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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瞻却忽然噤了声。
从这个位置仰头往上看,恰好能够看到寺外后院矮山上种着的一株高丈余的琼花树。树叶繁茂,花开白如玉盘,被树下的一架秋千带着时,落英便细碎纷扬坠下,其下的倩影似惊鸿落。
径深空幽兰,素女怜人语。
“淮扬巡抚秦时韫,有女待字闺中,端庄娴雅,巧笑倩兮,唤作霜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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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衣被静衡师太引至一处偏僻的外院堂房时,天色已近黄昏,却不见往日里洒扫来往的人,笼在余阳中的屋舍空空如也。
她轻蹙了眉,停下了脚步。
静衡师太走到房门前,刚推开了一点门缝,却发觉秦霜衣没有跟上,她不由得皱了皱眉,面容带了些厉色,回头催促道:“秦小姐,何故止步?”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急切。
秦巡抚家的贵女自幼身体多疾,因而被特意送来此处静修养神。以往她们这些寺里长辈可都是把秦霜衣这位闺阁千金当做祖宗供着,好声好气。
秦霜衣微怔,忽闻房里头传出一些动静来,她继而隔着房廊朝着静衡盈盈福身,淡淡笑道:“可是有贵客需要霜衣前去拜见?师太告知一声即是。只是霜衣未曾整理仪容,又身无女伴,冒昧一见恐有不妥,还请稍候片刻,霜衣去去就回。”
有礼有节,合情合理。
静衡师太沉思了会,却在觉察到房内人投来的目光时不由自主地呼吸急促,依旧对秦霜衣劝道:“面容素净并无不妥,清规所在,不会怪罪。可若是令客人久等实是有违待客之道,难免会辱没我寺清名。秦小姐既身在此处,也还请多加斟酌,莫让我难办才是。”
秦霜衣闻言沉默了,抿唇陷入了纠结。
尘外地多不愿收纳世俗中人,她能有机会来此处静养,还是因她父亲花下重金建造了一座禅院、捐赠了不少香油钱。而她来了此处也从未耍过娇小姐脾气,吃的喝的一应从简,她并不愿意让旁人难做。
“还请师太引见。”
梁间的垂帷被掀起时,在静衡师太身后的丽人便缓缓现于坐在上首的李延瞻面前。
当秦霜衣微敛着眸打量着他时,那出尘的韵道便同她身上的清丽巧妙地结合了,灵动又似欲语还休。
李延瞻舔了舔干燥的唇角,半晌才回过神来,“来,到……身边坐,不必拘谨。”
屋小而简陋,除了他们三人再无其余者,桌床凳几都被堆放到了一块,着实让李延瞻来时倍感嫌弃,如今他却是乐在其中矣,甘愿放下身段亲起相迎。
秦霜衣的目光掠过李延瞻的腰侧,在那龙纹的玉佩之上停了停,她心猛地一沉,表面上却是故作淡定,只是如若未见地客气欠身道:“家父当下赴远办职,未居府内,贵客不妨于日后提帖拜访,家父定不吝亲迎恭候。”
“找你父亲作甚?区区一个巡抚大臣罢了,又不止他一个。”李延瞻不悦地“啧”了声,急欲扶上秦霜衣的肘臂将她搀起,却被她后退着躲开了。
这一看似再正常不过的避嫌之举,落到了李延瞻眼中却像是她在躲洪水猛兽一样。
气氛一时有些僵。
静衡师太见着李延瞻面色不对,忙笑呵呵地打圆场道:“秦大人尽责为民,向来得受圣重,秦小姐也是个有福气的。这不,贵客可是专门准备了厚礼相赠。”
李延瞻便踩着这端来的台阶下,恍然似的从袖中摸出一个玉镯子,不容分说地就抓过秦霜衣的手腕往其上套,“好玉衬佳人,快戴上看看。”
选玉可谓难得精良,度势而造,雕琢精致。
秦霜衣挣扎未果,直接惶恐地跪倒在地上,将那玉镯使劲地往外意图摘出来,“不可,受之有愧……”
“让你收你就收着,还想要拒绝不成?”李延瞻冷下了神色,转身时一甩袍袖,其便冷冷地刮打到了秦霜衣的身上,连带着她的颊上都泛起了红。
“秦姑娘,今夜寒舍不眠,愿对窗夜谈。有缘得识,莫做推辞,不然朕,有的是手段。”
连身份也不打算遮掩了。
一锤定音,一夕荒唐。
夜至,等秦霜衣满脸苍白地告退离去时,她走着竟还不小心被路上的一颗不起眼小石子绊了下,身子磕撞上那石制的灯盏,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手腕上的玉镯似能将她紧紧箍住,而蹑履也如同失了平衡一般,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
那人果真是元€€帝,一如传闻的那般,无可救药,他竟连她对自身已有婚约的解释都听不进去,于这种佛门净地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以至于……
在被李延瞻那双滑腻的油手强行拖摁着、被那一团麻布牢牢堵在口中时,她除了无声地落泪已别无选择。
而秦府先前派来在暗中保护她的的护卫显然是早就被皇家的人控制住了,谁敢不遵皇命?
坠入了泥潭间,再也起不来了。
她又仓皇地回头望了一眼。
静衡师太仍静静地候在门外,显然是对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却始终无动于衷,她脸上的五官都看不清了,要被吞没了一样。倒有点像慈佛,只是没有悲天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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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王府属下前来禀告此事已成之时,昭王正于矮山边负手而立,月影如晦,映上他那若黑岩峭壁的深沉面容之上,狠戾便藏在了暗眸中,可他说话时的语气却是温和。
“本王送的千里江山舆图,陛下看过后可是喜欢?”
御侧陪驾也总得做个周到来,用不用心一看便知,总不能落了个不敬的由头,使上些个手段讨了元€€帝的好必不可少。区区一个秦家女,能被送到龙床也是那秦时韫的恩德。
“咱家自是应该早早地将舆图呈到陛下跟前的,也不能辜负了王爷的一番心意,不过……”对面的魏€€摆摆手挥退了其余的下人,似是在叹息地道,“王爷也看到了,陛下近日繁忙,甚是疲累,观图亦需耗费心神,故而此时献图未必合适。”
这种打马虎眼的话竟也说得出来。
“魏掌印莫不是嫌本王给的巨额私礼还不够?”昭王嘴角那刚挂上的笑容陡然转冷,“可是还要再准备多一份,在陛下的跟前亲手献上,掌印才肯多为本王的事上点心不成?”
昭王此前曾因被指证目无王法之罪而遭褫夺了维持一支王府卫队的权利,至今难以恢复,可他又急需军事支持,所以他得想方设法恢复卫队。
然他先前屡次打点扬州的提刑按察使不成,对方口风紧的很,同秦时韫一路的货色。昭王便将主意打到了魏€€身上。
魏掌印深受君王器重,若是能在元€€帝身边吹上点耳旁风说说情,何愁顺不了意?
“真不怪咱家吃人嘴短却不拿人手软。”魏€€轻飘飘地道,“王爷打的什么主意,咱家也不是不见得。”
“哦?本王何意?”昭王玩味道,丝毫不紧张。
“江山舆图,波澜壮阔,却又连四海之内,偏隅一角,皆可窥得。”魏€€说,“王爷,咱家可有说错?”
了解得够深。怕是元€€帝听都没听过的地方,昭王都一清二楚。不知是想一展宏图,或是折腰探囊?
昭王叹息一声,对魏€€的态度心知肚明,对方既是未将舆图呈给皇上,又亲来试探他的心思,无非就是想要加大筹码,为利罢了。
“魏掌印不日自能见到本王的十足诚意。”
天光将亮未亮,惊落了一地碎琼花。烂透了。
第46章 欢情薄
函€€关城。
连日来都无人再见过那位云监军的身影, 他就宛若是在此地销声匿迹了一般,难知其缘由。而他此前亲督战、挽狂澜或多或少都给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关内百姓记得,方信等人也都记得, 可他们到了这会又皆是对此讳莫如深。
侵城的硝烟总算是暂时停歇了,可羌军仍驻守在旁虎视眈眈, 短时间内没有要退却的意思。
城内被众多重兵把守包围着的, 不是何机密要地, 而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厢房。房檐修筑得很新,琳琅小角绕云生,可在这时却色泽暗淡得像是枯了的。
曾有琴音徐徐从中传出, 但仍像是没有过声音的一般, 只因无人细听。
屋内桌案边的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瓷盘, 而右边洋漆架上悬着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无风便不会摇曳, 有的只是沉沉坠着。卧榻床上悬着的纱帐极为厚重, 几近要将那孤衾夜寒人的呼吸声都给阻隔了。
听闻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时,云卿安仍是躺着, 只轻轻地闭了闭眼睛。
饮鸩, 也止不了渴。
“总兵,可是累了。”
还是一如既往地惯会往人心口里钻。
被司马厝下令囚禁在这里都这么久了, 云卿安竟也都从不抱怨过一句, 就是岑衍上赶着要来相陪却都被他坚决给拒了。
而那担忧得不像话的小太监天天巴巴地在层层重兵之外候着等着,求情表意的话说了一通又一通, 却都无济于事。可又不是一言定论出人命, 岑衍紧张什么。
司马厝进来后并未答话,隔帐望着云卿安时, 他的目光便似是被揉进了浓云重雾里。
复杂而空远。
“总兵大可不必为难。”
寂默如自怜,云卿安缓缓掀开了被,用手肘撑着床板坐起身来,墨发便如雨顺势而落,散散地披在了他的肩上平添了几分慵懒温和,在那身绛红色单薄寝衣下,冷诮般的骨感可见,盈盈可握。
他嘴角似是带着笑意,只是那淡若琉璃的眸中现今暗沉一片。
“事有疑虑,本就当按着军法处置。肃清风气,惩治内鬼,咱家受得住。”
司马厝打量云卿安片刻,在看到那被他在床榻上既盖着被子又抱在怀中捂热的小黑酒坛时,他面上冷峻的神情略有些松动,扬了扬眉说:“让你温酒,倒是尽职尽责。”
近日来,诸军将相继谏言要求彻查清祸,还一个昭然大白,腹背设防皆坚不可摧的强盾。
若说先前云卿安支援雁鸣山一事露了疑点,此次他被囚与外部断绝一切联系便是司马厝对他留有余地的试探。而此后的守城战及战略反攻虽交着艰难,却都算是进展顺利,未再出过任何异样。这很难不让人生出些对云卿安不利的猜想。
云卿安虽不知外事,但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他移腿过了榻沿,脚无知无觉地踩上靴面,垂眸低声道:“可惜衾冷难暖,总兵若是迟些来,或能再满意些。”
也不知是否在自责,可已经是尽力了。不多的,难以共担。
司马厝将后背往案台靠了靠,侧头时便瞧见了那张断弦如泣的焦尾琴,说:“那你现在是要赶我走吗?”
怎么会。
床榻边突然传来一声跌撞时发出的闷响,惊得琴弦微颤。
“下个床还能摔。”司马厝短促地笑了声,踱步过去,弯身将云卿安抱起横放回了榻上,“走路是不是都要被人扛着。”
那酒坛子还在云卿安怀中被紧紧抱着,幸好没摔破,却被司马厝不甚在意地捧过放一边去了。
“总兵今日不喝酒,要干正事。”
云卿安会意般地点点头,仰着脸深望了一会,伸手环上司马厝的腰间熟稔地为他卸甲,将之剥落摆在床褥之上,又覆过去张口咬扯他里衣的衣带。
司马厝眸色微暗,波澜不惊地盯着云卿安的举动,旁观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几乎是咬着牙地将他给推躺回床榻上,倾身压上去并将他的手给摁在枕边。
“活腻歪了,这般为所欲为,是料定我不敢对你下狠手是吧。你背后倚仗着谁?”
“仗着您。”云卿安想了想说,“可义父给了我势,我权。”
司马厝面无表情,盯着他的眉眼道:“其余的,就从我身上榨。不如就索性一次榨个干净,也好过思思惦念。”
云卿安显然是深感赞同。
他怀中残留的酒香似是溢出来了,温冽缭绕。
“可是,不论何时何地,根本就从无随心而为这一说。躯干虽服从于自身的调令,却是奔赴进了俗世人事的碾压消耗。归根结底,你我皆是奴役。”
“总兵,放了吧。”
放了那隐忍孤高的身段,放了那左右维谷的顾虑。
他可做万人唾骂的佞宦,而留他的将军高坐马上意气风发受百民景仰。是和风细雨地瓦解,而偷来的片刻温存,就当作是昨日祭奠的洗礼,梦醒南柯时,不回首,不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