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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溪雪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看言真蜷缩成小小一团抽泣,像受了欺负的孩子,没有声音,眼泪却一直流淌。
那样烫的眼泪,好像有无尽的委屈和哀伤,曲折地流进柏溪雪的掌心,几乎将她烫伤。
柏溪雪的心如同被万箭刺穿。
她俯下身,将言真一把抱了起来。
言真比想象中还要轻。
滚烫的肌肤猝然接触冰冷空气,她又开始打冷颤。柏溪雪听见她牙齿发抖得格格响,自己也随之心碎。
服侍人的事情她以前很少做,柏溪雪笨手笨脚地替言真穿好衣服,套上袜子,直到把对方裹得像头小熊。
但言真还是在发抖。
她一刻也无法忍耐,抱着言真一路下楼,车门砰一声关上,抬头便说:“开车。”
“去医院。”
第42章 流浪到地中海,终会蝶泳
柏溪雪第一次见言真病得这样厉害。
车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医院, 言真的体温几乎把护士吓了一跳。降温的冰袋被急匆匆拿来,明明冷得发抖,却还要在颈侧和腋下夹冰袋,言真的脸色苍白, 柏溪雪几乎不忍看。
她戴着口罩和鸭舌帽, 失魂落魄地跟在众人身后, 看护士拿着一篮子试管来抽血。橡皮筋绑住小臂, 言真血气不足,连指甲都呈现淡淡的紫。
要护士反复提醒, 用力握拳又松开,才缓缓抽够五管血。
小助理抱着小篮子一路奔去化验室。
化验结果出得很快。除了流感,还有轻度贫血和呕吐导致的脱水。护士很快就把吊瓶挂上,冰冷药水流入血管,言真很快就在睡梦中蹙了眉。
柏溪雪忍不住去问能不能调慢点, 却被护士拒绝:“柏小姐, 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这已经是最慢滴速,病人现在脱水严重, 需要尽快稳定。”
这样直白的拒绝,柏溪雪这辈子也没经历过几次。她想发作,却又不知为何忍住了脾气,只小声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好受点啊?”
护士也叹了口气:“病人现在挂的是钾液, 输液过程觉得发冷或者发疼都属于正常情况, 所以我们都会尽量把滴速调慢。”
“辛苦您用小被子盖一下手吧, 保温到位会好些。然后我再给您拿个热水袋。”
柏溪雪忙不迭道谢。
言真还没有醒。特需病房很大, 她躺在病床上,身形薄得像一张纸。
明明睡得这样沉, 呼吸却很轻。护士给了热水袋,她小心翼翼垫在言真的手下,又用被子轻轻捂住手背,在病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发愣。
一个小时前,她滚烫的眼泪仍滴在她手上。柏溪雪沉默垂眼€€€€其实,她知道眼泪里,有多少是对她的恨。
因为她知道自己从十七岁开始,就在渴求言真恨她。
如果不能得到她的爱,就让她去恨她吧?谁说这种玉石俱焚的恨,比不上爱的纯粹?
柏溪雪厌恶言真那一种温柔的、包容的眼神,好像充满了同情,无声地说着:我不爱你。
我可怜你。只是因为你爱我,所以我才委身于你。
谁想要那样的怜悯?她为此咬牙切齿忍耐,一次次在言真崩溃时期待,那双美丽的眼睛会像濒死的羚羊般流露恨意。
等到那时,她便终于可以轻轻笑着说:“你看啊,原来你也恨我。”
“我们现在终于是平等的了。”
但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看见言真痛苦的样子,她一点都不开心。柏溪雪紧紧咬着下唇,现在她好害怕言真恨她。
一切却都为时已晚。
如果言真真的不要她,她该怎么办啊。
柏溪雪趴在病床边缘,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要不还是等言真病好了,和她好好道个歉吧……但是,怎么道歉又是个问题,她这辈子还没跟谁道过歉呢……
而且,言真会不会不接受啊……毕竟,之前她做的事确实是有那么一点过火€€€€好吧,与其说过火,不如用罪大恶极来形容好了。
柏溪雪在心里绝望地复盘自己做过的所有事,越想越觉得希望渺茫。
但是。她又直起身子,忍不住想€€€€但或许也没那么糟吧?
毕竟她可是柏溪雪诶!从小到大,不都是她随便朝大家笑一下,所有人就都感激涕零地接受了?谁敢朝她生气?
没有人敢。
那么,言真应该也不会真生气……吧?
好吧,她会的。
一番虚伪的自我鼓励后,柏溪雪终于还是无精打采地低下了头€€€€没救了。覆水难收,她真的是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要怎么挽回。
她意志消沉地坐在陪护椅上€€€€算了,明天的难题,还是交给明天的柏溪雪思考吧。
她起身向外走去,却忽然发现小助理仍守在病房会客区的沙发上。
她似乎在给家人发消息。柏溪雪走过去,听见她小声道歉,说自己可能还有工作,明天除夕回不去了。
“妈,我们这边事情真的很急……我们老板不会放我走的,对不起,后天我一定回家……”
“你回去吧。”柏溪雪却忽然说。
小助理转过头来,眼睛睁得大大的:“诶?”
很快,她的眼神就流露出紧张:“柏小姐您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
“我没打算把你怎么样,”柏溪雪摇摇头,“我是说,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按照……”她思索了一下那个名词,“按照法定节假日,明天也该放假了吧?你今天干脆早点下班。”
“不会扣你工资的,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她低下头,笑了一下,“新年快乐。”
言语永远不如行动有力。她没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直接伸手做了一个请离开的动作。
事已至此,小助理自然从善如流,跑路前不忘关心一句:“您记得让言小姐醒了多喝水哦!”
柏溪雪点头,满脸温柔地弯了弯唇€€€€她才不打算把这关心告诉言真。
现在,偌大的病房,只剩下她一个人对着窗外发愣。
已经是下午了,窗外阳光很好。异木棉次次来都在花期,蓝天配上Y城常绿的植被,甚至给人一种在夏天的错觉。
但病房里总是很冷。反正也没有人能看见,柏溪雪索性蜷在言真的病床边发呆。
其实,她很理解助理的惊恐。因为在以前,这种事绝不会发生。
倒不是说她是个多么吝啬的人,只是以前的柏溪雪眼里从来没有“体恤员工”的概念€€€€钱给够,不就行了么?
远超市面行情的薪酬和年终,一年一度报销出国机票的年假,她历来习惯用金钱收买人心,让人死心塌地为她卖命。
但是今天,她忽然觉得一切都很没有意思。
她恹恹地抱着膝盖发呆,看日光的窗格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朝日落方向移动,没有思考出结论。
吊瓶要输完了。柏溪雪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按铃。
听到铃声,言真醒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睡梦中似乎听到过无数焦急的声音,哐当哐当,有人一路奔跑。她仿佛彻夜奔袭,汗水浸湿额发,不知道有谁替她擦去,又一次次轻轻蘸着温水,一点点沾湿她干涸的唇。
直到她睁开眼睛,听到身边有人低声打电话。
一把柔和的女声,英文夹杂中文,编织成一匹柔滑的锦缎。她晕晕乎乎侧耳听,对方似乎要从港城转机去佛罗里达陪家人过年,却遇到了什么麻烦,在Y城耽搁了。
她听着听着八卦心就起来了,不知不觉竖起耳朵,却越听越不对劲。
怎么感觉她就是那个麻烦?
言真缓缓地把头转过去€€€€打电话的人是柏溪雪。
她没有注意到言真的目光,仍在说话,难得恭顺的语气,似乎对面是一位长辈。
言真记得柏溪雪的母亲顾漪出身名门,顾老太太当年也是只手遮天、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她老人家早已退休,隐居到佛州享受冬日阳光去了。
听说顾老太太很是宠爱自己这小孙女。柏溪雪居然为了她,把飞去佛罗里达的机票退掉了?
言真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心情。
倒是柏溪雪放下电话,忽然注意到她醒来:“你醒了?”
她俯身过来,温凉的手背贴住她额头:“好像确实是退烧了。”
€€€€我怎么在这?
言真想问,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柏溪雪却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我打电话给你,你在电话那头哇哇吐,吐完就没声了,我只好过去找你,一进房间就看见你和一堆呕吐物躺在一起,体温计都要烧爆表。”
她的嘴倒还很厉害:“我差点都想问你,我有那么恶心吗?一接到我的电话就想吐?”
言真虚弱地翘了翘嘴角,倒也没有真心在笑,只是一想到柏溪雪会越过那摊呕吐物把她带下楼,就觉得画面滑稽得难以想象。
毕竟她记得柏大小姐当年洁癖要多严重有多严重。在一起第一年,她和一群狐朋狗友在酒吧玩乐,喊她打扮好去作陪。
她脸上不过敷了薄薄一层粉,接吻时柏溪雪一靠近,就皱起眉头,嫌恶地让她立刻卸掉。
被几个女孩环绕,嘻嘻笑着打量的感觉她至今记得。
她看着柏溪雪的眼睛,很真诚的语气:“谢谢你啊。”
然后,她便不说话了。柏溪雪的手抬起来,又放下,言真以为到这儿,她就该走了,没想到柏溪雪却走到床头,给她倒了杯热水。
“喝吧,护士跟我说,让你醒了之后多喝水。”
言真伸手去接,却又被柏溪雪按住:“你还在打吊瓶。”
她愣愣地抬起头,才发现有一根长长的透明细管,一路从吊瓶蜿蜒连到自己手背上,回过头,柏溪雪已经将茶杯递到唇边:“喝吧。”
“我试过了,温的,不烫。”
言真还是妥协了,张嘴喝了一口。妥帖的暖意,一路落到胃里。
于是她又低声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