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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心无厌 第36章

  “陛下!您怎会在此?”永安长公主心头一跳,忙下了车驾,敛容下拜。

  奇怪的是,她的这位皇帝弟弟却没有如过去那般立即宣她起身。她心下惴惴,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寻思着近来京中虽大事频发,但自己并未涉足其中,实在想不通究竟哪里触怒了龙颜。

  谢君棠懒得管他这位骄狂至极的姐姐现下如何的不安,目光越过她径直落在马车上,与缩在角落里的云岫碰巧四目相对。

  显然刚才永安长公主对自己的称呼已经全数被他听了去,对方杏眼圆睁,眼底除了泪光满是错愕,两腮上水光潋滟,因情绪起伏剧烈,腮上软肉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谢君棠呼吸蓦地一滞,脑海里乱哄哄的,似是风卷云奔涌,又像是平地起波澜。他下意识抿了抿唇,仿佛之前的那点缱绻余温仍在,直到永安长公主怯怯地唤了他好几声“陛下”,他才回过神来。

  永安长公主先前乱了的发髻还没来得及梳好,眼下她神情谦卑,不见一点往日的骄横,再配上她那张保养得宜的美艳脸孔,倒是颇具欺骗性。

  谢君棠却视而不见,并不叫她起身,只问她:“皇姐深夜出京,所为何事?”

  “这……”永安长公主跪得膝盖疼,却一动不敢动。她在男女之事上荒唐惯了,虽她这个皇帝弟弟对外头自己的那些闲言碎语素来不过问,可眼下当面问起,若不如实告知,恐有欺君之嫌,可若坦诚相告,如今瞧他心情欠佳,如果借故迁怒发难就糟了,遂一时纠结为难,不知该如何应对。

  谢君棠可没那功夫等她细想,冷笑道:“皇姐似有难言之隐?先帝的儿女中,如今只剩你和朕姐弟两人,皇姐往日里也没少仗着这点子亲缘在京中搅弄风雨的。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不知长公主府门前的下人官居几品?朕又听说凡是想出人头地的,无论京里京外,无一例外都要来走皇姐的门路。皇姐为大玄朝殚精竭虑,朕感佩于心,眼下若有烦难,不妨告知于朕,朕必为皇姐出头。”

第71章 喜欢

  一番话字字诛心,如同重锤敲打在永安长公主身上。自己做过的事,她心知肚明,虽有意打死不认,可对皇帝的为人秉性却也算略知一二,对方向来洞若观火,胸有丘壑,绝不是那等好糊弄的糊涂皇帝。他现在既这样说,必定不是无的放矢,恐怕这些年的冷眼旁观、不管不问只是假象,私下里不知握了自个儿多少把柄,只等着时机一到,像除掉其他宗亲一样手起刀落。

  思及此,永安长公主心中既怕又悔,暗恨当初竟把天子的伺机而动当成了自己横行无忌的倚仗,于是她花容失色地伏在地上,深深叩首,颤着嗓音请罪道:“永安知罪,还望陛下看在手足的情分上,饶恕这一回罢。”

  哪知谢君棠话锋一转,竟不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仿佛刚才不过是信口一说,同她开个玩笑罢了,他道:“皇姐还没告诉朕,深夜上凤池山,为的何事?”

  经过方才的敲打,永安长公主已如惊弓之鸟,并不敢再阳奉阴违,忙如实说道:“非是永安刻意隐瞒,实在怕说出来污了陛下的耳朵,只因……”无奈之下,只得把夜会情郎的事细细说了,虽然她惯常如此,可头一次当着皇帝弟弟的面交代自己的艳闻,就是脸皮再厚也着实有些吃不消,于是说着说着,面皮也羞愧得紫涨起来。

  谢君棠道:“朕自来知晓世间对女子苛责甚多,女子想要自足于世,千难万难,兼之朕与皇姐是手足,血浓于水,朕就更加不愿用那些三从四德的陈规去束缚你。如今中宫之位空悬,皇姐身为长公主,天下已少有女子能尊贵过你,你既然受了万民供养,那么更应该以身作则,为天下女子做出表率,可这些年皇姐的所作所为实在叫人齿冷。”

  永安长公主臊得像被架在火上烤,她红着眼圈愧悔道:“陛下,永安罪该万死,求您宽恕。”

  谢君棠却并不理会她,兀自继续说道:“孙驸马此人虽庸碌无能,但为人一向本分知礼,从未苛待过皇姐,且孙家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皇姐的行径,朕本不想指摘,只是这婚事乃当年先帝亲赐,朕身为人子,不免替先帝汗颜,觉得对不住孙家。若皇姐仍以自身淫乐为要,朕也乐得做回恶人,准你与孙驸马和离。”

  这话听在永安长公主耳朵里,竟比方才所有的话加起来都来得严重。言下之意很简单,过去的事暂且记下不追究,只是这次放她一马不是为了什么手足之情,不过是念在先帝的颜面以及孙家的功勋上网开一面罢了。若今后仍不知收敛,不识好歹,可就别怪他心狠了。

  永安长公主泣不成声,再次深深叩首,“谢陛下开恩,永安今后必定在言行上多加检点,绝不再肆意妄为,令皇室蒙羞!”

  谢君棠这才命她起身,永安长公主趔趄地站了起来,换做平时早有心腹侍女过来搀扶,只是眼下天子并未发话免了其他人的礼数,那些侍女家将此刻并不敢妄动。

  她勉强站稳脚跟,脸上堆了笑,正要询问皇帝是否赏脸去她庄子上游玩一二,然而抬眼望去,却见对方正看着自己身后的马车,她这才想起车上还有个被捆了手脚的云岫,立马脊背一凉,下意识就为自己开脱道:“陛下别误会,这是公主府里的奴仆,因手脚不干净,打算今夜一并带到庄子上惩处,并不是……”

  谢君棠冷笑一声,竟比方才还要疾言厉色,“皇姐是料定了朕不忍治你的罪,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君么!你也不用跪朕,你虽跪着,焉知你心里是何想法?”

  永安长公主吓得魂飞魄散,忙道出实情,但终归不敢透露云岫身份,只说是路上掳来的平头百姓,事后必定奉上厚礼送人归家。随后一面请罪一面亲自上车打算为云岫解绑,可又担心他会去谢君棠面前戳穿自己,让事情雪上加霜,便只好悄声凑在他耳边低声下气地求他,“好弟弟,算姐姐对不住你,姐姐向你赔礼道歉。只是在陛下跟前可不好胡言乱语,若你能助姐姐过了这道难关,今后姐姐必定以礼相待,视你为嫡亲手足。不仅如此,姐姐现在就保证,等过完年,朝廷开了印,就为你那未婚夫婿进言说项,让陛下饶恕了他的罪过不说,还让他能顺利袭爵,你说好不好?”永安长公主此刻只为了解决眼前事,许出去的诺言压根没过心,只想着能尽快说服云岫,好解燃眉之急。

  布条还在嘴里堵着,云岫说不了话,只能呜呜出声。

  永安长公主只当他应承了下来,喜道:“心肝宝贝儿,你可万不能坑姐姐,否则姐姐只能同你玉石俱焚了。”说着才解开绳子又去了他口中布条。

  云岫被捆得四肢发麻,一朝得了自由,活动了几下手脚关节才渐渐有了知觉。他脸上泪痕犹在,白着脸跟在永安长公主身后下了车,硬邦邦地杵在那儿,既不敢看谢君棠也不下跪。

  永安长公主忙拽了他一把,暗示他快快行礼,哪知人还未跪下,就听谢君棠又发话道:“皇姐既然有事,不妨先行一步。”

  “这……”永安长公主不解其意,旁敲侧击地问,“那陛下您……”

  谢君棠冷淡道:“不劳皇姐费心。”

  永安长公主心头一紧,她自来擅长体察上意,自然听出了点深意,明白现在不便多留,只是……“那永安便先让人送这孩子回家。”说着点了个家将,正要装模作样地嘱咐两句,不料又听谢君棠道:“他自己会回去,皇姐自去便是。”

  永安长公主何等的心思活泛之人,立马觉察出不对,疑窦顿生,只是慑于对方威势,当下并不敢多言,于是朝谢君棠盈盈福了福身后立即登车起行。

  过了好一会儿,长公主的人马才完全消失在山道尽头的黑暗里,一道山风卷着雪屑自两人衣摆间吹过,谢君棠望着云岫苍白如纸的面孔,长长叹了口气,他朝前走了两步,哪知始终不敢抬头看自己的人,竟如一只受惊的兔子,倏忽往后退了好几步,摆明了是拒绝他的靠近。

  谢君棠心下一沉,冷着脸问他:“什么意思?”

  云岫只觉得舌尖发苦,心下发涩,明知此刻应该跪下叩头称呼“万岁”,可许是山风太过凌冽,倒灌入喉内,千言万语都被扼回了肚里,且对方现在的疑问,他又不知如何作答。原以为之前马上的那个吻已经够让自己不知所措了,却不曾料到竟还有这么件骇人听闻的事等着他。

  这人竟然不是侍卫,而是九五之尊的天子!

  为何会如此?究竟哪里不对?

  云岫脑子里嗡嗡地响个不停,一错眼又见谢君棠面沉如水地再度逼近,重复着问:“什么意思?”

  云岫眼神飘忽躲闪,转身欲逃,哪知对方动作比他快上数倍,一把拽住他手臂拉扯回来,随后一手搂住他肩背,一手迫使他抬起下颚,随后附了过来,狠狠含住他唇瓣。

  如果之前那个吻是个意外,那这次的吻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一颗心再次砰砰地跳,几乎就要破膛而出。前一次的吻若还留有余地,那此时的吻便是场声势浩大的掠夺战了。

  云岫节节败退,他被迫仰着脖子,如一株向阳的花苞,几乎就要后仰倒折进土里。

  前次的吻教会他的道理在这个吻中愈发明晰,然而或许是印证了那句话€€€€越醒悟越痛苦。云岫的神魂仿佛被一剖为二,一半欣喜,一半酸楚,一半向往,一半抗拒。

  他沉迷着,飘荡着,下坠着,清醒着……周而复始,直到谢君棠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用拇指揩过他红肿的唇,眸光深邃地对他说:“云岫,我有些喜欢你了。”

第72章 坟冢

  是的,“有些喜欢”,这是自刚才云岫跳马遁入密林到如今再次寻见他,一路上谢君棠得出的结论。

  不同于云岫的不敢深究,谢君棠在最初的震惊后很快冷静了下来,他自来头脑清明,不过略一思索便知那吻绝不仅仅是个意外,虽然他并不很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一切源于他的情不自禁。

  古人云:发乎情,止乎礼,藏于心。

  但人无完人,除了圣人圣贤或是那神坛上供奉的木塑泥胎,其他于红尘打滚的血肉凡俗又如何控制得住本心呢?

  谢君棠并不觉得承认自己动心是什么丢脸的事,他自认为这份喜欢很淡很冷很有限,就像清晨花草之上的露水,兴许不过片刻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所以短暂地喜欢个把人又有什么关系,他既不会为了个无甚价值的笑容去点烽火,也不会为了什么人沉迷酒色,亡国灭种。

  他不过浅浅地动下心,略施与些小情小爱,打发寂寥枯燥的余生,如同喜欢只小猫小狗,一切无伤大雅。

  “我有些喜欢你,”谢君棠傲慢地旧事重提,“所以你和谢瑜安的婚约不再作数,明日一早你便把婚书退还给他。”之前云岫不知他身份,他冒然让对方去退婚,被对方拒绝,也不是不能理解。如今自己身份揭晓,此事再度提起,想来对方也再无理由推脱了。

  毕竟云岫是个再胆小不过的人。

  谢君棠为此沾沾自得,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然而眼前少年睫毛颤了颤,眼波里清炯炯,似有水痕微澜,然而等那阵波澜退去,对方却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点头应下。

  渐渐的,谢君棠面容一滞,眸色随之转冷,“你不愿意?”

  云岫不吭声。

  不答便是默认了。

  “为何不愿意?”

  云岫仍就不言不语,他像是变作了一棵草一株花,只会沉默以对。

  谢君棠心底的暗火噌地喷薄而出,脸上因为愠怒催生出不正常的潮红,他胸膛剧烈起伏了数下,正待要质问,突然嗓子眼里像是钻出千万只蚂蚁,又疼又痒,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俯下身咳得撕心裂肺。

  若是从前,云岫早已凑过来一边替他拍背顺气,一边紧张地嘘寒问暖。可这次云岫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趁机丢下了他,头也不回地飞快往山下跑去。

  谢君棠只觉得心口似有烈焰烧灼,疼得几不能呼吸,他忍着痛,揪住衣襟,迈出步子企图去追,然而苍穹、山道以及那远去的背影遽然间翻转颠倒,黑暗倾塌而下狠狠砸在他头顶。等眼前晕眩昏花退去,谢君棠仰面倒在山道上已不知躺了多久,头顶星月惨淡,周遭北风啸哀,除了一匹马,因为主人的轰然倒地不断用马嘴拱蹭着他,四野寂寥,再无他人。

  谢君棠吐出几口血,只觉天地幽暗,竟成了他一人的坟冢。

  ***

  云岫沿着山道飞奔而下,直跑得胸闷气短,头晕目眩,却一刻不敢停歇,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他也不敢回头看一眼,就怕自己跑去了半条命,发现最终只不过是在人家五指山里转悠。

  就这样不知又跑了多久,跑得发带掉了,鞋也丢了一只,已是强弩之末,这才慢慢停了下来,他双手撑着膝盖粗喘连连,待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抬头就看到前方浓稠的夜色中正有数点光亮不断跳跃着往这边靠近。

  与刚才见过的琉璃宫灯发出的黄澄澄光芒不同,那是一只只燃烧的火把,云岫看了片刻,又捕捉到风里飘来的几声断续呼喊,他眉头蓦地舒展开,杏眼明亮,精疲力尽的体内徒然生出许多气力,他忍不住朝那片火光招手高呼:“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山风把声音传得很远,对面很快就听到了,只见火把飞速往这边移动,不消片刻,就见向管事以及别苑中其他仆役顶着一张张热汗淋漓的脸孔奔至眼前,一叠声地询问他究竟去了何处,可教他们好找。

  云岫自知理亏,赶忙蔫头耷脑地认错赔不是,随后乖乖跟着他们下了山。

  回到别苑,才知松萝、红椿几个为了找自己也才刚回来,先前她们追到角门遍寻不着自己时,全都慌了神,也不敢隐瞒耽搁,连忙告知了向管事。向管事见路上有新留下的马蹄印一直往山上延续,就带了人同她们一道沿着那条小路上山寻找,之后又因马蹄印断了,加上岔路草木繁多,向管事只好把人分作几队,沿着各条小径去挨个搜找。

  好在向管事那一队无意中走到了官道上,还真让他们误打误撞给找着了人。

  云岫见他们一个个都形容狼狈且疲惫不堪,清楚是自己的任性害大家半夜操劳至此,于是心中愈发愧悔。

  松萝见他神色凄然,眉尖紧蹙,一双眼睛在灯下显得又红又肿,显然是哭的,心内便有些狐疑不定,有心要问问他为何要跑出去?究竟去了哪里?是不是和那位爷在一块儿?可明明话已到了嘴边,但他这副€€惶落寞的样子又实在教人于心不忍,只好柔声劝道:“小郎君,您身上都脏了,赶紧去温泉池子里洗一洗顺带去去乏罢。”

  云岫尚且恍惚,只胡乱地应了,然后魂不守舍地任凭摆布,直到泡入池子里,被热腾腾的温泉一激,这才神思归拢,意识到自己正身在何处。

  因来得匆忙,松萝和红椿要回小楼取东西,便让两个小厮留在池边听候差遣,云岫暂且用不着人伺候,就找了个借口把人给打发走了。

  此时这处露天汤池周围除了哗啦啦的水声和簌簌风声,再无其他嘈杂。

  云岫往水深处滑去,最深的地方水位刚好没到他锁骨处,透过白茫茫的水雾放眼望去,只见池岸近处绿蔓青芜,花影缤纷,翠竹扶疏,而远处廊亭错落,山峦缭绕,灯火荧煌。他泼了把水在脸上,随之仰起头,这天也着实太过阴晴不定,方才还雷声轰鸣,此刻却云散天霁,星月交辉。山风携着雾蒙蒙的水汽吹拂在身上,竟也没了凛冽之感,如柔夷轻抚,情意绵绵。

  如此月色如斯美景,本该烦忧尽除,安然自得,然而忽听“啪嗒”一声,很快又接连响了一阵,仿佛雨打芭蕉,跳珠入船。

  云岫落了会儿泪,仍觉胸口滞闷酸楚,如同压着块巨石,脑海中纷繁芜杂,似彗星撞击,天崩地裂。他虽极力忍耐,怕哭声惊动候在附近的小厮,可忍到后来最终还是哽咽出声。

  哪知这断断续续的哭声没有把小厮引来,却把一个久不出现的老鬼给勾了出来。

  阿倦在他脑海里打了个哈欠,若他有实体,兴许还要伸两个懒腰,揉一揉睡得昏沉的太阳穴,眼下他对云岫扰人清梦的行为很是不满,说话带着一股很大的起床气,“大半夜的鬼哭个什么劲!”

  自上回因朱庭被杖责而死的事,两人闹了矛盾后,云岫已经久不见他出现,这段时日以来不是没有忧心过,一则担忧对方因看不惯他的懦弱无能从此不愿再搭理自己,一则又怕对方魂体虚弱,早已在自己毫无所察之时消失不见了。

  此时见他突然出声,云岫一惊复又一喜,眼泪暂时也止住了,他迫不及待地喊道:“阿倦!”

  候在附近的小厮听到说话声,以为他有吩咐,遂拔高声音问了一句。

  云岫忙编了个谎话安抚住他们,随后也不敢立马吱声,只静静听了会儿,确定无人过来探看,这才压低了嗓门与阿倦说话:“阿倦,你好些时日没出来了,你还好么?”

  阿倦哼了一声,用云岫再熟稔不过的刻薄语气回答道:“我孤魂野鬼一只能有什么不好,倒是你,瞧着日子难捱,否则好端端的鬼哭狼嚎做什么?”

  云岫被他调侃得羞愧不已,只当他一直在自己身体里昏睡,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概不知,便扯谎道:“只是想家了……”

  谁知下一刻,阿倦就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骗鬼也不打草稿!你当我是瞎了聋了还是以为我和你一样蠢笨?你为了个谢君棠在这儿哭,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第73章 春宫

  云岫听罢犹如五雷轰顶,又像是被扒光了衣裳强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水下的四肢都因被揭穿而产生的羞耻感蜷缩抽搐起来,他缩起脖子,恨不能立即溺死在池子里,脸上红白交织,竟半天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他的为人,阿倦比谁都清楚,见他如此,便知是做贼心虚,百口莫辩,于是冷笑道:“怎么不说话?云岫,如今你也出息了,有婚约在身却喜欢上了别的男人。”

  阿倦说话还是那样的一针见血,不留情面,云岫被激得眼底泛红,眼泪再次决堤,啪嗒啪嗒地掉在温泉中,他抽噎着反驳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阿倦低笑了几声,显然一个字都不信,“没有?若你没有喜欢上他,你为什么哭!你不过是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又因身有婚约,觉得既对不住谢瑜安又对谢君棠产生了相逢恨晚之意,所以忍不住痛哭流涕,我说得对是不对?”

  云岫面皮紫涨,羞愤欲死,阿倦的话如同一顿鞭子把他抽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让他内心深处最无法诉之于人的卑劣心思暴露无遗。早前他少年不识情爱,尚且懵懂,和谢君棠的往来中失了分寸竟也毫无所察,直到今夜心神失守下的一吻,方才茅塞顿开,本心显露。

  起先他不愿也不敢深究,又因痛入心脾的压抑情绪涕泗涟涟,可如今阿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恍惚中又听阿倦幸灾乐祸地道:“你扪心自问,此刻在你心里,愧疚和遗憾究竟哪一样更让你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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