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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93章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世家郡主变成流民,生死除外,心理那一关最难过。成渐月也苦恼过,颓废过,但当新的晨光照起,她还是收拾好心情。

成渐月来到长剑巨石前。

如所有传奇故事一般,她不被看好地站在巨石边,用生满冻疮的手将石中剑轻轻一拨€€€€

一瞬,巨石俱裂,长剑出鞘。

这便是成渐月在几百年前的故事。她只想要银两黄金,不想拜入仙门被拘束,那位宴门铸剑长老大抵也没料到自己招进来一个不思进取的顽劣少年,常常叹气。

成渐月大概是在铸剑师娘仙去后,才正正经经拾起从前习记,满面涕泪,悔不当初地开始修炼。

这又是另一桩遗憾了。

正因为从前遗憾,成渐月看小辈才会更加关怀,对游扶桑亦然。

在她眼里,游扶桑可比从前的自己上进多了,却遇到宴清绝这般绝情之人€€€€真真“遇人不淑”!

*

游扶桑与黑蛟的刀法修习进展顺利。

临近去往十八地狱,游扶桑已学会将刀法与浮屠令融会贯通,浮屠令第十层以上的修行玄之又玄,从前连形也捉不住,如今已可描摹大体,收获颇丰。

在教人习刀一事上,黑蛟实在很温柔,也是成渐月口中“站在学子角度看问题”的好师娘。何况游扶桑也不再是从前笨拙如稚子学步的小学子了,她很上道,会举一反三。

只能说她与宴清绝,是一个不那么好的学子、在一个不那么好的时刻、遇见了一个不那么好的师娘。

错误的方法,练上千万遍也无用,宴清绝那句“自作聪明、自寻烦恼、庸人自扰”,游扶桑如今是懂得了。

而今她有刀法傍身,浮屠令加持,虽与前世鼎盛时期还有差距,却和从前宴门模样大相径庭,绝不可同日而语了。

她与黑蛟、成渐月、姜禧一同站在十八地狱前,她打头阵,抬手唤起浮屠十一层,电光石火,十八地狱中鬼气呼啸,万鬼应召。

但仅仅一刹,又觉察不测。那些呼啸而来的鬼气中,有一缕极为强劲的杀意,这并非是妖鬼生来具有的邪念杀意,而是针对游扶桑一行人的!!

游扶桑稍愣,转念反应过来:浮屠令换了芙蓉灵气,小鬼还觉察不出,大鬼自然不服€€€€以魔修怨气结成的浮屠十二鬼,怎么可能甘心被煞芙蓉灵气所驱使?

如今还剩下二鬼,青面獠牙毒罗刹,空行母荼枳€€。此刻呼啸而来的应是毒罗刹。

“毒罗刹,行动迅猛,食人而力量壮大,世有‘念观音菩萨而免受罗刹鬼难’的说法,”姜禧行色匆匆地解释,运起魔气,小声责怪道,“是你驱使浮屠令的灵气太过纯粹,惹它生气了!”

话虽责怪,手里动作却不停,姜禧以魔气贯穿浮屠令,到底遮掩了一些神血气息。

可毒罗刹还是来了。

起身时带起阵阵腥气,鬼火烟气弥漫开来,毒罗刹立在十八地狱冥河之上,如一座百尺城楼那般高大,血盆大口,流着脓血,两只眼空洞。

正是它起身的刹那€€€€

耳后有箭声破空!!!

那支羽箭那样快速,在夜里带起一簇雪白的光,转瞬即逝,叫人还未看清那箭矢,眼前罗刹鬼已被穿过眉心。力度之大,百步穿杨,毒罗刹鬼猝然坍塌,如一座城池轰然倒塌!

“山阴初月箭!”成渐月惊呼。

山阴初月箭,快雪时晴弓,弓声如惊雷烈火,箭矢如冷星残月,一击必杀,箭无虚发。

弓箭缓缓放下。

弓箭后,宴如是双眸如星明亮,白衣如雪沉静,圣洁不似杀伐之人。

可那箭矢又确确实实刺穿恶鬼。

冥河之上,恶鬼消散,已不留一丝尘埃。

第87章 空行母(三)

◎浮屠城破那一日◎

射出那一箭时,宴如是正站在浮屠地宫屏障外。

层层鬼气呼啸而过,又在触及屏障时被击打回来。黑白相接,阴阳失调,此乃十八地狱。

她身后是声势浩大的众仙家,也算是仙首排面;可惜此中十八地狱,若非精通浮屠令者或实力如宴如是强劲、可与邪修魔气硬碰硬者,其余都没有生闯进去的能力。

宴如是射出那一箭,身便迤迤然入内,贸然跟随者皆被屏障挡了回来,她们面面相觑,七嘴八舌献计,是孟长言忍无可忍打断。“人多有时力量大,有时只是添乱。十八地狱险中之险,就连仙首也是做足准备才敢入内,倘若再有谁跟在后头添乱,饶是神仙也分身乏力了。都安耽在外头待仙首罢!”

宴门之中,最为外门知的是宴、成、孟三位长老,宴清嘉清高傲慢,只对自己认可的学子好脸色,学子之间颇有微词;成渐月和蔼可亲,爱戴者众,可惜深居简出,几乎避世;而孟长言常常出席宴门重要时刻,虽严肃一丝不苟,但做事有条不紊,说话有理有据,信服者重。很快,屏障外嘈杂的修士们纷纷噤声,翘首以待。

*

快雪时晴,山阴初月,一箭便射得毒罗刹烟消云散。

宴如是徐步走来,一身白衣立在血污之间,不是谪仙,胜似谪仙。

黑蛟与姜禧她不熟悉,便想挨着游扶桑站,却是游扶桑不着痕迹一避,移身到成渐月一侧。宴门门主在前,成渐月没有回避的道理,款款行礼道:“门主。”

宴如是应声,却不厌其烦向游扶桑更近,“师姐,是……”她隐约一顿,无由来解释着,“师姐,我此行并非跟踪,只是怕地宫浮屠鬼壮大,又怕芙蓉神血上出了岔子。倘若芙蓉神血于千钧一发之际不起作用,教十八地狱之行功亏一篑,我也有责任。”

游扶桑略一挑眉,视线游离,最终回到宴如是面上,慢条斯理道:“好。仙首向来良善,愿以身饲魔,先天下之忧而忧。”

语调不疾不徐,语意阴阳怪气。

其余三人知晓她们曲曲折折的情况,皆不敢多舌插话,不约而同让出一条道来,于是原本由游扶桑打头阵的队伍,顷刻成了师姐妹二人领头。

毒罗刹鬼消散了,周身鬼气浓度却不变,只怕是早就牵动荼枳€€鬼了。

五人原地不动,却听冥河倏忽一声响,万鬼不动了,伏在河面哭嚎着,仿似有极其痛苦的气息压制着它们。

空行母来了!

来不及解释,鬼气化作浓雾充盈在五人之间,直逼门面,远处有迟钝的锁链声,沉重的足音宛如临刑前刽子手磨刀的响动€€€€是空行母缓步前来!!

“小心,她要造幻境了!”五人被鬼气冲散前,只听见姜禧这样喊道,“庚盈的村庄€€€€长针€€€€刺入€€€€老男村长€€€€”

尔后陡然寂静,五人均被切断联系。

*

堕入空行母的幻境时,游扶桑早有准备。她屏住呼吸,唐刀上束起清净铃,霎时耳清目明。

鼻闻见烟味,目之所及是焦原荒冢,屋瓦坍塌,遍地烧焦的尸身,死去的农人吊倒在地上,头发披散开来,成了一棵就此扎根的树。

有被烧毁半边身子的人垂死挣扎,口中断断续续求救。

游扶桑知那是幻境,大步跨过,视若无睹。身边宴如是掩住口鼻,面露不忍。她匆匆跟随游扶桑脚步。

果然。游扶桑心道,芙蓉神血神通广大,居然在这般被空行母冲撞开来的幻境里也让她二人紧紧联系,密不可分。

宴如是显然也明白过来,记起自己此行目的,于是徒手接过游扶桑的唐刀,指腹在刀刃上轻划,沁出鲜血。

鲜血顺着刀刃流下,很快消融。

唐刀染了芙蓉血,灵气更纯粹。

宴如是指腹的伤口很快愈合,她不甚在意地道:“这些神血,近来都足够了。但愿空行母没有那么难缠。”

芙蓉神血让人不会留下疤痕,可我也会痛啊€€€€倏然间,这样一句连娇带嗔的话融合着酒气浮现在游扶桑脑海。眼前的宴翎仙首与酒醉时分大不相同,酒醉时的娇艳、痴缠、无邪,此刻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漠、沉静与机警;酒醉时她也是一抹微醺的甜酒,眼下便是清水。只是清水,不掺任何杂质、至清至彻的清水。宴为姓氏,翎为羽箭,合在一起是她作为仙首的“名”。

这宴门主也是射入俗世的一支羽箭,救苍生于水火。

百姓敬她,爱她……

可这些凡人的爱总是那么短暂无痕,轻如鸿毛。茶余饭后高调一句,记得她的名字,在她鼎盛时随旁人一同高歌,尔后,便无声无息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善,则无名。

游扶桑深深看她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视线收回,游扶桑去眺那些火焰中惨死的人,追忆往昔地说道:“这是庚盈的村庄。遇见庚盈的时候,她还在襁褓中哭闹,那么小一个人,比野猫都瘦弱。我不该捡她,彼时我也在流亡,朝不保夕;可看着她,我恍然想,她为家人遗弃,我也一样。我也是丧家犬。两只丧家犬同行一路……好歹能做个伴呢。”

“……师姐!”宴如是微微蹙起眉,眼底是微弱的光,不忍地闪烁着,“丧家犬?师姐怎会这般觉得呢?师姐入魔后,我虽身在宴门,却对师姐日思夜想,我想是否云海试炼里有什么引诱人心的东西,是否母亲的判断有失偏颇,师姐在外门的日子到底如何难捱,那个江汝到底对师姐做了什么……浮屠魔气到底是什么东西,扶桑之地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师姐,我,我……”

游扶桑打断:“可是那些心意于我无用呀。”她的语气暂缓下来,面色平静,似笑非笑,似恼非恼,“世人总是很会高看自己的心意,我为你做了这个、我为你做了那个……为对你日思夜想……我为你辗转反侧……可说到底,这些东西真的传达给另一方了吗?另一方真的动容吗?真的需要吗?即便动容,就该给出相应的回馈吗?”

宴如是那些心思,从前的游扶桑从不知晓。

是以现下也没有必要后知后觉地感到感激。

正如游扶桑还是邪道尊主的时候,她收留这小宴门主,也只是单纯想要对她好,从不求宴如是会因此回报什么。

游扶桑道:“总归我那时模样,在正道人人唾厌,面前只有修魔一条路,也确是丧家之犬了。”

又或者说,她自始至终都是丧家犬,即便是在宴门之内€€€€宴门不是她的家。宴清绝从不欢迎她。

倘若不欢迎她,干脆在扶桑之地就不要捡回她,收留她又不待见她,却还让她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被认可,被多看一眼。

给她希望,又一脚踩进深渊。这样的痛苦只有体会过才懂得。

游扶桑静静看着宴如是,不疾不徐道:“宴师妹很天真,从来发现不了什么,当然,这些事情也不该由你去发现。你只需快乐地做一位天才少主……既天真,又无辜。”

又残忍。

而眼下在空行母的幻境,她们要做更残忍的事情。

庚盈从前那村庄并不大,村中清泉旁有一棵大槐树,槐树下便是男村长的房子。

银针插在清泉泉眼,在这火海中异常突兀显眼。

游扶桑足尖一点,去泉中取下银针,飞身回到宴如是身边,“这根银针刺入村长后脑。哦,就是屋前苟延残喘的老男人。”

宴如是没有接过。

她低垂着眼,不知所思。

游扶桑好似想说什么,但都咽下了,自哂地收回银针,游扶桑淡淡道:“你做不到。”

并非责怪,游扶桑知晓宴如是便是这般人。这是一条生命,无论贵贱,宴如是都不做评判,同时,这不是她的仇,她不会插手。

游扶桑却是一眼也不想多看那男村长了,几步上前,银针狠狠刺下,从脑后贯穿,霎时脓黄脑浆与红色血雾飞溅,男村长口吐白沫,欲叫苦不迭却再难发声,只好阵阵抽搐。

他浑浊的双眼瞪过来,面颊深陷而干瘪,活像一个只裹了一层皮的骷髅头。男村长抽搐着,面上仅有的那些皮肉也簌簌掉落,枯死的树本有枯叶遮羞,还不至于太丑陋,可此刻男村长显然是一棵连树皮都不剩的死树,斑斑点点虫洞,灰灰白白疤痕,被成千上万的虫子蛀到了里子。

“两百年前,他是被活活痛死的。”

游扶桑慢条斯理说道,双眼稍稍眯起,眉眼浮现显而易见的狠戾,“银针刺入后脑的感觉那样疼痛,男村长自己也懂得,但在世时,他对那么多婴儿孩童做过。如此死去不过罪有应得。”说完这些,她转去问宴如是,“如此,你还不忍心下杀心吗?”

宴如是眼底波澜,没有回答。

“算了,”游扶桑于是道,“居然强求一个好人行恶事,我才是那个罪该万死的人呢。”

宴如是依旧不说话。倘若游扶桑再多在意她一些,该注意到此刻宴如是紧锁眉头,并不是因为无从回答她的话而沉默€€€€是因为痛苦。

空行母所筑幻境当与入侵者有关,是入侵者最深的梦魇。游扶桑深知十八地狱与庚盈的关联,又有姜禧那些话在前,于是进入幻境时先入为主地坠入小河畔村庄,以银针破解幻境;可是芙蓉神血下游扶桑为客、宴如是为主,宴如是的梦魇怎么会是庚盈?要么是宴门破败,要么是宴清绝之死,再不济也是……

游扶桑当然后知后觉地觉察了怪异,可不再多想,一股血气涌上心头,她神魂剧痛,无由来地咳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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