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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是极俊的好马,百里无一。
可若是良马上了战场,常是见不得人间白头。凉锦骢倒在雪地里,眼里一片灰暗。
司马厝心下猛一收紧,空缺的地方被落落地灌着风,无以言喻的情绪交织,凝成刀锋,一点点爬满他全身。
他沉默着倚到实处,倦意似秋风无声无息,怠了鲜衣怒马人。
魏拾觉得有戏,油嘴滑舌道:“这可是打御马监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好马,更是被云督亲自驯养在侧,珍视非常。因得知您在朔边亲斩爱马,云督料想侯爷心里难受,便忍痛割爱。侯爷先前对云督多有误会,望日后化干戈为玉帛,断不要计较才好。”
也不知云督这是抽的哪门子风,竟让他上门去给司马厝赔礼道歉,偏生老祖宗还同意了。他拒绝不得,只能打掉门牙往里吞。
时泾与贺凛在一旁直皱眉头,只听司马厝突然吩咐道:“时泾,驱蝇赶虫,做不好自个儿全吞进去。把这些个堵门口的玩意也全清理了。”
时泾一怔,慌忙上前赶人,道:“小魏公公这尊大佛我们侯府供不下,还请另择他处。”
“哎呦喂!”魏拾被推搡着后退,不甘不愿地和时泾拉拉扯扯,脸上现出屈辱的神情,“敬酒不吃吃罚酒,做人可别太嚣张,得罪我们老祖宗回头必遭清算……”
“闭嘴,滚你的!”
清一色的小黄门被贺凛堵着,也只得慌忙地把礼箱又重新搬进马车里。
场面乱成一锅粥,照夜白安静得任凭被牵着来,又即将被牵着离开。
“哦对了。”司马厝刚踏入门槛,却又反悔似的转过脸来,目光似乎带了点别的意味,“照夜白留下,宰了犒赏军士也未尝不可。”
怪身娇体嫩的,像其前主人。
魏拾怔愣片刻才突然反应过来,往地上狠啐的一口骂道:“龌龊!”
府内常年人稀,只伶仃仆役打扫却也不落杂尘,屋舍俨然比起在朔北军营饮冰寒枕不知温稳多少倍,只是与“家”的烟火气沾不上边。
“这屋够气派,歇着舒坦。”时泾步入里堂再次啧啧感叹,却在给司马厝脱下外衣上药,看到他肩膀恶化的伤势时神色一暗,“爷也能好生养着了。”
司马厝早已见过了锦衣玉食阁楼中,却甘赴边野宿冷沙,住行不论。若安定太平,身处浮萍亦可安憩;若盛世将倾,高枕锦衾亦是难眠。
府内下人摆好热茶,屋内一片静默。
时泾咳了咳,道:“老贺你当初上哪鬼混了?兄弟饿着肚子巴巴等你老久,半点消息没有。”
贺凛咬牙道:“我受命不敢懈怠,然一路哨卡不得粮饷消息,押运官敷衍多时始终没给说法,故狠下心,快马加鞭赶赴澧都请求面圣。”
时泾急问:“后来呢?”
“不见圣上,只识魏€€。”贺凛面有愠色,“那帮走狗拦着,将我置在一处犄角旮旯地儿,我连御门都进不着。”
“这明摆着要刻意隐瞒!粮饷十有八九就他们给贪的,这上赶着赔礼估计就是因着这事!”时泾气道。
“皇上此次下令停战议和,少不得那帮居心叵测的鼠辈吹的耳边风!”贺凛凝重道,“朝廷被搞得乌烟瘴气,侯爷此番抗旨开战,恐……”
司马厝的手沿着杯壁摩挲,嘴角勾出嘲弄。
时泾所说也是他心中所想,深埋下的矛盾注定不可调和,那便只有抵死撕咬。
他落了杯盏在桌面叩出沉闷的声响,抬眼时,眸中已是狠决一片。
第11章 国士恩
翌日即是犒赏军筵。
自古将帅立功回朝受帝王亲自接见,设宴接风洗尘,在文武百官面前赐下功名赏礼以示荣宠。
司马厝可没觉着自个有这福分,再次进宫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路上遇到的官员看他时神色各异。
他索性就挑偏僻的宫道走。
宫道灌木并不少见,而深秋银杏虽少却聚集,满头叶簇如兵至都城尽带黄金甲,凛然威风,落地时亦铺成锦绣。
白昼灼日将杏叶周边镀描生辉,根根脉络透得分明,一只小虫被抓了个正着,无可遁形。
云卿安将手中拿着的杏叶从眼前移开,日光便落上他的眼帘,似碧洋填了玉石岸。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却猛地一停又匆匆往回去了。
他拿眼去看时眉梢轻挑,好整以暇道:“旁人不知道的,还当侯爷与咱家有仇。可隔夜仇不算。”
见了就干脆直接掉头,无非是厌,无非是憎。
司马厝烦躁地踢了踢脚下石子,压着火气道:“有的是现成的,死在我手里的人命多你一个不多。”
掐痕在阴影里看不太清晰,烙在瓷玉雪肤上却又极为扎眼。
“可差我一个也不差。”云卿安用手将前襟衣领往上拢了拢,不甚在意,“放了吧。”
司马厝斜眼瞧他,说:“厂督又何不放了我?”
“咱家惦念侯爷。”云卿安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侯爷右肩的伤可是不轻。”
司马厝轻蔑道:“你还没到让我自损八百的地步。”
云卿安似是无奈地说:“总归是过意不去,我给的药可用上了?”
司马厝还未答话,身边跟着的时泾却猛一拍脑门,懊恼道:“糟!今儿个忘记给爷上药了。”
时泾话刚说完就陡然觉出不对劲来,一抬头正对上司马厝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
司马厝凑近几步,沉着脸逼问道:“你给我用的药,是他给的?”
时泾忙不迭地摇头。
司马厝脸色稍稍缓和,却听时泾磕磕巴巴接着道:“是他身边的人给塞手里的,我……我错了!”
周遭的气氛陡然凝固。
云卿安促狭地笑了声,好心地人艰不拆,转移话题道:“侯爷收了我的照夜白。”
司马厝瞪着时泾那僵样好一会儿,没好气地回道:“刀钝了,欠磨。”
连用个药都不安生,手下人欠收拾。
云卿安低头转了转手中的枝条,无所谓道:“若能让侯爷消气,就是从我身上割下几块肉也无妨。”
“怕是扔了连野狗都厌弃。”司马厝垂眸望着他讥诮道,“没肉的红粉骷髅更€€得慌,厂督还是掂量掂量你自己。”
再好看不过是在铜臭下养出的烂俗人。
可那人站在日光底下微微垂眸时,却是藏了说不清是算计亦或是其他的情绪。
云卿安两指将叶子对折一压就摁死了虫子,似是失去了兴趣般地将之扔掉,抬头认真地看着司马厝,道:“侯爷犯不着装恶人,你会善待它的。它不比凉锦骢差。”
“养死了我不负责。”司马厝恶狠狠道。
他可不觉得这种徒俱观赏性的马能有多少实际用处,跟他上战场那绝对不可能,跑死也比不过凉锦骢,养着也无非是多了个吃白饭的金口。
“一言为定。”云卿安满意地弯了眉眼。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又明昨日才与我念叨起你,今日就碰上了。”来人已年过半百,身躯凛凛,燕颔虎须染了霜色,声音却若巨雷。
司马厝闻声转身,道:“薛伯父往来无恙。”
又明即是薛醒的字,杜国公薛迈乃是与司马霆同一时期声名鹊起的武勋,曾麾下统率军无数,年事渐长后渐居闲职,近年受元€€帝赐升公位。
“云督也在,真是凑巧。”薛迈朝这边走近时,向旁边的云卿安投去一个略带探究的眼神。
云卿安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视线,藏在衣袖中的手缓缓将玉戒推出一截。
裂冰玉透着凉,像极了不见天日的那种,也正因此,其上细碎的裂纹才未暴露于人前,物之所适罢了。
“国公与侯爷叙旧,本督便不打扰。”
云卿安攥紧了手,再抬眼时目光平和无异。
“厂督可还要摘杏枝?”
岑衍跟在云卿安背后,眼见着他越走越远将那叙旧攀谈的两人甩在身后,不知为何生出了种误入乱流之感。
再回头望那簇金黄时,只觉得黄得颓败。
“不必。”云卿安应得果决。
由在枝头死,也比落他手上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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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宦宫娥手捧托盘,游移于明廊殿宇间,衣袂轻扬。
但闻乐工奏乐袅袅绕梁来,往来迎宾寒暄的宾客皆是衣冠楚楚。
“声势规格实是浩大,光禄寺是忙得不可开交,内宦倒是又能从中贪一笔小财。”薛迈对此见怪不怪,同司马厝一同被引着入座。
滥用职权,中饱私囊,硕鼠为着点利益什么都做的出来。朔边军粮被克扣一事都能在御前瞒得严实,可见到了何种地步。
“他们要是踩湿了鞋。再被那么轻轻一拽,少说也能摔掉半条命吧。”司马厝嘲讽道。
“能是能,只是后边接踵而至的可就未必乐意了。”薛迈随意仰靠,用手敲了敲钿镜案桌说,“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司马厝望他良久,不以为意地坏笑道:“毕竟是司礼监掌印,给的自然隆重些。”
薛迈微微一叹,凌云气魄好似都随着他的年龄一道归于沉敛,雄将再开口时像在诉说他人的纸短情长,道:“像你爹,脾气冲的很。”
司马厝眉头几不可见地跳了下,若无其事地掀袍落座,道:“与他无关。”
淡漠得像是在谈一个陌生人。
薛迈倒也不意外,干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殿内正中,金九龙御案坐南面北设在上首,左侧并排是镀金凤案,为帝后之座席。
其下殿左右两侧摆着数十张案几,案上金杯佳肴皆已备齐,文武百官各自落座静候圣驾。
司马厝明显兴致不高,只在贺凛有些局促地进场时,抬起眼瞧他一瞬便移开了目光。
忽一道尖细的嗓音传来,“皇上皇后驾到!”
在座人皆出列行礼,齐呼万岁千岁。
宫人簇拥间,李延瞻携着身侧的皇后龚芜雍容步入,他头顶华盖,皇袍曳地尽显天家威仪。
“众卿免礼。”
司马厝行完礼抬眸时,看清了跟在李延瞻身边亦步亦趋的人。
魏€€俨然是一副“司礼监第一人”的作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