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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走,就又是半个多月没再回来。电影就要上映了,宣传日程排得极满,柏溪雪忙得到处飞,终于又成了玻璃屏幕里头的那个人。
倒是那天言真帮忙解围的小朋友还凑过来和她八卦了下,小姑娘指着微博开屏里柏溪雪那种精修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丽脸庞,啧啧感叹了一句:“我觉得还是本人更好看。”
言真不由得失笑。
那天早上之后,她倒是也没有记恨柏溪雪。一是没必要,二是没资格,大学沈浮和她谈过恋爱的事儿,柏溪雪高中时就已然知晓。所以如今柏溪雪生气也很正常€€€€一仆不侍二主,哪个金主愿意看人三心二意?
言真很诚恳地这样想。好心态是打工人最重要的财富,好心态决定女人的一生。
她因而诚恳地去和柏溪雪赔礼道歉。柏溪雪不知是忙还是什么原因,三天后才在微信惜字如金地哦了一声。
【老板二号:怎么赔?】
这倒是问倒了言真。扪心自问,几年前她还能给柏溪雪代写论文,然而现在她吃住都靠柏溪雪,那点子鸡碎似的记者工资柏大小姐更看不上眼,实在是一穷二白,囊中羞涩。
但金主的话不敢不回。她唯唯诺诺,最后只好回复:有空请你吃饭。
估计是被她气到了,柏溪雪没再搭理她。
于是接下来半个月言真过得尤其忙碌又尤其安逸。柏溪雪不在,她终于可以像一个正经记者一样去跑采访€€€€虽然这年头科技日新月异,有什么风吹草动,社交平台就已经满城风雨。
但言真始终觉得,拿着互联网上搜罗来的片段剪辑配音出来的“新闻”,不是真正的新闻,那样的“记者”,也不过是东拼西凑的八卦贩子罢了。
只有经得住事实核查的新闻才能算新闻。
柏溪雪不在,她终于不用提心吊胆,束手束脚只担忧半路被大小姐飞书传唤,半个月来也好似空中飞人,从食品造假采访到抗洪抢险,几乎飞遍了小半个中国。
两周下来言真甚至几乎黑了半个色号,出差的机票高铁票汽车票攒在手里能有一叠,连带着之前嫌弃她拈轻怕重当花瓶的摄像谢芷君,几轮拍档下来,也对她和颜悦色不少。
兴许是太累了,言真总觉得这半个月连觉也睡得格外香甜。大抵这就是劳碌命,选题采访撰稿,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即便和衣而眠,也觉一枕黑甜。
直到柏溪雪再回到Y城。
那天正巧也是言真出差归来,深更半夜手机铃声大作,吓得言真魂飞魄散,差点以为自己的采访对象被□□追杀。
接起电话才发现来者比□□名头还要大,大小姐在电话那头老实不客气:“陈妈说你不在家,你人呢?”
言真正在自己的出租屋。柏溪雪公寓里头的佣人教养着实太好,她跑采访,无论出门多早回来多晚都能看到陈妈掌灯候着,雷打不动清早一杯热牛奶半夜一盅莲子汤€€€€折腾年近半百的长辈实在让言真汗颜,便索性打了个招呼,暂时又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她老老实实交代,柏溪雪今天似乎也懒得跟她计较,只懒懒地说:“来机场接我。”
言真下意识扫了眼手机,看到半夜两点,差点以为自己在梦游:“……司机呢?怎么没人陪着你?”
“没人陪我,我自己回来的,”大小姐语气不善,“传说中的不速之客,有意见?”
“我没有那个意思……”言真其实也不过才睡着半个多小时,电话铃声刺激得心脏砰砰乱跳,她强忍心悸,觉得自己几乎要猝死,语气却依旧柔和,“怎么啦?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柏溪雪却只说:“等你请我吃饭啊,你不是说好要请我吃饭吗?干嘛,你出尔反尔啊。”
“……”言真用力闭眼。
金主有命,不敢不从。言真认命,伸手去捞衣服,却不小心碰到枕边散落的手稿,哗啦啦散落一地。
……人老了果然不行,二十出头的时候通宵熬夜,喝酒唱歌赶paper,眼都不带眨的。
哪里像现在,年近三十,还得陪年轻人折腾。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往脸上泼了把水,又胡乱抓了两下头发,清汤挂面,睡眼惺忪,就这么走了出去。
等她一路风驰电掣开到机场,又是大半个小时。夜色已深,机场航站楼的灯已经熄了大半,朦胧的光里,她看见柏溪雪就站在出口附近。
她只穿了薄薄一身套裙,没有做任何发型,微卷的长发松松散散披在身后。夜晚的航站楼空旷偌大,往日通透晶莹的大片玻璃,此刻也显得昏暗,仿佛罩了胶片式的柔光,而柏溪雪斜斜倚靠在玻璃门边,形单影只,看起来竟显寂寥。
像一个茫然的孩子。
言真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便将车泊了过去,轻轻打灯示意。Y城气候虽闷热,但深夜的风还是不免带着凉意,微风吹起柏溪雪的长发,月光便也好似湿淋淋地披在她身上,冷冷清清。
言真忍不住抓起外套,正要递给她,柏溪雪已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下一秒她的话就打断了言真心中难得涌起的爱怜:“天啊,你这一身穿得,有没有金丝雀的职业道德啊?”
言真的笑容僵在唇角:“对不起啊,现在可能你看起来比较像金丝雀。”
“那可不,明天就坊间流传你是多有钱一女人,”柏溪雪上下扫她一眼,似乎很想对言真身上的大T恤翻白眼,“你知道吗,我每次回到你们Y城,都觉得会文化休克。”
“我们这种人均一双人字拖的地方这么能和人家五步一间咖啡厅的地方比呢,”大概是半夜脑子下班了,言真觉得自己此刻的话像抹了油似地从脑子里溜过,“柏小姐要不要坐下驾驶座,感受一下重获掌控权的感觉?”
大小姐矜持拒绝:“我不会开你们的车。”
这个你们指的自然是普罗大众。言真心里默默对比了一下自己这辆小破日产车和柏溪雪的迈巴赫,认命地说:“还是小的来吧。”
她把平日里柏溪雪会带她去的高档餐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想起之前被柏溪雪一口吃掉半个月工资的事情,觉得心在滴血:“您要吃那间?”
柏溪雪却说:“我要吃烧烤。”
言真偏过头看她,又惊又诧€€€€这个点儿了还有哪一家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烧烤店在营业?她尚在思考,柏溪雪已经把整个人往副驾驶里一歪。
“我要吃烧烤我要吃路边摊我要吃大排档€€€€!”大小姐拖长了声音命令道,“现在立刻马上€€€€!”
她今晚颐指气使,语气却分外幼稚。不管不顾地,像是心里憋着一股气。
第6章 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
最后还是言真开车,一路往老城区去。
大小姐难得下凡,点评软件上盛名在外的那几家宵夜店是去不得了,打卡的年轻人太多,柏溪雪这张极具辨识度的漂亮脸蛋一露,怕不是得被围个水泄不通。
等到言真把车停下,她们已经到来极幽深的一条小巷前。
然而小巷虽深,却不显凄凉可怖。打开车门的那一刹那,便有极鲜亮极热闹的一股炒花甲香味铺面而来,循着香味往里望去,便能看见巷子中一点暖融融的光亮着,咸蛋黄似的鲜热,照出矮脚小桌两三张。
啤酒和烧烤摆在桌上,热气腾腾,每一个埋头苦吃的食客,脑门沁出的热汗都和屁股底下的塑料胶凳一样油亮亮。
在深夜里,油脂的香味总带给人一种烟火气的幸福。
“以前在这里附近跟新闻,晚上下班了就会和同事一起来吃,”言真拉起手刹,看了柏溪雪一眼,还是忍不住提醒,“如果你不想吃的话,我们也可以换一家。”
柏溪雪翻了个白眼给她,抬脚就走。
她今天心情确实不好。前几日路演中途收到母亲顾漪的连环夺命 call,一哭二闹,非得她赶回家。
等她回到主宅才知道,原来是她爸众多小情人中的不知道哪一个,搞大了肚子,已经三月有余,偷偷去产检的时候,被与柏家相熟的医生察觉,偷偷将检查报告备份了一份发了过来。
她妈气得差点摔坏了一串佛珠。
所幸处理这件事不算太难。那小情人听起来和柏溪雪差了辈分,但实际上是个与柏溪雪年龄相差无几的十八线小明星。
柏溪雪不过私底下用了点人脉向她的经纪公司透了点消息,隔天助理便给她打电话,说已经看见那小明星的经纪人搀着她走进了私人诊所。
那天柏溪雪就把车停在医院对面的马路边。高大青翠的法国梧桐枝叶繁盛,浓荫匝地,柏溪雪轻巧地点起一支女士香烟,在淡淡的薄荷味中打开手机,一页页翻看医生发来的报告。
一张年轻的素颜出现在视野里,直到这一刻柏溪雪才发现自己原来曾在综艺里与对方有过一面之缘,当日那女孩年轻甜美,奔跑时身形轻捷姣好,像一匹轻盈优美的小鹿。
而当柏溪雪往下再翻一页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彩超报告,以及手术后刮除的图片证明。
她忽然觉得一阵恶心,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这并不是对那个小明星的同情,更不可能有半点物伤其类的触动。毕竟€€€€投胎这种事本就是天注定,难道她天生是有钱人,就要对全世界抱歉吗?
那简直太可笑了,名利场向来如此,别的女孩要拣高枝攀附,难道她还管得着吗?
她太习惯这样的世界了,毕竟她自是天生锦衣玉食青云直上,柏溪雪是永远不会不堪,也永远不会狼狈的。与生俱来的优越,让她早早学会居高临下地端凝芸芸众生,端凝攀爬与跌落的丑态。
令她感到不快的,是母亲顾漪的算计。
她并不相信顾漪处理不了这种小事。执意让自己插手这种腌€€不堪的事情,不过是顾漪想让自己和她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罢了。柏溪雪神色冰冷,只想笑一声€€€€顾漪对自己的儿子可不是这个态度,如果可以,她妈恨不得世界上所有脏东西,都和她那光风霁月的大哥扯不上关系呢。
至于她的父亲€€€€
“烧烤好了。”言真的声音打断了柏溪雪的思绪,一阵麻辣鲜香的孜然味飘过来,极其霸道地钻进柏溪雪鼻子里。
两个套着透明塑料袋的浅口椭圆不锈钢碟摆在小木桌上,一碟盛了满满的炒花甲,浓稠酱汁淋漓在青红辣椒和雪白蛤肉上,色彩鲜明浓烈,另一碟则是堆得高高的烧烤,牛羊肉串、面筋烤肠,热气蒸腾,滋滋冒油,仿佛下一秒油星子就会蹦到眼前。
空气中满是浓郁的香味。
直到这个时候,柏溪雪才真正地觉得自己饿了起来。大小姐眨了眨眼,却不愿承认,只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伸手去拿那串滋滋冒油的小肥牛。
然后,被言真按住了手。
咕噜。
柏溪雪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言真看她一眼:“在飞机上是不是没吃饭?”
她说话时手上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按住柏溪雪的动作明明那样若即若离,细长的手指却还点了点她的手背,如柳枝掠过水面,只留下一点微凉的触感。
曾经言真就是这样提醒她看题目的。当年年轻的言老师站在她身边,俯下身来,用手指轻柔地点一点。明明靠得极近,动作却如蝴蝶样轻,仿佛随时都能翩然离去,飞过沧海。
柏溪雪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言真却没有发现柏溪雪的异样,对她而言,这动作不过是礼貌而已。
她正忙着干其他事情:一只小小的粗白瓷碗,被言真推到了柏溪雪面前。
芥菜烧骨粥。菜梗碧绿,粥米晶莹,在昏黄的灯光下正袅袅地飘着热气。
“刚才特意向老板娘讨的,最后一碗了,”她听见言真无奈地说,“先喝点垫垫肚子吧,对胃好,对了,还有这个。”
一并和碗推过来的还有一根黑色的橡皮筋,从言真手腕上褪下来,留下一圈细淡红痕,愈发显得对方手腕雪白。
柏溪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不敢看,垂下眼,只用淡淡的神色舀了一勺粥。
食客的嘴永远是识货的。芥菜烧骨粥滚烫鲜甜,米粒已经熬制入口即化,表面融融地浮着一层晶莹温厚的粥油,芥菜却鲜得恰到好处,与提鲜的白胡椒面混在一起,几乎是第一口,就叫柏溪雪吃出了一身热汗,刚才夜风吹出的寒意荡然无存。
她忍不住矜持地又动了一勺。
这模样落到言真眼里,不知为何忽然显得有些可爱。
或许是因为柏溪雪刚才扎起了头发,长长的黑发束作马尾,乖顺地垂在脑后。半旧的棒球帽戴在头上,帽檐被柏溪雪压得低低的,一络没梳好的头发在帽子底下倔强地翘着,看起来又多了几分叛逆。
像什么和爸妈闹别扭离家出走之后,被姐姐追回来,在楼下不情不愿吃宵夜的高中小女生。
记得当年言妍也这样。那时也是夏天,刚刚放了暑假,不记得因为什么原因和家里闹了矛盾,一气之下夺门而出,一直到傍晚也没回来。
家里慌了神,发动了不少亲戚去找。最后还是言真,在她们小时候常去的河边公园角落,找到了眼泪汪汪的妹妹。
其实回想起来,吵架的缘由也不外乎跳舞和成绩那些事儿。但对青春期的小孩儿来说,尊严就是这么宝贵的东西。无论言真怎么劝说,言妍都像铁了心似的,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拽着自己的小背包,死活不愿意回去。
言真哭笑不得,只好陪她在外头呆着。
这一呆就呆到夜幕降临,街灯次第亮起,夕阳的艳影在波光粼粼的河面闪烁,一眨眼就沉到地平线下去。
她记得那一晚她们聊了很多。夏季大三角教科书一般悬挂在天幕上,晶莹透亮,言真随手指给言妍看,却被言妍一把抱住。
她把脸埋进言真的臂弯,二话不说就开始哇啦哇啦直哭,先是控诉千刀万剐的摩擦受力分析,然后控诉居心叵测的圆锥曲线压轴小题,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落下来,还不忘记哭诉老妈老爸有多么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