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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讨厌,”方妙诚小声抱怨,“凭什么有些人命格就这么好,杀也杀不掉,打也打不死呢?”
“所以我要那青龙为我所用。有旁人天生好命,我们既然艳羡,便出手夺之;若能抢到,说明天意也认可我们能替她承载这好命格,是不是?”
陆琼音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惜这青龙被宴清绝封在水潭内,连看都看不到。总之呢,或为我所用,或除掉,我总要等到青龙现身的。”
方妙诚哼道:“好吧,那我便不杀她。”
陆琼音不明所以地笑了下,“小狐狸,再与你说一个秘密。”
“世人有世人的造化,我们有我们的修行。在凡俗人眼里,我们都是神仙,可你我知晓的,修道不过益寿延年,我们驻颜在年轻时候,一千年一百年地过,活成一颗枯石,活成一棵古木,但无论如何,活了多久多久,都无法向上触碰到‘天道’。”
“我本以为世间也就这样了,大梦一浮生,长生不羡仙,但在某一日得知……原来,是有人能成仙的。”
方妙诚眯起眼睛:“是谁?”
“自然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宴清绝掌门呀。”
陆琼音说得欢快,始终维持着那份笑意。她低下头,似是透过层峦叠嶂看见禁域水潭,一人阖目独坐。
沉默良久,陆琼音叹道:“只是可惜了,有私欲,不成仙。她注定过不了这血亲劫,要泯灭在这人世间了。”
第27章 今时古月
◎宴少主,记得说到做到◎
从小绵城匆匆回来,浮屠连着下了半月的雨,下得宫殿城池到处湿答答,夏荷软趴趴垂首,无力伏在池边,风都吹不动。
宫殿外,游扶桑一时兴起养的兰花也蔫蔫儿的,虽有一把油纸伞撑着,但仍然是雨打青叶落,根泡坏了,兴许是无力回天了。
白昼雨色,夜里放晴有鸣蝉,烛火点燃方寸间。
下了那么久的雨,宴如是便养了多么久的伤病,不喝药时卧在床侧,她看着窗外青翠,总是很恍然。
阿娘在孤山玄镜里看见了什么?
其实她心里从来都有答案,隐隐约约,并不确切,却能预感答案是围绕着自己的。被爱时会有自觉,她明白宴清绝对自己有多好。
柔和者偏于宠爱,严格者难免严苛,自由下偶尔放任不管……常言道爱之深责之切,为了谁好,常常不由自主急切起来,却适得其反,遭对方记恨,这样的事情实在很常见。倘若只希望孩子平安顺遂,喜乐一生,不必苛责功课功业,又难免放纵,除非自觉,否则难当大任。
成材的路子总是难走的,人太爱偷懒,但很多时候又不得不刻苦。
宴如是是不懂得这些道理的,至少在宴门时是如此。
她只知道每当自己有进步,母亲会赠她新的宝物,宝物虽好,却总有她不会用之处,有时因为技巧不足,有时因为修为不到,母亲便手把手教她,直至她能独立使用。过程稍稍艰难,但母亲总陪着她,而驾驭宝物的那一刹那满足之感足以弥补所有辛苦;她为了驾驭那些新奇的东西,不断向上学习,等身后宝物成堆,她也站在很高的地方了。
原来这是母亲教导她的法子。
“你年少,孩子心性,爱玩爱打闹,刻苦一类的事情逼着你去做,也没什么意思。见你对宝物有兴趣,好玩的,好用的,好看的,那我便利用它们引你向上。你喜爱符€€,享受一挥手引得风声寂静的感觉,那你便要知晓这些符€€皆姓甚名谁、用处几何、稍作改动又是什么效用,断不可出错。你觉得梧桐木与昆仑玉好看,觉得那样做出来的弓箭神气,又不想花花架子徒有其表,那你便要知晓如何张弓开弦,布局为阵。”
“如是,你是要做掌门的。除了你,没别人了。你不必做得顶天的好,但阿娘希望你能尽力,尽力了便不会后悔。”
她想她成材,也想她快乐和自由。
世人都说宴掌门爱女如命,循循善诱,言教有方,宴如是是知晓的。
被爱该有自觉。
宴清绝视金如土,不畏钱权,自有仙骨,唯一软肋只是女儿。
事实上,“血亲劫”,椿木已经将一切提点得很明白了。
宴如是只是想,倘若一切都由她而起,倘若一切都和她有关……
她该要怎样赎罪啊?
*
浮屠雨水在一个稀松的夏夜全然停下,是夜蝉鸣稀疏,山下烟火熙攘。正是七月夏朝节。
浮屠东南百里,一河之隔,城池名为庸州。浮屠是酆都魔域,庸州是烟火人间,民风亦淳朴朴素。
近水楼台好抢劫。
前几任浮屠城主在这庸州偷了抢了砸了个遍,州里凡人对魔修深恶痛绝。而游扶桑深谙善者一恶则贬、恶者一善则褒的道理,一切行事偏偏就避开了这里,留给她们百年休养生息,久而久之,庸州居然传出了“魔修也并非那么不可理喻,至少游扶桑城主就很善良”的话风。
每当庸州又有风声,庚盈总是第一个抢着去,游扶桑让她勿太招摇,庚盈听得懵懵懂懂,但也照做,从此以久,庸州像一个小结界,浮屠城内嗜血娇娃,入了庸州成了一个讨价还价会咬到舌头的结巴孩子。
庚盈虽有百岁,但入邪道太早,至今对世间人情律法没什么接触,不了解也不屑于了解。说好听些孩子心性,直白些是为非作歹我行我素作威作福惯了,能修身养性至此,也是难得。
今夜夏朝节,她自然第一个去凑热闹,一身鹅黄衣衫,发髻小小铃铛,庚盈走在最前面,东看雕花草西看谷酿糖,满面都是新奇。
似个寻常人家的好孩子,看了烟火会欣喜,看了舞狮会惊奇。
她牵着游扶桑衣袖,兴致异常高涨地问她,“尊主觉得那个花纹怎么样?这个颜色又如何?”
游扶桑看过去,都是针脚绣布胭脂水粉染料一类的东西,花花绿绿。
她问:“你要绣东西?”
庚盈停顿一下,没回答,只说:“好不好看嘛?”
庚盈以银针杀人,杀起人来没个数,太邪性,游扶桑曾提议让她多像寻常百姓那样刺刺绣,做些文静的有耐心的活计,祛祛针上血气,也好修修脾性。
说是这样说过,但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庚盈真的会去做。
游扶桑于是问,“你打算绣什么?”
庚盈扮一个鬼脸,花灯光亮照她身上金子一样亮。
“秘密!”
她说完,揣着兜里银子,三步并两步蹦蹦跳跳地走了,还小心嘱咐游扶桑:“尊主您便好好逛吧!与您的师妹一起!千万别跟过来哦!”
游扶桑叹一口气,转头去看宴如是。
宴如是站在灯火阑珊里,站成一道孤零零的影子,游扶桑知晓她是为了玄镜之事自责,才想出言宽慰,却在回首的一瞬间哑然神色。
有另一人站在不远处,一身夜行斗篷。她站了很久,沉默又愁苦,不敢相认,只敢遥望。
宴如是一眼认出她:“成……成渐月长老?”
成渐月怔忡一下,浑浊的泪水沿着面颊滚下来。
被孤山囚禁的日子让她变得尤其多愁善感,似这样不知前路几何、不知是否还能活着见到至亲的日子,她真是多一刻都难以忍耐。她看着宴如是,视线也在游扶桑身上打转,“宴少主,扶桑……我与长言不过是想来碰碰运气,没料到真的能遇见你们……”
她话音落下,另外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终显出身形。
成渐月,孟长言,宴门长老,皆是法修;孤山为了养废宴门长老而筑的酒池肉林里,有她二人的身影。
“孤山设计一种雾丸名‘玉壶散’,剥离修为,腐蚀心性,逼迫宴门之人服用成瘾……”成渐月长老解释道,“我们要如何不作伪装、如何能不作伪装?那些硬碰硬的,都殒命了。宴门四散,能保住一条性命,便保住一条性命吧……”
宴如是未语泪先流,沉默良久才哽咽道:“我只知方妙诚鸠占鹊巢,却不知她对你们做出这样令人发指之事。”
孟长言道:“看我们都吸得很了,千疮百孔,修为尽散,她们放松警惕,我们才有可乘之机,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
她握紧拳头,“这方妙诚与陆琼音都太可恨!”
成渐月则重重“唉”了一声。
孟长言看向宴如是,“少主,我观您大病初愈之状,但神气尚好,修为俱在,想来您在浮屠城……”她眼神飘忽到游扶桑面上,“过得还不错?”
自游扶桑叛出宴门,她成了正道戴罪待诛之人,亦成宴清绝掌门心头之恨,几位长老对游扶桑讳莫如深。游扶桑入魔之事,她们不解个中因果,说起她,想到的还是宴门那个勤勤恳恳提着虹木剑、寡言少语的小学子,和“浮屠城第十七任城主”总划不上联系,可是如今一见,乌发金瞳朱砂钿,不著邪名却邪气横生,早不是她们熟悉的样子。
也是。百年浮屠魔气浇灌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还是原先的模样呢?
游扶桑也看她们。
她对孟长言没什么印象,只知此人一板一眼堪比宴清绝,便对她能忍辱负重、假意吸毒成瘾、再逃出生天颇为诧异€€€€若是印象里的孟长言长老,该是毒物在前、一头撞死以死明志的。
但成渐月不一样,游扶桑看她,绝不会以这般调侃的心态揶揄;她会想她这一年原来真的吃了那样多的苦,眼角生出那么多那么多的细纹,乌丝白发,整个人变得那样憔悴。
她会想到从前的她。
宴门的成长老是法修,宴门十二楼五城第四城之主,好剑术却用不得剑,平白铸出许多长剑,挂在第四城中赠人。
彼时游扶桑还是外山人,被排挤撺掇来第四城洒扫,她拖着一人高的扫帚站在城门口,对着厚重生灰的城门发呆。
听说这第四城的主人是个闭门造车的怪人,听说她是个巨人,有三个普通人叠起来那样高,听说她是个长胡子的女人,听说她有三个眼睛……听说她造的兵器会在夜里窃窃私语,听说这些兵器有自己的灵识,饿了会自己找倒霉蛋,剥倒霉蛋的皮喝倒霉蛋的血吃倒霉蛋的肉……听说第四城剑阁有那么那么大,不合眼扫上七天七夜也清理不完……
刹€€€€城门忽然开了,门扉摩擦门框,传进游扶桑耳朵里似是刽子手在磨刀。
她握着扫帚,看着陌生的高挑的年长女人俯视她。
高是高,但没有那样怪异的高,仿似与宴掌门也差不了太多,兴许是影子曾被烛火拉长了,才有了巨人的传闻;也是正常人两目一鼻,说是三只眼睛,不过是左眼戴了一片宝石眼镜。至于胡子,也许是面颊沾了灰。
她问游扶桑:“你也是来取剑的?”
游扶桑嚅嗫:“不,不,我是来扫……”
“嗯,你是来取剑的,”成渐月自顾自道,她看一眼游扶桑身量,上手摸了摸她的腕,“最新那把巨齿重剑挺衬你。快来试试。”
城门啪地一下打开了,光华撒进来,照亮正中一把琉璃重剑。
那么贵重,那么漂亮,一看就不该是游扶桑这种外山学子拿在手里的。
游扶桑下意识低头,“我不行,我拿不了的。”
成渐月叉腰:“行还是不行,去试一试才知道啊。”
游扶桑抿唇:“我功底很差……肯定连拿都拿不起来。”
“啊,那换一把轻剑?”
“不必了,不必了,”游扶桑赶忙推辞,“我根骨差,功底也差,只是一个外山学子,没怎么握过剑,什么好东西给我都是浪费。再说了,成长老,我今日来并非是为取剑,她们差我来扫洒……”
“扫洒?”成渐月奇怪,“我这地方有什么好扫洒的?”她挥挥手,几张符€€飞来,面前一片空地焕然一新。
接着,符€€排成队伍,一点一点将城内清理清洁。
游扶桑目瞪口呆,半天合不上嘴巴,成渐月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游,游扶桑。”
“好,听着,扶桑,”成渐月半跪在地上,正视她,“你根骨不差,功底也不差,不要妄自菲薄。况且外山又怎么了?不是马上就内门选拔了吗?我夜观天象行推演之术,算出你有内门之姿,有朝一日必成大器!”
“成长老,你刚刚才知晓我的名字,又是什么时候算的?”
“就是刚知道就立刻算了,”成渐月撒谎不脸红,“我推演很快,刷的一下就算出来了。”
明知是哄小孩的伎俩,游扶桑还是笑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夸她,寄以厚望。
……算是寄以厚望吧?
那日游扶桑得了平生第一把剑,是一把虹木剑,初学者里算不错的,长相也平平无奇,回了外山不会被谁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