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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山风格外凌厉,只站了一小会儿功夫,身上的热乎气就散了个七八,云岫跺跺脚抄着袖笼正准备回去,谁知山道上突然传来好大一阵动静。
只见二三十骑从坡上疾驰而下,声势浩大,追风逐电。清一色的高头大马,神骏非凡,奔跑间鬃毛飞舞如云霞,蹄声滚滚似奔雷。马背上的骑士皆是一身暗色劲装外加一袭黑披风,腰间悬着刀,一个个生得虎背熊腰,英姿勃勃。
云岫看得愣住了,幸亏松萝和几个小厮反应快,推搡着他避到一旁,才没被撞翻。
这队人马倏地从面前跑过,一眨眼就陆续变作一个个小黑点消失在绵延的山道上,云岫发丝都被他们经过带起的劲风吹得凌乱了,他望着雪地里杂乱污糟的马蹄印迹不禁想入非非。
松萝拍拍胸脯,后怕地道:“天寒地冻的,哪来这么多古怪的人?”
旁边小厮笑道:“姐姐有所不知,这凤池山上的庄子大多都是达官显贵们所有,外加这山上的温汤是一绝,每逢寒冬,附近总会有许多生面孔出没,大多都是那些贵人们的家仆护院,见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
云岫听后若有所思,刚才那群人如此气势慑人,虽衣着打扮上瞧不出端倪,却不难看出他们一个个都训练有素,来历不凡,不似普通看家护院的武夫。
云岫想到初来凤池山那天向管事托松萝转述的话,那些人又是从山上下来的,莫非和山顶的皇庄有关?
可皇帝不是回帝都去了么?怎么还留下这么多人?他们此刻下山又是为了什么?
云岫心底冒出许多疑问,然而全都无解,他又想着兴许是自己多心了,山上显贵人家两只手数不过来,也不一定就是皇庄里头的人。
他按下心中不安回到了别苑,上楼时忽然回头问松萝:“那边的早食送过去了?”
松萝道:“送啦,已经吩咐红椿伺候着了,您放心罢。”
老实说云岫还真放心不了,就对方那个臭脾气,红椿那个小丫鬟恐怕应付不来。
不过,恐怕换作任何人都鲜少有能应付的罢。
云岫上了楼,就见红椿提着食盒走过来,一看到自己立马愁眉苦脸地道:“小郎君,那位爷……”
“他不肯吃?”
红椿把食盒打开,露出原封未动的早点,为难道:“奴婢劝了好久,那位爷始终不肯动筷,且他瞧着好生威严,眼睛里能射出刀子,奴婢……奴婢实在没有办法……”
一早就料到的事,云岫并不责怪红椿办事不利,他接过食盒道:“我去瞧瞧。”松萝有心要跟他一块儿去,也被他拒绝了。
云岫进去的时候,对方正要下地,寝衣的衣带在挣扎中略微松开了些,衣襟朝两边散开,露出一片光灿灿的胸膛。他发丝微乱,其中有一缕垂下来缠在锁骨间,黑白分明,如同丝绸覆在玉石之上,叫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听到动静,那人抬眼瞟了过来,目光如同在冰雪里淬过,冷嗖嗖的。红椿说这人眼里有刀子,云岫深以为然,他顶着那道视线头皮发麻地硬挨到床边,有心要笑一笑,但嘴角像被米糊黏住了,只会死板地往上扯,最终露出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来。
谢君棠嫌弃极了,他撇开目光,两只手扶在床柱上,勉强站了起来。
云岫赶忙要去搀他,却被他毫不客气地在手背上打了一记,说不上疼,就是让人对这种不识好歹又无礼的行径感到不快,云岫缩回手道:“你生着病下地做什么?快快躺回去!”
谢君棠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迈步往前走,可他太虚弱了,像个蹒跚学步的幼儿,一离了支撑人就朝前倒去。
昨日云岫刚被他砸在雪地里差点爬不起来,至今还有阴影,此时见玉山又朝自己倾倒,他尚未来得及考虑是躲是救,对方整个人已经不容分说地压在了他身上。压得人胸闷气短的同时,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脸上快速擦过,额角、眼尾、耳根、下颚……柔软且略微粗糙。
云岫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他低头看去,鼻尖恰巧碰在对方唇上,那唇薄而淡,因许久不曾进食,干燥地爆了点皮。
“咕嘟€€€€”云岫喉头滚动,逃也是的避过头去,心湖上落下一阵急雨,引得波澜不歇,水浪拍岸。
第39章 搜捕
谢君棠此时头重脚轻,天旋地转,等到再次能视物时,他已被搀回床榻上坐着,喉咙里瘙痒难耐,一连咳了十来声,直到吞下一口温水,又被拍着背顺了许久的气才好受了许多。
“再喝点水罢。”那声音入耳,又轻又绵软,裹了花蜜一般,叫人心头酥酥的。
谢君棠撩起眼皮,就见云岫双目盈盈润润,蓄着一汪溪水,脸上担忧如有实质,琉璃珠似的瞳孔里倒映出两个被病痛折磨得半死不活的自己。他盯着那两个自己沉默了片刻,忽然推开嘴边的茶盏道:“取我的衣裳来。”语调冷冽得很,如同屋檐下悬着的冰凌爆裂开来的声音。
云岫面色一僵,“你要做什么?你还不能起身走动。”
谢君棠嫌他磨蹭,又重复了一遍,“取我的衣裳来,我要离开此地。”口吻命令十足,仿佛他才是此间主人。
云岫道:“要走可以,不过得等我家管事取了药回来你才能走。”
取的什么药谢君棠自然清楚,他垂眼拢了拢衣襟,道:“药就不必了,你若喜欢你自己拿去喝罢。”
“这……”云岫语塞,也不知是为的对方话里的不在意还是那丝凉薄语调,他暗自掐了把手指,平心静气地劝阻道,“不吃药如何痊愈?你是有急事么?半天也等不及?”
谢君棠冷漠道:“与你无关。”
云岫彻底被他噎住了,在默念了好几遍不要和个病患多计较后,又与他好言商量道:“外头天寒地冻,放你一人离开我心难安,不如这样,我让人备车送你回去。”到时候也能知道他家在何处,回头再把药送过去就好了。
可惜谢君棠天生不知“领情”二字怎么写,他一口回绝了云岫的好意,冷言冷语道:“少€€嗦,都说了与你无关,你只管把我的衣裳和马还我便是。”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云岫忍不住在心底啐他,暗道病成这样,能走下楼算他输。
昨日对方身上的那套衣衫被松萝收了起来,云岫知道她放东西的习惯,很快就从柜子里翻找了出来给他放在了手边。
谢君棠想把衣袍抖开,胳膊却止不住地打颤,手里如同举着千斤重物,竟连穿衣这么件简单的小事也做不好,顿时心火上涌,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可疑的赤红,接着便是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喘。
云岫手忙脚乱地去找刚才那只茶盏,谁料刚递到他嘴边,谢君棠冷不丁吐出一口血来,血丝化在其中把水染成了粉色。
谢君棠用一种穷途末路的野兽才会有的目光对上他湿润惊惶的杏眼,一字一顿发狠地道:“这两日你不曾见过我,懂么?”嘴角殷红,语含威胁。
云岫被他外露的杀意震慑住,脑海里一片空白,竟一时忘了回答。
谢君棠慢慢用拇指揩去嘴边血渍,随后轻抚过他菡萏般漂亮的唇以及玉雕也是的一截柔嫩脖颈。云岫的唇被抹上色泽€€丽的“口脂”,颈项上也留下一道由深至浅的血痕,刺目而又香艳。
谢君棠在他喉结上轻轻一按,贴在云岫耳边情人般呢喃,“你不曾见过我,对么?”说着指尖发力,云岫被迫仰起头,只觉得抵在喉间的不是手指而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再有迟疑就会被捅出个窟窿来,当场毙命。
云岫啊啊了两声,又听谢君棠道:“不答应也无妨,单论守口如瓶的美德,没有谁会比死人做得更好。你放心地去,你死后我会送这座别苑里的人一同下去陪你,定不会让你在地底下感到寂寞。”这人竟打算杀人灭口,将别苑里的所有人赶尽杀绝。
云岫瞳孔紧缩,目光如被猎人盯上的小鹿一般彷徨,以为下一刻自己脖子就被会他徒手掰断,然而等了片刻也始终不见对方动手。他浑身僵麻,尤其是被迫抬起的脖子,像灌了十来斤铁水,云岫不适地略动了动,那根抵在喉间的手指竟然跟着轻轻滑落,从锁骨滑至胸膛,最后垂落在腿边。
云岫梗着脖子看去,只见谢君棠整条手臂都软绵绵的垂在一旁,脸色也说不上好,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病得如此虚弱,就凭他一个人,哪还有气力来杀人!
方才……方才他不过是在吓唬自己罢了……
云岫舒出一口浊气,扶着床柱撑住惊吓过度而发软的身体,他见对方盯着那条手臂不说话,似乎格外沮丧,便试着旧话重提,“你病没好全何必逞强?还是好生歇着等药取了来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那人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云岫有心再劝,忽听外头噔噔噔地响起一串杂乱足音,下一刻松萝破门而入,心急火燎地冲将进来,花容失色地高喊道:“小郎君出事了!咱们别苑给官府的人围了!”
“什么!!!”云岫心头大震,“确定是官府的人?来了多少?”
松萝急得眼圈通红,“来报讯的小厮说,外头来了好多人,把别苑的几道门都给堵住了,说是……说是咱们府上窝藏了钦犯!”
云岫大惊,“钦犯?咱们这儿怎么会有钦犯?!”
松萝六神无主地道:“奴婢也不知道为何会出这样的事!听说底下人和他们自报了家门,连您和世子爷的关系也说了,可那群官兵全然不听,仍旧说要进来搜一搜。如今向管事不在,底下连个拿主意的都没有,门房那边顶不了多久,小郎君您赶快拿个主意罢!”
胸膛里心脏砰砰乱跳了几下,云岫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道:“你带我去瞧瞧。”虽则对方来势汹汹,但凤池山就在京郊,也算天子脚下,且满山的达官显贵,这边被围,又如此兴师动众,山上山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这帮人不会平白无故闹上这么一出,只怕其中有什么误会,还是要出面说清楚才好。
云岫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道:“我去去就来,你别胡乱走动,外头还不知乱成什么样。我先叫红椿过来,即便没胃口好歹也吃两口,否则……否则你连杀……杀人都使不上劲儿……”身旁的松萝本就是惊弓之鸟,乍一听他说杀人,吓得睁大了眼,这才发现他嘴唇和颈项上的异色,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哆嗦着道:“这……这红……红的……是什么?”
云岫面容一僵,与谢君棠的目光相撞,随后略不自在地转身朝外走,边走边用帕子把嘴巴和脖子上的血迹擦去,故作淡定地道:“我也不知是从何处蹭到的,这都不重要,赶紧去外面看看情况再说。”
松萝小跑着跟上他,一时也顾不上这段小插曲。
两人紧赶慢赶跑到大门处,果不其然,十来个护院和小厮正惊恐地围在紧闭的门前,焦灼着不敢吭声,而外头的人正毫不客气地哐哐砸门,一边还叫嚷着:“我等是京兆府的人,昨夜牢内有死囚私逃,特奉京兆尹之命前来捉拿!此贼干系重大,是皇上御笔亲批等着处决的要犯,还请贵府通融,开门放我等进府搜查,若不配合耽误了大事,即便是皇亲国戚,贵府主人也难免要落个包庇要犯的大罪!”
云岫听后面色凝重,这帮人口口声声说什么“请”,但强势跋扈之姿隔着一道门板都能想象得到,话里深意再明显不过,他们这是“先礼后兵”,若自己不识好歹,后头等他们用“兵”之时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好言相劝了。
护院和小厮见到他来,脸上虽有喜色掠过,却并不多。
云岫心知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小主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顶着主子名头的陌生人,比起朝夕相处的向管事,自己算不上他们的主心骨。但这些人都是他云家的人,此处别苑也是爹爹留给自己的家宅,说什么也得护下。他自己虽也害怕,可此时此刻也只能出头。
他不顾松萝阻拦越过众人走到大门前,眯眼透过门板缝隙探看,立马呼吸一滞。只见窄窄的门缝后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一时也数不清究竟来了多少。但果然如方才叫门的那人所说,具都穿着京兆府官差的服饰,手上都拿着东西,应当是刀剑一类的利器。
云岫退后了两步,转而瞧了眼挂着横栓的大门,暗道这玩意儿防得住小偷小摸,但想拦住门后的那些人实在是痴人说梦,这会子人被挡在外头,不过还是为着那句“先礼后兵”罢了,自己这边只有这么点人,根本无力抵挡,京兆府的人闯进来是迟早的事。
既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开门,有什么话一次说个明白,然后再借机行事。
想到这儿,云岫强自镇定地对众人道:“去把门打开。”
“这……”众人面露迟疑,谁都没有动。
云岫只好道:“咱们别苑里都是良民,不曾私藏要犯,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歪,像现在这样大门紧闭,把人拒之门外,反倒显得咱们心虚。”见众人略有动容,他又重复了一遍,“去把门打开,京兆府办事也得讲究律法,咱们用不着害怕。”
话音刚落,那砸门声愈发响亮,云岫推断若再不开门,恐怕对方马上就要靠蛮力硬闯进来了,到时吃亏的只会是自己这边,于是一改之前好言好语的姿态,大声呵斥道:“速速开门!还愣着做什么!”
众人一个激灵,皆被这个面相软和的小主人突然转变的强硬态度给唬住了,等反应过来时他们几个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去把门栓取了下来。
大门顷刻朝两边洞开,露出后边虎狼之姿的人马。
第40章 盘问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在看清这帮人时云岫的心跳险些骤停,只见门前一共有三四十人,个个生得人高马大,面上不苟言笑,长枪似的依次立在那儿,右手搭在刀柄处,仿佛随时要拔刀出窍,血溅三尺。
这哪里像是来搜捕钦犯的官差?简直像是一群要来屠人满门的修罗!
那几个开门的护院惊呼出声,下意识拔腿要跑,又见小主人不退不避,理智才慢慢回拢,勉强稳住战栗的双腿慢慢围到云岫身边,惊惧地提防着门外的人。
方才砸门的人见众人围着一位玉软花柔、韶颜稚齿的小郎君时,眼中闪过意外之色,但很快他就不假辞色地问道:“你就是此间主人?”
云岫拱了拱手,忍着胆怯正色道:“正是。”
那人嗓音洪亮,说话时震得在场诸人心神惶惶,“昨夜帝都牢狱中跑了要犯,有人见到他出了京往凤池山方向来了,那是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手上命案无数,小郎君为了自个儿的安全着想,万不该轻忽,还请容我等进府搜查!”
云岫听他振振有词,不禁问道:“凤池山并不小,为何就认定那钦犯会跑我这儿来?”
那人道:“此言差矣,我等并非认定人就是躲在贵府上,今日也不是只搜查您一家。今早京兆尹派了五百差役,现已分作几批陆续上了山,此刻不光是您这座别苑,但凡是在凤池山方圆三十里之内的人家都要接受搜查。”
不是单搜自己一家?云岫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稍稍放了点心,既然是广撒网而不是特意针对,给他们搜上一搜也不是不行。如果真是走脱了个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这般大动干戈的搜捕倒也说得过去,自己也愿意配合他们。
只是出于谨慎考虑,云岫还是要多问上一句:“可有海捕文书?”
“有的。”那人从怀中掏出文书。
云岫接过一看,文书上确实有京兆尹的官印,此外还附着那江洋大盗的画影图形,五官粗犷,凶相毕露,一看就是穷凶极恶之徒。
当下他再无疑问,又将文书卷起还给对方,道:“不知除了搜查可还需我们做些什么?”
那人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抱拳道:“小郎君深明大义,仆在此谢过。还请放心,我等在搜查时定会小心,绝不会碰坏贵府一草一木。另外我们也有例行问话,还请您把府中大小召到此处集合。”
云岫点点头,立刻让人把别苑内的仆从都找来,同时和众人退让开放外头的人进来。
那人也不客气,单手一挥,身后三四十人就冲进了大门。他们只留了五六人在此负责盘问,其余人四散开来,一晃眼的功夫就隐没在亭台树影之间。
少顷,别苑一众仆从都陆续来到,那几个留下的差役将人分开问话,一旁还有专人负责在纸上记录。
云岫旁听了会儿,发现都是询问姓名、籍贯、是否见过陌生人行踪的问题,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时,那领头之人走到他面前,脸上也不再如方才那般不苟言笑,客气了不少,他拱手为礼道:“小郎君,仆也有些话想问您,还请如实回答。”
“你问。”云岫客客气气地道,发现问题与他们问其他人的大差不差,他确实不曾见过什么江洋大盗,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具都如实说了。只是这人似乎不怎么相信他,同一个问题颠来倒去地问了好几次,云岫脾气再绵软也有些烦了,嘴巴里也不知重复说着什么,注意力飘了起来轻轻落在那人身上。
对方也穿着京兆府官差的服饰,但看胸前花色与他带来的人身上的略有出入,衣襟外露出一角布料,云岫认得那是对方之前给他看过的江洋大盗的画影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