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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没黎明 第92章

最后她只能回头努力瞪了柏溪雪一眼,小声而飞快地说:“变态。”

尾音软绵绵的,倒也没有真的在生气,毕竟止痛药开始生效了,小肚子也暖洋洋的,她承认自己这一刻被揉搓得有点舒服,索性打了个哈欠,任由柏溪雪胡作非为。

然后,她便感受到对方的吻便又密密地落了下来,从发顶到后颈,最后又停留在耳际,柏溪雪的呼吸扫过她耳垂,酥酥麻麻,忽然低声喊她的名字:“言真。”

言真已经被亲得快要睡着了,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你还记得我小时候遇见过你的事情吧?”

柏溪雪的语气很郑重,言真以为她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一瞬间又努力打起精神,很认真地想了想:“记得,怎么啦?”

“其实我小时候还没有喜欢你。”

“……把大伙叫过来就为了说这点事。”

“诶,不是,你别睡,别睡,”柏溪雪摇她,“我其实是想说,我小时候幻想过,如果你是我姐姐就好了。”

这是真心话。

小时候,她不止一次想象过,如果自己是言妍就好了。

八九岁的小女孩,还没有意识到世界上阶层之间的落差会多明显,也意识不到,其实世界上每一个人,都会有处于自己位置的痛苦。

她只是常常感到寂寞。在父亲经年累月的背叛,和母亲日复一日的怨恨里感到寂寞,在要好的仆人一次次因为各种原因被调走时感到寂寞,在小马、兔子和狗的死亡中,也感到寂寞。

她曾像小孩渴望橱窗玩具一样,渴望过言妍的生活€€€€要是有一个姐姐就好了,想有一个温柔的姐姐,想有既在乎她心情,又会陪她玩的姐姐。

想有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姐姐。在嫉妒沈浮之前,其实她最早嫉妒的是言妍。

柏溪雪低低叹了口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轻浮的嫉妒,是什么时候悄然转变了。

她曾渴望全身心的爱,但因为心知自己无法得到这一切,所以她愿意给钱。

但是现在,她却渴望能付出爱€€€€这样的爱能通过付账单实现吗?

当然是不能。黑暗之中,柏溪雪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曾经希望让自己更开心,所以希望有一个姐姐。而如今她想让言真开心,最好自己也可以站在她身边,有资格抚过她的面颊,吻过她的唇。

但这样的位置,只能留给爱人。而她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资格。

于是,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揉了揉言真的头发,试探着喊了一声:“言真?”

对方没有说话,大概是在长久的等待中睡着了。柏溪雪低低地笑了一声,感到有一丝落寞,又有几分庆幸。

明知得不到回应,反而有安全感。她慢慢靠过去,将怀抱缓慢收紧,直到脸颊依偎上对方柔软的发丝,终于有勇气小声地说:“我爱你。”

对方当然是以沉默作答。黑暗的房间里,柏溪雪听见言真匀长的呼吸,只觉得心中心酸又甜蜜,自顾自地笑了一下,便也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只剩言真一个人背对着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真后悔今晚的酒喝得不够多。她惨然地想。本以为今夜借着酒意能平安度过,但命运偏偏总是如此残酷,让她保持清醒,去面对每一次的迎头痛击。

她真的快要受不了了。受不了看着柏溪雪的眼睛,更受不了听见她的声音,每一次与对方目光相触,柏溪雪眼中明晃晃的感情,都像是要化作糖浆或是琥珀,将她淹没凝固。

而她既是一只可耻的苍蝇,也是一只怨毒而绝望的蜘蛛。

今晚的红酒当然不是一时兴起点的。只是因为清醒的时候,她总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将真心吐露€€€€这样恐怖而惨淡的心情真如大军兵临城下的那一日。

而更可怖的是她心知城池将要失守,自己却仍猜不透马其诺防线溃败的那一刻,她会吐露的究竟是恨意还是别的什么。

故事里那些潜伏的杀手,动手前会有如此复杂而软弱的心情么?言真并不太知晓,上一个她知道的故事里,为情所困而后死无葬身之地的,是心生动摇的王佳芝。

于是她终究仍是保持缄默,沉默里试图入睡,却又辗转反侧,终于忍不住回身,看向柏溪雪。

柏溪雪是真的睡着了,黑暗中,言真能感受她的身体随着呼吸缓慢安宁地起伏€€€€不过,哪怕是柏溪雪清醒着也没关系。

因为言真已经将她眼睛挡住,在这件事上,她永远冷酷、坚忍而不允许一丝闪失。

因此,面对柏溪雪,她只是用口型无声说:“我不应该爱你。”

她不知道这算诅咒还是什么,但是无所谓。

毕竟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她曾说过这句话。

就这样吧,她决定这场旅行做一个不顾一切的坏人。

这么多年她已经很努力了,永远保持克制、清醒和冷静,竭尽全力去做个好人,难道她不值得享受一次在欲望中沉没的滋味吗?

不值得也要值得。

言真闭上眼睛,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日本之旅就这样正式拉开帷幕。

距离旅行结束还有十四天。

三月末的日本,正是樱花繁盛的时期,她们一觉睡醒,懒洋洋在酒店赖到中午,下午便索性去目黑看樱花。

目黑川河道狭窄,河岸樱花枝蔽日连天,晴空下呈现明亮柔和的淡粉,她们穿行其间,随处可以看到穿着和服拍照的女孩子们。

担心被路人或媒体认出,言真和柏溪雪并不打算体验和服着物,但这些漂亮的装束实在令人难以免俗,她们左顾右盼,在第三次看见樱花树下拍照的和服女孩后,默契地对视一眼,手拉手走进了一家着付店。

无数华丽的和服铺展在视野里,幻彩鎏金,她们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只做了编发。

按理来说只做发型不定和服的客人实在少见,但好在着付师见多识广,两人用英语混着散装日语一阵比划,终于叫着付师恍然大悟,点点头用口音浓重的日式英语说no problem。

两人都松了口气,趁着准备的当口,柏溪雪用胳膊肘捣捣言真,问你怎么忽然会日语了?

言真微微一笑,说我出发前十天多邻国打卡学的。

着付师听不懂她们荒腔走板地在扯些什么,只是埋头工作,十分体贴敬业地根据常服调整了发型,又簪上应时的樱花发饰。

摇晃的流苏垂下来,言真承认自己在看见镜中的柏溪雪时屏住了呼吸。

她庆幸两人出门前就决定将口罩焊死在脸上,即便如此,只露半张脸的柏溪雪也已十分动人。

无遮无挡的一双眼,便足够压倒背后织锦重叠的一片艳色。

妆造确实会影响人的心情,待到最后一根发饰簪上头,她们走出门时便已换做纯粹的游客心情。

这感情其实叫言真感到复杂,尤其日本本身就是一个复杂又纯粹的国家,人行走在其中,太容易开始在游山玩水中思考民族感情。

她们行走过目黑川的樱花,像真正的游客一样在樱花树下比v字拍照,也像真正的游客一样尝乱七八糟的樱花限定食物。

最后言真买了一大份樱花可丽饼,卷着冰淇淋和满满的樱花味奶油,淡粉色的花瓣装饰落在白玉团子和草莓上。

柏溪雪只尝一口就皱起眉头:“好腻!”

她又想起昨晚言真喝小甜酒喝晕乎的事情,情不自禁嘴角浮出微笑:“你真的很喜欢吃甜食。”

言真理直气壮:“等你到了三十岁,发现自己开始喝口凉水都长胖,也会珍惜到嘴边的每一口罪恶糖分。”

“可是你不胖啊,”柏溪雪忍不住说,“而且小肚子摸起来手感很好。”

她如愿看到言真脸红了一下,把奶油塞到她嘴里:“闭嘴。”

可惜最后可丽饼也没吃完,主要是樱花食物实在是太经典的中看不中吃,言真一路找不到可以扔的垃圾桶,最后绝望地提着一袋黏糊糊的垃圾,看完了夜樱点灯。

不得不说夜樱还是十分美丽的。层层叠叠的樱花在灯笼光晕中交织成粉紫色,夜色中一只白鹭被观樱的人惊动,挥动翅膀,一路涉水而去。

“可惜夜樱点灯和烟花大会不能同时看到。”

人群里一个别着毛绒烟花发饰的女孩子走过去了,言真从背后看着她发间亮起的小小彩灯莞尔:“不然的话,不敢想象会有多漂亮。”

“可惜日本人总是喜欢€€寂这种东西,又是夜樱又是烟花的,对他们来说大概太满了。”

柏溪雪和她并肩走着,倒是对那个女孩子没什么什么反应,她只是歪了歪头,淡淡地笑:“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呢。”

言真弯着眼睛看她,举起相机:“我们也拍个照吧。”

咔嚓。

一瓣樱花掉下来,闪光灯里,她们偷偷摘下口罩,头靠头微笑。

距离旅行结束还有十三天。

离开东京,飞往大阪的前一天,两个人决定去shibuya sky看日落。柏溪雪突发奇想,要体验一下东京最臭名昭著的地铁路线。

结果就是两个人双双上演《迷失东京》。大小姐这辈子也是因为好奇吃了自己这辈子本不应吃到的苦头。

她们在地铁站里晕头转向。凭借着一些挤体育西站的经验,言真紧紧抓住柏溪雪的手,两个人才侥幸没被混乱的人流冲散。

等到言真一路靠着翻译器和蹩脚日语鞠躬问路杀出涩谷站,站在站前广场举目四望,已经临近黄昏。

要赶不上了!

她们只好跌跌撞撞,手拉着手一起向前跑,久负盛名的涩谷十字路口,人群果然如传说中一般熙攘。她们在人群中艰难地突围,心急如焚,却有偏偏赶上红灯,等到信号灯终于变绿的时候,柏溪雪忽然低头看了眼google map,说等下!

我们跑错方向了。她喃喃说,不过没关系。

你看。

她们共同抬起头,看见整个东京都被淹没在橘子色的落日中。无数巨大的玻璃幕墙,倒影着橙红天空,与变换闪烁的霓虹灯牌交相辉映。

€€€€黄昏已经降临了。

流光溢彩的霓虹与晚霞,倒映在她们的脸上。言真低下头,看见她们的影子,在人行道上被夕阳拖得很长。

她忽然笑起来:“你看。”

这一次轮到柏溪雪低下头,看见夕阳里言真忽然举起双手,光影变换,突然组成了一匹小马驹的形状。

是Alice。小马在夕阳里奔跑,越过高楼巨大的阴影,越过她们蓬乱的发丝,轻盈地越跑越高,最后啪!化作一只白鸽,轻盈地飞跃了夕阳。

而言真举起双手,手掌交叠,缓缓扇动翅膀。

她居然会手影。柏溪雪惊喜地看着她,然后脑袋被敲了一下。

“好看吗?“言真板着脸,“以后不会再陪你胡闹了。”

下手的力气却不大。柏溪雪捂着脑袋,心虚地抿嘴,却又意识到言真看不见,便眨眨眼。

然后她又被敲了一下:“装傻没用。 ”

最后两个人都一起小跑起来。太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之下了,她们错过了229米高空的落日,但并没有错过喧嚣与晚霞。

天空坠入蓝调时刻,霓虹灯越来越亮,好像群星灿烂辉煌,她们手拉着手在东京街头的人群中轻松地小跑,路过大盛堂书店,路过宜家巨大的广告灯牌和变换着美丽面孔的灯箱,长发飞扬,漫无目的,仿佛一切都没有尽头。

距离旅行结束还有十天。

因为言真生理期没有办法泡温泉,她们绕过箱根和京都,直接去了大阪。环球影城里马里奥乐园的金币闪亮,一如童话世界。

而柏溪雪在小火车上差点睡着了。

15:32,两人在霍格沃茨城堡开启一阵关于“有没有童年”的没营养争论。

15:37,言真扬言要让柏溪雪体验“这辈子天堂般的快乐”。

20:00,言真在行李箱里把自己的Switch翻出来,将塞尔达开了新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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