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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明彰的眼泪流得更多了,一行行的滑下来如同雨线,他低下头,咬牙切齿地按住自己手腕上的伤,但痛苦还是堵不住的从伤口流出来,从破开的心脏处流出来……生命在流逝。
褚桦不是一个擅长于表露温情的女人€€€€她不是不会,只是太假了。
有蛮久…哦,其实也就三年左右,她没有再戴上那张假面,刻薄就刻薄,发脾气就发得肆无忌惮,褚桦将烟按灭了,抱臂注视着这个儿子。
褚桦是个极度自傲的女人,但她从前觉得这个儿子还算不错,长得像,性格也像,与她是一类人……但她现在觉得褚明彰跟她一点儿也不像了。
……大概褚桦自己也忘了,徐宗海死之后,她的精神病发作了。
在那之前,她一直吃药,这么多年来都没什么事。
“算了。”褚桦将烟头按灭在桌上,“爱怎样怎样吧……但至少也别这样。”
“算了。”褚桦连说了两个算了,她撩了一把头发,“人都没了,还搞成这样干什么……”
她叹了口气:“你让他安心上路吧,该下葬下葬…至于之后,你爱死死爱活活,我不管了。”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褚桦留下这句话就走了,等人都走光了,褚明彰才直起身来,环顾周遭这一片狼藉。
今天是几号了?褚明彰不知道。
以前李知不在身边的时候,他是怎么过下来的呢?那时候好像觉得也没什么,这其实是一种有恃无恐€€€€那个人一直在这里,就在原地等着我,他不会走的。
可如果他走了呢?
褚明彰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走。
当有一天他身为李知的丈夫,必须要由他来签火化单的时候,褚明彰才深刻地认识到从前的自己有多幸运€€€€可他越是清楚这一点,他就越发痛苦。
泪滴在纸上,褚明彰放下笔,眼睁睁地看着人被推进去,褚明彰几乎心痛到无法呼吸,他想最后再吻一吻他,尽管他知道李知不会愿意的。
褚明彰已经写好遗书了,买好了墓地,他想跟李知葬在一起……虽然他不知道到地下之后李知会不会愿意理他,他也想好了结束的方式。
他已经买好了汽油,他打算将汽油淋满全身将自己烧死,小知经受过的事,他一定也要受一遍,这是他应该做的,这是他欠小知的……
褚明彰闭上眼睛,忽然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喧嚣声,着吵闹声令褚明彰觉得烦不胜烦,他转过头,却被人一拳敲在颧骨上€€€€
“褚明彰,他妈的你个扑街,你把李知弄到哪里去了!!”
第73章 残杀
褚明彰一心求死的人, 怎么还能分出心神去挡下韩子尧的这一拳,再者韩子尧这一拳头是实实在在打在肉上,往死里去砸的, 褚明彰被打偏了头,眨眼间那一块便高高肿起。
韩子尧做好褚明彰会还手的准备, 打起十二分精神预备接下褚明彰的还手, 只是他不知道, 现在的褚明彰,哪怕有人拿着刀捅他两刀,肠子热血流了满地了, 他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褚明彰被这股力道砸得踉跄两下, 然后扶着墙站稳了,他跟没事人一样转过了头,眼睛平视着前方,韩子尧气的发抖, 忍不住又狠推了他一把:“你他妈的给老子说话!”
褚明彰颤了颤眼皮,缓缓地斜眼睇他, 只见韩子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难看的要命:“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不知所谓, 褚明彰厌烦地皱起眉来。
韩子尧不依不饶,声音越来越响:“你说啊!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谁?”
“李知。李知!”韩子尧倒吸一口冷气, “他去哪里了?”
“你说啊!!”
韩子尧形容疯癫, 如果不是有人眼疾手快地将他拉住了, 恐怕他还要再扑上来给褚明彰一拳, 褚明彰定住了,他往身后那盖着白布即将推进去的“人”看了一眼,看完后又重新将目光收回来。
原来要疯掉的也不止他一个, 褚明彰这样想,韩子尧受到的冲击也不比他少。
褚明彰忽然觉得很可笑,韩子尧可笑,他自己也可笑。他没有力气再去与韩子尧争执什么,转过头准备送“李知”最后一程,可这个时候韩子尧却突发怪力,挣开桎梏住他的人扑到褚明彰身上来。
他抓着褚明彰的领子前后摇晃:“你肯定知道……肯定知道,褚明彰你他妈的给老子说话!”
“你脑子有毛病就去死!”韩子尧频发神经,褚明彰终于受不了了,他抬腿往韩子尧身上踹了一脚与人分开了,褚明彰深吸一口气,“别在这大吵大闹的。”
“让小知安安静静地走。”
那一脚好像把韩子尧踹傻了,他愣在那里,垂着脑袋,忽然就不动了,然后他跟个神经病一样笑了起来:“走什么?那根本就不是他。”
褚明彰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韩子尧冷冷地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而后紧接着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动作€€€€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将“李知”躺着的火花台推倒在地。
他刚做完这一动作便被褚明彰连着两拳砸倒在地,褚明彰的眼睛几乎是顷刻间便变得与染了血一样红,“你做什么?”
“我问你你他妈的在做什么!”
“啐。”韩子尧往他脸上啐了口唾沫,他注视这褚明彰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幽幽地一笑:“那根本就不是他。”
“他根本就没死,哪儿来的什么狗屁尸体……这些天,他一直跟我待在一起。”
褚明彰的脸色已然与锅底一般黑,牙齿都咬出了'硌硌'的响声,然而很遗憾韩子尧没有注意到褚明彰的这一变化€€€€或者说,他也没心情去顾及了。
“他说这些日子他再也忍不下去了,说喜欢我,要跟我走,要和我一直待在一起……我信了。”韩子尧沉浸在回忆之中,目光变得涣散,“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我连我们后半辈子要去哪里过都想好了……”
“但他走了,哈哈,我费尽心思带他出来,都是因为信了他的话……可实际上,那些话都是假的吧?全是骗我的吧?”
韩子尧深吸了一口气,有摇了摇头:“褚明彰,我之前觉得你可笑可悲,可现在我却觉得自己也没差你多少……至少他曾爱过你,可他对我呢……”
“只有利用,全他妈是利用……怎么就他妈的这么狠!”
韩子尧忽然就忍不了了,他紧咬住牙关从口袋中掏出了个揉的稀巴烂的纸团扔到了地上,扔掉了这个纸团的同时,好像也将韩子尧的真心一起扔掉了€€€€同样的,他的真心也跟这玩意儿一样,被揉得稀巴烂了。
他甚至站不住了,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肩膀一怂一怂着,他不想去回忆那张纸条上写的话,可那几个黑字还是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子尧,谢谢你,能出来,我真的很开心。”
“子尧,对不起,我想我还是忘不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踹在我身上的那一脚。”
“对不起,我骗了你。”
“韩子尧,再见。”
祝好,李知。
“呵呵啊啊,啊啊€€€€”韩子尧受不了了,忍不住哭出声来,他的哭声嘶哑,“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骗我……”
李知很白,身上总是凉凉的,会让韩子尧联想到香草冰激凌。
以前的韩子尧很贱,十几岁的傻逼还意识不到自己喜欢他,用一些很幼稚的行为吸引他的注意,但是李知不怎么跟他起争执,他就算很生气了,也只是皱着好看的眉说一句:“韩子尧,我没有惹你。”
是啊,没有,但是韩子尧一见他这样就更想烦他了,他觉得李知这个人是没脾气的,性格也太好了,就凭他能忍褚明彰这自大狂这么久这一点就能看出来了。
香草冰激凌变成了软软的冰激凌大福,李知是个可爱的好好先生。
韩子尧一直这样以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但是李知不会回答他,回答他的是褚明彰砸在身上的拳头。
褚明彰将那张纸摊开了,只看了一眼便将其撕的粉碎,先前眼中的哀恸逐渐褪去,他的眼神变得极深,如古井,可只要往里瞟一眼,便能瞧见那足以将人吞噬殆尽的、燃烧不止的怒火。
也不管韩子尧还在哀嚎,褚明彰沉着脸跨步向前,照着他面中就是一拳。
韩子尧只觉鼻梁一股剧痛,简直痛的他浑身震颤,褚明彰一拳恐怕已将他的鼻梁骨打断了,他摸了摸鼻子,只见满手的血,还不等他擦一擦手,褚明彰的拳头又接踵而至。
那一拳拳如同冰雹一般落在身上,鼻梁上的痛让韩子尧无法还手……再者此时的褚明彰好像对他下了死手。
又是一脚踹在肚子上,韩子尧只觉得自己内脏都要裂开了,还不等睁开眼,又被褚明彰揪着领子砸在地上,后脑勺在地板上狠狠地一磕,头晕目眩间韩子尧听到褚明彰在大吼:“你他妈的有什么脸哭?”
“你他妈的哭什么?”
“那是我老婆,李知是我老婆,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你他妈怎么敢,韩子尧,你怎么敢!!”
韩子尧额前也淌下血来,血糊了眼睛€€€€如果他这时候能睁开眼的话,便能看到一个与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褚明彰。
暴怒的,像条疯狗一样失去理智,被仇恨驱使着,脑海中只剩下杀戮的褚明彰,他好像豁出去了,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将眼前这个害他与李知分离的狗屎打死。
“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我死了又怎么样!”奄奄一息的韩子尧终于一手肘撞在褚明彰下颌处,他开始还手,两个一米九的高大男人扭打在一起,他们闹出来的动静简直不亚于一场小型地震。
韩子尧哑着嗓子吼:“我死了他就会回来吗?我死了他就会重新喜欢上你吗?我死了他就愿意重新回到你身边吗!!”
“褚明彰,你他妈别做梦了!”
又是一口血沫子吐在脸上,褚明彰下颌发酸,他知道这不是因为韩子尧的那一击,而是因为他强忍着不要哭出来€€€€他要哭了,因为韩子尧的那些话。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这也是事实,但褚明彰不能不恨,因为李知不见了€€€€李知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他知道李知不安分,知道李知不想待在那里,所以一直在动歪脑筋。
他知道韩子尧对李知的心思,李知自己也知道,明明知道,却还要故意撩拨,褚明彰不想看他们眉来眼去…岂止是不想,每一次,当他看到韩子尧从李知的病房里出来时他就想拿枪把韩子尧崩了。
可他看到李知明显亮起来的眼睛与微微勾起的唇角时,那种暴戾的冲动又会被硬压下去€€€€尽管当他看到自己时,那光芒又会消散,笑容也会消失。
算了,褚明彰想,随他去吧。
李知开心就好了,哪怕他不想看到。
但那些不甘与嫉恨不会因此消失,它们会在夜深人静时发酵、膨胀,最后变成一道又一道刻在肉上的伤痕。
这是一种代价,留下他的代价,尽管褚明彰要付出的代价远远不止于此。
他知道李知想着要利用韩子尧,但没想到韩子尧真能为了他做的这么绝€€€€其实回过头来再想想,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他自己不是也一样么,明明李知对他态度的转变这么突兀,明明之前还说着见到他就想吐,可没过几天却能接受他在身边……甚至愿意跟他重新开始了。
痛定思痛后的美好未来其实是海市蜃楼,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明明那么假,明明没可能,他还是趋之若鹜。
“是你自己犯贱,才搞得他一心想离开。”韩子尧说。
“褚明彰,你自己造孽。”
褚明彰不动他了,不论之后韩子尧用如何怨毒的语言咒骂他,他都不再抬手了,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具被冻住的尸体。
褚明彰一边哭一边笑,眼泪流进咧开的嘴,那样子真的比神经病更像神经病,他笑李知曾爱过他,哭自己犯贱,褚明彰发现自己无法怪任何人也无法恨任何人,因为唯一该死的人只有他自己。
“韩子尧。”褚明彰擦了擦脸,“认识这么久了,也别闹得太难看了。”
“就这样吧。”他说。
“去牢里改过自新吧。”
第74章 悸动
褚明彰从不觉得自己会爱上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