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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令 第65章

看着掌中溃散的魔气,姜禧垂眸喃喃:“原先还以为是宴门别的亲传,继承了煞芙蓉的力量……原来是本尊呀。也对,煞芙蓉,游扶桑,蓬莱,仙草……当一切过于巧合,那就不是巧合,全是刻意。”

话音落下的电光石火,那些溃散的魔气重新聚拢,比原先更为深黑壮丽,不是凝结成细碎荆棘,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汇集成一条巨大的伏地黑蟒,直奔山鬼而来!

霎时风驰电掣,蓬莱漫天昼色,一瞬乌云蔽日,风沙顿起。

黑蟒拔地而起,这长老阁内到处是轰鸣巨响,游扶桑几乎睁不开眼,有人从身后揽住她,将她抱到一片隐蔽处,是成渐月,她一面护着游扶桑,一面去看战局,嘟囔道:“这打起来真是要命了……”

这一片寒气凛冽,风声猎猎作响,魔气扎根每一处角落,椿木拎着翠翠的后领拄着拐杖狼狈逃窜,一边咒骂造孽。

要是周蕴在此处,大概已经拨着算盘开始计算损失的银钱,并且趁机薅一把油水。

但都是后话了。

这铺天盖地的魔气里,无人看见山鬼的身影。

“她去哪里了?”

成渐月回:“扶桑,你看,天上有月亮。”

不该有月亮,毕竟这才堪堪过午,日头正盛。可游扶桑恍一抬头,确是见到了一轮明月:冷月清辉,那么大又那么圆,好似一伸手就能捉下来,月光把一切照得明净又安静,姜禧身边那些躁动不安的狰狞魔气也渐渐静谧下来。

传闻煞芙蓉出动,天边便会有这么一轮冷月,看着那月亮,再邪孽的存在内心都被洗涤几分。

煞芙蓉天生克制邪修,对魔气更有镇压之效。

似乎胜负已定,姜禧意气用事,毁了一座长老阁,而宴如是甚至没有显出身形,魔气已经开始消退。

“不对……”

成渐月却道,“扶桑,你有没有感觉到,姜禧手里的仿似不是魔气,而是……”

鬼气!

你以为我修鬼道是为了谁?这么一句带笑的疑问陡然又回到游扶桑脑海,她抬起头去看那本该被煞芙蓉击得零落的黑色蟒蛇,果然看见黑蟒岿然不动,而姜禧眼里已经升起笑意。

鬼曾是人,驭鬼便是驭人€€€€并非完完全全的邪修,是以煞芙蓉对其的压制力量并不如往常那般势如倾倒。居然是钻了煞芙蓉的空子!

黑蟒抬起蛮是鳞甲的尾巴狠狠穿透冷月,天边这硕大圆月顿时如镜花水月,应声而碎!!

而姜禧身形一变,猝然闪身至宴如是身后€€€€

“抓到你了!”

宴如是向后应对。

只看二人极快地对了几个回合,宴如是没有武器,姜禧赤手空拳却愈战愈勇。

天晓得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便想把这将要成为仙首的名门少主打下神坛。

又一次交锋,二人合力一掌,霎时风起,姜禧与宴如是都退后十余步。宴如是无人搀扶,后背重重撞击在巨石上,素白衣襟染了一层鲜红的血,她低头不语,顿觉眼前层层晕雾。常思危倒是揪准时机,以身为垫接下姜禧,“感觉如何?”

姜禧咳一口血,言简意赅道:“没打赢。”

“还要再打?”

“当然!”姜禧推开她,简单封住几个穴,又向宴如是奔去。

又一个避不及时,姜禧飞身跃起冲至宴如是身前,这次她以血作阵,盯着宴如是没放。

宴如是如何会让她得逞?

只看她一抬手,煞芙蓉便化作长弓箭羽,反手一转,张弦开弓,一箭刺向姜禧。

铮€€€€

姜禧对鬼道的熟悉远不如宴如是对煞芙蓉的灵运与悟性,赤手空拳搏不过,更遑论对方化出了本命长弓。

眼看姜禧还未将眼下淤血揉干净,宴如是已要射出第二箭,常思危也不多想,召出桃花扇挡下这一箭。

箭羽尖锐,纸糊的扇子被击打出一道裂缝,扇面桃花簌簌而落。

常思危也随之咳血。

姜禧气急败坏:“蠢货!谁让你插手了!!”

而不远处,宴如是微微喘息,站在高处,第三支箭搭在弓上,未发。

云影弓在月色下熠熠生光。

从前她应对还留有余地,知道不能撕破脸皮,如今是后手和情面都不留了,一支箭就是一条人命。游扶桑也不知该说她是进步了,还是……

游扶桑大步流星上前,挡下姜禧要扇常思危的那一个巴掌,“好了,停下,不要闹了。”游扶桑道,“书生不出手,你就要被那支箭刺穿,变成半残了。”

姜禧显然气急了,开口就是:“滚!你才半残!”

游扶桑:“……”

游扶桑道,“懒得管你。那你再打吧,自己去送死吧。”

话说完,游扶桑信步离开再不回头,成渐月追上去嘘寒问暖,宴如是则站在阁中,视线追着她们,针对姜禧的长弓却未放下。宴如是垂着头,额前碎发将神色遮得晦暗不明,分明打了个漂亮的反杀,却还是那么落寞,无人关心。

不多时,确认姜禧再无杀气,宴如是放下弓,低着头,素净的鞋履下摩擦一颗石子儿,又想到什么似的去找椿木。

姜禧盯着她背影,眼睛恨得能滴出血。

常思危问:“这真是宴如是?”

“还能有假?你没见到那月亮,那朵煞芙蓉?”姜禧气极,捂着胸口,“我真该在连煞山庄就杀了她!”

常思危:“唔。”

“方才过招,我感知到她背后魔纹,很是熟悉。那本是游扶桑的魔纹,以血契传承到宴如是身上……”姜禧道,“其实我知道我打不过她,我这几十年学得太杂,都未融会贯通,倘若你们正道仙首能被我这个半吊子伤到,那才是好笑。但我就是不甘心……打不过也不能让她太舒坦太得意。是以方才,我露出一丝魔气,就是为了附着上宴如是的魔纹。”

常思危不明白:“这有什么用?”

“魔气催情,血契带来的情潮只能血契主人帮忙抑制,否则血液倒流,废她一身经脉。”恍然想到什么,姜禧阴恻恻笑了下,“从前浮屠城,她和游扶桑一定也这么玩过。我见过那么多被血契折磨的人,不是被熬死就是被耗死,只能跪在地上乞求血契主人施舍一点温情。如今这宴门主不是号称很厉害吗,我倒是看看她是有本事求助游扶桑,还是有本事自己扛过去!”

姜禧说得恨极,常思危却是一愣,十分踌躇。

姜禧眯眼去看她:“喂!你在想什么?你不忍心?”

“怎么会?”刷的一声,桃花扇开,常思危以扇遮面,唯露双目,笑如落花情不休,“你想做的事情,我一定都祝你大功告成。”

她笑起来,倒不似话本里翩翩书生,反而成了唯恐天下大不乱的妖鬼。

“我与你一样,也很期待看到端庄自持的宴门主,方寸大乱哀求旁人的样子。”

第60章 旧怨(七)

◎师姐……你回来了……◎

话虽这么说着,宴如是这事,常思危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书生本质并非真的邪性,投靠连煞山庄,一是因为喜欢姜禧,二是实在忍不了御道那堆尸位素餐的饭袋,唯一有实力的御道圣手常桓是个脑子拎不清的,毫无底线地被常槐牵着鼻子走。常思危劝了又劝,劝了近百年,总要累的。累了,便要为自己谋出路,选择连煞山庄也是利弊权衡之举。

不过常思危对御道有意见,却并非对整个正道有意见。比如对这宴门十二楼五城,她就十分认可。

随正邪事了,浮屠城灭,这六十年里宴如是对浮屠城余孽却是仁至义尽。常人一提起魔修,就是生杀抢掠人人喊打,恨不得得而诛之;宴如是不是这样。

许是曾在浮屠城待过,她对魔修的偏见便不似常人那般多,她考量其入魔缘由因果,以报应轮回察之。

魔修之中,一己私欲入魔占一半,正道修行走火入魔占另一半。

世俗对魔修总有偏见,沾了邪道没有回头路,不如将错就错,反正修魔比修正道功法来得爽快,在正道修士一步一个脚印的时候,昨日杀一只鸡都费劲的魔修,今日十步杀一人,明日百步不留行。

谁不享受一日飞升的快感?但她们也在刻意忽视一点:心有魔障者多毙命于入魔的前一刻,余下的那些亦是一念生,一念死,今日笑看春风尽得意,翌日尸横荒野无人理。

魔修邪道修的都是邪功,断然不长久,是以这些“爽快”都是胆战心惊的爽快,身后亡殍,脚下薄冰,步步皆惊心。

当然总有人说这是活该。

但显然,宴如是不会这么认为。人人都选择自己的道,不论何种因果都要自己承担,此话不假,但宴门主以为,纵使从前过错多,也要有向善的机会。

宴如是则“利用”魔修这一点“胆战心惊”,引其回归正途,阴阳归位。

当然厉鬼忏悔,无人听信,此中受到的白眼宴如是也担着一半。此为后话。

乱世之后摧陷廓清,顾好自己已是难得,总有人不解宴如是缘何要与浮屠城再生勾联,对旁人所避之不及的魔气魔修亦百般接纳,真是白白落下话柄,遭人口舌。何况正邪的罅隙与嫌隙自古有之,便如此势不两立下去罢,有什么关系呢?何苦做这第一个变革之人……

要知晓,变革向来不易,不论成事败事,第一个变革之人总是最危险的。她的鲜血注定会成为阶梯上一抹印记,不论是向上还是向下,也不论是被唾弃,还是被纪念。

宴如是有大好仙途,本不染尘埃仙仙去也,却拘泥于此,实在让人不解,担忧而惋惜。

“棒打林间出头鸟,但总要有第一只鸟出头,才可能有百鸟朝凤的盛景。如是不敢自称为第一,只是一块无华青石,望能抛砖引玉,倘若真有所改变,即便微毫,如是亦万死不辞。”

常思危犹记,那不过是宴门重建的第四年,仙家议事台前,宴如是作揖再拜,力排非议。

彼时宴门红叶尽染,层林如血如画,宴如是站在其中却似一颗白色玛瑙,坚定,韧性,又洁白。

她的母亲过世五年,师姐毙命于浮屠城中,宗门颓废,支离破碎……偌大宴门,都是她一人撑着。

这六十年她是如何过来的呢?

好在拨云终见日。这样一个亡命孤女,节节向上,终于成为宴翎仙子,要接过正派仙首之冠冕了。

“仙首之位,总要有人去坐,总要有人去守护人世间。”

旁人说这话常思危是一个字也不信,但宴如是这么说,常思危倒觉得还算合理。青龙与煞芙蓉为阵,镇守这浮屠城旧址百年,福泽天下,万世千秋,仙首之名让宴如是去担,无人有异议。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修道者修道,最后也不过是为了功名利禄权,不比凡人高尚到哪里去。从前,常思危以为,这些个登仙者与凡俗土皇帝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做一些长生不老梦,欲比肩神€€。事实如何呢?命是有了,钱是有了,权是有了,该有的欲望一个不少,该做的事情一个不做;那还不如快快活活入邪道,做真小人好过做伪君子。

倘若平生所见“正道”皆是御道那些人,于是对正道深恶痛绝,常思危完全可以理解。不过自她见识了宴如是,恍然又觉得……整个正道并非那样不可取。

常思危对宴如是,其实是佩服的。

但话说回来,庚盈之事常思危了解不多,她不认识庚盈,却听说宴如是这一箭是为母报仇,常思危也不好多评价。

常思危对宴如是仍然好感大于恶感。

可再怎么好感,常思危也不会去劝阻姜禧。这是姜禧想做的事情,天大地大,姜禧心情最大,常思危说了又改变不了什么,指不定还要被揍一顿。怜悯几句适得其反,那不如闭嘴。

只是怜悯,这好不容易逃离浮屠桎梏的孤女……勤勤恳恳为浮屠魔修清理余孽的宴门主……到最后,却还是逃不开被摧残被折毁的命数么?

*

与姜禧斗了几个回合后,天边冷月与黑蟒皆如云烟散去,蓬莱天光重新聚拢,照彻这一片山色。

确认姜禧再无杀气,宴如是也放下长弓,煞芙蓉的光影渐渐淡去,馨香还萦绕在鼻尖,她却已找不见游扶桑的身影。大抵是与谁一同离去了罢。

宴如是恍然想到,方才与姜禧拳脚来往,自始至终游扶桑都没有看她一眼。

一眼都没有。

在蓬莱山,游扶桑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与师长。她不再需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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