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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在那角布料上只停顿了稍许,很快又移开来到对方腰侧的长刀上。
云岫一怔,觉得这刀看着好生眼熟,似乎不久前曾在何处见过。他脑海里光影如梭,画面明明暗暗,如走马灯一般倏忽闪过,蓦地定格在金红瑰丽的火烧云下鸦青色装束的俊逸身影上。
这刀……他真的见过……
云岫的目光黏在刀上,认出那是宫内侍卫的佩刀,他曾在那个人身上见过的。
他在重华宫读书的这段日子里也了解到宫里的一些事,譬如皇宫里的侍卫也是有区别的,现如今分作两支,一支叫羽林卫,一支叫龙骧卫。羽林卫负责守卫宫禁,而龙骧卫负责护驾左右,换句话说,皇帝在哪龙骧卫就在哪出没。
云岫还知道那个人应当就是龙骧卫。他听重华宫里的人谈起过,说龙骧卫就是身着鸦青色侍卫服,腰悬窄刃绣春刀,平时除了护驾,他们有时还会被天子派去执行要务,地位超然,深得陛下信重。尤其是龙骧卫的大统领,连阁老和封疆大吏见了也要礼遇三分。
据说龙骧卫的待遇在宫里也是独一份,试问京兆府的官差所配刀兵会和这帮天子近卫相同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云岫按捺下疑虑不动声色地重新打量这些人,随之发现有两处他之前不曾注意到的细节。
这些人里许多人身上的官差袍服大小并不合身,比如眼前这位也是如此,袖口紧巴巴地箍在腕线之上,衣衫像缩水了一样贴着,下摆的长度也显得略微局促。
此外还有那张画影图形,除了在一开始同海捕文书一道拿出来给云岫看过,之后一直被对方收在怀里。照道理他们盘问别苑的仆从,怎么也该把那张江洋大盗的画像拿出来让众人据此回忆,如此才合理。
可他们没有这样做。
这是为何?
云岫左思右想觉得这只会有一种可能€€€€搜捕江洋大盗不过是个借口,这帮人压根不是京兆府的人!
根据佩刀来推测,他们极有可能是龙骧卫!
但龙骧卫为何要假扮京兆府的人马行事?又是什么样的大事需要劳驾龙骧卫秘密出动?
云岫愈发不安,他想起山顶上的皇庄,来了又去的皇帝,还有小楼里的那个人。
同样身为龙骧卫,他昨日来凤池山的目的也和如今这些人相同么?既然是同僚,自己是否该把那人身在别苑的事向龙骧卫和盘托出?
云岫踌躇不决,又想到按照这帮人要把别苑掘地三尺的架势,算算时间此刻恐怕已经到了小楼……
“小郎君?”面前这个龙骧卫的小头领唤了他几声,打断了他游离的思绪。
云岫回过神,发现之前去盘问仆从的两个人站在小头领身后,手中拿着纸笔,正探究地望着自己。云岫想装得若无其事一些,但他的演技实在算不上好,一闪即逝的慌乱和躲闪的星碎目光叫人一眼识破了他的不安,“怎……怎么了?”
三人用余光互视了一瞬,心下了然。
那小头领笑道:“小郎君,贵府的仆役说昨日您收留了一位生病的友人,可曾有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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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周五见~
第41章 无常
云岫绞紧袖子,眼神下意识落在鞋尖上,抿着唇不说话,愈发坐实了心虚。
三人见他这副样子便有些焦急,眼中冒火,恨不能立刻撬开他的嘴。好在那小头领理智尚存,不得不耐着性子问道:“小郎君莫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想尽快把恶贼抓捕归案,这两日山上的人都要一一清点,以免被贼人蒙混过关。冒昧问一句,您的友人何时上的山?长的是何模样?”
云岫掐了掐掌心,稳住摇摆不定的神思,反问道:“你们真是为了抓江洋大盗?”
小头领道:“当然,海捕文书在此,做不得假。”
见他们仍打算继续隐瞒,云岫不敢当众点破,只是心里的防备不知不觉地加厚了一层,因着那份未知的疑虑,愈发忐忑,他咬了咬唇道:“我……我那朋友不是江洋大盗……”
小头领一愣,撞上云岫羊羔似的胆怯目光,他心底的焦躁像被拱了一把火,蹿腾着跃上几丈高。他耐心耗完,觉得与其在这里和这个绵软的小郎君浪费时间,不如将人绑了严加拷问,然后亲自带了人把别苑翻个底儿掉,不怕找不到……
他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另外两人立马心领神会,长刀从鞘中缓缓滑出。
“孟将军€€€€”一声疾呼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让三人的动作尽皆一顿,这位姓孟的小头领猛地抬头,两眼冒出炽热的光,他神色变了又变,不似面对别苑里一干人时的冷漠沉稳,看在云岫眼里倒颇有些患得患失的意味。
云岫又去打量其余几人,发现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与这个孟将军大同小异。
莫非……
“可有发现?”孟将军已是急不可耐,连来人道破了他的身份都没注意。
那跑来的人虽喘着粗气却难掩喜色,“找到了!找到了……”他眼神闪了闪,似乎顾忌着有外人在,上下嘴唇碰了碰,隐约发出半个音又生生把后半个吞了回去。
云岫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猜到兴许与小楼里的人有关,心往下沉了沉,看来他们已经见到了那个人,就是不知事态究竟会如何发展……
他两手交握着攥紧,脸色发白,像是吓的又像是被冷风吹的,略有些不自然。好在龙骧卫现在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甫一听完报讯,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撇下云岫等人飞也是的跑了。
见他们是往小楼那边去,云岫心跳加速,咬咬牙也跟着追了过去。
“小郎君€€€€”松萝在后面高喊,奈何耳边北风呼呼地吹,旁的声音尽皆散在料峭的风里,云岫什么都听不到,一路狂奔,等跑到小楼前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前也昏花闪烁,险些站不住脚跟。
他扶在楼梯上撑了一把,缓上一缓,又侧耳听了听楼里的动静,因着先前龙骧卫要问话,红椿几个也都去了前面,没了往日里这些女孩小子们叽叽喳喳如同百灵鸟般欢快的说话声,四周显得格外静谧。
可也太静了些。
云岫确定他们是往这边来的,除开之前来搜找的人手,就是刚才赶过来的,人数也不少,这么些人,怎么会丁点动静也无?
云岫抬眼往上看,除了铺陈开的台阶什么都看不到,他抹了抹掌心里的汗,把心一横,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二楼屋子里,谢君棠斜倚在床头正低头喝粥。他实在没什么食欲,不过是为着云岫走前说的那句话€€€€不吃饱连杀人都使不上劲儿,才勉为其难吃上两口。
红椿第二次送来的早食是一碗梨粥,梨子切丁与粳米、银耳一块儿熬煮,吃起来味道清甜,粘稠细腻。
他边吃边想,那哭包家里的厨子比起宫里的御厨来倒也不遑多让。刚吐了血,梨粥正好能压一压嘴巴里的血腥味儿。谢君棠略吃了两口就放下粥碗,这才睁眼去瞧跪了一地的龙骧卫。
他面上淡淡的,既无讽刺也无怒意,只是说的话并不动听,“辛苦你们来寻朕,朕还以为会死在山上。”
孟将军以及身后一干人听后恨不得低到尘埃里,颤声道:“属下死罪!”
谢君棠道:“何来死罪?是朕自己骑马出的宫,与尔等无关。”说到这儿,他眸色暗了暗,想起这些时日以来发生的种种不快。
石壁天书,上天示警,说他罪孽罄竹难书,人神共愤,遂上苍降下天罚来惩治他。
天罚?谢君棠望着自得病以来越渐伶仃的手臂嗤笑出声,他虚虚握了下手掌,感受到肌肉下的绵软无力,心道,自践祚以来,撇开当傀儡皇帝万事做不得主的那几年,虽比不得古往今来的那些明君雄主,可也自信在政事上还算勤勉,遇事不偏不倚,不曾偏听偏信,宵衣旰食,兢兢业业。
然而他又得到了什么?
不治之症,天不假年!又被人全盘否定过往种种,将他比作无道暴君,批判他与那荒淫的兄长一脉相承……何其可笑可悲!
那漫天神佛,天地昭昭,总见不得他有一丝好过,要他自小在冷宫里摸爬滚打,任人揉捏搓扁,受尽屈辱还不够。宫女太监能欺辱他,顾太后能拿捏他,云敬恒要掌控他……
他熬死了顾太后,取代了废帝坐上龙椅,又斗倒了云敬恒成为一个能乾纲独断的帝王,然而命运化出的铡刀已然高高悬在头颅之上,这一回,他除了束手待毙还能如何?
昨日,他为着那些盘桓在耳边的混账话五内俱焚,本就病入沉疴的症候又严重了几分,生生呕出一口心头血来。望着指尖温热的血沫,他浑身发凉,觉得乾坤朗朗,日月煌煌,具都了无生趣。而今他身如槁木,心若死灰,与其继续在尘寰中挣扎求生,到最后被病体摧残得连丝尊严也无,还不如立刻死了,还能死得体面一些。
于是他独自骑马跑到宫外寻死,想找个干净又不扰人的清净地界,谁知那马儿溜溜达达竟还记得前几日他为了养病上凤池山时走过的路,等他压下满腔愤慨环顾周遭时,发现已然身处茫茫山道上,前方一个裹成粽子的哭包守着一只雪狮愣怔地望着自己,杏眼明亮,犹如璨星。
当下那张脸正是他最不愿见到的,那眉眼轮廓总能让他想起云敬恒那老匹夫当年在朝堂上颐指气使的模样,他只当没看见正要骑马而过,谁知胯、下的畜生竟连死物活物都分辨不清,惊得人立而起,险些把他甩下马去。
第42章 胡诌
后来的事不提也罢。
谢君棠望着眼前的龙骧卫,暗自叹了口气,心知昨日自己突然出宫,去向不明,定然急坏了宫里一帮人。他们能寻到这儿来,还知道假借京兆府搜捕钦犯的名头掩人耳目也是不易。
孟将军微抬起头却不敢直视龙颜,只小心翼翼地问:“您打算何时起驾?”
谢君棠想,自己不过想寻个清静地方去死的小小愿望竟也这么难以实现,那座困了自己三十多年的皇城,莫非要等到身死魂消才能真正摆脱么?
“陛下?”孟将军见他拧眉不语,忐忑地唤了一声。
谢君棠心中已有了决断,正要开口,忽然捕捉到外头一阵€€€€€€€€的响声,他猜到了来人是谁,于是快速地对几人道:“你们回宫告诉冯九功,就说朕打算继续在凤池山上休养,命他仍旧如上回那样布置,伪装出朕还在宫里的假象。内阁票拟好后的奏折只挑最紧要的送来山上,其余的发回去让阁老们看着办。至于朕的身份……不可向此间主人透露分毫,待会儿你们只管顺着朕的意思接话便可,听懂了么?”
孟将军以为他要移驾到山顶皇庄上去住,便道:“卑职立马派人去知会常公公一声,让他预备接驾。”
谢君棠却道:“不必了,朕暂时不打算去那儿,这儿便很好。”
孟将军颇为意外,惊愕得不知要如何接话,有心想问上一问陛下您要在此休养到几时?奏折到时候也送到这儿么?然而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刚才那道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咄咄咄”三下敲门声骤然响起,于是立马乖觉地闭上了嘴。
谁知谢君棠龙目一瞪,压低了嗓音呵斥道:“还跪着做什么!起来!”
这帮龙骧卫如同牵线木偶一样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可脸上敬畏恭顺之色丝毫未减,看得谢君棠又是一阵头疼。此时外头接连又是三下敲门声,节奏比方才那阵要急切得多,谢君棠神色几经变幻才平复下心绪,淡然地回应道:“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云岫刚迈了一只脚进来却在看到屋内情景时惊得生生顿住了。
屋内总共十来个人,气氛却是说不出的古怪。
谢君棠见他一只脚悬在半空,金鸡独立似的杵在门口,两只杏眼睁得溜圆,眼珠子差点要掉出来的滑稽模样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这下云岫回了魂,身子晃了晃,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脚。他慢吞吞地走入屋内,快速瞄了眼直挺挺站了两排的龙骧卫,最后目光惊疑地落在倚靠着床头的谢君棠身上,有心想问这是在做什么,阅兵么?可张了张嘴,介于这伙人都齐刷刷投过来的古怪眼神,芒刺在背,云岫立马又怂了,到嘴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谢君棠率先打破沉默,问他:“有事么?”
云岫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有事还是没事,不过看起来对方和这帮龙骧卫之间才是真的有事,他往后退了两步,搔了搔冻红了的脸蛋,尴尬地摇了摇头。
谢君棠岂会不知他在想什么,当下便把早就打好腹稿的话说了出来:“因京中跑了钦犯,事关重大,我奉命抓捕,昨日寻着贼人行迹来到了凤池山,却把人给跟丢了,搜找的时候又碰见了你,后来……你便都知道了。”
云岫迷茫道:“宫里的侍卫还要干衙门里捕快的活计?”
谢君棠心下微哂,暗道这小哭包倒是不傻,只是面上仍滴水不漏地继续哄骗道:“普通的人犯自然用不着,只是这贼子特殊,与前阵子倒台的安王一系有点牵扯。”
安王的事才过去没多久,且安王的嫡子谢瑜€€曾在重华宫读过书,这事当初闹得满城风雨,人人自危,云岫想忘也忘不掉,只是他知道的大多都来自谢瑜安,所以略了解个大概,个中细节就不甚清楚了。此时听他提起安王,云岫的好奇心便被勾了起来。
谢君棠见他神情微变,双目炯炯地望着自己,似在无声催促,先前的那股子局促和尴尬都丢在了脑后,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压了压嘴角道:“当初陛下派了钦差南下彻查安王一事,船在半道上被人凿穿,险些船毁人亡,此事就是安王和江南一系的官员买通了这江洋大盗干的。这江洋大盗与这帮蠹虫早有勾连,安王资助赤狄的粮草辎重也多赖此贼帮衬才能顺利运往边境。此贼事涉要案,且凶恶狡诈,几次躲过官府追捕,后来陛下就派了龙骧卫去捉拿,不久前才拿下此贼,可谁知刚关了没几日就让他给跑了。为了向陛下交差,只得另行抓捕。”
云岫听他提及龙骧卫,忍不住把心底的猜测问出了口,“所以……你和他们真的都是龙骧卫?”
谢君棠瞥了眼震惊的孟将军几人,眸色转厉,警告之意不言而喻,面上则脸不红心不跳地道:“正是,我们都是龙骧卫,瞧你的反应似乎已经猜到了?”
在他玩味的目光下,云岫两颊浮起红晕,指着几人腰侧长刀说道:“这种刀我曾见你佩带过。”
谢君棠恍然大悟,心道云敬恒的儿子倒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这观察入微的本事还算不赖。
云岫又问:“他们是来找你的么?”
谢君棠道:“差不多,原本我们兵分几路搜捕钦犯,后来半道上他们与我失去了联络,误以为我遭了毒手,几经周折才寻到沿途的痕迹找来了凤池山。”
“接下去你们还要挨家挨户地去搜查大盗行踪?”
谢君棠笑而不语,那姓孟的将军突然一个激灵,高声道:“这是自然,此贼罪大恶极,必须尽快抓捕归案!我等皇命在身不好再耽搁,只是……”孟将军笑得有些勉强,他突然朝云岫深深一礼道:“我……我这……这位……同……同僚身子不便,不宜与我等同去,还需再麻烦小郎君一回,让他在您家别苑休养几日,等把贼子擒获,我们再来接他一道回京复命。”
云岫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下意识就去看谢君棠,这人之前还嚷嚷着要离开,片刻都等不及的样子,可现在却态度大变,竟然若无其事地对自己道:“还要再叨扰你几日,没问题罢?”
云岫心里咯噔一下,之前见他大病未愈且孤身一人,实在不放心他独自离去,才几次三番挽留。可从直觉上来说,自从昨日见到此人并目睹了对方言行上的异样,他便隐隐不安,总觉得后续会有什么大麻烦在等着自己。
谢君棠见云岫没有立刻回答,神色间似有为难,便有些不快。
他突然改了主意要留在这儿,不过是想到了云敬恒这老匹夫当初做下的种种,使得他心绪翻涌,难以平息。
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