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广告屏蔽插件

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谪宦 第2章

朔北军与之展开激烈交战,并于通陇走廊退敌,而此战主将司马厝于今日还京。

偌大的行宫楼宇层立,琉璃瓦铺筑的重檐殿顶被缭绕于飘渺云雾间 ,尽显庄重恢宏。此为天子日常处理政务,接见外臣之所。

“圣上就在里面,唤内臣通传即可,卑职先告退。”侍卫带领他行至奉先殿门前,恭敬道。

司马厝颔首,大步朝殿门走去,目光掠过殿前人影时顿了顿。他一改先前的急迫,踱步到殿檐之下,嘴角噙着抹玩味的笑道:“程大人,好久不见。”

程岱正将一串银钱塞进殿门的小太监手里,闻言一愣,顺声望去时故作轻松道:“呦,侯爷回京了。”

司马一族屡世公侯,地位崇高。自司马霆逝世,长宁侯的爵衔就落到了独子司马厝身上。

程岱任职锦衣卫指挥使,身材伟岸,偏偏面颊显得颇有些圆滑。他将手搭上司马厝的肩,亲热道:“当年你跟你爹回京述职时才到我腰这么点高。这不,现今打朔北一回来,当真士别三日……”

“刮目相看,深感意外。”

司马厝不动声色站远几步,眸中似是藏了能压得人无法喘息的寒潭。

程岱的笑僵在了脸上,缓缓将手抽回。

他心知自己方才巴结小太监的场景已被瞧见,沉默半晌才冷笑说:“当真有本事,不但学会舞枪弄棍,连带着还学会了说话夹枪带棒。”

“还成。”司马厝不冷不热回道,“不及程大人。”

“好,好得很。”

程岱彻底收了笑,阴阳怪气,“云督的厂狱可是个好地儿,可别得罪人把自个弄进去了,怪我没念着和你爹的情分提醒一二。好自为之,告辞。”

司马厝却只是望着程岱离去的背影,漠然道: “程指挥使走好不送。”

殿廊道口,秋风穿堂而过平添阵阵寒意。

“小的请侯爷安。”适才收了银钱的太监步下了台阶,腰身微弯说,“圣上日理万机,得见不易。不过侯爷乃贵客耽误不得,可效以……”

“不必。”司马厝眉梢轻挑。

黄门当道当真如毒瘤,浮云蔽日,腐朽至此。

小太监神色僵了僵,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吊着嗓子道:“那敬请侯爷在此恭候,奴婢这就去通传。”

时泾望其愤然离去的背影,苦涩道:“我看这十有八九是不会给通传了,这会儿可有的好等。”

“那就等着,等到为止。”

司马厝神色不变,越过忧心忡忡的时泾,来到三十九级汉白玉石阶前,竟是一撩衣摆单膝跪地。

时泾忙不迭跟着跪下,不敢多言。

殿前丹陛空荡,站边侍奉的宫人皆垂眉敛目,战战兢兢,皇威之下莫不如此。

奉先殿内,头四方熏炉上燃起的檀香烟雾缭绕,内柱层层重叠雕龙画凤,似欲腾空而去。

元€€帝李延瞻已过而立之年,面相方正顽若坚石,贵气显露无遗。

他正倚靠着金漆雕龙宝座闭目养神,手虚虚扶额轻唤:“魏大伴,来给朕捏肩。”

良久无人应,李延瞻微恼,坐直了身正要发作,却见到来人时缓和了神色,唤道:“云督。”

来人步履沉稳,行于桌案前站定。

“请皇上圣躬安,义父身体抱恙,特命臣前来侍奉,万望陛下海谅。” 云卿安身着一身绯红色罗曳撒袍,头顶锚金乌纱帽,敛目躬身语调却不卑不亢。

李延瞻甚是放松,说:“云督来得正好,到朕近前。”

云卿安依言来到近前,却未给元€€帝捏肩,而是与之维持一步之遥,淡声开口:“陛下可是乏了,政务繁忙当劳逸结合才是。”

“锦衣卫越来越不中用了,连查个官员都查不好,区区小事都要来请示朕。”李延瞻不悦道。

朝中户部左侍郎虞崇被指徇私舞弊,锦衣卫指挥使程岱奉命查证,却迟迟未有结果。

云卿安眸光微沉,不动声色间轻转指上玉戒,说:“若交予东厂,定不负重托。”

“允了,此案即日起就交由东厂全权查办。”李延瞻颇为满意,舒展了眉头,“有劳云督。”

“为君分忧,厂臣之幸。”

云卿安低眉,目光掠过案上毫无翻阅痕迹的奏折,状若无意道:“陛下可要移驾西苑?”

李延瞻眸光一亮,却似有顾虑沉吟着没开口。

云卿安自是觉察,适时道:“偏门已然修葺一新,即日便可通行。”

“甚合朕意,扶朕起身。”李延瞻不再犹豫,懒散疲倦一扫而空。

云卿安嘴角微勾却转瞬即逝,如微凉拂过清河的风。

€€€€

宫殿内已早早点了灯,廊道通明一片愈显辉煌。

点稀残日将落未落,霞光滚烫点燃了殿前的石板地,却是将深秋的寒传至人周身。

长阶之下,时泾担忧地望着司马厝越发凝肃的侧脸,眉头皱得连成了条线,忍耐良久后弱弱道:“爷,天要晚了,还没得见皇上,不如改日再来。”

司马厝攥紧衣摆的手骨节微微发着白,他半隐于霞翳中抬起眼。

前方是行行丹陛,延伸至那望不透的皇权顶端,高高在上。

虽曾踏过万里朔漠,却都没有眼下所见的殿前石阶寸步难行。

他此番入宫非因战功受皇上召见封赏,原因之一是因抗旨特来请罪。原因之二方才是重中之重,禀告军情,刻不容缓。

此次大挫羌军,正是将陇溉平原收回北防线之内的最佳时机。只需朝廷下令,后方物资供给跟上,驻守东北朔漠的叔父司马潜即可率军追击,彻底稳固北防。

倘若错失良机,恐迟早生出祸端。

他别无选择。

“朔北司马厝求见,抗旨开战有负皇恩,特前来请罪。” 他依旧长跪于地,俯身叩首,声音沉沉直入内殿大堂。

他在这咫尺间的三寸实地上。仿佛看见了杀场之上的累累血骨,听见铁骑刀枪的振鸣厮杀,却都似浮光掠影一般散去。

惟余四周一片静寂,一片太平。

“岑衍,去扶侯爷起来。”一道声音自司马厝头顶上方传来,清泠泠犹如切冰碎玉。

极轻极慢的脚步,落于殿前汉白玉石阶,似天穹惊羽翩然而至又似凡夫俗子偷闲信步。

阶上一双黑色鎏金边皂靴突兀地闯入司马厝的视野,平白安了硝烟,扰了心神。

被唤作岑衍的小太监应声领命,躬身想要将司马厝扶起。

时泾拿眼瞟着司马厝岿然不动的后背,只得膝行上前,跟岑衍一左一右拽着他的两边胳膊使劲提。

可他在用目光隐晦地往上瞄着来人时,手中的动作却是一顿。

来人长相绝艳,世无其二。

病态冷白的容色中,薄唇却泛着潋滟透出些许锋利,有如罂粟花般侵略性的€€丽,却因着剑眉深目而并不显阴柔。

气质卓然立长阶,遗世独立动俗尘。

“云厂督,小的早早就劝过侯爷回了,奈何……”

先前索要银钱不得的小太监亦步亦趋地跟在云卿安身后,露出个谄媚的笑,目光时不时瞟向司马厝,意思不言而喻。

云卿安只淡瞥一眼,看破而不说破,俯身低头挨司马厝近了些许,在这片刻的定格间无声地笑了笑。

堂堂朔北往来不败的司马将军,权位显赫的长宁侯爷,竟是以这般的屈辱姿态与他一介阉奴对峙。

“陛下素为国事操劳,今日不得空,侯爷还请回吧。”他的声音平和却又渗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出言提醒道,“当心地凉。”

当真是个好心的坏人。

第3章 立长阶

司马厝依旧是维持着跪地的姿势,只死死盯着那双踩在石阶上的靴子,甚至能够清楚地看见那靴面上的烫金刺绣。

穿着的那人恐是个脚不沾地的谪仙,亦或是得了富贵病的庸碌人。

而云卿安显然是后者。

司马厝不经意地咬了咬略有些干燥的下唇,眸色渐暗。

可惜了,他的枪不在。这般好的靴子就该连同那人一同被钉死在石阶上,烂掉了才好。

时泾则完全没留意到自己抓着司马厝胳膊的手死紧,挨靠之下,已经几乎是将自身大部分重量施加到了司马厝身上,死沉死沉的。

而等他反应过来时,已是被忍无可忍的司马厝掀翻跌坐在地。

“哎……”时泾吃痛地揉屁股,再抬眼望去时却是惊讶不已。

只见那翩然而至的人,竟是从汉白玉石阶上一个趔趄跌落,恍若最巧夺天工的瓷器突然间被打摔。

“厂督当心!侯爷这是作甚……”粉面小太监惊道,满脸愠怒。

云卿安猝不及防间,被司马厝一个抬手狠拽衣袍,直扯得他脚下落了空,身体失重直往前倾。

两人堪堪擦身而过,带起的疾风卷过暗潮,绯红与玄色衣袂翻飞间交缠,各不相让,刀锋似的目光碰撞时不分伯仲。

所幸剩余台阶不多,云卿安踉跄着踏上地面,方在急急奔来的岑衍搀扶下勉强稳住了身形。

在他转头回望时,恰能看见司马厝轻抬的下巴,以及那转模作样伸过来欲扶他的一只手。

“多有得罪,云厂督。” 司马厝偏着头唇角微勾,那眼神半是挑衅半是嘲弄,“跪久了腿麻,禁不住。”

他连个看起来稍微像样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敷衍的很。

适才一片镶金钳银边的衣角在他眼前晃过,平白搅得他生厌,他便想也不想地伸手抓住一扯,借力起身。

云卿安眉头微蹙,默默后退些距离,挣开司马厝落在他袖摆上的手,行动间脚腕处传来一阵剧烈钝痛。

他眼睫微颤而神色不变,站得有如修竹颀立,若无其事却也若有所思。

司马厝太高了,他从不需要仰视谁,因而轻敛的眼眸常含傲然。更容不得被别人俯视,因而站得再高也会被他给扯下来。

“哎呦厂督,您的衣袍……”粉面小太监心惊地上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掏出帕子掸着衣摆上的鞋印。

司马厝缓缓收回手,这才想起,他刚刚站起身时好像还往那衣摆上踩了一脚。

他只淡瞟一眼,便无所谓地移开目光,再看向衣摆的主人时,忽而想到时人对这位东厂督主的评价。

谪仙皮邪魔骨,最是口蜜腹剑云卿安。

传闻中那玩弄权术的佞宦,却像极了不染纤尘的世外人。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