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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小事,难不倒时晏:“叫名字。”
贺铭从善如流:“阿晏。”
他把时晏的沉默认作许可,接着问:“那时总叫我什么好呢?”
“贺铭,适可而止。”时晏警告他,关于称谓的插科打诨让他暂且把对这次见面的担心抛到脑后,眉头不知不觉舒展开,端着方向盘的手也放松下来,贺铭看在眼里,没有继续逗他。
车子在一处地上停车场止住,再要往里走得搭乘接驳车,那天陪温荣去时晏别墅的中年人和一位司机一起等在车上。围墙高耸,高大树木的枝叶伸出来,从墙内落下一圈严密阴影,不能窥见里面的场景,贺铭此时才真的生出一份紧张,他解开安全带,时晏没有动作,示意他带上后座的东西。他把礼品都拿在手里,时晏依旧坐在车上。
“我在外面等你。”
“贺先生请吧。”
时晏和接驳车上的人几乎同时发话,贺铭顾不上诧异,一头雾水地换乘,午后太阳正足,时晏那辆黑色宾利门窗紧闭,在白亮的强光下有种肃穆的压抑感。有其他人在场,他不好频频回头,只能装作镇定地看着前方道路。
驶过两道大门,前方豁然变得开阔,内里风光猝不及防展开。饶是贺铭处变不惊,也动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没露出惊讶的样子来€€€€他以前从不知道,寸土尺金的城市中央,竟然藏了一片叠山理水的园林。
侧柏、白皮松和一些他不认得的常青树环抱着高低错落、临水而建的楼阁,假山池沼,九曲回廊,他像是突然被丢到了一幅古画长卷中,一时抓不住重点,他望着远处,试图减少眼前场景带来的冲击,却看见飞檐斗拱连延,形成一片壮阔的灰色云海。
时隔多年,他再次清楚地意识到,他和时晏之间隔了多么远,尽管前两天他们的身体还紧密相贴。他握住左手腕口,感受衣料下硬邦邦的金属质地,这只白金手镯一直被他带在身上,提醒着他这一点。
接驳车不比汽车,速度缓慢,他不知道自己在亭台水榭中穿梭了多久,心下恍惚,时空错位,他回到第一次遇见时晏的那天,隔着福利院半扇锈迹斑斑的围栏,他捧着一串晶亮的镶钻手镯,叫住时晏:“哥哥,这个还给你。”小时候他就知道,像他一样的人,留不住贵重的东西。
等到司机停车,他的心已经定下来,沉静如一潭死水。走进会客厅,贺铭一眼就看见端坐在太师椅上不怒自威的老人,想必就是时晏的外公,随后瞥见里间摆着一张乒乓球桌。
引他进来的男人自动退到角落,他把手里的东西搁在边几上,手提袋里的东西单独拿出来,恭敬地递过去,是一副乒乓球拍。
“您好,我叫贺铭。第一次见您,选了一份小礼物。”
球拍上有一位国手的签名,他打听过,知道老爷子年轻时喜欢打乒乓球,还参加过区域性比赛,这位选手正是在那个时间段获得的奥运冠军。
温荣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我有一只她用过的球拍。”
这幅球拍不好找,加上准备匆忙,贺铭费了很大功夫,但对于温荣来说这并不稀罕,他早已料到,态度依然谦逊:“您见过的好东西太多,送什么都难免露怯,只希望能表示一点心意。”
面前有一杯刚沏好的绿茶,贺铭估计温荣最多和他聊一盏茶的功夫,茶还没来得及喝,温荣问他:“你会打吗?”
“来见您之前临时入了个门。”贺铭很坦率,和礼物一样,不需要准备得多完美,表明他用了心就足够。他之前为了交际学过规则和基本打法,昨晚又去之前的球馆做了三小时突击训练,现在手腕还酸痛。
“那来打一盘。”温荣径直起身往里间走,说一不二的性格倒和时晏很像。贺铭跟上他,两人分站在球桌对侧。
没有给他缓冲时间,温荣挥拍,是一记普通的平击发球,贺铭跨步迎上,白色小球撞在球拍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知道是不是温荣年纪大了,体力不如从前,和他对打没有贺铭想象得难,普通的斜线球一来一回,速度虽快,却没什么刁钻角度,贺铭还应付得来。
球台旁边有一大扇窗,外面太阳依然炽烈,光线像密集的箭矢穿进来,贺铭一时分神,温荣左脚快步上前逼近球台,身体拉开,手臂挥出一个半圆,在高点被截断的小球反转,气势汹汹地攻来。
贺铭没能接住,温荣一语双关地点评:“离入门还差得远。”
他的热身结束了,后半场贺铭几乎只负责捡球,下旋球、弧圈球、扣杀……温荣有意杀杀他的锐气,半小时下来,贺铭后背出了一层汗。结束后温荣叫他去会客厅里等,人就消失了。
先把人打懵,再晾起来,延长紧张感,等对方身心俱疲的时候再聊正题,老爷子真是好手段。贺铭用一张湿巾擦干净粘腻的手心,端起进门时就放在这里的茶盏,冷掉的茶现在喝刚刚好。
“贺先生,温老请您去凤鸣苑。”如果不是对方突然出声,贺铭几乎忘了角落里还有个人。他只得从刚刚坐热的木头圈椅上起身,跟着对方出去。
“凤鸣苑”建在湖心小岛上,岸边已经准备好了一艘摇橹船,划向湖心的过程里,贺铭又一次观赏了南北两岸的完整建筑群。他的向导照例等在门外,里面的温荣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这里像是用餐的地方,正中一张明式交趾黄檀圆桌,对两个人来说过于宽大了,他在尾端落座。现在不是用餐时间,温荣却指挥人上菜。描金瓷碟下压着一张菜单,冷盘、汤羹、主菜和点心依次呈上来,这些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从他进门到现在,温荣没问过他的事情,恐怕他踏进大门前已经被查了个底掉,现在坐在这里和透明人无异。贺铭已经品出温荣的意思:不是他要见贺铭,而是要让贺铭见到他。
这顿饭吃不吃并不要紧,他看着镜子一样的湖面,“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在您眼皮底下,翻不起什么风浪。”
“您要是没有别的要交代,我就先不打扰了。”
“还算机灵。”温荣挟了一筷子牛肉,“吃完再走。”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贺铭不该在这时候扫兴,但他忍不住提醒:“阿晏还在等。”
“那就让他等着。”温荣不为所动。
“不然叫他去车库里等?我怕他会被晒化。”贺铭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温荣想起乒乓球台边他看着外面晃神,这么烈的太阳,停在外面车位里的车恐怕成了蒸笼,他那眼光差又一根筋的外孙还真可能坐在里面干熬。他冷哼一声,对外面的人说:“给他开地库。”
温荣其实也没什么胃口,摆这一桌宴席不过是为了铺开排场,他放下筷子,直入主题:
“你知道岁岁福利院是恒时资助的吗?”
那是恒时基金会资助的一家福利院,开在温荣也是温岁蝶的家乡,西汀,那时候温岁蝶和时文礼新婚燕尔,时文礼说,就把她的名字写在牌匾上,岁岁平安,时时相伴。
“我知道。”贺铭并不意外他会提起这个话题,也猜到了他的下一个问题。
“那时晏知道,你是在那里长大的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实际上,温荣本不必大费周章地向他展示自己的权势,威慑他。他还没来得及安排时晏和他精挑细选的相亲对象见面,时晏已经听他的话,“随便”找了个人。
他着人去查,对方和时晏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拼命从沟壑里爬上来,看起来光风霁月,实则善于玩弄人心,他忍不住想到苏北辰,他绝不会允许那样的人再出现在家人身边。
“我没和他说过,但是请您相信,我并没有刻意接近他,也绝不会伤害他或者利用他。”他的样子太诚恳,仿佛在教堂起誓。
温荣亲手盛了一碗鸡丝燕窝,站起来放到他能拿到的位置。
时晏的确一直在车里等着,他对这片地上停车场很熟悉,每次陪时安来,他都自己开车,时安进去探望,他就停在这里等,夏天最炎热的时候,用不了几分钟,车里就闷热无比,而他像等待审判的人,把自己锁在驾驶位上,汗涔涔地忍耐,有时他甚至不开空调,身体上的不适反而能减缓他的心理压力。
青天白日,人竟然也会做噩梦。反着光的车前窗,水银一样的地面,白亮刺眼的后视镜里,温岁蝶的影子碎成了无数片。
一会儿是她神经质地反复擦拭瓷砖、台盆和镜子,胳膊打颤也不停下,时晏去拉她,她往后退了一大步,踉跄着甩一下没被他碰到的手,嫌恶地说,很脏。
刺目的光斑里画面转场,她平静地躺在浴缸里,怨怼、激愤随着血液流出了她的身体,她又变成抑郁之前温柔慈爱的母亲,叫时晏走近一点,低声在他耳边交代遗言。
她把自己关在阴暗潮湿的浴室里,时晏困在明亮酷晒的强光下,隔着无法跨越的阴阳界限,他逐帧回放自己的犯罪证明。
升高的温度里,他的心用力撞着胸膛,心悸和晕眩带来一种自虐的快感,他忘记要开窗透气,有一瞬间想试试会不会窒息。
当当当。
有人敲响了车窗。
他以为是贺铭出来了,却是温荣身边的人,请他去车库等。他恍惚地应声,跟着对方的车子往里面开,挂挡时手还在抖。温岁蝶去世后,他再也没有踏进过这里。
托贺铭的福,他好像得到了一点宽恕。
第20章 20 恃宠而骄
下了接驳车,贺铭就看见了坐在车里的时晏。他脱力地靠在椅背上,看不出情绪,像放在玻璃展柜中间禁止触摸的一件物品,贵重,没有生气。
车没落锁,他打开驾驶座的门,里面的热气扑面而来。
“怎么不开凉风?”
时晏这才发觉他的存在,只转了转眼珠,面不改色地撒谎:“不热。”
“回去我来开?”贺铭问他。
“嗯。”
因为长时间的缺氧,时晏反应有些迟钝,答应了却不起身,仍旧坐在驾驶座上。贺铭耐着性子等了他一会儿,索性俯下身,替他解开安全带。搭扣弹开后时晏终于回了魂,从车上下来,贺铭体贴地后退一步,给他让出空间。
屈久了的小腿又麻又软,他没站稳,下意识抓点什么维持平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搭在贺铭肩膀上,贺铭轻轻扶着他的腰,眉眼弯弯,热气融化在他睫毛上:
“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很想我。”
一会儿没见而已,时晏依旧顶着一张冷漠脸,但眼睛里有了神采,带着力道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醒醒。”
他换到副驾,贺铭也坐进来,递给他一个纸袋,他以为是贺铭带的礼物没送出去,对方却说:“给你的。”
里面只装了一个白瓷盅,揭开盖子,带着米酒味的清甜香气瞬间捕住了他,燕窝冰酪中间放了一朵小小的茉莉花。时晏捧着一盅精致的甜品愣住,他不知道温荣怀着怎样的心情给了贺铭一盅茉莉冰酪,提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态度,想问又张不开嘴,只好把脑子里的话就着冰酪一勺一勺咽下去。
贺铭开车时向来话很少,察觉到时晏频频投过来的目光,主动问他:“好吃吗?”
“还不错。”时晏顿了顿,“你没吃吗?”
“没有,老人家交代厨房专门给你做的。”他打开转向灯,见时晏捧着空了的瓷盅,神色餍足,不由得也跟着上扬嘴角。
“都聊什么了?”时晏若无其事地问他,手里的勺子捏紧了,又补上一句烟雾弹:“没穿帮吧?”
贺铭想了想,回答他:“没聊几句,应该没有露馅。打了一场球,又去湖心小岛吃东西,就现在了。”
提心吊胆的两个钟头被他描述得像度假,这个走向超出了时晏的预期,他客观评价:“你挺讨人喜欢。”
“是吗。”贺铭和他调笑,“我怎么觉得还不够。”
起码还没到讨时晏喜欢的程度。
时晏定定看着他,挑起眉毛,“现在倒是不尊重我了。”
上一次在车里,他说对贺铭第一印象不错,贺铭表现得受宠若惊,又把“怕他”辩解成“尊重”。贺铭也没忘记这件事,举手投降,安分做他的司机。
他开到恒时大厦,眼尖地看到Ryla和一个男人在楼下咖啡厅的露天座,于是询问:“进车库吗?”
“停地上,我找人送你。”时晏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被婉拒,贺铭说:“没事,我打车,很方便。”
Ryla他们果然是在等时晏,正往这个方向走。时晏先开车门下去,贺铭听见她身边的男人叫了一声“晏哥”。
那张脸贺铭不认识,但这个声音和称呼他听过,恒时新的IR总监,时晏的前男友,苏北辰。他打开车门,和Ryla打了声招呼,微笑着迎上苏北辰的目光,矜持地颔首,算作问好。
在Ryla回应他前,苏北辰问时晏:“晏哥,这是你的新司机吗?”
他长了一张天然能弱化语言攻击性的漂亮脸蛋,此刻微微侧过脸对着时晏,眼睛却还落在贺铭身上,扮猪吃虎的本事炉火纯青。
可惜贺铭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司机确实做了好几回,大概不算新了。”
他一派彬彬有礼的风度,不驳斥苏北辰的话,也不表明身份,把对方不上不下地架了起来。
Ryla嗅到一丝火药味,时晏倒是悠悠然袖手旁观。她连忙向苏北辰解释:“不是的,这是Wander的合作伙伴贺总。”
“冒犯了,贺总,我姓苏,叫我小苏就好。”
苏北辰眯起眼睛,警惕地伸出一只手,像弓起背脊预备挠人的波斯猫。
时晏的边界感一直强得过头,不喜欢别人坐他的私车,更别提让合作伙伴替他开车,还不止一次。他只说自己姓苏,如果对方和时晏的关系不一般,不难猜出他是谁。
“苏总监过谦了。”贺铭配合地和他握手,“希望未来能有机会合作,我记得恒时的IR和PR在一个部门,都属于市场部?我们公司刚刚成为恒时市场部的供应商。”
不仅知道,还知道得很清楚,这下苏北辰是一只炸毛的猫了,他拧起眉毛,正要嘲讽两句,时晏出声打断了他们。
“会议几点开始?”
这两个人剑拔弩张,Ryla提心吊胆,只有他嘴角轻轻扬着,明显心情不错。
“还有十五分钟,咱们上去吧。”Ryla连忙回话,“贺总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