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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如是用灵力小心探了探,周聆又催促道:“快!”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没入长夜。
才离了人群,周聆立刻藏不住心思,她问:“游扶桑缘何不跟着你来?这些鬼啊魔啊妖怪的,她该比你清楚罢。”
宴如是面色骤冷,脚步未停,持弓的手却紧了。
周聆赶忙道:“没没没,我可没打算告发您。”她追着她脚步,笑嘻嘻道,“诚然,宴翎仙首,你的魔修师姐正在你的宴门中好端端坐着€€€€我大可以将此大肆宣扬,让你这个仙首之位摇摇欲坠。只是我不会那样做。即便我不知道其中缘由,却实在很明白你的心性,宴仙首,您可放心吧。”
周聆自知没什么大志向,不过混吃等死,但到底在那个位置上,她见过许多事,也见过许多人,知道什么人站在高位,她要提心吊胆谋求后事,又是什么人在高位,她可放宽了心。有些人啊,真是好人,好就好在倘若真有什么差错,要豁人命,她不会推人上去,而是牺牲自己。那样的人又好,又傻,周聆不去当,但很乐意别人去当。
周聆与宴如是有仇€€€€周聆自觉是血海深仇€€€€于是自然看不惯宴如是太快活。
但也不会去害她死掉。
这是周聆自认难得的一点善念了。
宴如是停下脚步,抽出弓箭,一箭破空。
清亮的灵气在浑浊的夜雾与鬼气之中显得那般耀眼。
宴如是对她道:“之后除鬼,我与几位宴门修士足矣。周掌门,你与孤山修士,且去安抚百姓。”
清都事变后第四日清晨,附身在七个盗墓贼上的恶鬼被尽数祛除。一百九十八只,还余一百二十九。
往后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宴如是没有回到宴门。
她身后有宴门修士跟随。
宴如是的眼前始终蒙了腕带,以心法识人。耳朵尖尖翘着,永远在倾听风声。
嗖€€€€
利箭破空,正中百步之外恶鬼眉心。第三十七只。动作行云流水,搭箭、拉弦、放手,一气呵成;事实上,在普通修士以星盘罗盘察觉到恶鬼气息之前,宴如是便已在识灵一角下感知了恶鬼移动时带起的风声,与它们身上散发的阴寒之气。
“左前方三丈,五丈,后方十七丈……”
宴如是心里喃喃。长箭离弦,破空之声此起彼伏,却无一支偏离目标。常常是恶鬼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就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在风中。
击杀之中,时光流逝。
第三十七只,四十七只,五十七只……恶鬼无一能逃过她的箭。
这三日里她不眠不休,眼上遮挡从未取下,手中长弓不曾歇下。
她的箭筒永远装得很满,却又永远在清空,仿佛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轮回。六十只?还是七十只?她早已记不清自己诛杀了多少恶鬼。倒是那些箭矢破空的声音,是心中唯一能激起波澜的声响。
宴如是立在一座山巅。长发被风吹起,衣袂翻飞。她忽然侧过身子,神色微动€€€€又一只恶鬼在十里之内,急促地逃窜。宴如是缓缓抬起手,搭箭,拉弦。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必然。
一箭必中。
恶鬼化作轻烟。
长弓透着一股近乎偏执的专注。
她放下弓箭,身后有人试探道:“仙首,自清都事变,您已七日未眠了……”
宴如是权当是对方困乏,便与她说:“若是累了,你可去歇息的。”
“属下怎是那般意思!”修士急忙道,“我与仙首共同进退!”
宴如是讶异:“我是说真的。你真的可以去休息。”
修士摇头:“仙首大人,我也并非在开玩笑。我虽力量微薄,能作辅助也好。我只是太心疼您……七日都不曾休息。”
宴如是莫名地笑了下。“倘若放任恶鬼,酿成大祸,无力寰转……我才是这辈子都无法合眼了。”
“仙首……”
宴如是收起弓箭。
她取下箭筒,数了数剩余的箭矢,又从腰间摸出一块磨刀石,开始细细打磨箭头。她的手指纤长灵巧,在箭头上来回摩挲,“宴门尚好吗?”她轻声问,“孟长老有回信吗?宴长老可说什么了吗?”
“回禀仙首,自然都是好的。”
“扶……”
修士不解:“什么?”
“……没什么。”宴如是戛然止住,避而不谈,只是又问,“如今是杀了多少,还剩多少?”
修士回道:“您已诛杀九十七只!众修士七日里,前三日诛杀三十四,后四日诛杀二十九,统共是六十三只……清都最始一只……如今是还剩下三十七只。”
“三十七只,”宴如是想到周聆说的鬼王,喃喃道,“可我们不剩多少时间了。”
修士道:“仙首,切忌悲观失望!您以心法探得鬼怪形貌,又出箭一击必杀,从未失误,如今勘查方向的任务就交与我们去做,这三十七只一定很快解决了!”
宴如是:“但愿如此吧。”
其实宴如是很是知晓,此前杀那九十七只看似势如破竹,实则是她先挑了容易的去斩杀,剩下这三十七只,大多启了灵智,颇有策略地躲藏了起来,追查难上加难。更不必说,似这样有计谋、会躲藏、甚至会合作的恶鬼……最容易诞生鬼王。
那三十七只,分明是最难也最危险。
而她诛杀恶鬼,倚仗的不只是识灵一角,更有一种潜藏于血脉中的神秘灵蕴。
这灵蕴与她体内的芙蓉血脉共存,却又截然不同。它仿佛是从她降生那刻起就烙印在骨髓里的天赋,用起来得心应手,宴如是却不明其姓名,不知其来历。
芙蓉血不能克制鬼气,但这股灵蕴却能轻易将恶鬼击溃。只是这灵蕴有限,不像芙蓉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宴如是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次运用灵蕴,实则都在消耗自己的生命;灵蕴耗尽之日,也许,生命亦枯竭了。
然而诛杀恶鬼势在必行。
宴如是只盼望在灵蕴耗尽前能将作恶的鬼物尽数铲除,最好还能留下一丝生机,让自己不至于命绝。
至于旁的,修为,名声,她都可以不要。
能为天下留一份生机,她尽可以丢弃性命€€€€正因如此,她才担下这仙首之名。仙首,众仙家之首,本就该担起最多、最重的责任,走最难、最艰险的路。
这便是宴如是之“道”。
只是心底最深的角落里,仍藏着一丝不愿。
她仍想活着,与爱的人一起。
可若不得两全,必要做出选择,她断然会选择灭己,而生万物。
人世间偌大,却不曾有两全之法。
恰在此时,仿若心有灵犀,宴如是忽听见属下惊声道:“宴门步辇!”
众人抬头望去,金玉步辇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帘幕轻扬。
“是孟长老!”有宴门修士惊喜,“想来她恢复不错,能来与门主接洽了!”
步辇外,孟长言轻掀开帘幕,一言不发。步辇内龙涎烟香袅袅,如梦似幻,宴如是却一眼看见其中一抹暗红衣袂。
游扶桑玉白面庞,凤眼微垂,眉梢几分倦怠,轻轻倚靠在金玉流光的步辇内,居然让宴如是想到浮屠城下初见。
分明暗红素衣,无有垂饰,可在宴如是心里,再无人比师姐更似一朵艳绝的山茶花,将谢未谢,眸光如水,糜烂中欲说慵懒,垂眸俱是风情。
步辇缓缓驶近,孟长言淡淡扫了一眼众人,最终去看宴如是,眼底由淡漠变为不忍。“仙首,祛鬼一切可还顺利?”
“顺利,”宴如是有些急迫,因她知晓步辇之内,那人亦在倾听,“与众仙家修士合力,已将恶鬼除去一百六十一只,余下三十七……”说到此处又变得气馁,“余下的三十七只,躲藏太好,我实在没什么头绪。”
孟长言闻言,点了点头,又道:“您七日未有歇息了。”
宴如是不答。
孟长言再道:“总要劳逸结合,如今陡遇瓶颈,不妨稍作歇息。歇息半个时辰也好……”她俯了身子,低下声音,“她也很忧心你。”
“她”是谁,不言而喻。
宴如是眉头微微锁住,鼻尖嗅见一抹异香,那香味说来熟悉,一时却道不出姓名,宴如是只记得是有人将此香交给她,她又将此香用在另一人身上……
啊。
瞥见游扶桑那双似笑非笑眼,宴如是在心里恍然想到,原是江南春。
宴如是抬手搭上步辇帘幕,与孟长言擦身而过,渐渐帘幕再落下,眼前只剩意中人,鼻尖只剩江南春。
早取下了眼上腕带,宴如是双眼一眨也不眨。
不敢多看,不敢不看。想起自己方才捻起的灭己救世的心思,忽然心虚起来。
游扶桑向她伸出手,宴如是竟如受惊的山鹿,向后退去一步。
游扶桑一愣,手便悬停在空中。
缄默几许,游扶桑收回手,平静地看着她,慢条斯理说道:“宴如是,你太累了。”
她左手抛那香炉,龙涎与江南春混合的香气,浓郁沉醉,“你当真该小憩片刻。”
游扶桑的意图明目张胆,以江南春诱骗宴如是酣梦好眠;堂堂仙首,不该在区区江南春下动弹不得,可当望进游扶桑那双眼睛,那双如泓泓秋水温柔漾开的眼睛,宴如是恍然,疲惫侵袭而来,失了力气,成了自投罗网的一只蝶。
蝴蝶折了翅,摇摇坠落下来。
游扶桑眼疾手快,温柔接住她的身子。
“是该困了。”游扶桑的声音极轻,似一片羽毛落在耳畔。宴如是眼睫动了动,似想回应,眼皮却是千斤重,只能发出一声含糊的梦呓。
游扶桑的怀抱柔软而温暖,呼吸声轻且均匀,不需要江南春再起作用,宴如是亦能陷入沉睡。
游扶桑轻轻揽住她肩膀。
宴如是靠在她胸前。
人非顽石,怎会不累呢。
人前杀伐果决的仙首在在游扶桑怀中困倦地蜷缩起身子。看着那张清丽面庞上倔强却疲惫的神情,游扶桑眼底不自觉浮起怜惜,她伸出手,捋开宴如是额前碎发,指腹在面颊上划过,似风轻拂过初春的湖泊。
宴如是睡沉了,游扶桑便环抱着她,靠在锦缎软椅的辇座上。宴如是呼吸渐沉,游扶桑又静了片刻,才压低声音对孟长言道:“余下的三十七只鬼……”
孟长言心领神会,了然应声:“该交给龙女去解决了。”
游扶桑于是颔首。
龙女是万年大妖,实力自不必说。且有黑蛟与青鸾暗中助力,孟婆与姜禧擅鬼道,黑蛟又在椿木身边作眼线……如此看来,确是战力可靠,不容置喙€€€€只是这些人来路各异,心思难测€€€€尤其是姜禧,她真会老老实实去做拯救人间的善事吗?
游扶桑不信姜禧,但又心存侥幸,觉得有龙女牵制,一切不会太糟。
也许游扶桑根本不信她们。只是不想看宴如是继续奔波劳碌。
游扶桑低头看着熟睡的人,心头一阵酸涩。游扶桑心里,宴如是是寺外一盏长明灯,即便形消骨散,即便死去无人知晓,也要成全世人;也像古井清水,明知浑浊了也好,干涸了也罢,只要有人需要,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往上涌。这样下去,迟早会重蹈万年前上重天神女的覆辙。
游扶桑最怕那样。
于是与龙女合作。
可是王母执掌天命十万年,其意志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撼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