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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重圆 第135章

李氏开口之前,就知道他要搪塞自己,正等着他这句“只是”,不等他说完便又继续,“娘替你选了几个,都是年轻,而且对你极有用的。皇儿便是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国家之计做长久打算。”

她所说的,年轻自不待言,这所谓的“有用”,便是说这些都是重臣之女,纳入后宫,既是笼络,也是平衡。当年刘缵同东南大族厚相结纳,姻亲关系同样不可忽视,李氏老于权谋,从不做无用的事,刘钦不问也知,这人选自然是经了百般斟酌后的,决挑不出错处。

这道理刘钦自然不会不懂,只是……

“既然是母后为儿臣选的,自然没有不妥。”刘钦点点头道:“只是听闻最近解督病重,恐怕不起,江北防务将有变动。待此事了结,儿臣便仔细考虑此事。”

他仍是用了缓兵之计,但因着所说事情实在重大,李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旁边刘崇却惊问:“老解要不行了?”

刘钦因早有预料,听周章带来解定方病重的这个消息时倒不吃惊,淡淡道:“嗯。儿臣已经遣了太医过去,但恐怕就在这一二月间了。”

他说话时的神色语气,实在不像是正谈论着一个为将半生、拱卫东南半壁的总督将要死了的事,和刚才的闲聊相比,好像也没有太大差别。刘崇眨了两下眼睛,才勉强消化了他话中内容,也顾不上给自己定下的不过问前朝之事的规矩,关切问道:“你打算换谁替他?”

“依儿臣看来,陆宁远沉贽有谋,可为解督之贰。”

他吐出“陆宁远”这三个字,刘崇惊讶地张了张嘴,李氏却也眉头一跳,眼神当中闪了一闪。

她虽深居后宫,但多年经营下来,其实耳目众多,消息灵通,虽然口中从不说,心中却明镜一般。今日回朝的周榜眼,已经是过去的老黄历了,刚从儿子口中吐出的这三个字,才是她这做母亲、做太后的对自己最关切的事一次一次催促,却无论如何都做不成的真正原因,也是现在横在她面前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骤然听到这名字,她脸上不禁微微变色,但马上便平复下来,仍是那副雍容的模样,从桌上拈起一块糕点。

“只怕他太过年轻,担不起这样重的担子。”刘崇忧心忡忡地道。

刘钦微微一笑,“儿臣自有定夺。”一句将他顶了回去。

说来也怪。从前刘钦做太子的时候,三个人坐在一张桌前用饭,总是李氏和刘钦母子两个说不几句,就时不时偷觑刘崇脸上的神色,现在却翻然一变,变成刘崇反过来偷觑刘钦。他见刘钦虽然笑着,脸上笑容却甚是坚硬,便识趣地没有再说。左右国家已是他的,他爱如何折腾,那也都由得他。天下事从来半由天子半由臣,他敢推出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也要看满朝大臣,看江北一众虎将答不答应。

李氏开口,语气同样淡淡的。到这个时候,刘崇才第一次发现,这母子二人竟有七八分的相像,不知以前他为何从没有注意到过。

“陆宁远毕竟只是个都指挥使,既然要破格提拔,让他骤然接管那么大一摊子,皇儿定是要将他召回,面授机宜了。”

刘钦一愣,见所想被母亲说破,只得承认,“是。待调任之后,儿臣便打算召陆宁远回京一趟,既是在众人面前推重于他,也是向他了解凤阳大营的情况,再嘱咐一二。”

他说得冠冕堂皇,李氏听了,却只在心中冷笑。那陆宁远是什么人?小十年没见过,这次她倒要瞧瞧清楚。

第226章

因刘钦不肯配合,这场寻常的家宴,自然是以表面上的其乐融融、暗地里却不欢而散而告结束。刘钦留下又喝了杯茶,同李氏聊了几句家常,便告退了。

他看出来,母亲几次想要开口,但似乎是出于某种犹豫,一直到他离开,都没再重起话头。他也就没说,或许永远也不会对母亲剖白他心中真正所想——

其实他坚持如此,并不是为陆宁远,而是因为她。

在刘钦年幼时模模糊糊的记忆当中,许多次,母亲将他抱在怀里,他坐在母亲的膝盖上,母亲笑着拨弄着他的两只小手,面前铜镜里她的眼睛当中,却凝着淡淡的愁绪。

她为什么如此呢?

刘钦不再看镜子了,转回身,抬起小小的眼睛凝视母亲。母亲低头看他,脸上便只有了明艳的笑意,拿手指头轻轻掐了掐他的脸,像寻常时候一样逗弄着他。

还有的时候,他朦胧睡下,听见母亲放轻了的脚步声,因为马上便要睡着,就没有起身。交谈声在他耳边小声响起,母亲或怅然、或愤恨地谈论着一个“他”,埋怨他冷落自己许久,今晚也不曾亲至。

刘钦翻一个身,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被宫女唤醒,柔软的衣服穿在身上时,他忽然无师自通地明白了:“他”就是自己的父皇。

曾有一次,他见到母亲一个人偷偷垂泪,几颗泪珠悬在脸上,要是让诗人来写,便是玉承明珠,花凝晓露,该是极美好的,可那时刘钦被骇在原地、被惊得呆了。

他并不常见自己父皇——或许比后宫中的其他皇子更频繁些,但比起与自己母亲相处的时间而言,那偶尔刘崇兴起才会额外赏赐给他的父子之间的亲密时刻便不值一提了。因此对那时的刘钦而言,母亲便近乎他的一整片天,现在这片天正在垂泪,落下来的大雨只一瞬间就将他浇透。

他恐惧、无助,有那么片刻甚至一动也不敢动,等他回过神来,鼓起小心灵里的全部勇气,大踏步上前,问母亲为什么在哭时,李氏只微微一愣,愕然看他片刻,随后抬手擦了下脸颊,笑着对他说他看错了。

之后刘钦是如何被囫囵过去的,他已不记得了,但他从不曾当真被糊弄过去。母亲的那滴眼泪,好像变成一颗种子埋在他的心里,随着他一天天长大,它便也将根扎得更深,任他从孩童变成少年,也仍牢牢盘踞在他心间。直到那一日——

曲江宴上清风拂过,它随着刘钦初露的爱情一起萌发出来,他懂得了一切,在情意最浓的时候,半是讨好、半是承诺,却以玩笑一般的口吻对周章说:“什么太子妃?我一辈子只和你一个人好。哼,我又不能分成十个八个,要那么多人做什么。”

现在,连那段时光也远去了,周章是如何回应的,已不值一提,更不必去特意回忆。现在他也做了皇帝,坐在他父亲曾经坐的那把椅子上,可他所见的却是母亲眼中的风景。他是用母亲的眼睛凝视着陆宁远,而非父亲的,更不是一个帝王的,曾经的无助、恐惧尽可以用天底下最大的权势抹平,他何必再造出个新的?

他是只会爱一个人的,绝不忍心,也不会让母亲的神情出现在陆宁远,或者是那些为礼法制度而被选入后宫,从此便空老长信、怨望终生的无辜的,他见都没见过的女子脸上。为此,他即位以来,非但不曾纳什么后宫,更是顶住前朝和后宫一齐加诸他的压力,连立后都不曾立。这般古所未有的举动,让他非但在本朝、就是放在历朝历代的君王当中也是一个另类,可口水淹不了他,他自是此心如铁,绝不为人言改易。

刘钦辞别了李氏和刘崇,乘着软轿回了自己的寝宫。

为着撙节之故,宫中只点了稀稀落落的灯,每走上几步,便能瞧见树梢上、石头旁、栏杆边的一盏宫灯,它们一只一只在暗夜里出现,又一只一只摇晃着落在他身后,夜晚那样宁静,抬轿的宫人脚步不发出一点声音,茫茫天穹下面,好像只有他一个。

刘钦举起一只手,就着刚好凑近的灯光看看,袖口上有几片花瓣。那是前一阵陆宁远从江北寄来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一朵花,因为觉着好看,就随信附上了,想要他也看。于是刘钦让人比照着样子,在自己袖口上绣了一模一样的一朵,同样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这样想了,便这样做了。

现在陆宁远在做什么呢?

他下了轿子,刚一落地,朱孝便送来一只蜡丸。蜡丸是黑色的,并不紧急,他也就没急着拆开,回去看了一阵奏本,临要睡了,才想起来拆开看了。

“解定方病笃。”上面只有这短短的一句。

他要死了,刘钦想,没比上一世时多活,也不比那时短寿。

该密令陆宁远赶快启程往解定方大营去了,还要发下明旨,其余众人的反应也都要关注,尤其是秦良弼的……刘钦一面思索,一面提笔写下一页页纸,让朱孝传往各处。

他没有刻意去想,不由自主地,上一世的事重新浮上心头。

曾经他落入夏人手里,身份暴露,夏人要以他换取雍国全淮之地,那时在中朝反对最烈的是周章,在外朝则是解定方。

他苦心孤诣,经营两淮,同夏人打了无数仗,方才守住这半壁江山,让大雍朝廷能在江南勉强站稳脚跟。要让他交出拿无数儿郎性命换来的国土,去交换一个名义上的太子,他如何能够甘心?

刘钦连杀他的陆宁远都能原谅,解定方此举合情合理,自然没什么不能体谅的。他刚重活过来那会儿,意不能平,还曾找过解定方的麻烦,现在想来,殊为无谓。解定方守土有责,平心而论,刘钦若与他易地而处,同样也必不愿意朝廷同夏人签订那般盟约。

只是虽然如此,他对此人的感情,总比对旁人要更淡一些,听说他要死了,竟也不觉着如何,只平静谋划起他死后军权如何分割、大头如何平稳交到陆宁远手上,其他倒没有什么。

但接到他的密信,马上动身、不敢丝毫耽搁的陆宁远,心绪便不像他那般平静了。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对陆宁远,解定方都是有恩的。两辈子他都没追究陆宁远擅自背叛长官之罪,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仍许他留用报国。

上一世时,陆宁远能起于行旅,崭露头角,便不乏他的提携、保护;这一世陆宁远乘了刘钦的东风,虽然几次提拔都与解定方无关,但对他曾经的恩遇,毕竟不敢稍稍忘怀,此时来到他病榻前,见他一脸病容,终将不起,也不由心中悲戚。

解定方撑开老眼,瞧见有人来了,却看不清是谁,下人在他耳边边提醒,第一次声音太小,他听不清,第二次提高了声音,他仍有几分糊涂,最后只有附在他耳边高声道:“是陆——宁——远——”解定方浑浊的老眼当中才有了几分清明,朝着陆宁远的方向,费劲向他招了招手。

陆宁远忙上前去,不加犹豫,握住了解定方的手。

“你不像……咳咳!你爹……”解定方第一句却是道。

陆宁远一怔,不知该如何回应,便没有出声。

“你爹是……老虎一般的人,咳咳……其实我们私底下说起来他,总叫他的大号……你知道,是什么么?”

他说话已经很费力了,听说这几日间喝了几碗参汤,才终于支撑到陆宁远来,但不知为何,终于见到了他,却不嘱托他什么,头一句却是说起他死去多年的父亲。

陆宁远答:“末将不知。”

“是老大虫!陆老大虫!咳咳、咳咳……”解定方说完,像是一笑,但马上便被咳嗽盖了过去。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没有多少力气,听声音也十分微弱。陆宁远不知该回应什么,在他手上用力握了一握。

解定方眯起眼睛,不是看陆宁远,而是看向远处——如果他现在还看得到的话。陆元谅这名字,已太久没人提到了,他是旧时代的人,他也是,现在,他这旧时代的最后一抹余晖,终于也要缓缓沉入地底了。

解定方收了收手指,勉力将目光凝在陆宁远的脸上。

“老夫一生小心,唯命是从,朝廷、皇上说什么,老夫便做什么,上马就杀敌,下马就对什么都不闻不问。嗬……嗬……”他不知哪里聚起的力气,一口气接着道:“当年你父受奸人陷害,老夫没能替他说话,竟让他蒙冤而死,老夫至今夜里想起,都悚然不能安枕!如今老夫就要去见他了,当真没脸,他……他……他要如何,老夫都由得他!”

陆宁远握紧他手,诚恳地道:“当时形势如此,家父定能体谅的。”

解定方摇摇头,对他这安慰无动于衷,只是深深看着陆宁远,不说话,好半晌后才又道:“幸好天心垂爱,为将门遗此虎子,我死之后,能继我业、终定四方者,舍此其谁!”

他说着,用力按着陆宁远的手,枯瘠、瘦弱的手指一阵一阵地收紧,眼眶当中涌起泪水,却没有流下。

陆宁远同样没有落泪,喉结滚动着,在他话音落后良久,才沉声道:“若终于有北定中原之日——”

“末将定在您灵前设祭,让您知晓!”

解定方不语,艰难地歪着脑袋,仍是深深、深深地看他。

他自己也是有一个儿子的,名字叫做解辉。那时夏人南下,山陕遍地都是战场,他父子两个同军为将,国家危如累卵,战场上更是千钧一发,他自己亲自冲杀,也不许儿子躲在兵士后面,鼓舞着他奋勇向前,后退一步便军法从事,两军阵前向他下了死命令,说如果丢了土地,那便不要活着见他。

他儿子当真是个好样的,将他的军令执行到最后一刻,不曾临阵脱逃,也没有苟延性命,就此同他那一路人马一起埋骨青山。因为那里马上便成了夏国之地,一直到今日,解定方都不曾再见过儿子尸首一面,连他到底埋在哪座山上,都是近日才知。

解辉死了,同雍国各军中的十几万儿郎和各地几十上百万百姓一样,永远埋入了地底,像从没存在过。解定方却活了下来,在江北扯起一面大旗,继续抗击夏人。

他是心如铁石的人,手上沾着的是十几万条人命,若有人挖出他心拿刀剑击在那上面,听见的也只会是铮铮金石之声。

可他现在快要死了,临死之前,看着陆宁远模模糊糊的轮廓,麻木硬结的心竟紧紧一缩,迟来数年的疼痛终于从后面追上来,在这时袭上了他。

“好孩子,往前走吧,往前走,不要停,也别回头,大胆地往前走吧……”

他忍不住,只有将掩藏在严厉的管教之下、从没有机会对儿子表露过的深情尽数倾在眼前这陆元谅的儿子身上,眼泪在这时终于落了下来,让他连声音也哽咽了。

“保重好自己,往前走吧……保重,保重……”

他将另一只手也握在陆宁远手上,陆宁远只觉被什么一硌,那东西的形状他太清楚——是半块虎符。

解定方的最后一封奏疏,是交待自己身后之事,明知道刘钦对陆宁远的倚重,却仍是推举了他。他这样做,不是多此一举,像这样落在纸面上,日后军权交接,朝堂上也好少些波折。

只是他却不是为了让刘钦感激于他。他已没有子孙要荫蔽,也就无所谓身后哀荣,只是因为这是他能为国家、为这个年轻皇帝做的最后一件事。他已做了一生的事,最后一件自然也要做好。

曾经他看不由分说闯入他大营里的刘钦,看他懵懵懂懂运用着权势、冒冒失失地想从自己嘴里问出他绝不会说的话时,也曾想到过他的儿子解辉。那个时候,他平静地看着刘钦,将心中所想掩藏在满脸的皱纹之下:皇帝的儿子就在他面前,他的儿子却青山埋骨,为了这刘氏天下而战死,再也不会回来了。而这刘氏的天下,究竟何以到了今日这般下场?究竟何以到了今日这般下场?

一晃数年过去,刘钦已做了皇帝,看气象竟隐约好像一个明君。他是不同的么?从今往后,他大雍将要去往何地?以后可当真会有北定中原的那一天?现在却分明还是江河摇荡,不见半点澄明!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夏人仍是猖獗不已,谁来为将,兵从何来,是战是守,可能取胜么?北定中原,北定中原……可真有那样一天?可真会有那样一天?

解定方猛地挺直了身子,从病榻间坐了起来。颊边的泪水流入皱纹里隐去了,他浑浊的眼中忽然大亮,如被一道日光照彻。

他没有说更多的话,就这样死了。在他的床头,除去干涸的药迹之外,只有军书两卷,《文选》一本,最上面的是刘禹锡的一本文集。

解定方少年从军,从中年开始读书,手不释卷,到了晚年终于爱书成癖,现在眼睛看不得字了,仍让旁人读给他听。

摊开的书页上,是《秋声赋》的最后一段,在最后的日子里,侍候的人在床头为他读了许多遍。

“骥伏枥而已老,鹰在韝而有情。聆朔风而心动,眄天籁而神惊。力将痑兮足受绁,犹奋迅于秋声……”

第227章

陆宁远进得宫来,脚步比平日里要轻快三分,被宫人引入之后,却不是往刘钦常居的几座宫殿去,走着走着,竟好像是要去后宫。

他忙顿住脚,不敢再走了,宫人却说是太后传见,要他即刻便至。陆宁远无法,只得又往前走。

除去小时候和近年来的几次庆典之外,他几乎从没见过刘钦的母亲,不知今日她见自己是为着什么,没来由地有几分紧张。

上一世时他官拜大将,曾总督过天下兵马,御前对答过不知凡几,因此这一世哪怕初见刘崇时,心里也不觉着如何,小心恭敬自然是有的,但毕竟不像常人第一次面圣时那样震怖失措。但这次太后要见自己,他跟着宫人又走几步,心里竟打起鼓来,手心里出了点汗。

很快他被引到李氏身前,陆宁远未及看他,便规矩跪倒,伏在地上,头几乎抵住地上青砖。

李氏不出声,他也就不自己起来,眼睛盯着青砖上磕出的一角裂痕,默默听着自己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李氏的声音才响起来,“起来吧。”

她声音温和,还带一点笑意,听起来十分慈蔼。陆宁远依令起身,站在一边,头微微低着,恪守着臣节,仍不向她看去一眼。刚才被他手按着的地方洇湿了两小块,他不动声色地挪动着脚往前两步,将它们踩住了,然后又低着头,恢复了刚才恭敬肃穆的模样。

但李氏今日叫他来,显然不是为了看他这个大臣守不守什么臣节的,又柔声吩咐:“陆将军一向简在帝心,进到宫里不必拘礼,抬起头来。”

她声音当中有种女子特有的柔软,说出的话却带一种不可违抗的命令之意,颇露筋骨。陆宁远便将头抬起来,小心向她看去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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