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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 第106章

除非此事竟是真的……

刘崇坐倒在椅子里面,心里知道,想借刘骥成事的愿望已不可得。“他是你的亲生兄长,要如何待他,你自己想罢。”

刘钦道:“刘骥谋反,罪不容诛。姑念其乃是父皇与臣的骨肉至亲,便废为庶人,流放三千里。儿臣已写好诏书,明日便发去鄂王叔军中。”

刘崇见他毕竟还是存着几分棠棣之情,没有对自己兄长痛下杀手,点了点头,却一个字也没力气说。刘钦看了朱孝一眼,转身出了刘崇的寝宫,刚走到殿外,就见一队人急匆匆赶来。

来人便是刘钦的母亲,原本是皇后,现在已是皇太后的李氏。

李氏原本也有闺名,后来入宫之后,旁人叫她,便是才人、婕妤、贵妃、皇后娘娘,闺名没人提起,渐渐地就连她自己也有些忘了。她听说刘钦带兵围了刘崇的住处,担忧这父子二人血溅宫闱,这才急忙赶到,见刘钦一身是血,更是震惊。

但她是闯过风浪的女人,也不声张,定定神道:“听说皇帝来了后宫,怎地不来看望母亲,急匆匆便要走?还让母亲大老远来看你。”

她就是心中焦急已极,面上也仍然不显,笑着嗔怪了这样一句,极有分寸,好像说着家常。刘钦却会意,笑道:“是儿子的不是。”搀过她手,母子俩走在前面,其余人都远远缀在两人身后。

刘钦将今日事简略解释一番,既是解释,自然跳不过刺杀的事。李氏当年踏着多少尸骨厮杀出来,得践后位,见过的风浪多了,初闻刺驾之事也全无惊慌,只是见刘钦说话时架着一边胳膊,疑心他受伤,挽起袖子一看,见到包扎,才知儿子身上不全是别人的血,心疼起来,一定要让太医来看。

刘钦那一刀是故意受之,有意控制之下,伤口自然不深,本来不打算惊动太医,但母亲坚持,只好耐下性子在后宫当中等待。

当时在岑士瑜家里,他手臂伤口处理得仓促,伤口附近的血都没有擦净,就打上包扎。这会儿母亲让人打来热水,亲自洗了手帕,捧着他手一点点给他把手臂上的血迹拭净,怕弄疼他,还小心翼翼避开了伤口,一点一点慢慢地擦。

让母亲柔软、温暖的手握着、一下下轻轻抚着,刘钦一时有些恍惚,慢慢地,他也变得好像那双手一样柔软。

上一世他回来时母亲就已经过世,他一身伤病,疼得咬碎了牙、终夜辗转反侧,那时候他想的人不是周章,当然也不是陆宁远,只有他母亲。

正所谓“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他父亲有十余个儿子,他却只有一个母亲,这时候想到的自然只有她。痛得狠了,他便幻想起母亲的手抚在身上,借此打熬过一个又一个夜晚。他一面幻想,一面清楚地知道,她已经死了,于是隔着被子,拿自己的手轻轻摸在自己身上。

现在他只是受了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皮肉伤,母亲的手却温柔地抚在上面,那样珍重、那样怜惜,不是出于谄媚,不是出于畏惧,也不是有求于他。他忽然生出一阵冲动,想把岑士瑜和战战兢兢等他处置的一干相关人等晾上一夜,自己在母亲宫里不问世事地过上一夜,睡到明天。

可是不行,赶在太医前面,江北来的使者送来急报——

夏人趁火打劫,撕毁盟约,已经过江来了!

第180章

两个月前,夏国真正的掌权者,那个凭着一己之力鲸吞了雍国半壁江山的摄政王在和议刚刚签订后不久便暴卒于军中。雍人听来,简直普天同庆,拍手称快。有识之士,皆以为此是进驱良机。

但彼时雍国朝廷忙于宫廷之变,兼又有刘骥之乱,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心气把握夏国主帅去世、群龙一时无主的时机?

这两个月的宝贵时间,便这样白白蹉跎了过去,夏人扶着已故摄政王的灵柩从容回到旧都金城安葬,原本陈于江淮的大军也安然无恙地撤走。在江北的雍军只是徒然看着而已,在他们大军引退之后,趁势收复了几座城池,便算是交差了。

可谁知他们不去主动招惹夏人,竟然是夏人先来打他们?

刘钦得知消息,不由失手打碎了一只杯子。

以他所料,自己无暇北顾,夏人那边也该是一样焦头烂额才是。威望素隆的虏王已死,那些功臣宿将无人可制,龙椅上的皇帝狄志比他也就大了几岁,没有个一年半载,别想归拢好朝堂,恢复元气。

事实上,上一世和约签订后,两国之间便很是和平了一阵子,足足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开战。怎么到他这里,两年就变成了两个月?

李氏担忧地问:“怎么了?”

她这做母亲的,最知道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比起他父亲刘崇,刘钦倒更像她一些。她不由想,到底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自己摔了杯子?

“没什么事。”刘钦回神笑道。

宫女忙上前,打扫起地上的碎片。刘钦看着她一片片捡起碎瓷片,忽然明白过来,上一世刘缵即位可说是无可争议,刘骥虽然也在长沙,却没有发动叛乱,而且没过多久,他见夏人没有南下的打算,又腆脸上表朝廷,托辞想念父母而请求回京。刘缵为着彰显仁厚作风,竟然当真答应了他,还曾成就了一番兄友弟恭的佳话。

而这一世却不同。他历经宫变而继承大统,虽然是先逼反了刘缵,再以清君侧的名号平定祸乱,看似名正言顺,其实人心却有所观望。加之当年刘缵有陈执中保驾护航,即位后东南半壁波澜不惊,这点他却远远不及,也就让刘骥生出了觊觎大位的野心。刘骥举起反旗,江河摇荡,恐怕让夏人目之为良机,因此自己摄政王死后不久,便悍然启衅渝盟,发兵南下。

可笑他竟全然没有所估计,即便偶尔想到夏人的威胁,却每每总是凭着上一世的记忆,满心以为两年之内同他们应无战事,因此雄心勃勃地对南用兵、清理陈执中残党、任用薛容与、斗倒岑士瑜、在江阴大动干戈……可怕什么来什么,夏人竟然真会不顾自己国内的烂摊子,乘衅用兵,在他国家有事时落井下石。

他竟如此托大!

事已至此,后悔无用,刘钦勉强又坐一阵,辞别了母亲,把岑府晾在一边,召集几位亲信连夜入宫商议。

夏人军中,此刻同样正在议事。

狄庆坐在帅位上,拿手敲着桌案,问:“既然过得江来,不饱掠一番,何故言走?我看雍人不会有所反应,便是有……”

他用力把手一挥,“那个敢撄我兵锋,都管教他落荒而逃!”

当即便有人高声呼应,却也有人沉默着一言不发,互相瞧瞧,面露难色。

其实刘钦猜得并不全中,夏人这么快就撕毁盟约,再度动兵,的确是看准了雍国国内政局不稳,想要趁此良机狠敲一笔,但这并不是出于皇帝诏令,也不是朝廷商讨后的结果,而是狄庆个人所为。

狄庆和如今的夏国皇帝狄志乃是一对手足,都是已故那摄政王的同父异母弟。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后来又一起从军,辅佐摄政王兄成就一番大业,狄庆还要比狄志更年长两岁。

两兄弟从小到大,一直好得像是同一个人,你有的我也有,我有的你也一样,从来没有什么分别。可到了最后,轮到天底下最尊贵、最重要、最独一无二的东西,兄弟俩竟有了分别。

狄志被立为新君,狄庆却仍是个统兵之将,皇位没有两个,注定要有一人得不到,这个人是狄庆。

狄志即位时,摄政王还活着,狄庆心中虽然震惊、伤痛、实难接受,却一句怨言也不敢出。他不说,却免不了心里想,他和狄志到底有什么区别?论年纪,他更年长一点,论战功,他也不在狄志之下,为何现在他成了狄志的臣子,两人忽然间就分出了个上下高低?

摄政王身死,他被任命为整个东路军的统帅,遵其遗诏扶着他的灵柩率军后退,沿途看着身后逶迤兵马,纠纠健儿,看着雍国的大山大河,愈发地意不能平。

他不由想到,一年前他和狄志两人都在东路军中为将,有天狄志却忽奉密诏回京,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其中甚至也包括他。

狄志回京后不久,宫廷当中便生了变,摄政王废黜天子,改立狄志为新帝,直到狄志登基的消息传来,狄庆才得知此事。

狄志的嘴巴真是紧,不曾给他去信透露丁点口风,就摇身一变做了皇帝。他当初奉诏西归时,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了这件天大的好事,却对着他隐忍未发?他怕和自己说了,自己会坏他的事么?还是怕自己接受不了,索性不说?

在他小时候,夏国宫廷间很是有一番手足相残、弟兄倾轧的人伦惨剧,亲眼瞧见多少颗人头落地,平心而论,狄庆绝无夺大位的心思,尤其那位置上的还是他的同胞兄弟。

他更知道,狄志做了皇帝,定不会亏待了自己,也许还会因为对他有所愧疚,加倍补偿于他。只要他别做得太过分,不引人忌惮,他这一生会过得比朝中任何一人都好,要兵要粮要权要钱,狄志都会无有不允。

但即便如此,他每每思及此事,越是想,越觉心里窝一把火,无论如何都浇熄不得。

率军缓缓行进了一月有余,雍国的种种消息越来越多地传来,那边同样是新帝即位,新换上的小皇帝不知韬晦,刚一上台就同人斗得不可开交。

传闻他们朝中君臣失和,不知到了什么程度,但有一点可以探听明白,那就是雍国南部起了叛乱,叛军足有十万之众,雍国朝廷几乎是举江南之力、倾半国之兵前去平定,如此良机摆在眼前,岂能错过?

狄庆摩挲着羊皮舆图上的长江水文,八百里加急塘报在他案头堆成小山。汉人辛应乾捧着《江防要略》谏言时,他正用匕首尖在建康城上轻轻点着,闻言猛一撒手,刀尖钉穿地图,扎进帅案里面。

“这方略能用,写一份报给朝廷!”

不料辛应乾却摇摇头,“天子是持重之人,定不愿大帅在此时起什么事端。大帅如果发问,天子复书,必是要大帅谨守和议。”

狄庆问:“那你的意思是?”

辛应乾的那双小眼睛紧紧盯着他,“生米煮成熟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狄庆沉吟了。

他知道辛应乾的心思。这人是个汉人,是前些年他大夏国还在草原时被他们俘虏后投降的,深得他摄政王兄的倚重,因此青云直上,如今已到了宰相的高位。这次摄政王东征,也将他带在身边,足见信任,一应后事也由他处置。

但朝中还有另一个汉人,比他投效得更早,没有随军东征,却是留在京里助新皇稳定朝局。如此一来,远近亲疏便有别了。

辛应乾向他如此进言,未尝没有私心,狄庆想,他十有八九是想借着自己的东风,将朝廷上的另一个汉人吹到自己下面去。但即便洞察了他的意思,狄庆对动兵之念也仍是心动不已。

旁人都以为他的摄政王兄是暴病而死,却只有包括他在内的少数几人知道真相。王兄放权之前,从容安排了“身后事”,朝政没有旁人想象的那样难以收拾,他此时出兵,不算太过胡来。如今雍国形势如此,现成的大功递到他的手里,他不能两手一撒,给它掉在地上。

他要借此机会立一大功,给同胞兄弟、现在的皇帝狄志看看,也是给那些朝臣看看。他心里梗着一口气,非如此不能吐出。

狄庆为了防止人多口多,谁把消息偷偷泄露给京城,坏了他的谋划,没有找太多人商议,只找了几个心腹,加上一个辛应乾,共同商定了南下的事。

他将押送王兄灵柩的任务交给另外一个同姓宗室,分了一千兵马给他用来护送,然后不打招呼,忽然由荆鄂南下,趁着雍国全然不及反应的时机兵分两路强渡长江,大肆劫掠沿途州县。

如他所料,雍人果然没有还手之力,他所过之处几乎没经历什么像样的抵抗,雍军各地驻军要么人数太少,不敢撩拨他的虎须,只龟缩城中不动;要么闻风逃遁,生怕触了他的霉头;胆量最大的,也不过就是派兵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边,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只是做出一副忠勤任事的样子,不知是给谁看的。

草谷年年都打,只有这次收获颇丰。这是因为每年到了秋高马肥之时,雍国就会预做准备,对他们的军事行动有所提防,但这一次雍国朝廷打定主意以为他们定会好好信守盟约,不会南犯,因此各地都不曾坚壁清野,百姓也没有迁入城内。

加上雍国内乱正亟,守军中的能战之将、能战之士都被南调,无力同他相抗衡,十五日之内,他便连破数县,俘虏丁壮百姓三千余人,劫获粮草无数。

取了如此大功,按说已经够本了,但狄庆既然来了,就不愿草草撤走。他要看看雍国会作何反应,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如果雍国置之不理,以为他饱掠过了便会引军自退,那他便杀一个回马枪,趁此夺战他一二坚城,为之后全军南下预做准备。而如果雍国胆敢集结大军反扑,那他当走则走,当战则战,战则要寻机消灭其主力,让他们元气大损,数年间不敢再与他交锋。

不像这样捅上一刀,如何能看出来,他们南边的这个老邻居究竟是偶染微恙,还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第181章

刘靖与陆宁远刚刚送上告捷的露布,朝廷急令马上便发到手上,让他们火速带兵北上,防备夏人,等候朝廷下一步的命令。

数月奔波,刘靖病势愈重,诏令发来,最早是由陆宁远拆看的。书中刘钦说了夏人难犯的事,陆宁远因为有上一世的记忆,同样也吃一大惊。

但很快,和刘钦一样,他马上便也想到夏人是想趁火打劫,不由以手碰了碰腰刀。

兹事体大,他不敢多耽搁,往刘靖帐外一连去了几次,听说他一醒,马上便进去求见,将朝廷诏书给他。

刘靖因为叛乱已平,心里的石头落地,劲力一松,马上旧疾转剧,正卧床调养,闻此信后不由大骂夏人背信弃义、猪狗不如,靠在床头便是一阵大咳。

陆宁远有些手脚发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幸好随侍的下人见怪不怪,忙抱起刘靖,拿手重重拍他的背。刘靖咳出淤痰,脸色才稍稍见好,问陆宁远:“叛军残部安置得如何了?”

这一战中,叛军投降者足有数万之众。他们本就是普通将官、士兵,被迫同刘骥一同起事,战败之后朝廷说不追究,马上便纷纷反正,没有做任何抵抗。更有一些是被刘骥从田间抓来的壮丁,被迫跟着走了这么远路,只盼着能回到故乡,就更加不可能与官军死战了。

刘靖听闻陆宁远在平定翟广、扎破天之乱时颇有作为,便将处置俘虏之权交给了他,想看看他如何处置。

陆宁远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对这些兵士百姓以抚为主,宽大处置,甚合他心。有时有军士因为之前血战之仇,对俘虏暗中报复,被陆宁远发现,严责了犯法军士,将俘虏保护起来,申令全军不得虐待。

不止如此,这些天来陆宁远命自己原先的三百部下分入各营,对这些俘虏逐一拣选,仍愿意继续从军的,按以前的法子一一加以核查,合格者编入军中,其余遣回原驻地。有愿意回家的,也不强求,一律给予路费,妥善安置归田。

因此时刘钦主政,不短他们的军粮,更又在收到捷报之前就额外筹措了一批军饷,足够大军支应数月,眼下正好用来安顿俘虏。

此举当时颇有争议,大军远征,便如虎兕出柙,粮草则是缰绳,把缰绳交到猛虎手里,如何可制?但刘钦力排众议,还是调拨了过去,不知是信任至极,还是早料到有今日之胜。

陆宁远拿着这笔粮饷,安置俘获叛军无可厚非,但随意拣选士兵,相中的编入自己军中,没看上的则遣送原籍,则未免有营私之嫌,一时议论颇多。

可他毕竟是天子宠臣,是奉命行事,谁也说不得什么,况且戡定此次叛乱,他的确厥功至伟。第一战获胜还可说是以全军为诱饵取了个巧,第二战时无论是精准预料到刘骥要当晚突袭,还是料到他必不在最先过河的人中,抑或是在万军丛中手擒了他,都令众人心服口服,见此虽然眼红,但转念一想,自己没有这般本事、也没有这般功劳,更没有这般同天子的关系,也就作罢。

朝廷封赏下来,陆宁远已擢为都指挥使,与当年的邹元瀚等同,位列众人之上,趁此时机扩充军队,也是循前人旧例。只是他选兵的标准未免太严苛,让众人不由得大开一番眼界。

手上没有茧子的不要,稍微带点油滑气的不要,从军日久却没有战功的不要,一番挑选下来,总是留下的人少,遣回去的人多。但不给他精挑细选和练兵的时间,朝廷命他火速北上的诏令便发来了。

陆宁远将这几天安置俘虏,选兵练兵的事如实说了。刘靖听后,颇为沉吟。先前那两战,对朝廷官军和叛军的实力如何他心里已经有数,要以如此之卒,北上迎击夏人,岂不是羊入虎口、以卵击石么?

“依你看,”刘靖沉沉开口,“这仗有的打么?”

陆宁远答:“夏人兵力多寡、如何排布,属下尚且不知,不敢妄言。”

刘靖喃喃,“怎么来得这样快!要是能稍缓数年……”

陆宁远垂眼不语。

如果这次也能给他两年时间,以他所处位置和刘钦对他的信任,他足能练出一支可与夏人相抗衡的铁军。为什么夏人违背盟约竟会违背得这样快?除去刘骥叛乱之外,和现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也有关么?

他从不在这些事上多想,他是军人,只想战场上的事情。但现在坐在那个龙椅上的是刘钦……陆宁远苦苦思索很久,什么也想不出来。

刘靖叹一口气,“没法子,只能星夜北上了!”

陆宁远问:“这些俘虏也都带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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