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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87章

从前作浮屠城主,游扶桑懂得一个道理,倘如人行得慢,便注定要受俗世声音左右,因你是蝼蚁,要看她人眼色。甚至于常常还要被迫给出回应,被迫回以微笑,说自己绝不在意。

其实在意得要命。

反之,倘如行得快,那些个声音便都被抛之耳后了。如游扶桑从前入魔,骂名漫天,可即便如此,真与她交锋了,又无人敢言一句不是。

只因她是尊主,屈指可取万人性命。

覆手为云,于是也可以拥有不顾旁人意愿的张扬个性。面刺她过错的人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死得透透的。

也许这就是邪修崇尚变强的原因。病态的世俗让人染病,变成蛀虫,继续啃食这片大地。

如今她再变强大了,却又有新的体悟,发现了许多乐趣,从前没见过的,或是见过而略过的,才知晓,四时有四时景,一时又有一时的快乐。她在从前的路上,居然错过那么多风景。

不过€€€€游扶桑又警觉,这灵气到底是借来的,不知什么时候会散去,什么时候会被收回去,必然要谨慎,速战速决。

她回到蓬莱时,立即奔向翠翠的病榻。

她与翠翠都属仙草,芙蓉神血对她有用,对翠翠也会有用。

由椿木把关,游扶桑不疾不徐以浮屠令构建翠翠经脉,疏通五感。这功法游扶桑许久不碰了,怕有生疏,便让椿木多提点一些,又提到以灵气修浮屠令隐隐有突破第十层的预感,问椿木是否有所了解。浮屠令十层以上的功法这世上无人知晓,游扶桑本不抱太多希望,椿木说自己略通一二,游扶桑也随意听了,可当椿木将浮屠令指向十八地狱十二鬼“荼枳€€”,即“空行母”,再与游扶桑道:“荼枳€€是鬼也非鬼,她是从上重天来,体察人间,却被俗世浊气玷污的神。她以鬼身被困人间,却仍保留神性,浮屠令之事,可多询问她。”

游扶桑面上犹犹豫豫,点头说好,心里不禁想到:椿木想来所知甚广,该知晓的、不该知晓的,尽数明悉在她心里。都说椿木原身为一棵万年古树,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可她究竟是在哪里生长了万年的古椿木呢?这一点,俗世之人从未有解。游扶桑很恍然地预感,莫非……

她其实是上重天的人?

上重天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游扶桑从来不知晓,她只知道九州之外是海,海外有仙山,比如不周山妖境,走到海的尽头,俗世的脊背,又是山海界……

想到这里,游扶桑微微游神,忽有一只手伸来狠狠扯了她衣袖€€€€“哎哟!”翠翠埋怨道,“游扶桑,你走神什么呢?捏疼我啦!”

翠翠摘下眼上厚厚一层又一层的纱布,二人一对视,翠翠不习惯这明亮的天光,刺激得要掉出眼泪,又闭上眼睛。她一把抱住游扶桑,喜极而泣道:“憋死我啦憋死我啦不能说话真的太难受了!听不到,看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那真是太难受了……”翠翠的声音渐渐弱下来,有些委屈,“还好,还好我知道你们就在我身边,扶桑,或者我的其她朋友们,或者周医仙,椿木长老……然后就不怕了!”

她说得声泪俱下,游扶桑理应安慰,可某一刻,翠翠的视线向下,触碰到游扶桑腰间玉佩,登时又噤声,惊讶、后怕、忐忑、慌张,这般情绪一一在她面上流淌而过,最后化作焦急:“游扶桑,你这玉佩哪里来的!?”

一身如漆墨袍,搭配这样两块玲珑玉佩确实奇怪,游扶桑也没多想,细心解释道:“这是宴门的玉佩,也是宴门通行令牌。”

“不,不,”翠翠一急就大舌头,快把自己急死了去,“这个玉佩谁给你的?”

“我向宴门长老借的……你怎么了?”

“我在被抓走的时候!看见陆琼音有这么两块玉佩,就如你一般系在腰间!”

游扶桑皱眉:“你说陆琼音有宴门的玉佩?”

翠翠笃定:“绝对有!”

“莫非陆琼音是宴门的人?又或许是哪位宴门的人与她勾结,将令牌借给她……”游扶桑问翠翠,“你可还记得她玉佩上是哪一个数字?”

宴门十二楼五城,不同城楼修士令牌分别以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拾壹、拾贰等数字为区分,十二楼分别是仲冬黄钟、季冬大吕、孟春太簇、仲春夹钟、季春姑洗、孟夏仲吕、仲夏蕤宾、季夏林钟、孟秋夷则、仲秋南吕、季秋无射、孟冬应钟;五城分别是宫、商、角、徵、羽。这些门道让翠翠这株不谙宴门门类的小草妖去记实属为难,游扶桑便只问了数字。

“呃……”毕竟是眯眼偷看的,之后又丧失五感昏睡好几日,翠翠回想了许久,还是不甚确定,“也许是捌……我只记得玉佩上那一竖笔峰很利,一下贯穿了整枚玉佩,字形很复杂,是有左中右三个结构的,那应当就是捌了……”

捌€€€€第八楼宴清嘉!

虽然翠翠说得犹豫,但游扶桑心里已有答案,倘若玉佩是第八楼的,便与她从前针对宴清嘉的猜想都吻合了,这个宴清嘉一定有鬼。

不一定是第八楼长老,也许是楼中某一位修士、小学子,言而总之,与宴清嘉脱不了干系。

事实上还有另一种可能,陆琼音食人而化出新的长相,也许是她盯上了某一人,其人遇害,陆琼音全然替代了她,便也继承她的玉佩;翠翠修为不佳,并不能完全确定其虚实,陆琼音挂着玉佩往她身前一晃,又抹去她五感,让她记忆模糊似是而非€€€€这一切,也许只是陆琼音的障眼法。

但大费周章是为什么?游扶桑隐约能感知到,这陆琼音是个极其自恋的人,纵然心眼颇多,但很多时候又会故意露出马脚,引她们向真相去,在尽头好整以暇等待她们,见了她们,露出赞许的微笑。

待做出惊世骇俗之事,陆琼音是一定会将自己的本命挂在废墟上的,她不做隐姓埋名的事情。

那么玉佩之事,究竟是真是假?

游扶桑稍稍眯起眼睛,却见到椿木端起茶盏,抿茶轻笑。倘若游扶桑真的进了死路,椿木多半会提点几句,指点迷津。此刻泰然模样,倒像是……她们已离答案很近,很近了。

游扶桑看椿木,翠翠便看游扶桑,确切而言,是在看游扶桑腰间玉佩。翠翠知晓这不一定是同一个,但还是心悸,纠结许久,撅嘴叹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

宴门的藏典阁在半山腰,其外百尺危楼,内里万仞乾坤,海纳百川,是九州之内藏典最多之处,多是慕名而来的修士。

一座藏典阁,一座长明灯塔,是宴门入夜仍灯火辉煌之处。

已近子时,藏典阁内仍有人声,宴如是步入其中,层层向上,便有路过的学子或长老一一向她作揖问好。

藏典阁分十二层,第八层至顶层仅仅长老以上可以通行,宴如是越过第七层与第八层的分别,眼前一片漆黑。她取一只火烛,上前点灯,烛光照亮一片书架。

今日早时,孟长言整理出来的书卷被游扶桑拿走一册,宴如是却明白这是游扶桑无言的提醒:这本才是重中之重,其余看也无用。

比对孟长言书写的书册名单,宴如是知道游扶桑取走的那一卷是稗事西沙,是一册有关西沙月华寺、比丘尼浮屠令乾坤的书卷。

书册提及,浮屠令本非邪功,而是月华寺中两任比丘尼所著至纯至善的功法,意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舍己为人,以肉身吞噬世间恶念邪念,替世人赎罪。

这只是孟长言留下的记录,宴如是此行便是来瞧这一册书还有没有别的抄写版,照理说,同一册书藏典阁会收留原版与誊抄拓印版。

宴如是举着烛灯向内走去,目光寸寸掠过书架上书脊,停留在某一处时,烛火被无形的风一吹,陡然暗淡下来。有烛火照明,她的夜盲不再犯,兼以这藏典阁也是宴门之内,当是安全,她便疏忽了识灵一角的窥探,此一刻烛光暗淡,宴如是猝然感知堪堪身侧以前,隔着书架,是有另一人的!

甚至那人与她盯上了同一册书。

趁着烛火幽暗,宴如是要取那一册书,书架后那人也不松手。

那人修为飘忽不定,但至少此刻与宴如是持平。

同时,宴如是闻见熟悉气息,是煞芙蓉的清气。

虽有敌意,但无杀气,是师姐……是师姐吗?

这一想法震得宴如是错愕,她的手腕还隐见红痕,是此日清晨,游扶桑用缚仙绳索狠勒出来的。这边错愕,夺书的手一松,这册书卷花落别家。书卷被取走,书架空出一块,前后互通。

隔了书架,映那葳蕤烛火,果见游扶桑那双寒冷如冰川的眼眸闪烁在黑暗里,如狼一般,正盯着她,凝视着她。

第81章 婆娑乎人间(三)

◎阴魂不散◎

游扶桑在藏典阁撞上宴如是,纯属意外。

自椿木说了荼枳€€、空行母与浮屠令的联系,游扶桑便开始按图索骥。她也去蓬莱山的藏书库翻看过,可蓬莱此地,故事多是口口相传,记录在册的东西少之又少,游扶桑便恍然想到,六十年前浮屠城破,城中许多书籍都被存放在宴门。

对于这宴门藏典阁,游扶桑还是有很多记忆,其中以气派的十二层旋转阶梯最为记忆深刻,红木阶梯,龙灯点缀,灯光像柔软的云,漂浮在阶梯之上。曾经游扶桑为宴门学子,最喜好坐在这红木阶梯上,捧一本书,困了睡醒了看,磨磨蹭蹭在藏典阁待到夜半三更,争做最迟归寝的“勤奋”学子。

谁让当时与她同寝之人并不待见她呢。

在她的被褥里藏银针,茶水杯中倒馊水,故意被拽下的门闩,让她在凄冷夜里在外吹冷风而求助无门,分发课业书卷时特意略过她的,将她的木剑丢到后山禁地……诸如此类。倘若归寝时灯火还通明,见她步入室内,原本嬉笑打闹的人不约而同看过来,挂笑的脸立刻耷拉下去,诡异地一静。“她回来了,”她们窃窃私语,“居然有脸回来……”愈发恶劣的,“死在外面就好了!大家都清净!”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渐渐的,游扶桑自己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做了什么,才如此遭人厌恶……

她们看她的眼神,好似游扶桑不是她们的同窗,而是一个怪物。

“她本来就是怪物呀!”这样的声音即便出了寝居也不会消停,“都说她不是人,是一只凶兽,扶桑之地的凶兽,不知道生食过多少人呢!”

类似的话游扶桑听得太多了,耳朵都要磨出茧子。分明是游扶桑的来历,那些人却表现得比她还要清楚,身临其境似的,仿似她们真的到过日出扶桑之地。

听得多了,游扶桑便不在乎。

关于她的出生之地,她只记得天干日燥,白昼无尽,永无黑夜。但在谣传中,那些地方变得神秘莫测黑暗无边,宛如混沌,游扶桑的生母被她们描绘成三头六臂宛如刑天……游扶桑在心里说,谢谢你们,赠我这样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出身……

听得多了游扶桑自己也觉得好笑,不怕她们胡扯,不怕她们轻信,但是。

她怕有一人会听到。

她怕在那人脸上看见与那些人一样的戏谑目光。

她怕那人听到以后,也疏远她,嘲弄她,排斥她……

而在游扶桑拜入内门半月不到,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迟去学堂,在侧拐角见一位学子扯住宴如是衣袖,半面讥诮半面担忧地对宴如是道:“你可要小心那位游师姐呀!”

尔后,那人开始说起扶桑之地的“故事”。

我会因为这些传闻被逐出内门吗?游扶桑躲在拐角,指甲嵌进手心,这是她第一次对这些谣传感到痛苦€€€€哪里有人会因为这种三人成虎的谣言逐出内门?可那时的游扶桑不懂呀。她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有人会告诉她这些,于是常常忐忐忑忑,心怀惴惴。

她站在拐角,拿一点视线偷瞄宴如是,宴少主站在光下,游扶桑看不见她神情。

宴如是没有打断那些人的话,还在听,认真听,细心听。

乌云层层地卷过来,天光散尽了,草地变得昏暗。游扶桑感到无尽的寒冷。

谁都无法想象那一刻的她有多害怕,害怕宴如是脸上露出与旁人一模一样的戏谑神色。

倘若世上所有人都要挤兑她,只能选择一个人站在她身边,她多希望那个人是宴如是……

可是不可能。

宴如是是什么人?是世间大派掌门之女,是百年难得的天之骄子,天资出众,弓与剑双修。她一挥手,呼朋引伴,高朋满座。游扶桑的世界里只她一人,而宴如是的世界里,掌门娘亲,长辈,师者,朋友……泛泛之交、萍水之缘如游扶桑,充其量只占最角落。

也许角落也占不着。

这世间对有些人而言是晴空万里,日日好天气,对她来说,只是缠绵阴雨,郁郁不欢。

学子们窃窃私语,与宴如是悄悄附耳,游扶桑在拐角,站立不安,如鲠在喉有苦不敢言。

学子道:“是以呀,宴少主千万小心€€€€她就是个怪物!!”

宴如是喃喃:“怪物?”

“是呀,怪物!三头六臂,面容丑陋而可憎的怪物!”学子笑,“在外门的时候,我们都很讨厌她!”

宴如是哦了一声:“还好现今她来内门了……”

“什么?”

宴如是字句铿锵:“我是说,还好扶桑师姐来内门了,否则日日夜夜在外门、与你们这些爱说闲话嚼舌根之辈待在一起,不是怪物也要被逼成怪物了呀!”

那双杏眼笑眯眯的,语气十分活泼,听来很无害。

可她在说什么?她是在为游扶桑说话吗?……

几位学子面面相觑:“宴……宴少主?”

电光石火,宴如是面色沉下,少见地黑了脸色。“游扶桑是人还是怪物,本少主是瞎子没有眼睛,不会自己看吗?”她的视线一一扫过那几位学子,厉声道,“以后你们都不用来内门听讲了。背后议论为品行低下,又挑拨离间,实在令人不齿,我会让内门长老替你们几位除名。还有,倘若再让我听见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你们就等着被驱逐出宴门吧!”

“宴少主……!”先前肆意谣言的几个学子纷纷愣住,尽数哀求起来,可宴如是已懒得管了,她大步流星越过她们,来到侧门,陡然看见游扶桑,她微微愣住。

“师姐……”

尖牙利齿的宴少主忽然又变回了小孔雀,她唤她一声师姐,傻傻地眨了眨眼睛。

师姐听到那些话了吗?宴如是本想这么问的,可如果再提那些言辞,几乎又是把那些不好听的话再复述一遍,再一次伤害了师姐€€€€还不如早早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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