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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在炼狱。
刹那间,门毫无征兆地开了,风带着沙石一股脑灌了进来。
“老二快去关门!”骂骂咧咧间,一人嚼烂了块肉,大步朝外行去。
里头又恢复如常。
不知过了多久,风已停歇,门却被撞得直响。
“他奶奶的……”话未说完就戛然而止,伴随着从流民嘴里发出的惊叫声,一具无头尸体在门口处倾倒而下,沉闷的撞地声似能敲击到人的心底里去。
血汩汩而流,一双靴子重重地踩了上去,带起点点血迹往门槛里头蔓延。
司马厝在昏暗中抬起脸,周身携裹着戾气,刮打过侧脸的墨发也添上了肃杀之意。
“死有余辜,早日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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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夜至,寒秋暴雨骤降,似天河决了口般肆无忌惮地咆哮。无人敢与之争锋,外边早已人迹罕见。
城门处却是不同。
未曾舍身离,停留雨幕中。
司马厝冒雨行至,勒停了马,冷眼望着面前那驾马车。
云卿安掀帘步出,岑衍忙上前去给他打伞。
分明抵不住这暴雨倾盆,伞下人却立得云淡风轻。
雨水模糊了视线,涌入眼眶时带起丝丝缕缕的痛意,而那眼底压着的是翻江倒海的情绪。
司马厝捏紧了刀柄,指骨青白交加。
在他身后,原先被云卿安派出去的番子追了上来,为首的那人前去复命。
云卿安不动声色地听完,视线隔着雨帘,落那在喋血而归的人身上。
横刀清敌,生人勿近。司马厝竟硬生生把他派去协助的人逼得毫无涉足之机,将林寨寨头团伙灭了个彻底。
只一人一刀,足矣。
司马厝从马背上跳下,手一扔将刀丢在地上,那刀就这么孤零零地躺着,被雨水冲洗着血污。
刀是借的,得还。
司马厝周身早已湿透,玄衣勾勒得他体形越发像出鞘的利刃,孤高而冷瑟。他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站住。”城门守兵亮出武器,喝止住他。
皇城戒备森严,到了一定的时辰必得城门紧闭,擅出擅闯者皆当论罪。
司马厝缓缓抬手,按上挡在他面前的兵刃,将之死死卡住。
守兵狠命抽拔未果,对司马厝怒目而视,“你……”
“本督的人。”
“随东厂外出办差,可还需要报备?”
一柄木杆素纸伞出现在司马厝头顶上方。
云卿安撑伞步至司马厝身后,望着他挺直的后背上,雨水顺着墨发流淌。
他在怨他。
他知道,却不在乎。
守兵认不得司马厝,却对云卿安唯命是从,忙卸了防令人将城门打开,道:“卑职莽撞,云督莫怪。”
黝黑的城道口,竹灯笼被穿堂风带得不安地晃动。
司马厝也不看云卿安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衣袖却被身后人拽住了。
“前路难行,还请侯爷与咱家一同前往。”
殊途,也未必不能同归。
司马厝缓缓回头看他。
借着忽鸣的雷电,云卿安看清了司马厝的眼。
没有往日的傲然,没有似讥似嘲,有的只是无波无澜的沉寂。
云卿安皱了眉。
他不愿他这般看着他。撑伞的手被司马厝猛地一握住,手劲很大,掌心略糙而温热,在步步紧逼间,将他手中的伞连同他整个人都往后推去,直到他腰背被马车沿重重撞上时才停下。
司马厝依旧按着他的手,将之推到了他耳侧的位置。
一如既往的姿态,云卿安无辜问:“气撒够了吗?不够就继续。”
伞歪向了一边,雨把两人都浇透了。明明是两不相让,在此刻倒像是同病相怜。
周遭的番子欲动却被岑衍止住,目光戒备地盯着这一幕。
“这都是你算计好的。”司马厝用的是肯定的口吻。
“侯爷不是认定了吗,又何必问呢?”云卿安毫无所谓。
“那你现在又是做什么,等我回来好看笑话,可怜我么?”司马厝松了覆上云卿安手背的手,却是钳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整张脸被雨水淋得更狠。
“我还犯不着你怜悯。”
不知是被淋的亦或是其他,云卿安狭长的眼尾带了薄红,在雨滴敲打下呼吸是愈发急促。
他快要溺在司马厝凶狠的目光里。
出不去了。
第19章 落谪仙
天穹在声泪俱下,而府邸内灯火通明,将雨夜隔绝在外。
司马厝步入里屋时带起的冷风吹得烛火摇曳,跳动间映出梁上云檀顶木,玉制浮雕屏风。
里间物件无一不名贵,无一不讲究。
司马厝眸光晦暗。
区区宦奴,偏偏住所这般富丽堂皇。
云卿安跟随在他身后步入,掩上房门,略迟疑片刻后轻巧地落了门锁,走到司马厝身边时,见到他的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
“有人栖高台,枕明月清风,银光万丈。有人宿深沟,拥腐觞滥流,锈迹斑斑。”
云卿安埋头用手拧了拧身上湿透的衣衫,动作带了少许难得的天真,用似是哀求的口吻道:“侯爷何不理解一下我的处境。”
头一回见人把有钱还说得这般无可奈何的。
司马厝横他一眼,说:“我倒是一穷二白,跟你换?”
云卿安眨了眨眼,似是考虑了一会儿,道:“也未尝不可,咱家懂得知足,求的并不多。”
“钱权地位,万人之上?”司马厝嗤笑,“妄想。”
云卿安缓缓笑了,擦着司马厝身侧走过,复又回眸看着他,“是一人之下。”
烛火急促地跳动。
不知是否是被冻的,那人眼尾的一圈红越发明显,勾得那琉璃色的浅眸越发摄人心魄。
司马厝移开了目光。
消息传得最是快,他此番动静闹得大了点,城里头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他像条落水狗一般地回去。若非云卿安替他压下来,这般不合规矩,恐被问责。
承情对他而言,是件很难的事。他在等着对方打开天窗说亮话,等着周旋和讨价。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说吧,图谋我什么?”
若让司马厝真的去和宦党同流合污,他是决计死都不愿。只不过若是做做样子,来日未必没有反咬一口的机会。
先兜着。
云卿安不疾不徐,缓缓伸手按上了司马厝身上的衣带。
司马厝顿生警觉,下意识地一把扣住了云卿安的手腕,戒备地盯着他,不让他再有所动作。
“这外衣好重的血气,再留无益。”云卿安神色淡然直视着他,道,“夜间风寒,恐着了凉,咱家不能包治百病便也就担责不起。”
说得那叫一个体贴。
“怕是不脱的话,会脏了云督的地方,看着怪可惜的。”司马厝将云卿安的手甩开,自己一板一眼地宽衣解带。
他做什么都冷淡如斯,却又偏偏撩人痒。里衣本就单薄,沾湿了水更是脆弱,现出那流畅紧绷的轮廓线条。
“咱家并无此意。”
云卿安敛眸,轻轻帮他拉了拉前边的衣襟口子,指腹若有似无地滑过皮肤。
在感觉到司马厝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了僵时,他才迅速收回,视线几度流连并缓缓下移。
图谋,已经够直白了。
“坐哪?”司马厝扫了眼四周,烦躁地问。
这么大一间屋子,居然连把凳子都没有。
真是活久见。
云卿安不假思索地望向一处。
仿佛这是理所当然。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显眼得很,风起绡动时,可见那锦被如水色漾铺于床榻上。
司马厝拧眉看他。
云卿安在对上司马厝那墨潭似的眸时,半点也不退却,后望向旁边的一张半人高的茶几,才慢慢吞吞地补充道:“桌案也行。寒室简陋,委屈了。”
“随意。”司马厝不再多言,果断三两步朝茶几走去。
云卿安的目光跟着他的脚步,嘴角勾了勾,转身往屏风后换衣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