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周嬗的二哥和三哥自小不对付。二皇子周璜乃皇后的次子,大皇子病逝后,皇后可谓是对周璜倾尽心血,满心盼望周璜入主东宫。三皇子周琮由沈贵妃所出,沈氏乃朝中大族,背靠母家的周琮自然嚣张得很,整天盯着那东宫不放,和各位皇子都不对付。
说来也讽刺,永昌帝至今未封太子,美其名曰怀念早逝的大皇子,实际上对哪一个皇子都看不顺眼,冷眼旁观他们为一个太子位置争得头破血流。
血浓于水哪比得过权势滔天?更别提生在帝王家,骨肉相争只会更残酷。
但又与周嬗何干?明年开春天气回暖之时,他会布置好一切,远走高飞。
“两位皇兄也真是的,明知父皇身体不好,还闹成这样。”周嬗心里冷笑,面上还是那副贤淑的样子,语气含嗔带怨。
“临近年关了,大家心思浮动,公主久居后宫,鲜少到前朝走动,不知这朝堂就是一滩浑水啊!”王襄摇摇头感慨道。
“浑就浑点吧。”周嬗抱起手炉,起身向门外走去,“省得那帮皇兄一天天对我疑神疑鬼,烦人得很。”
他走到门前,抬眸静静凝望,见天地素白、落雪纷纷,青瓦、枯枝、地砖上皆覆着一层绒绒的细雪。有丫鬟掬了一把雪,朝熟人身上扔去,几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忽见周嬗站在门口,立刻低着头走了。
这样的雪,周嬗看了十八年。
“公主,说起来还有一事……关于驸马。”
王襄跟在他的身后,臂弯里挂着一件内里缝着狐狸皮毛的大红斗篷,随时预备给周嬗披上。
“何事?”周嬗伸出手,让雪落在他的掌心,晶莹的雪一触到温软的肌肤,即刻化成了水,凉丝丝的。
王襄的神情一瞬变得欲言又止,他沉吟片刻,然后道:“自公主嫁入状元府,已有半个月,外头最近总有些风言风语。”
周嬗问:“什么风言风语?”
“他们说……公主与驸马分房而睡,而驸马素来不碰风月之事……”王襄眼观鼻鼻观心,“于是就有些嘴碎的说驸马不是断袖……就是不举。”
周嬗:……
他差点捧不住手炉,淡定的神情一瞬变得无比尴尬,甚至轻微带了点恼怒。
不论张瑾为到底是断袖之癖、或是不举,周嬗嫁给了他,两人的名声就息息相关。此类传言对他周嬗的名声实在不好,公主下嫁穷小子就算了,要再是房中不和,那传出去多丢人?
“我晓得了。”周嬗暗暗磨着牙,他就知道躲不过这一遭!不过……他稍稍冷静下来,语气冷冷道:“又是哪个爱嚼舌根的太监丫鬟?给我找出来,好好罚!”
王襄应下,顺手把斗篷给周嬗罩上,想了想,还是劝道:“奴才知道公主有难言之隐,但事已至此,驸马也是个真君子,依奴才看,您二位好生商量一下,今后尽量同居一屋,也免得外人议论。”
“你又怎知张瑾为会不会动手动脚?”周嬗神色复杂,“我还不想轻易露了身份,他那副样子,一看就知就对男人没兴趣,我……”
王襄严肃打断道:“公主,凡事只有试试才能摸到结果。”
周嬗不说话了,他垂下眼眸,陷入沉思。
到了傍晚,小雪下成了大雪。周嬗在屋里看了一下午的书,眼睛乏得很,便倚在门前欣赏初雪。
不多时,张瑾为踏着满天的飞琼碎玉,忽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白雪落在男人的帽檐与肩上,像是细碎的银箔,给男人举伞的小厮个子太矮,只得打着伞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张瑾为一踏入屋子里,玉汐和丫鬟们便凑上去接过披风,露出底下绣着鹭鸶的青色朝服。
他身上的雪一进屋就融成水往下滴,却没急着换衣服,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食盒,放到桌上,笑着说:“微臣退衙后正好路过景春阁,他们家的苏式点心做的地道,便带些回来让公主也尝尝。”
遇上好吃的周嬗可就不困乏了,他清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喜色,低声道:“多谢驸马。”尔后他矜持地打开食盒,一股特别的味道蔓延而出,不一会儿整个屋子都是这股香气。
甜丝丝的味道必然是绿豆糕、米糕之类的甜食,可那浓郁至极的鲜味……是蟹?
秋蟹已经退市了,哪来的蟹味?
周嬗抱着疑惑打开第二层,两只讨人喜爱的橙子在食盒里摇摇摆摆,还冒着热气,散发着一股蟹和橙子混杂的奇异香气。
“蟹酿橙?”周嬗有些吃惊。
张瑾为笑道:“本以为秋蟹早已退市,不曾想景春阁里居然还有售蟹酿橙,也赶巧了。微臣问掌柜的可否还有活蟹出售,谁料掌柜的说这一批的已经买完了,年前或许还能上新一批满膏的冬蟹,到时微臣让扫砚他们去拿点回来。”扫砚是跟在张瑾为身边的小厮。
蟹味过鲜,饶是周嬗这等爱吃的人,晚饭也少吃了一些。等到临睡前,他坐在铜镜前卸妆,腹部突然发出一声鸣叫,竟是饿了。
他踮着脚,悄悄挪到门前,打算一个人去堂屋里偷点糕点吃。玉汐姑姑虽然宠着他,但也不允许他吃宵夜,美名其曰“保持体形”。他却觉得自己倒是瘦过头了,可时下贵族女子追求“楚腰纤细掌中轻”,即便他已有弱柳扶风之姿,也免不得被人挑刺。
掀开暖帘,周嬗轻轻推开门,昏黄的光从门外沁入,还没来的及落入卧房内,就被一个黑影挡住了。周嬗心中一惊,以为自己被人发现了,急忙后撤几步,正欲溜回床榻上躺着,那门直接被人打开了。
张瑾为手提食盒,里衣外罩一件大氅,颇为无奈地看着他。若周嬗多观察一下,就会发现男人手脚冰凉,竟是在外头反复徘徊了一刻钟,不敢贸然入内。
男人苦笑道:“打扰公主了,微臣想和公主谈谈……”下一刻,张瑾为的话语卡在喉间,尔后转为一声长叹。
他道:“微臣很可怕么?”
周嬗撞撞跌跌逃回床榻上,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像只被人吓到的猫,蜷在被子里,似乎张瑾为再靠近一步,他就要蹦上房顶了。
当然很可怕。
周嬗默默地想。
他已经把肚兜脱了,现下胸前一马平川,被人看到可就露馅了!
两个人遥遥相望,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屋外飞雪飘落。
第5章 共枕
流言如草生,一旦有了苗头,那便是野火也烧不尽。
起初张瑾为并不在意。
他照常点卯放衙,临近年关公务繁忙,多的是册文、祝宝文以及诏书要他们这群翰林修撰。他每日勤勤恳恳,偶尔去梅府见一见老师,回家和公主两相无言,日子也就勉勉强强的过下去。
这些年朝中党派之争愈发激烈,以朝中官员来看,大致分为以陈仪父子为中心的陈党、以梅子谦为首的清流一派、还有象征皇帝的内廷阉党。加之皇子夺嫡风波不断,朝中又隐隐浮现各皇子的派系,总而言之,近二十年来的朝廷就是一滩浑水!
偏偏万岁爷对此缄默不言,任凭朝中风浪起,谁也不知他到底支持哪一党,更不知他到底想让哪个儿子当皇帝。
张瑾为是梅子谦的得意门生,三元及第,又娶了公主,万岁爷亲自提点让他官复原职,一时间各党派的目光都放在他的身上,于是半个月来朝中议论纷纷、流言四起,他皆一笑了之。
直到好友给他引荐了一位男科圣手。
这日放衙,雨雪霏霏,他接过小厮手中的伞,正欲回府,忽见好友崔怜生鬼鬼祟祟凑到他的身边,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张瑾为笑道:“子悯兄,你不回去陪着夫人,在我这磨蹭什么?都是要当爹的人了!”
提起自己的妻子,崔怜生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说道:“大夫说就这个月了,等拙荆生下孩子,也正好过完了年,到时我请你们吃酒。”
张瑾为应下:“好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子悯兄,一定要是上好的佳酿,不然我可不吃!”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崔怜生笑着笑着,忽然叹了一口气,他收起笑容,目光幽幽看向张瑾为,语气严肃道:“怀玉,你和公主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张瑾为险些转身就走,这下他总算明白了好友的来意——敢情也是被流言影响、误以为他有难言之隐!
张瑾为无奈道:“我成婚不到半个月,和公主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如何要孩子?这事急不得。”
“我懂你的苦衷。”崔怜生面容隐隐含着几分哀痛,他快步上前,凑在张瑾为耳边悄声道,“怀玉,你也不要藏着掖着,这种是能治的!我认得一位大夫,叫作孙逸,他尤其擅长诊疗此类隐疾,就住在宣北坊那块,你找个空子去看看。你这事可千万拖不得,二十四岁的年纪放普通人家,早该儿女双全了。”
张瑾为:……
他颇为哭笑不得,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拍拍好友的肩膀,说道:“子悯兄,多谢你的好意,我的身子真没问题——”
崔怜生抓住他的手,往他手心郑重塞了一张纸条,道:“不必解释了,怀玉,不管有没有,去看看总是好的。时候已晚,家里那位又要念叨我了,先走一步!”
这可恶的崔子悯说完转身就跑,徒留张瑾为捏着纸条愣在原地,搞得他一晚上都在惦记此事,想来想去,决定和公主好好沟通一下。
世上同床异梦、盖条被子纯睡觉的夫妻多了去了,多他们这对陌生的夫妻又如何呢?只看公主愿不愿意了。
于是他顶着寒风、提着食盒,在公主门前转悠了足有一刻钟,打过腹稿几十遍,依然不敢推门而入,生怕冲撞了公主。
结果还是把公主吓到了。
烛火微微抖动,窗外的飞雪簌簌作响,张瑾为浅浅叹气,提着食盒走到床榻边,轻声问道:“微臣很可怕么?”
少女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张瑾为,乌黑的眸子映着细细一道烛火,好像猫儿警惕时的竖瞳,她嗓音发颤道:“驸马大半夜的……有事找我?”
张瑾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尽量显得自己态度温和。他拉过一张紫檀木圆凳,端端正正坐在上面,一副促膝详谈的姿态。
他试探说道:“近日微臣在外头听见了几个流言,有关微臣和公主的私事。虽说清者自清、淫者自淫,但总归对名声不好……”
实话说,名声这种东西,在大宁朝的官员里还真不算事。今日谁娶了第几房姨太太、明日谁又夜御几人……下三滥的私事被官员们拿来互相攻讦,张瑾为倘若脸皮厚点,自然不必在意。
但他娶的是天家的女儿。
而另一边的周嬗也烦此事。那几个嘴碎的丫鬟太监都罚了月银,但流言依然止不住。他实在不想和张瑾为睡一张床,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但不能立刻答应。
周嬗垂下眼睛,小声说道:“传流言的下人,我都罚过了。”
“辛苦公主。”张瑾为语气温柔,他打开手里的食盒,笑着说,“晚饭时,我见公主吃得不多,可是蟹酿橙过鲜了?想来公主或许饿了,我让厨房做了些好克化的消夜,公主用来垫垫肚吧。”
食盒里的香味诱人无比,不断飘出醇厚的奶味,勾着人的食欲。周嬗咽了咽口水,心道这张瑾为居然懂得拿吃的诱惑他,实在可恶。
但对周嬗很有效。
他的肚子又传出咕噜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他瞄着张瑾为,见那人的嘴角居然往上翘了几分!
周嬗心里冷哼一声,缩在被子里,一点一点挪到榻边,然后伸出手,从食盒里拈了一块奶糕出来。
“公主是冷么?”张瑾为一面问道,一面起身拨弄火炉。
不冷。
周嬗面无表情吃着奶糕。
还有点热。
张瑾为弄好火炉,没回圆凳上坐着,而是径直走到榻边,俯下身轻轻道:“虽说冒昧,但止住流言的方式很简单……只是不知公主愿不愿意配合微臣。”
周嬗一口吃得急了,险些呛着。他闻言登时睁大双眼,用一种非常无辜的眼神看向张瑾为,泪水随时准备落下。
他匆匆咽下奶糕,明知故问道:“什么方式?”
张瑾为道:“微臣待会让人再抱一床被子来,公主睡里头,微臣睡外头,往后早起也不打扰到公主,可好?”
明明是一副商量的口吻,却说得理直气壮。
“我……不习惯和人同床共枕。”周嬗稍微垫了肚子,也不敢多吃,重新挪回床榻的最里头,目光幽怨非常。
张瑾为又哄道:“微臣睡姿端正,也不打呼,不会惊扰到公主的歇息。”说完,这人竟然大着胆子坐到了床榻上,还伸出一只手,像招呼小猫那样,朝周嬗招了招手。
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嬗的戏也该收尾,“羞涩”应下驸马的要求才是。但周嬗还需要一个承诺,他蹙起细柳眉,可怜巴巴看着张瑾为,哼哼道:“我讨厌那种事,你真的不会……吗?”
那种事。
哪种事?
张瑾为耳尖一红,面上却十分坚定道:“若我张瑾为有任何不端的行为,任凭公主处置。”
室内再次陷入沉寂。
然后张瑾为就看见少女轻轻点头,就当作同意方才他的那番话,就着被子挪动几步,凑近张瑾为看了片刻,抱起自己的枕头,睡在了床榻的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