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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赏?”云卿安问。
“本分所在,不敢贪求。”祁放答。
他的目光总是低着的,像是在藏着什么,露于人前的那张仍带有少年气的脸,却是这般无害。
常年驯兽惯了的人,自是有着非一般的法子和手段,在任何时候面对比之强大的对手,他们都敢拿命去搏。
若非如此,祁放早就烂死在了兽口之中。他只相信靠自己搏来的出路。
“本督要给,你要不要是另一回事。”云卿安用不容反驳的口吻道,转而看向徐聿,“叫他多替你分担些如何,俸禄就按着役长的标准来给。可有异议?”
徐聿心下一惊。
如此一来,岂非是几乎和他平起平坐?
“是,多谢督主。”两人出列齐声应下。
徐聿神色暗了暗,不着痕迹地斜眼凝了祁放一瞬,却和祁放投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
祁放朝他粲然一笑,在徐聿转过脸时,他那笑容又极快地散了。
各怀心思,心照不宣。
中间被让出了条道路,云卿安朝司马厝走过去。
司马厝被数名番子牢牢锁住双臂,见云卿安到了近前,他索性恨恨地别过脸去,冷沉如水,一声不吭。
属下吃里扒外,此次又遭暗算,不想他居然沦落至此。因着后背被摁着,司马厝只得单膝跪地,生生跪在这佞宦跟前。
周身似乎都被灌了铅。
那该死的药!他气得肝疼。
“疼吗?”云卿安柔和地道,冰凉的手背在他脸上拍了拍。
司马厝下意识地又往旁侧了侧,被拍得不耐烦了,脸一沉而眸光越深。
明明受制于人,却仍是桀骜不驯。
云卿安轻叹了口气,毫不避讳地伸手抚上司马厝的伤口处,动作极为轻柔。
周遭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
司马厝忍了又忍。
云卿安在见到手上沾着的鲜血时,心里一紧,“这药可会有碍?”
“回督主,此药无大碍,专为驯兽所用,时间一到药性便会解除。”祁放极力做出平稳的语气,眸中却划过一抹怨毒。
虽是一片小小的飞刀,但他可是在上面放了极大的剂量。对付猛兽的药物用在他身上,怎么可能会好受?
督主对那个人,显然很不一般。
最前排忽一人返身来告:“督主,是魏掌印前来。”
义父来了。
云卿安直起身正了神色,千般思绪绕回间,他将目光从司马厝身上移开,冷然吩咐道:“将他送进我坐轿。无论何人,皆不得将此事泄露分毫。”
不能让魏€€知道。
“若不想你叔父出事,你最好听我的。”
风停了那么一刹,斜晃的火焰陡然变直,是人马前来所致。
“魏老贼!你不得好死……”
被番役缚住的颜道为使尽了力气叫骂,嘴却瞬间又被堵住了,他瞪大的双眼充斥着无尽怨愤,似已不会眨动了般盯向来人。
颜府其余人亦纷纷咒骂,大有在死前豁出去的架势。
“哈哈哈好啊!”魏€€缓缓走近,吊着眼梢视人,宛若他们都是些待宰的猪狗般,对叫骂毫不在意,有的只是心底畅快。
“颜老,跟咱家斗了那么久也累了吧,好好歇歇。社稷的事,让咱家来替你忙活。”魏€€畅笑道,一字一句地往颜道为的心口戳,宣示着他的胜利。
“毕竟,陛下可从来都愿意听咱家的。您说是与不是?”
颜道为僵直了身体,好像下一秒就会彻底背过气去。
魏€€洋洋得意。
胆敢与他作对,这便是下场。
“卿安身体不适,不便下轿来迎。”云卿安掀帘露出他那略有些苍白的面容,带了歉意道,“义父莫怪。”
魏€€闻言,迈步向他行去,语带关切道:“可是着凉了,唤太医瞧过了没有?快让义父看看。”
望着他缓缓走近,云卿安不动声色将身下的人按得老实了。
€€€€“若有一日解甲归田,愿醉枕软玉温香。”贺凛曾经如是说。
司马厝自嘲了。
他这辈子从未有过如现下这般,被箍进人怀里的。
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司马厝躺得极为别扭,还被迫将头枕在了云卿安腿上,他的腿脚简直要无处安放,大部分都落在了坐垫下面。
那人的气息萦绕着他,无处不在,将他困在其中。
司马潜,他的叔叔,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当初在朔边时,穆恪率羌军侵袭显然是早有预谋,所用战术又蹊跷得很,司马厝早就怀疑其与朝廷内部有牵连。
如今云卿安用他亲人的安危来威胁他,他不敢赌。
头脑越来越昏沉,显然是药力在发挥作用,司马厝不受控制地阖上眼,但还是听清了说话声。
“老毛病犯了而已,无碍。”云卿安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魏€€停住了步子,沉沉一叹似是痛心万分,“龚绰这恶女人干的歹事……”
他忽然止住了话头。
云卿安对着魏€€惨然一笑,借着咳嗽之时拉上了帘幔,在低头看司马厝时神色又恢复如常,嘴角的笑意愈浓。
他真乖啊,毫无反抗之力。
轻捧起脸,宛若掬着一股山间清泉般生怕化了散了。
歹事,受够了也就算了,无所谓。
还有他。
“哼,还算朔北那没爹妈的小子识相,不然借着这由头……”
魏€€阴森的声音再次传入司马厝耳中,他周身血液顿时冷了几分,热意却直冲头顶。
觉察到司马厝的动静,云卿安眸色一暗,将手插进他头后的发间,就势推按着把他的脸深埋在自己身前,堵住那几欲喷薄而出的杀意。
逼得,都烂回肚子里。
“义父不必挂怀。利弊权衡,他分得清局势。”云卿安若无其事道。
“若能为我所用,留着他也成。”魏€€愉悦地笑了,得意道。
堂堂朔边名将,竟也与那些逐利小人没什么两样!
再面对颜府众人或惊或怒的目光时,魏€€显然更有了底气,振振有词道:“每个人都在愤世嫉俗,每个人又都在同流合污。装什么清高!”
是了。愤世嫉俗并不影响世人同流合污,他们要的是兼得平衡,左右两全。
神灵也被扯下凡,随波逐流。
云卿安的手微微用力,指间的发都似在发烫,被圈着的那人在抗拒,脸却始终被抵摁在他怀。
而他在堵司马厝的口。
戴着裂冰玉戒的手指撬开禁闭的牙关,触着温热往舌腔里探。明明是蛮横的侵入,不遗余力在舌尖翻动时又带着明晃晃的逗弄,蛮力都作绕指柔。
就是要玩弄他啊。
司马厝不得已咬他,可惜咬到了玉戒。对于云卿安的趁机行事,他根本无从拒绝。
再咬紧些。正中云卿安下怀。
他要做的,却不止这些。
黑烟渐渐失了,灯明逐现。
魏€€已然离去,欣赏完颜府的惨状后志得意满。
已经驶入东华门,众番役凝神静气地等了许久,而那位忙得不可开交的云督主却都没有要从软轿里下来的意思。
风起涟漪,秋意染绯。
等帘角终于被掀起时,云卿安气定神闲地迈出,低着头用绢帛轻轻擦拭自己的手,只随意的几下便算是收拾好了。
岑衍跟在他身边,目光有些许的错愕。
以往督主总要把手擦个无数遍,尤其是对裂冰玉戒,恨不得给搓掉一层皮似的。
怎么今日,这般吝惜?
云卿安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淡淡抬眼扫了一圈目光各异的众人,最终回眸,停在那欲遮不遮的轿帘上,这才缓缓牵了牵嘴角。
“将侯爷原封不动送回府上。当心着些,别磕坏了。”
他得要进宫了,不便再多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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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厝是在三更半夜的时候才醒的。
先前终究没能抵住药力,失去意识的时候眼前是云卿安含笑的脸。
意味不明,却让他觉得似是被吃定了般。
很不爽。
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还在那顶软轿上,他猛地从中跳出,下地时还不忘回身往其上狠踹了一脚。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里头的空气味道有些不对劲。
府内静悄悄的。
来不及等司马厝细究,久虔便已疾步来到他跟前,跪下道:“属下甘愿受罚,虽死不避。”
一派坦然无畏。
司马厝含着火气盯他良久才移开了视线,冷着脸松口问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