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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175章

霎时只听地府阎罗殿中惊呼四起,几位阎王还未来得及躲,就被揍得魂光乱颤,眼冒金星。

眼看昔日同僚被揍得四仰八叉、鼻青脸肿、四处求饶、满地狼藉,孟长言站在桥头乐不可支:“打得好!该打,该打。”

*

朝胤宫中。

周蕴前脚离开,宴如是与游扶桑后脚踏入宴清知的宫殿。

金丝楠木的梁柱,描金漆画的高墙,国君端坐在其中。日落后,光影倾洒,映照朱红窗棂上双凤朝阳。

王女离开之事不宜声张,对外只说是历练。宴清知则款款道:“千里相送,终有别离。我早知会有这一日。”宴如是此刻才看见,宴清知的鬓边不知何时多了几缕银丝。母亲的手攥得很紧,又缓缓松开,指节间隐有微颤。抬眼看女儿时,眉眼依旧温柔,只是眼角的细纹在黄昏里愈发清晰,“飞吧,”她说道,“飞得高高的。朝胤永远是你的家。”

第164章 愠司命怫灼业火莲(五)

◎你醒了◎

(五)

离开朝胤时,不过六月中。雨落青瓦,水滴竹叶尖,步辇缓缓行走在山林里。

朝胤于九州,不过边属小国,朝胤的步辇于九州大地,也不过沧海一粟。

虽是六月,从九州北上,天更冷,一场秋雨一场寒,雨雾笼罩着步辇,像大雪盖了满山。

游扶桑对步辇施了隐匿之术,步辇前又挟持了周蕴指路,她们此行畅通无阻。周蕴所言非虚,九州战火连绵,她们顺着流民逃亡的方向,极大地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天色如泼墨,压得群山沉沉欲坠。远处隐隐有战鼓声传来,竟震得山道亦微微发颤。尘土簌簌扬起又落下,像是从高处跌下的旧梦。

周蕴在外淋了一会儿雨,回到步辇中,湿着额发发问:“你们离开朝胤,只是为了躲避司命追捕,但在九州有没有别的去处?你们要去与孟婆汇合吗?要去找宴清绝吗?”

“最终去找宴清绝,但要先与孟婆汇合。”游扶桑道。游扶桑靠在步辇窗侧,身边宴如是已在舟车劳顿中沉睡了。雾气打湿了她的鬓角,一绺一绺贴在颈侧,眼睫微颤,她轻轻枕在游扶桑的肩上,呼吸绵长,像是那百年前,宴门冬日深处,竹林里昼短夜长的黄昏,她靠在她怀中,合眼听风。

步辇外,风起,幕帘一角被吹起,隐见远山如鬼,天边火光沉沉。

游扶桑收回视线,转问玄镜:“眼下孟婆在哪里?”

玄镜一顿,如实答:“被九重天的司命抓了。”

游扶桑不敢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什么?她被什么东西抓了?”

“九重天的司命,我们眼下在躲避的那二位……”

“你怎么不早说?!”

玄镜无辜道:“你压根儿没问过我。”

游扶桑一噎,随即恨恨骂:“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恬不知耻的东西?我不问,你便不说?”

玄镜缄默。

游扶桑倒是忘了一事。玄镜不提,说明这压根儿不是什么该在意的事情,又或许此事走向与常人思路有异,比如孟婆与司命并非敌对,而是早已同仇敌忾€€€€

但游扶桑没有问,也想不到。

玄镜于是没有说。

马车一路颠簸,宴如是睡得沉,一路没有醒。

游扶桑见她双眼闭紧眉又微蹙,只当是做了噩梦,而周蕴扶住宴如是,探了脉,微微一愣,立即沉声道:“是梦魇。”

“……梦魇?”游扶桑隐隐疑惑。

玄镜插话:“这倒是个提醒。入梦魇,也许说明我们与九重天司命越来越近了。司命在九重天掌管命簿,她们来到凡间,势必会将许多只有去九重天才能窥得的前世今生的因果,一并带来。凡人向来不懂其中奥妙,只说是梦,而她们陷入因果时的表现,便是魇。”

不知哪句让周蕴不爽了,她啧一声,而又道:“确有耳闻。倘若遇见的是白司命,梦见来世,倘若黑色司命,则梦见前世。不论来世前世是苦是乐,凡人进入梦魇,即是极险极危之事,若出不来,唯有一死。”

游扶桑一阵头疼:“该怎么办?”

周蕴道:“这有何难。凡人入梦魇是死路一条,修士入梦魇,却不过是去幻境里修行。游扶桑,你是修士,修为傍身,总好过肉体凡人。你进入她的梦魇,把她拎出来,不就完了?”

玄镜自告奋勇:“我与你一同去。”

游扶桑迟疑:“真要去?”

周蕴道:“快去快回,我守着步辇。我在九州游医时,曾入过病人的梦魇,在梦魇里,她未必记得你。作为修士,自保不难,只是切记多说多错。”

“多说多错……可倘若不做出改变,如何将人带回来?”

周蕴沉思几许,才道:“梦魇里来世或前世,那都不是她原本的样子。而你要让她记起她今生的样子……抑或说,原本的样子。”

“不太明白,今生与原本样子的差别在于?”

周蕴的眼神落在宴如是面上,眼里藏着无奈:“常人今生模样便是最本真的模样了,但你知晓的,她的身份太复杂。你可说那火凤凰是她最原本的样子,亦可说那龙女是她最原本的样子……”她看向游扶桑,“你,也是她原本的样子。”

游扶桑紧抱着怀里沉睡的人,五指松了松,半晌又叹气:“……真是个麻烦。”

游扶桑低下头,额头抵上宴如是的,闭上眼,向周蕴道:“守好步辇,有劳周侠医。”

额头相贴的瞬息,游扶桑只觉一阵冰凉,仿若她抱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雪。

那€€雪在她胸前渐渐化开,冷意渗入皮骨,她似是沉进夜半的、薄冰的湖水中。湖水覆盖到胸膛,浸入呼吸,将每一寸血脉冰封。于是此刻梦中,情绪亦冰冷且清醒地流淌在游扶桑的识海中,困惑,惊惧,不解,悸动。

游扶桑正细细品味,却只觉胸口一震,思绪又一寸寸地陷下去,像被梦拖进了深渊。

她无端地坠落下去……

然后,她醒了。

游扶桑忽然便醒了。并非被天光唤醒,而是被冰冷的疼痛生生扯醒过来。

身上剧痛,似是每根骨头都被猛然扯离了原位,又胡乱拼回去,错裂地生疼。

游扶桑睁不开眼。眼皮似乎已不是她的,而属于别人,冰封后的石头压在她的眼眶上。耳边是一片嗡鸣,她分不清自己是否仍在梦中。

却听到急促的马蹄声渐近,有人惊讶:“这里有人!”

隔着微阖的眼皮,却能感受光亮,游扶桑见着火把光芒映照下,隐约有一道修长的身影。她身着甲胄,腰间佩剑,穿戴板正,游扶桑却能感觉到,她当是很年轻。

“仅是个受伤的桑女。燕将军,要一并带回去吗?”另一个声音问道。

少年将军没有回答,向游扶桑走近,蹲下身来,伸出手,探了探她的脉搏。

燕氏的手指有着战场磨砺出的茧,带着旧日风霜的粗粝,一寸一寸沿着腕骨而来。

“我带她回去。”燕氏简短说道。

被她小心翼翼地抱起的瞬间,她身上铁与血的气息与某种草药的清香混合一起,皆涌入游扶桑的鼻腔。刀鞘轻拂,剑身沉吟,像旧时的呜咽,甲胄余温未散,化作梦里的春水,让游扶桑警觉:这便是宴如是的魇!

这将军是谁?

游扶桑强睁开双眼,只看火光映照下,少年将军唇红齿白,俊俏无双,眉目清丽,眼里亦跳动火光。

不是宴如是,却是宴如是。

凝目看了这将军须臾,游扶桑六成确信地去问玄镜:这是从前上重天那只小凤凰,是不是?

第165章 愠司命怫灼业火莲(六)

◎亦可耳鬓厮磨,行鱼水欢,我们是这般关系◎

游扶桑再次醒来,是在一处庙中,身前一盏熄了的青铜灯。寺庙外天还灰着,仍在落雨,雨水沿檐缝滑落去地上,像拙劣的琵琶声,断断续续,而那双奏乐的手大约也是笨拙的,技艺不佳,任由鸣弦划伤指腹,伤痕累累。

眼前也有一双同样伤痕累累的手,正在为自己包扎。

她的指节微隆,青色的雨里泛着微白的茧,染了血的绯色的绷带,裹得太紧,她皱了眉,却没有停,低头咬住末端打结,动作娴熟,带着一丝狠劲。

游扶桑的眼神便在她指间不动。

觉察目光,燕氏也看过来。

那双被战火砺出的眼亮得像是刚从寒光中抽出来的刀,直勾勾盯着游扶桑看,鬓边有雪霜般的白羽随风而动。少年的将军,二十不到的年纪,黑发高高束起,身姿挺拔,腰间一柄短刀,一袭白色长袍外罩着轻便甲胄,甲胄也是白色的,衬得她整个人如立雪的青松,在破庙中格格不入。

“你醒了。”她看着游扶桑,眼神带着观察,又像审视,“你是什么人?”

€€€€二国交战,少年将军从大雪里救下一个人,而倘若那人是敌国细作€€€€那当真危险至极的事情。

游扶桑沉默片刻,只摇了摇头:“流亡之人……无以为家,无以为国。”

燕氏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渐渐落下来。正当游扶桑愈发觉得有异,她却不追问了,转身从案几上取来一碗药汤:“喝了吧,特意熬的。”

药苦如胆,游扶桑皱眉喝着,燕氏又盯着她看,目光如细针,在她身上游走。“左肩刀伤未愈,右肩有毒箭伤口,腰腹划痕虽浅却最多,右脚踝骨裂……”她细数着游扶桑身上每一处伤口,大大小小,上上下下,无一遗漏。那种目光仿佛已将游扶桑剥去层层外衣,看透了她的全部。游扶桑隐约皱眉,燕氏于是开口问:“我不能看吗?你快死了。”

游扶桑咽下药,移开眼,未说话。她也是这才意识到,此刻自己身上所有伤处,都被敷了冰冰凉的草药,裹了纱布。

燕氏忽而凑近,直截了当地问:“你究竟是谁?怎会有这么多伤处?”

她靠得太近,游扶桑咽下的那口药几乎逆流而上。

许久缓过神来,游扶桑反问:“你又是谁?”

燕氏自然道:“江陵将军,燕氏燕翎。”

游扶桑于是转而在识海中问玄镜:“这是谁?”

玄镜嚷嚷:“我是玄镜,不是天书!”继而又道,“让我来看一看她……燕氏……唔!江陵燕氏,十四统兵,十七出征,从此战而不败。总之便是此刻九州鼎鼎有名的少年将军。只是下场不怎么好,功高盖主,以‘私通敌国’的罪名处死,连带九族。”

游扶桑道:“我问的哪是这个?你明知我是为了宴如是才入这梦魇。我是问她与宴如是有什么关系!”

玄镜道:“确切说,江陵燕氏,是拥有凤凰翎的、介于火凤凰与宴如是之间的一个人。”她顿了顿,细细说道,“你先前不是问了我,这人是不是上重天的小凤凰?我答你:是也不是。你又问这是不是宴如是?我再答你:是也不是。此人是小凤凰落入凡间的一缕命格,是宴如是拥有凤凰翎的前身。”

“我要找的人是她吗?”

玄镜答:“是她。你的师妹入这梦魇,还能附着在谁身上?此时此刻,此地此中,你面前之人是江陵燕氏的壳子,却是你师妹的里子。只不过,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权当自己是个少年将军。”

游扶桑苦恼:“真是难办。我该怎么唤她?”

玄镜笼统答:“倘若抓住一个契机……总能想起来的。”

游扶桑思索着,又问:“你说的以私通敌国之罪处死,是她的结局?”

玄镜默认,警惕道:“我虽没有入过旁人的梦魇,却仍有一个忠告。扶桑城主,不要尝试改变过去发生的事情。”

游扶桑才想回话,身前的少年将军陡然更近几寸,几乎与游扶桑鼻尖对上鼻尖,“你在走神?你不敢答我。”

游扶桑坦然道:“燕将军,你若怀疑我身份,放我走便是。我不跟着你。”

燕翎很突然地沉下脸色,一字一顿说:“不可以。”她的手轻抚上游扶桑的颈侧,指尖微凉,却如同烈火般灼烧着肌肤, “倘若我怀疑你身份,只放你走可不行,当是……要杀了你的。”

她的语气渐渐沉下来,眼里一闪而过与年纪不符的阴鸷,手指从游扶桑颈侧滑落,复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我虽不认识你,却觉得熟悉,好像从前有什么更深关系……是什么难以割舍又难以离开的联系。仿似你说的话,我都该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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