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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清嘉试探去问:“鬼市逃逸的恶鬼统共一百九十八,这三日里,众修士陆陆续续消灭了六十余,已是疲惫不堪。”
宴如是道:“还是不够快。这般的恶鬼,一只便能引起血光灾,如今有一百三十只在外游弋,恐生大乱。”
宴清嘉不知如何作答。书居内短暂地沉默。
恐生大乱?已生大乱。
恶鬼愈发强壮,千百名修士焚尸、搜寻、疏散、布阵、诛杀,在三日里剿灭六十只已近极限,还不够快?可又能怎么办!
又能怎么办。
前路那样昏昧,可出路总是要找的,宴如是不过思索了片刻,已起身,披衣如披战甲。
屋内分明无风,发上的红绸却被吹起了,似惊鸿流星,划过天际。宴如是拾起箭筒,阴山初月已被修复完毕,她收拢羽箭,寒光凛凛映彻进她眼眸,背影挺拔如松。
她道:“宴长老,您请留在宴门。若有要事,传音通报。”
宴清嘉几分讶异,微长了张嘴,却未出声。她心里已有了答案,少作思索,却还是问:“仙首,您这是要……”
宴如是道:“外头干戈,我便没有坐在烛火书居里独善其身的道理。一百三十只鬼,每多一只,便多一个百姓家破人亡,我既下令,也要从令。东南方有几个点位尤为棘手,正发出求助,那虽是孤山的场域,我却也有责任去援助。”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恳请道,“宴长老,我回来之前,烦请您护好宴门。”
宴清嘉这才神,身前这位她看着长大的少主早不似从前青涩,颀长的身姿如竹,眼角便似竹叶般锋利坚韧,眼底风霜雨雪尽。经历了那么多生死与离散,再多天真都如晚星般暗淡了。
她作门主,肩上有整个宴门;她作仙首,顶上又有一片天下。是以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吞下血与肉与眼泪,表现在外的,只能是坚韧。
她要做一个好的领袖。好的领袖不可脆弱,无有私欲,无有软肋。
有私欲,不成仙。
有软肋,便不自由。
宴清嘉惊觉,宴少主眼角眉梢不知何时已映满了她姐姐的模样€€€€从前的、还未被舐犊深情拖累的宴清绝的模样。
冷静自持,可托重任。
宴清嘉于是恭恭敬敬作了揖:“遵命。”
宴如是道:“谢过。”
她打开门扉,夜风撞开额前一绺碎发。
风无月,夜无星,只有庭下千帐灯。
从道行而言,三日摧毁六十余只恶鬼已足够快。
但从百姓生死,依旧太慢。
她们做不得的事情,她去做。
*
既有罗盘指引,寻鬼不是难事。
倒是仙首亲自上阵出征,惹了许多人分神,有人松懈,有人如释重负,有人打趣€€€€但很快便无人闲心谈笑了。
她们在孤山更往南的偏僻群山里,是罗盘指出那七个盗墓贼聚集之处。若说狡兔三窟,那这七盗便是二十一窟,诡计层出不穷,修士大意,中了陷阱,失了先机,致使这七只鬼藏入人群,居然以活人布阵,挡下了修士的攻击。
她们逃入哪里?人群?小镇?医馆?凡人的庇护之处?修士举着烛台一个一个排查,效果甚微,更耐不住恶鬼人心,偷偷使手段。
宴如是患夜盲,只看得清稀稀疏疏火光,反而混淆视线,干脆取下腕带,蒙在眼上,以识灵一角去探查恶鬼取向。
不消多时,她张开弓箭,一支羽箭从中射出,正中人群一位老翁眉心!
顷刻,老翁皮肤脱落,肢体融化,鬼气毕现。
阴山初月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散出灵气,包裹四处逃窜的鬼气,将其剿灭!
出箭快速,杀敌利落。众人立刻沸腾了,称赞仙首大义,使众修士如虎添翼。
“好!”众人惊呼,“那箭风着实凌厉,真真无人能及!”
“一击必杀,如有神助!”
“鬼气不是只在附身和杀生的时候暴露吗?缘何她平白无故就能认出鬼气来?”
“要不怎么说是仙首呢!厉害!真是厉害!……”
却有身着孤山道袍的人小声抱怨:“她若是早来,我们便用不着费那么多时间!一只鬼花了我们几个时辰去寻,可分明,这是她一人便能解决的事情……”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疾风,鞭子舞出银光,灵力凛冽,正正击在那修士胸前!
与此一同响起的,是周聆怒骂:“住嘴!没用又不识礼数的家伙!”
长鞭极快,周聆出手又从不收力气,可想而知打出了怎样一道血痕。
修士一口血咳出,半死不活跪在地上,周聆则指着鼻子骂道:“若非你们无能,我与周姨能这般拉下老脸去向宴门求助吗?整整三天画地为牢一只鬼也捉不出,姓宴的初来乍到一刻钟便击杀一只,你们不嫌丢人吗?金樽清酒养出你们这一堆饭桶,我真是脸都丢尽了啊!”
周聆那一身衣裙已过于脏污,沾满了血与尘土,都见不出原先颜色了。惟有长鞭仍然散发着银光,
觉察周聆又要挥起长鞭,宴如是制止道:“好了,不必再责罚,若我早些来,确无需白白耗费这几日了。”她不知周聆为她打抱不平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倘若此刻再在言语上耗下去,反是丢了更多良机。毕竟她此行目的只有一个,杀鬼。而时不我待。
宴如是已用识灵一角在探寻第二只鬼,将手中罗盘丢给周聆。
周聆接住,用鼻音“嘁”了一声。“现下来也不迟。”
周聆将鞭子甩在地上,震慑了因慌张而混乱的人群。她们顷刻噤声,周聆指着她们问宴如是:“便借您法眼瞧一瞧,这些百姓中还有没有被鬼气附着之人?”
宴如是摇了摇头。
自老翁被诛杀,另六位盗墓贼不约而同溜走了,留下的百姓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人。
周聆于是道:“那敢情好,都来登记了名字!各位,好好活着啊!不要变成新尸。”
宴如是本以为百姓会不满周聆这张牙舞爪的态度,岂料她们皆规规矩矩站着,规规矩矩听话,规规矩矩作登记。
“觉得奇怪吗?”周聆似会读心,忽而问她。
宴如是未答。
周聆轻笑,也不再言语了。这些年,她与清都贵妃亲近,虽未修进什么道法,却在官场里见识了人心。焚新尸一事,若是劈头盖脸命令下来,她们必将抗拒;而倘若放任恶鬼半日,让她们亲历了恶鬼杀人的惨事,听尽了血流成河的传闻……让她们知道,她们孤立无援,需要向修士求助。于是,顺理成章,言听计从了。
当然这些周聆断不会与宴如是说。她不会自讨没趣。
修炼嘛,周聆自知天赋就那样,再修也修不出什么名堂。
周聆只对宴如是道:“但凡亲历恶鬼杀人,便不会觉得这是小题大做了。”转而问,“难道时至今日,仙首大人仍觉得我给出的焚尸一法过于残忍吗?”
宴如是稍稍愣住,终摇了摇头。“不会。”
周聆“唉”了一声,口型仿似是叹了一句:你啊……
转头,她向几位不敢吱声的百姓介绍道,“此人打架最是厉害,别的却不怎么厉害。你们若有什么事,还是要与我说。”
百姓讷讷道了好。
这里毕竟是孤山的辖域,宴如是不在意周聆如何在嘴上逞威风,她只问周聆此处七只盗墓鬼的状况。
周聆道:“鬼比我们想得聪明。她们已经开始互相交流,互通有无,尤其是这七只附身在盗墓贼上的小鬼,她们把人演得很好。鬼气只会在附身的一刻与最后爆发杀生的一刻才彻底泄漏,其余只能靠罗盘探寻,她们又藏得太好,我们也没有办法。”
周聆比划手指,“那七只鬼,一只老翁已被你斩杀,还有两个青年,一个丫头。另外三个不提也罢,已被我与周全斩杀。最怕的便是鬼气爆发的那一刻,如若没有尽快剿灭,鬼气分散开来,污染了许多活人,那些人变得疯颠,见人则咬,虽没有那么强悍,却也分外难缠。”
宴如是微微皱眉:“原先只是恶鬼附着新尸,如今……居然能附着在活人身上了?”
周聆笑:“常言道,瞬息万变,这三日更是变了千百万遍。仙首大人,倘若要治世,单单窝在书居里闭门造车可不行。”周聆再道,“更甚者,我听周姨说道,如果留在凡间的鬼一直没有被消除,可能会渐渐积蓄力量,成为‘鬼王’!鬼王只需要隐藏在人群中,便可以散发鬼气,引起凡人自相残杀!”
宴如是固然知晓万年前上重天也曾有一灾,便是恶鬼横行,鬼王现世。不过上重天的事情她此次并未了解太多,只是一知半解,她未曾想到这两件事情之间居然也有关联。
宴如是紧了紧前襟。
看来此次回去宴门,还有别的事情要记挂。
转身,她道:“鬼王的事情往后再说,速战速决,先解决了这山里的三只盗墓鬼。”
宴如是看了看那些不明所以又怯怯发抖的百姓,再道:“周聆,你管好她们,也管好你的下属,那三只鬼我一人去捉,足矣。”
周聆却道:“不。我与你去。”她收敛了平常笑嘻嘻的模样,“这次确实棘手,连我这个不太靠谱的人都坐不住了。”
又是一轮圆月,月色初上,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一如青松,一如春燕。
“那便一起吧。”宴如是淡淡说道。
群山远处,不知是否错觉,鬼气森森的黑雾又在凝聚。鬼再次藏入人群中。宴如是抽出长弓,弓刃寒光凛冽。周聆支起鞭子,衣摆铃铛沙沙作响,手中罗盘不住地转着。
最终停在东南方向!
东南方向,又是一片人群山庄。
周聆看过去,百姓也面面相觑地看回来。
周聆又一阵头疼。
却听宴如是极快极轻地道:“那对推着果蔬木车的妇孺!”
与只能指出大致方位的罗盘相比,宴如是那识灵一角实在很精准。原先恶鬼藏匿在人群里,周聆怕伤及无辜,不敢贸然出手,只能小心排查,敌在暗,她在明处,总让鬼溜走。
可此刻,只看周聆了然一笑,顷刻鞭梢炸响,她手腕一转,鞭子便如灵蛇般缠上了推车妇人的脖颈!
妇人失声尖叫起来,腥臭的鬼气在空中迅速散开€€€€
周聆一声怒叱,鞭身骤然收紧,恶鬼妇人便被拦腰斩断!!
坐在果蔬车中的孩童眼见不对,眼里露出不合年纪的阴鸷,才要逃,一只羽箭凭空追出,正中其眉心。
鬼气洋溢,宴如是飞身跃起,以灵力极快地收拢了这一对妇孺的鬼气,才让其不至于溢出,祸害她人。
周聆道:“好!”
宴如是犹疑道:“你在这山里待了三日,居然在击杀被鬼附身的凡人后不晓得要收拢鬼气,防止溢出,周聆,我该怀疑你杀那三只鬼的时候有没有留意鬼气,还是让真的鬼逃走了。”
周聆大叫:“当然不会!自有周姨把关。我说杀了三只鬼,那就是杀死了三只鬼!”
宴如是不置可否。
周聆压下脾气,撇嘴道:“还以为你会夸我方才使鞭子很帅呢。”
宴如是于是道:“百年过去,算是有了一点长进。”
周聆不服气:“那也比不得仙首,短短几十年,羽箭折换了三四筒。”
宴如是没有搭腔。腕带遮住了双眼,她显得格外安静,面色仿佛一潭深水,没有波澜;耳朵也似乎微微向前翘着,在倾听着什么€€€€
“最后一只鬼,逃得很远。”她轻声道。
周聆问:“逃得很远,抓不住了吗?”
宴如是:“抓得住。”
周聆于是轻盈一跃,落在宴如是跟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