剑,只能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让自己不至于在马上掉落了武器:“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
“呵,我骗没骗你,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阿尔萨兰慢悠悠地问道,突然眼神一变,扬起长剑,趁明尘一个恍神之际,直直劈向他的面门,带着孤注一掷的力度,毫不留情地挥剑€€€€
明尘心神一滞,可已经来不及躲闪了。电光火石间,明尘脑中突然闪过了很多人的脸。
托娅,贺雁来,明煦,千里,还有他那还未出生的孩子......
还有明彰。
太多年了,太久了,久到他甚至要停下来回忆一下,才能想起明彰的容颜。
他的心脏悲痛得快要泣血,眼前也渐渐模糊起来。阿尔萨兰的脸在他的视线里看不清了,变成了几团肉块,他只能看到一柄寒光冲自己而来,快到无法躲避。
耳边,似乎是多兰焦急地喊了一声:“明将军€€€€”
明尘遵循本能地扬起长剑,重新聚焦起来的眼睛望向阿尔萨兰因举臂而暴露在外的肚腹,狠狠扎了进去。
......
万籁俱寂。
明尘缓缓低头,看着自己左胸口那深深没入的剑刃,神色木然地又抬眸,呆滞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阿尔萨兰的脸。
€€€€他的剑也同时插进了阿尔萨兰的肚腹。
胸口传来剧烈的阵痛,明尘咬牙逼自己灌足力气到右臂上,强行又将剑往里插了几寸。
阿尔萨兰闷哼一声,嘴角有血液缓缓流下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尘苍白的脸,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他刚一开口就又是汩汩的血液冒了出来,将他的鼻腔都灌满了,窒息的危机感漫入他的四肢,阿尔萨兰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在一个无名小卒的剑下,眼中浓浓的不甘化不开。
“明将军!”多兰挥剑将阿尔萨兰挑下马,明尘的剑刃因此从他体内抽出,血液喷洒了一地,阿尔萨兰颓然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很快便被不知谁的马蹄埋没了,看不见了。
而明尘无力操纵马头,软软地往后倒去,被多兰接了下来,按住他胸口的血洞,焦急得喊:“明将军!撑住啊!”
敌军失去了头领,一时间群龙无首,面面相觑,几个忠心干将勉强将阿尔萨兰从泥土堆里刨了出来,下令撤退,那些黑棋子迅速后退,很快便看不见踪影了。
多兰命几个人将明尘带回军营,期间明尘的伤口一直流血个不停,而他脸上的生机也一点一点褪去,变成了一副死寂的惨白。
见惯了生死的多兰抿起嘴唇,不敢妄下定论,只让人叫了军医过来诊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人通传,说宫里派人递话来了,指名要递给明尘将军。
多兰眉心一蹙,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便说:“你先跟我说,是什么话?好事坏事?”
那小兵是云荣人,自然认识多兰将军,闻言想也不想地便说:“兰罗王托我给明将军带话,他的妻子早产,如今危在旦夕,请他速归。”
“什么?”多兰惊叫一声,唯恐惊动里面半昏迷的人,忙压低声音问,“怎么会突然早产?”
“好像是那位别吉为了保护昏迷中的合敦,以身试险,被歹人欺辱......”小兵越说声音越小,即使他不认识托娅,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一丝愤怒之色来。
连一个小小的士兵都知道,不能对有身孕的女子下手。
多兰焦急地咬住下嘴唇,掀开帘子进里屋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让她把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明尘额头全是冷汗,面色煞白,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分辨不出。而军医也一脸愁容,说起是在治疗,更像是在自我安慰。
“......”多兰一抬手,让那个小兵先别提,自己走上前去,温声在明尘耳边道,“明将军,刚才宫里传来话,说你的夫人顺利生产了,有惊无险,母子平安,恭喜你啊,当阿布的人了。”
明尘的眉头极弱地动了动。
多兰见有效,忙再接再厉道:“你可一定要撑住啊,总要见那孩子一眼吧,总不能让他从出生就没了阿布吧。”
明尘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
“什么?”多兰没听清,往前凑了凑。
只听明尘竭尽全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明......彰已......死......照顾......托娅......”
多兰顿觉不对,忙喊军医:“大夫!大夫!你快来看看他!”
军医无力地摇了摇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帅,敌军那一刀几乎贯穿了他的左胸,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也无能为力了呀......”
“什么......”多兰表情滞了一滞,又望向那个苍白的男人。
明尘勉强睁开了一点眼睛,紧紧握住身边某个随从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托娅......明煦......照顾好......”
“大帅,他现在每说一句话,都是在耗竭自己的生命啊!您快听听,他都想说什么吧,回头也好跟大汗回命啊......”军医凄惨道。
多兰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利落地一个转身,跪在明尘身边,郑重其事地对他保证:“我一定把话带到,明彰已死,照顾好托娅和明煦。还有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明尘茫然地望着上方陌生的帐子,有那么一刻似乎忘了自己是谁。
良久,他突然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翕动了几番嘴唇。
多兰辨认出来了明尘最后的话。
他在说......
明尘有愧,请少爷责罚。
作者有话说:
最近感冒了,头昏脑涨,最近几章质量不太满意,有空会修改。
每个角色的结局都是我一开始定好的,如果让你不开心的话,可以来骂我,但是温柔点:(
第95章 化蝶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了。
马蹄奋力践踏在泥地上,溅起飞扬的泥点和水花,那泥水深得能直直甩到骑行者的面庞上,可她来不及擦,一声高过一声地喊:“驾!”
她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紧随其后,只是没有了出征时的意气风发。即使打了胜仗,失去战友的痛苦还萦绕在这支混合队伍的上空。
更何况,这次战争,他们损失惨重,更是痛失一名主将。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护着一抬棺。战地条件有限,说是棺,其实也就是一块木板上面搭了个棚,将里面的人保护起来,一起沉痛地往城门方向走去。
多兰擦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看了看天色,脸色凝重。
她的副将从她身后绕上来,小心问:“大帅,咱们不走吗?”
女子轻晒一声,面露苦涩:“这仗打得不漂亮,我无颜去见兰罗王。”
副将沉默片刻,只能劝道:“事出突然,我们也无法预测到所有变故,请您放宽心。”
“我自没资格宽心。”多兰叹了口气,“也不知他家中那位还在分娩的妻,现在如何了。”
话毕,她重新扬起马鞭,重重甩在马臀上,几个呼吸间便冲了出去,只能看到女子潇洒的发尾在空中飘扬。
-
宫中,一片死寂。
千里满脸焦急,隔着屏风望着内屋,不禁催促道:“可把话带去了?”
“大汗,去送话的一直没回来,不知路上遇到了什么变故。”一个侍从答道。
千里表情更凝重了,他才多大,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此刻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上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将胸口那块玉佩牢牢攥在手心里。
子牧到底沉稳些,拍了拍千里的肩膀,让他别急,紧接着抓住一个出来换水的宫女问:“里面如何了?”
宫女年纪看着也不大,眼眶里蓄着泪,眼睫被泪水濡湿了,小声回答:“别吉一直没有意识......嬷嬷正在喊她。”
子牧狠狠闭了闭眼,离他最近的明煦甚至能听见他牙齿摩擦发出的声音。
“我要去砍了他。”子牧说着提刀便走,明煦忙扯住人的衣角,眼底瞬间蓄上了泪。
“云荣王......”
“......”子牧冷哼一声,一肚子气没处撒,恨恨地双手抱胸靠在墙上,后脑勺往后一抵。
“丫头,丫头......”屋内,庭深老泪纵横,守在床边,望着托娅的脸,心情悲痛到无以复加。他一遍一遍抚摸着托娅汗湿的发丝,柔声唤她的名字,“你可是答应老头我了,我帮你救回合敦的腿,你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活着......你可不能骗我啊,对不对?”
托娅躺在床上,单薄地似乎要和被褥融为一体,千里从外面看都看不到她的位置,只有肚腹突兀得鼓着,像是个随时都会炸裂的圆球,看着便觉得触目惊心。
突然,门外有人欣喜地喊:“大汗!大汗!看见咱们的军旗了,是他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