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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161章

手握上游扶桑衣袖,却因无力而又落下去,不如昨夜那般固执,可眼眶是红的。

宴安说:“扶桑,一切是我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第152章 招阴幡梦里醉黄粱(六)

◎殿下总让我觉得,我一文不值◎

说完这句话,根本不给游扶桑反应的时间,宴安一头栽了下去。

细密的山茶花闻见鲜血而动,魔气弥漫开来,游扶桑再没办法,伸手护住她,让她不被花枝花蔓蚕食。

宴安气息微弱,不省人事。

€€€€游扶桑向来觉得,宴如是有一种天真的残忍。对自己残忍,对游扶桑亦然。

她拿自己的性命作赌,笃定游扶桑不会坐视不管。

可笑的是,她赌赢了。

游扶桑气得牙痒,一手扶她,一手掐碎袖里一只摇铃。

周蕴……你可得来得快一些。游扶桑闭上眼。

*

朝胤的人只观今日晨起,阴雨不散,广阔的海域如同被乌云侵蚀,低压着,教人不敢多看。可到了午时,雨渐渐收了,乌云破开一道口子,似是要有仙人来。

蜃楼里,医仙大驾光临。

周蕴像是没睡醒,耷拉着眼睛,抱着大大的药箱便往寝宫里跑。推开门,满室枝蔓,天光只漏一处,周蕴无从下脚,把紫檀木药箱背到身后,向游扶桑伸出手:“人给我。”

游扶桑反问:“你搭去哪儿?”

周蕴没好气:“这里是治病的地方?”

游扶桑打横抱着宴安,并不松手。顷刻窗棂大开,枝蔓骤散,一室清净。

她将宴安放置榻上,撩开衣衫,露出左手臂。

看到宴安伤势,周蕴震怒,但又瞥见胸前琉璃石,才语气稍缓:“你是有心了,”周蕴燃起烛火,翻出檀木匣里一支玉簪大小的翠绿色长针,将长针在烛火上炙烤片刻,另一手捻起一小撮银白色粉末,洒在伤口四周,她问,“怎么伤的?”

“别管这么多。”

周蕴白眼:“是是是。”

白色粉末撒上伤口,很快浮现出几点浅紫色的痕迹,周蕴目光一凝,玉针稳稳落在第一处紫点上,轻轻刺入。

宴安咬紧唇瓣,睫毛微微颤抖,却并未醒来。

周蕴忽而回头,向游扶桑道:“非礼勿视。”

游扶桑道:“我是盯着你。”

“……随便。”

周蕴手指轻捏宴安的手腕,感受着她的脉象,指尖捏着玉针,行云流水般连点八处紫痕,每次落针皆精准无比,深浅恰到好处。每一针落下,都有一缕黑气自伤口溢出,是残留在体内的鬼气与魔气。

周蕴施完最后一针,额上已覆了一层薄汗。她取出一只青瓷小碗,倒入清水,再添几滴碧绿液体。周蕴道:“等她醒来后,让她饮下此药,助她排解余毒。”

又取出一只玉盒,其中一块呈淡青色的药膏,香草的气息。周蕴以指尖挑取适量,轻敷伤口之上。游扶桑看着药膏渗入肌肤。

“这药膏可促进经脉修复,驱散残留毒素,”周蕴一面解释,一面用白绢包扎伤口,“每日换药三次,七日后当能痊愈。”

宴安依旧不醒,却不知是不是游扶桑错觉,觉得她睡更安稳了。

游扶桑问:“七日之后,一切可痊愈?”

“嗯,”周蕴替病人挂好衣裳,视线在她心口琉璃石上一荡,感叹,“碧水清心,真是个好东西。”

一切办妥,周蕴撺着游扶桑出去,命令道:“一切病患,都需静养。”

游扶桑知她是有话说,便与她一同向外走去。

不知不觉朝胤已春深,小雨轻柔,翠鸟低飞,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抚过沙滩上细软白沙,椰树树影婆娑。

感受这气息,似乎能看到清澈见底的海水里,小鱼结队在珊瑚礁间穿梭。朝胤的春日。

旧友许久不见,周蕴与她唠家常:“九州仙都,近来也有诡事。鬼疫之后,几个大仙门都封缄少言,小仙门如雨后春笋,尤其是西南一带,失了青城山,死了牵机楼,没有大仙门坐镇,新发的小仙门之间纷争不断,总要出点岔子。”

又道,“人间也事儿多。九州连年战事吃紧,有个顶有名的将军横死御前,死前不知从哪里学了点道法,下了诅咒,还歪打正着都成了€€€€凡与她生前瓜葛者,上下三代不得好死。哎,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祸又鬼怪……”

游扶桑时不时嗯一声。她对周蕴所言不感兴趣,却也知道,此时她身边失了旧友,狐狸早死,庄玄轮回,青鸾与她不算亲近,而周蕴大抵也不想与周聆唠叨这些……久而久之,身边居然无人能说话了。

是以游扶桑才听着。

心想不然周蕴得活活憋死。

周蕴又叮嘱:“总而言之,你们近来可别去九州,别去掺合,都讨不了好。”再细心附耳,“对了,这一切千万别让……她听了去。”

宴安如今是凡人身,周蕴与游扶桑又都是出神入化之修士,她倒不担心隔墙有耳,只怕游扶桑说漏嘴,把一切都给她听。可知道了又如何呢?€€€€周蕴道:“王女凡人十五岁的身体,即便知晓,能做什么呢?白白心烦意乱。东陵一事,我算是明白,纵使入了轮回,她还是与从前一样。唉,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毛病真该改改。”

游扶桑淡淡道:“命魂如此。”

周蕴确定道:“这是病,得治。”

游扶桑反问:“你能治吗?”

周蕴摆手:“我不会。”

游扶桑于是笑了:“那就随她去吧。”

她这笑不知真假,周蕴看了平白觉得唬人。似是很失落,才会平静地扯出一个仅仅礼节的微笑。

她们向皇宫外走去,一路上宫人垂头问好。

临别之时,游扶桑再道:“周蕴,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你还记得常思危吗?此刻她应当也在九州。”

这直白命令的语气让周蕴不快:“我不是你的仆从哈。”一摊手,“出诊费算一下,七十文。药费三两,路费二百文。”

游扶桑蹙眉,不着急给铜板,只伸出手,袖里勾出一串珊瑚珠,直直亮在周蕴眼前。

硕大光泽的南海珍珠,细腻红润的珊瑚丝线,真真价值连城的好珍宝。

周蕴下意识去拿,游扶桑手向后一退,不给。

周蕴这才真把“有钱能使鬼推磨“七个字写在脸面上了,她旋即扬起一个笑:“得嘞!常思危是吧?我一定给你找出来€€€€”

那串珠子终于落到周蕴手上。

周蕴美滋滋离开。

春深宫殿,游扶桑目送她离开。

姜禧掘地三尺都找不出来的人,游扶桑之所以觉得周蕴能找到,不过是觉得她静水流深,在找人这件事上比姜禧更有脑子。姜禧找人靠杀,杀到御道杀到鬼市,谁理她?

就算常思危能知晓一切,大概也鹌鹑似的缩着不敢现身。

谁知是不是在寻仇。

周蕴历经沉浮,周围人在她身边来了又去,什么风浪也都见过了,她能明哲保身,独身事外,靠的是脑子。而此前周蕴能答应,找人之事,八九不离十。

游扶桑走至蜃楼,便听宫人急匆匆说道:“弦官大人,王女殿下醒来了!”

游扶桑于是嗯了一声,抬起步子,不向蜃楼内,而要往别处走:“那请王女殿下在蜃楼内静养。臣不打扰。”

宫人:“可是……”

“扶桑!”有人气喘吁吁来,嗓音带着香草药膏的气息。

游扶桑回身望去,年轻的王女一袭病容,身上还是挂血的包扎,像一袭白衣上绽开红梅,面容如三月梨花般病白,眼里却都是殷切的期盼。

春深似海,琉璃宫殿,海风穿过敞开的宫门,宫殿的玉瓦在西斜的天光下泛着金紫色的光晕,是琥珀的颜色。

可宴安眼底期盼比这琥珀颜色更为耀眼。

既炽热又带着脆弱。

游扶桑别开脸,静静对她道:“殿下该有病患的自觉,如此跑来,像什么样子。”

宴安权当她在关心自己,眼底绽开一个笑,步子便向她过来。可这笑还没捂暖,便听游扶桑再说:“过几日会有新的弦宫官来为殿下讲课,这几日,殿下便好好歇息罢。”

宴安的面色一下便白了,眼底的笑僵持着,没落下,居然显得很滑稽。

她不敢置信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游扶桑无所谓道:“殿下听见什么,便是什么意思。”

“那你去哪里?”

游扶桑并不答,转身离开了。绣着金线的靛青色长袍在她身后微微摆动,海浪般起伏。

身后春风吹过,少年疾跑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有一双脆弱的手从后面猛地伸出,手指纤细如同春笋,骨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在最后一刻又变得犹豫,但终究还是乞求地拥抱住游扶桑的腰身,“你……”是宴安全然不敢置信地问,颤抖而脆弱,“你要离开?”

她的声音轻如露珠,才凝结,便几乎被春风吹散。

游扶桑感受到背后那具柔软而颤抖的身体,闻到了她发间特有的海鹤花香。

游扶桑于是僵硬了一瞬,但并未转身。

宴安将脸贴在游扶桑的背上,温热的泪水很快浸透了衣料。“你不要走……我无法忍受没有你的世间,”她很轻地说道,“我想过了,作为王女我想要黎民安宁,但作为宴安……”

拥抱的手指轻轻颤抖。

她说:“作为宴安,我喜欢你。”

换成仙首和宴如是也是一样的€€€€她心想,师姐,是我对不起。

游扶桑缄默良久,才叹息道:“短短数月,说喜欢怕是太过。”

宴安一愣,又低下头,依旧抱着她,也依旧在哭泣,身体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游扶桑终于转身,唇角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她为她擦去眼泪,温柔地反问:“殿下错在哪里?殿下做过一切都对€€€€”

只不过惟一舍弃我罢了。

宴安直直盯着她,摇头:“我错在不辩青红皂白,出手鲁莽,居然打了扶桑,我错在偏偏要拿远方和身边人的真心作取舍,我错在幼稚,天真,总以为责任与情感可以两全,总以为我能一边守护黎民百姓,一边不伤害最亲近的人,总以为你能明白我的苦衷而原谅我一次又一次的……任性……”

宴安咬着唇,目已潸然,声泪俱下,“我错在自以为天地宿命,将牺牲视作理所当然,却从未想过扶桑的感受。我最大的过错,在于偏爱遥远的黎庶,却辜负咫尺的情意,我错在舍近求远,重彼轻此,重空名而疏至亲,眺看众生苦而……不怜枕边寒。”她哭着说,“扶桑,我真的知错的……”

游扶桑忽而心叹:愿救无明千万人,独忘堂前一盏灯。从前便是这样的。

她看向宴安:“可是,再给殿下千千万万次机会,殿下都不会改的。”游扶桑后退一步,与宴安拉开距离,心中一句未说出口的话如同沉入海底的星,极亮一下,又熄灭了:殿下总让我觉得,我的命,我的真心,一文不值。

宴安的泪水愈发决堤,却强撑着更向前一步:“我会改的!已经知错,为何不改?”她直视游扶桑的眼睛,“知错不改才是大非。扶桑,我真的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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