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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ris是北方人,每年总有几次要接受这样的温差袭击。她一边从手包里翻出粉饼补妆, 一边熟练地从嘴里蹦出一句脏话:“真是要冻死人。”
“在南方呆久都要忘记北方这么冷了。”她嘀咕。
“言真,你大学是不是在B大读的来着,故地重游,感觉怎么样?”
Chris一边问,一边补好口红, 香奈儿的墨镜往鼻梁上一搁, 顿时很有时尚从业者的派头。
虽然因为落地已是傍晚,硕大墨镜配上左右顾盼,导致她看起来像个四处张望的贼。
言真正想提醒她, 却被猝不及防提问:“啊?”
她在Chris的墨镜反光上看到了自己呆呆的表情。下一秒,墨镜被对方推上去,Chris睫毛根根分明的大眼睛奇怪地看着她:“言真?”
“你是不是飞机坐太久,坐傻了?”
言真气得轻轻打了她一下:“没有!”
她想了想:“故地重游……倒是没什么感想啦, 毕竟也毕业这么多年了。”
“不过B市很干这一点倒是一直没变, ”言真抿唇, 随着湿度变化, 嘴唇已经有紧绷的感觉,“记得当年来B市的第一个冬天, 我被暖气吹得鼻血直流呢。”
她感慨地说。想起当时鼻血隔三岔五总会流几次,有时只是不小心揉了揉鼻子,就流得止都止不住。
那几年动辄白血病的韩剧还很流行。大团圆前夕女主忽然开始流鼻血的经典剧情,把她和沈浮吓得半死。
几乎要以为得了不治之症。
结果到医院一检查,医生一看到她鼻子里塞的纸巾,就笑得很无奈。
“南方人?”她问,十指在键盘上飞舞,熟练得好像不需要思考,“开了含甘油的药膏,每天涂。”
“以后流鼻血别往鼻子塞纸,不利于血小板凝结。行了,下一个。”
五分钟内战斗结束。她和沈浮尴尬地走出诊室,转头就开始下单加湿器。
现在想来,B市确实也是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候机大厅的椅子,她曾经睡过。当年和沈浮瞒着家长偷偷出去旅游,为了节省旅费,俩人买了红眼航班的票,然后在机场一坐就是一宿。
第二天清晨六点,麦当劳早餐开门。她俩各自捧一杯热豆浆,靠在一起,彼此都感觉累得要魂魄出窍。
沈浮用豆浆和言真干杯:“以后我们要挣大钱,坐头等舱。”
言真点头,咬着豆浆的吸管:“坐头等舱!”
下一秒,她就被豆浆烫得嗷一声叫了出来,直到晚上还觉得舌头起刺。
……也算是因痛而难以忘怀的体验了。
那家麦当劳似乎还在开着,只是行人早就不是当年的行人。
言真紧了紧外套,把半张脸都藏在围巾后,迎着寒风拖着行李,和Chris一起打车去酒店。
整个典礼的日程分成了三天。主办方包下了整个酒店,供参加典礼的明星和媒体入住。
按照咖位,她和Chris被分到的自然是商务标间。登记时,前台很抱歉地说,因为她们到得早,还有部分客人没退房,所以现在房源紧张,只剩一间商务单人房。
言真想了想,主动认领了一间档位更低的尾房,把商务间让给Chris。
Chris很是感激,分开前拉开行李箱,把自己随身带的一堆面膜零食都给言真塞了一把,又拍了拍言真的肩膀鼓励她:“采访加油!”
她双手握拳,眼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代替我去见识一下女明星的豪华套房究竟长啥样!”
言真哭笑不得地看她关上门,在女明星酒店套房这个问题上,决定装哑巴。
晚上主办方为先行到达的媒体举办了冷餐会。言真给柏溪雪发了条消息,问她到B市没。
柏溪雪没回消息。言真猜她可能正在飞机上,或是不方便看手机。
餐会上的都是业内人士,她担心自己和柏溪雪的聊天被人看见,默默把手机放回口袋。
Chris已经重新换了套裙子,又卷了头发,此刻光彩照人地来找言真聊天。
很难想象一小时前她还在机场灰头土脸,长发被风吹得像只狂舞的八爪鱼。
她手上端着酒杯,言真怀疑她已经喝了点,因为Chris脸上泛着粉红,凑过来就往言真脸上叭地亲了一口。
然后她靠在言真肩头,对着言真耳朵咯咯笑说:“太好笑了,我刚才在那边看到我大学前男友了……他好像……变成了一个gay!”
直女真可怕!言真想逃,无奈又被Chris紧紧搂住手臂,只好问:“然后呢?”
Chris撒娇,拖着她的手左右晃,尾音也随之拉长:“你陪我过去拿东西吃嘛,他当年劈腿,脚踏三条船,我怕我一个忍不住,用指甲把他的血放满香槟塔……”
言真:“……”
她投降般地举起手,任由Chris把她拖过去。
到头来冷餐会也没吃什么。应流苏已经到酒店了,采访时间只有今晚短短两小时。言真哪里敢喝酒,只匆匆吃了点沙拉,又夹了两片火腿,就这样打发了晚饭。
然后她回房间,披上羽绒服出了门。
因为时间太紧,采访直接定在应流苏的房间内。出于隐私考虑,明星的房间与媒体不在同一栋,而是在酒店花园的最深处,特意做了动线分隔,出入均有单独的门禁控制。
花园草木葳蕤,配合群星之夜的主题,错落有致的灯光设计很是漂亮。只是夜晚的B市实在太冷,让言真无暇欣赏,哆哆嗦嗦一路小跑着冲了过去。
工作人员已经为她开好访客权限,她在前台登记,刷卡,乘电梯直上十五楼。应流苏已经在等候。
偌大的酒店套间,灯火通明,言真对此景应该不算稀奇。但应流苏只穿着睡衣软拖,外披一件薄薄丝绸浴袍,如此姿态闲散地坐在沙发上等候,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她对着言真笑 :“抱歉啊言小姐,今晚参加了酒会,高跟鞋和紧身礼服实在难以坚持,我就先卸妆了。”
桌上搁了半杯红酒,她的脸上有丝绸一样轻薄的微醺€€€€应流苏心情应该不错。
言真知道她的角色今年已确定要获奖,这篇采访正是颁奖后的宣发之一。
于是言真也笑笑:“客气了,当然没关系。”
她入座,打开录音笔,开始采访。
惯例由闲聊引入。其实采访前言真对应流苏并不了解,只看过她与柏溪雪出演的那部电影《去时来日》。
印象中应流苏一直以清冷气质为标签,出演的电影角色也多是情感复杂、神色平静的女性,穿着黑风衣倚靠在夜晚的阳台,静静点一支烟。
直到采访前言真细细把她的过往经历都查了一遍,才意识到,应流苏在17岁凭借《那不勒斯的镜子》一炮而红之后,竟然又沉寂了整整四年。
外界都传闻她去深造进修,因此才有第二部大爆作《观音桥谋杀案》问世。言真自然也问起这段问题,应流苏却只是一笑,相当大方地坦白说自己只是没戏拍。
“当年《镜子》红透半边天,人人都说我灵气逼人,是导演御用女主,”她微笑,“但其实17岁的女孩子,谁不算‘灵气逼人’?”
“其实就是被当花瓶而已。”
“人人都顶着那样美、那样鲜嫩一副皮囊,挤破了头想要往上爬。我当年因为第一个角色就走红,心气太高,拒了不少本子€€€€激情戏不拍、要脱衣服的不拍、和好几个男演员关系不清不楚的角色也不拍。”
“结果到头来就是什么本子都没有,只能去演尸体。”
“那四年我就泡在横店,抢一些龙套角色。你别笑,竞争真的有那样大呢,电影、戏剧、舞蹈学院,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孩子,头破血流只为一句台词。”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我拍一场尸体戏,为了画面效果,地面要反复洒水保持湿润。场景索性安排一场大雨,我披一块破布躺在石板地上,被洒水车浇得瑟瑟发抖,当晚回家就发高烧。”
“就这样还有导演€€€€”
应流苏忽然住声,一双美丽的眼睛凝视言真。
言真已经举起了手:“我已停止录音。”
“请应小姐检查。”她温声说,将录音笔递过去。
五分钟前,她听到应流苏谈起私事,已主动按下停止录音。
应流苏接过录音笔,轻轻翻阅检查,看到言真毫无要回的意思,反而忍不住一笑。
她确实有副气质清冷的面孔,有白珍珠般温润的光泽,轻轻一笑,便叫人觉得室内生光。
“没了录音笔,你要怎么采访啊?”
言真笑:“像所有录音笔未面世前的记者那样采访。”
她掏出纸笔。听见应流苏似乎发自真心说了一句:“言小姐,你是真正适合做记者的,和你相处叫人有安全感。”
这次轮到言真扑哧一笑,忍不住打趣:“我也可能身上藏了另一支录音笔。”
“我信任你,言小姐,”应流苏却说,“我看过你的报道,叫人动容。”
原来这才是应流苏团队忽然约她这般名不经传小记者做采访的原因。
言真有几分感动。
钢笔唰唰划过纸面,应流苏往水晶杯中浅浅斟了点酒,又继续说:“谁能想到,当年演尸体也会被导演骚扰。”
“那个时候我还很年轻,想不懂为什么一段尸体戏,怎么反复淋水都拍不好,导演拉我过去讲戏,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讲着讲着眼睛就开始往我领口看。”
“那天穿一条血迹斑斑的白裙子,被水浇得湿透。我当时吓坏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好,想把他挡开,又怕从此彻底丢了角色。”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谢灵来了€€€€准确的说,是她的助理来了。”
言真记得,《去时来日》入选金蛇奖,柏溪雪正是在最佳女主演上输给了谢灵的《渡河》。
“那时候她是这部戏的女主,让助理带了热姜茶来探班。那个小助理捧着一大桶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汤,敲锣打鼓地到处找导演,吓得他刚想伸过来的手一下子就收了回去。”
“我趁机跑了。”
“后来真正进了圈子我才知道,那个导演毛手毛脚在圈子内算是出名的。谢灵这样探班,就是为了给我解围,虽然她不认识我。”
“我从此对她非常仰慕。尽管当时我不知道其中弯绕,只是一心一意想扑出去看看,真正的大演员、大明星是什么样的。”
应流苏晃了晃杯子,红酒如血液般转动,杯壁上留下痕迹。
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不过我最后根本没见到她。”
“人太多了,她前呼后拥,我根本挤不进去,更别说看到谢灵的脸了。”
她语气潇洒:“后来,因为那场发高烧的淋雨戏,我冷得指甲青紫、面孔全无血色,反而让导演给了我一个特写镜头。”
“也算因祸得福,那个尸体特写太过逼真,被观众大赞‘连尸体都会演戏’,令我再度走红,顺理成章得到犯罪电影《观音桥谋杀案》角色。”
“但可惜的是,我后来一直没有和谢灵合作的机会。”
“所以有时候我也很羡慕一些演员,那么年轻,有资源、也有天赋,仿佛天生就是要成名的,不像世上很多人,一生在泥沼里摸爬滚打,拼尽全力才能往上爬。”
应流苏低声说,又自嘲地一笑:“当然,我说的这是酸话。”
言真沉默,她知道应流苏在说谁。
但应流苏很快话锋一转,语气轻松起来:“不过,绞劲脑汁往上爬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吧?我就是想要成名,我就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那又有什么错?”
她抬头看向言真。与《去时来日》中那个憔悴隐忍的苍白女人不同,此刻的应流苏脸上带着酒意,脸颊如落了晚霞,灼灼一片红,烧得她眼中发亮。
那是一种名为“野心”的火,隐藏在应流苏平静优雅的面孔之下,如水下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