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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 第213章

陆宁远呼吸粗重了,可是看脸色尚可,也不喊疼,只自己垂着脑袋忍耐。

张大龙从后面扶着他,韩玉替陆宁远脱起衣服,李椹在床边瞧着,上前道:“我来吧。”把韩玉赶走。

因为身上的伤,陆宁远在床上只能平躺,怕这样下去他要生褥疮,于是等他稍微恢复一点,每天都要这样扶他坐一阵子,擦一擦背。

为着穿脱方便,陆宁远身上的上衣是让人特意改过的,前后都有对襟,从前边从后边都能打开,李椹把腰间两侧的扣子都解了,衣服就分成了左右两片,顺着胳膊就脱下来了。

“咋样?”张大龙得意道:“俺这手艺还行吧?”

这些天里每天他都要问一次,李椹已经听习惯了,连脑子都不用过,照例恭维两句,手上不停,给陆宁远躯干处的包扎解开。

陆宁远身上外伤不多,背后有两处,伤口不算大,已经结痂了,李椹拿清水给他擦背,还是特意避开了这些地方,看陆宁远,也不喊疼,仍是垂着脑袋没有言语。

“每天这么躺着,多闷呀。”李椹看看他,状似无意道:“一会儿给你拿几本书,让韩玉读给你听,你想看什么?”

陆宁远一开始没反应,后来好像才慢慢明白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摇了摇头,“不用。”

李椹又问:“书不想看,想不想听曲?反正现在是在城里,有乐师,也有戏班子。”

陆宁远仍是摇头。

“找几个伶俐的陪你说说话?”

摇头。

李椹同张大龙对视一眼,耸耸肩膀。张大龙憋不住道:“这也不要,那也不要!成天躺着有啥意思?好人也给憋坏了!”

“多谢……擦完了放我躺下就可以了。”

“不放。”张大龙道。

李椹补充,“多晾一会儿好,省得压一天生疮,那就麻烦了。”

陆宁远再愚钝也知道两人是特意来陪自己的,又道:“多谢了。”

张大龙恶心得皱了眉毛。李椹不说话,仍在陆宁远背后坐着。

陆宁远胸腹间被林九思割开了一个口子,从胸前一直延伸到下腹,足见当日是将他整个人给开膛破肚了,缝合后针脚密如蜈蚣,看着十分骇人。

李椹既有些不敢看,也不忍看,索性不往前面走,只在陆宁远背后待着。

陆宁远说完那一句后,就又不吭声了,没人知道他想着什么。但李椹有的是办法把他像是琴上的弦一样信手拨上两拨,瞅瞅他的后脑勺,冷不丁突然道:“文武都在开封,陛下久在宁武,也不是个办法,估计这几天也该动身了吧。”

陆宁远两手攥了攥被子。

李椹在他身后撇撇嘴,又道:“你的刀口,陛下看过了吗?”

“嗯。”

“没给他吓坏吧?”说着,他在陆宁远背上突出来的肩胛骨上掐掐,“本来挺好的身材,割开这么一道,这下没个看了。”

陆宁远忽然转头,好像是想回头看他,可肩膀让张大龙按住,他转不回来。

李椹就走到他身前去,刻意在他那道几乎将整个人剖开的伤口处上下瞧瞧,猛然间头皮发麻,可他竭力控制着不动声色,摇摇头,故意又问:“陛下只看过那一次吧?”

陆宁远跟着他转回头,闻言抿了下嘴,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好像隐隐约约还带着一点怒色,“每次上药的时候……陛下都在的。”

“是么?”李椹做出惊讶的表情,随后若有所思,“那看来陛下待你还是不一般的。”

陆宁远刚才的神情慢慢收了,重新变得无害,只是又低下了头。

李椹心里有底了,扒拉他愈发地轻车熟路,“那你每天闷闷不乐,深宫怨妇似的,是为了什么?我看还是陛下待你不好罢?”

“不是,陛下待我……很好。”陆宁远身子往上挺了挺,疑惑地朝李椹看过去,不明白今天他为什么要故意这样说话,“你去忙吧。”

逐客令?李椹乐了,“仗都打完了,又不班师,天天停在宁武,我也没什么忙的呀。”

说完,他看看陆宁远的脸色,又道:“真的么?要真这样,你现在能躺在这儿?我看不如等过两天陛下回开封了,你就上表请辞,云游四方,到处转转,说不定就碰上什么新人。你实在下不了决心,大不了晚上让大龙偷你出去,我给你安排,保管陛下找不着你!”

陆宁远听得眉心拧成一个疙瘩。看他的神情,李椹毫不怀疑,要不是他俩关系熟稔,再加上陆宁远眼下动弹不得,自己这会儿怕是已经被打得躺在地上了。

“我累了,”陆宁远的声音像是从什么缝里挤出来的,“你们先回去吧。”

张大龙道:“啊?和我可没关系啊。”

陆宁远连胳膊都抬不高,李椹自然不怕他,抽出椅子翘腿坐了,“还打肿脸充胖子呐,你连命都不想要了,总得有点缘故罢?我看还是陛下看不上你了。”

陆宁远脸色猛地一白,随后红了,渐渐又红得吓人,甚至微微发紫,闻言没有吭声,可看向李椹的两只眼睛黑得浓重,让人有些不敢逼视。

“不是吗?难道是你不想和他好了,他不同意,逼迫你,你没办法,只能以死明志?”

陆宁远忽地大咳起来,张大龙一时没把住他,让他弓腰滑了下去。

张大龙吓一跳,连忙重新把他扶住,就见陆宁远头往下埋,止不住咳,一直到咳出一口血沫,突然又“哇”地一下,把消化了一半的粥糊全吐在了床上。

张大龙心疼,痛骂李椹,“你今天咋这么多屁?等一会儿出去咱俩对着放。”

李椹也吓一跳,连忙从桌上拿来布巾,给陆宁远擦嘴。陆宁远偏偏头躲开了,居然好像生了他的气。

李椹也不逗他了,给他把腿上受灾的被子简单擦擦,“好了,好了,看你,至于吗?那你看,问你什么,你都不答,我就只能乱猜了。老陆啊,我就不明白了,你死都不怕,有什么怕和我们说?”

陆宁远禀性温和,生气也只生气了一瞬,听他说完,怔了一怔,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李椹趁热打铁,“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你?还是你不要人帮,就自己蹲在墙根底下乱想,想啊想啊,想不出来,干脆就地一躺,又什么都不管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一阵,陆宁远道。

“这有啥的?”张大龙来精神了,“想到啥就瞎说呗,谁放屁还不是放了?”

他今天格外粗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但让他一说,陆宁远当真思索片刻,朝着他俩裂开个口,“我担心,我对陛下……没有用了。”

李椹呆了一呆。

“而且……”陆宁远却打开了话匣子,“我也待他不好。”

“啊?”张大龙问:“你做啥了?”

陆宁远摇摇头,不欲细说。

“那你对他好点不就得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什么都有了,好像……不需要我,我让他不开心……我不在了,他会更好。”

李椹忽然问:“陛下知道么?”

陆宁远不解,“什么?”

“这些话你和他说过吗?”果然,陆宁远摇了摇头,李椹又道:“那你和他说了,让他告诉你怎么样是待他好,这样不就行了。”

他料想陆宁远不会答应,十有八九要缩回去,说完马上又补充,“这些天大家只要来看你,过后陛下肯定把人叫去问话,你不说,一会儿我俩出去也会说。话从大龙嘴里出来是什么样,我就没法向你保证了。”

“怎么?”张大龙问:“从俺嘴里出来是啥样?”

李椹没理他,问陆宁远:“你想要谁说?”

陆宁远看着他,有些惊疑不定,过了一阵,知道他此话不是虚言,神情复杂起来。

李椹担心他一会儿又要咯血,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其实有点紧张。但陆宁远咬了咬牙,最后道:“我自己说吧。”

李椹心里一颗石头落地。这一年里,他是当真想帮陆宁远,可是无措手处,今天狠心下了一剂猛药,没想到当真奏效,陆宁远言出必行,想来不会食言。只不过……

他看陆宁远松口,也不再多说,免得过犹不及,闷头拆起脏了的被子。

陆宁远看着他来回忙活,不解道:“让韩玉来就可以了。”

“嘘。”李椹轻声,“别让别人知道。”

陆宁远把自己当石头下的草,但放眼整个宁武,这一座军营,谁看他不是高山仰止?要是让人知道,李椹故意说怪话把陆宁远气吐血了,他都怕自己晚上走着夜路让人往头顶套个麻袋狠揍一顿。

折腾半晌,终于把被罩拆下来换上新的,旧的也折了起来,放进张大龙怀里,打算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带走,李椹给陆宁远重新打好包扎、穿好衣服,嘱咐他道:“吐了的事,不兴和别人说啊。”

陆宁远点头,甚至反过来宽慰他道:“我自己有时候也会咳血,没事的。”

李椹感动,“那我先走了,我俩在,陛下也不会进来。等他来了,你不用着急,慢慢和他说就是。”

陆宁远醒来后,探望他的人多,刘钦正好也想要他们和陆宁远多说点话,怕自己在时,旁人不自在,因此白天总是刻意回避。

“等等。”走到门口,陆宁远忽然叫住他。

李椹和胸前鼓鼓囊囊的张大龙一齐回头。

陆宁远犹豫半晌,问:“我胸前的伤……真的很丑么?陛下看见,会害怕吗?”

“我说了又不算。”李椹呵呵一笑,“你自己问他啊。”

第338章

陆宁远平躺回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忐忑地等着刘钦过来。

他大约不知道,永平、永固朝的妃子等着刘崇夜幸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细究起来,连心情好像都大差不差。

忽然,门口传来响动。陆宁远手指动动,头从枕头上抬起一点,竖耳听去,却不是刘钦的脚步。

来人匆匆过来,扑倒在他床边,竟是俞涉,见了他嘴巴一瘪,眼泪下来,哭道:“陆帅!”

陆宁远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来宁武了?”

他身上盖着被子,俞涉也不敢掀开,在他脸上看了又看,眼泪一串串掉,“末将听说大帅……出事,就向朝廷告了假,赶来看看!刚才问过韩玉,您……”

他没说完,就又哭起来,好像伤心至极、也担忧至极。

陆宁远不知道怎么办好,想抬手拍一拍他,可俞涉是在床边直身跪着,肩膀太高,他够不到,尝试一阵,只得作罢。

“没事了。”他宽慰道:“躺一阵就恢复了。”

俞涉没看到他的动作,不然大约会弯腰趴下,问了他几句,又道:“将士们听说大帅受伤,都担心得不行,很多人都在告假……后来告假的人太多,朝廷不允了,末将是因为上表最早,这才能过来。”

陆宁远皱眉道:“告诉大家我没事。天下初定,四郊不宁,不得擅离职守。”

“是。”俞涉已猜到他会这么说,也不意外,反正他已经来看过了,也就不管别人,痛快答应下来。

陆宁远看他一直跪着,要他去椅子上坐,俞涉摇摇头,说这样离他近点。

陆宁远平日威严,但从不以势压人,俞涉敬他畏他,却不怕他,看他虚弱,反而是亲近之意更占上风,索性就这样半跪在床边。

他犹豫一阵,向门外看看,见没有旁人,低声道:“不怕大帅笑话,末将近来总是做一个梦……”

陆宁远心里有些着急,手指在被子上搓了搓,但也不好打断,只得听他讲起梦来。

“这里没有旁人,末将所言,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帅千万莫要见怪,只当末将是说胡话,听过就算。”

俞涉也不直言,先铺垫了一番,才道:“末将梦见……大帅受奸人构害,竟被……被投入诏狱!数月之间,饱受折磨……最后,最后……”

他声音压得极低,听在陆宁远耳中,却不啻惊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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