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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他上辈子是如何为刘缵出谋划策的,除去刘钦和陆宁远外,就更没有第三个人会知道了。因此刘崇和岑士瑜听说刘钦见了徐熙,只当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在为了安抚刘缵的旧部而努力,虽然一在宫外、一在宫内,一对老友却很有默契地同时嗤之以鼻。
新皇毕竟还是太年幼了。
没过几天,又一道诏令发出,常州府果然变天。而岑士瑜的反击也当真厉害,薛容与还是此时才知道原来之前都只是小打小闹,现在他才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弹章如雪”。
对周维岳的、对他的弹劾如雪片般飞来,从京城到地方、又从地方到京城,质疑声、反对声、詈骂声入海潮般一浪一浪拍来,简直要将他和周维岳没顶。
他到现在才知道,当初岳父受人教唆,收受旁人的贿赂,想拿去走动工部,拿军需制造的肥缺,背后的人正是岑士瑜。就连那个价格比别处低了三成的商人,也是岑士瑜安排的陷阱。现在他岳父已经引咎去职了,车架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可是朝堂上的言官不肯放过他,一面说要严惩他岳父,以儆效尤,一面说他妖言惑主,所谓推行改革也是为了自家谋利。
更有甚者,竟然有人将矛头隐隐指向刘钦,说他因宠信薛容与,而故意宽待了黄茂,不然以他对付陈执中余党时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雷霆手段,如何能因黄茂自己吐出贿赂就将他轻轻放过?
言官们揪着这事不放,好像薛容与不大义灭亲、不请求刘钦严惩自己岳父,以为改革祭旗,此事便无法了结似的,不啻将他架在火上烤。而另一边,周维岳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周维岳在江阴,借魏大而顺藤摸瓜,不住攀扯岑氏子弟,也被人说是公报私仇——不是方明俊与岑士瑜的仇,而是他与魏大的那点事。其实于周维岳而言,比起他正在做的、将要做的事,两根手指又算得什么?哪里值得他放在心上?可旁人说得有鼻子有眼,攻击他为政手段酷烈,说他借着丈量田地之名横行乡里、鱼肉缙绅,夺富民生路,以资奸民无赖。
从常州府到建康,到处都是对周维岳的弹劾,他大雍建国以来,还从没有一个县令让人骂到过这种程度,简直可说是千夫所指了。周维岳初听“鱼肉缙绅”这四个字时,虽然一贯严肃,却不由笑了一笑——从来只闻鱼肉百姓,今日竟听说了“鱼肉缙绅”这说辞,他听来不像弹劾,却反而更类嘉奖。
骂的人多了,这二人便好像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全天下的罪名都飞到了他们头上,而包庇着他们的刘钦,虽然一时还没有人敢在明面里妄议天子,但朝中议论汹汹,市井百姓之间也有传闻,好像新登基的少年天子并非什么英主,即位之初便宠信奸佞,把朝廷搅得乌烟瘴气。
反对的声浪太大了,薛容与但觉自己好像一叶扁舟身处滚滚怒涛之中,不知何时一道大浪拍来,就要把自己这条小船给掀翻过去。在常州府的考课难以为继了,周维岳在江阴的调查、清查田亩也进行不下去,甚至不把他调离江阴,此事都无法收场。
再这样下去,非但周维岳保不住,他自己怕也不得不去位了,更为重要的是,刘钦刚刚登基不久,威望能经得住几次消磨?
可是就此退后一步么?就这样放任刚刚开始的一应改革彻底夭折,把朝廷拱手让回给岑士瑜他们?薛容与绝不甘心。
况且他做的哪里有错!周维岳哪里有错!那些人口中的缙绅,不过是多少年来勾结地方官府鱼肉百姓,食其膏血的民间一霸,而所谓的“奸民无赖”,却是被他们逼得没了田产而无立锥之地的贫民。周维岳丈量土地,核查历年土地买卖流通情况,将强买强卖、巧取豪夺的土地归还给他们,而田连阡陌的高门大户享够了荣华富贵,却连一亩地两亩地都不愿吐出。
而各级官员,或是拿了他们好处,或是不问世事,或是明知不妥却缄口不言,多少年来因循成例,只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他所要推行的考课之法,就是要将这些人沙汰出去,整饬吏治,和周维岳一上一下,将他大雍的风气扭转过来。如何便这么难!
别人愈是攻击,他便愈是下定决心,任是粉身碎骨也要做成此事。可是……
他只有唯一一点顾虑。
站在他背后的天子,今年才止二十四岁,当初凭着一腔锐气答应了他,可是他所做的改革当真意味着什么,皇帝现在才算当真知道。眼见得如此情形,身处众矢之的,他可还能一往无前、一力任之?
第170章
皇帝无德,致使朝廷上机枢失衡,江河横溃——在这些天的雍国掀起的无数道声浪背后都透着这同一种意思。
一时间,刘钦不顾劝阻、不顾反对,一意孤行地重用薛容与,姑息周维岳肆虐地方的举动,俨然已是千夫所指。
这是一个独夫民贼,为着彰显自己的权势,不惜置满廷朝臣的谏言于不顾,与天下为敌,既不思先祖创业之艰难,短浅的目光也看不到以后,怎能不为有识之士所深深忧虑?
朝堂上的声浪越来越大,一开始还是岑士瑜的人,后来所有人都开始惶惶不安,担心如传言所说,天子与近臣发动的这所谓的改革就是为了排除异己,而他们恰恰好自问都不是这个“自己人”,不知道哪一天就要去位。
为什么要变呢?他大雍立国以来,这一百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一切不都好好的——除去江山只剩下半壁之外。但这是因为胡虏猖獗,乃是天定,又非人力所致。何必要搅弄得天翻地覆,把每一个人都拿起来在秤上过过,又有什么好处?
弹劾的奏章仍是一本一本发来,有些已经不只是针对周维岳、薛容与和薛容与的那几个新近提拔起来的同道了,而或明或暗地指向了刘钦。而那些弹劾周、薛的,渐渐也从要求让他们去位而变成说他们是祸国殃民的元凶大恶,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人情愈发汹汹了,前线却仍是安安静静,派去的官兵至今没有接敌。除去官兵占据了几个城池,扼住叛军东进和北上的道路之外,就几乎再没有消息传来。许多人心中都生出一个隐隐约约的,不可对人道的念头:皇帝的天下还能再坐几日?
没有几日了。
岑士瑜冷冷地想。
他已经和李章甫说好,今日在朝堂上便联名上书请太上皇训政。
这是他的第一步,之所以没有一上来就逼刘钦还政,而是稍做曲折,目的是要投石问路,借以看刘钦如何反应,也是看朝臣的动向。如果真能促成刘崇回到台前,后面再进一步逼刘钦退位就会简单多了,而就算一次没有成功,只要朝臣附和得多,刘钦也定威望扫地,下次再提此事,十有八九也能成功。
况且他还有一处安排,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大约一个半月前,刘骥的使者就同他联系上了。大半个月前,他见形势不对,这才没有继续置之不理,反而也开始热心同其联络。
他远在京城,难以左右前线战局,刘钦有何军事部署,往往也不让他预知,他没什么办法帮刘骥成事,除去一样——那就是对数月前宫变那夜的情形,他知道的毕竟比刘骥清楚。
于是他写信给刘骥,教他怎样鼓动舆论,刘骥听从,果然大肆宣传起宫变那夜的诸多疑点,力证刘钦其实得位不正,是个弑兄囚父的暴君。为此还编造出当夜的情形,绘声绘色地传开了。
在他的故事里,刘钦一开始就包藏祸心,被衡阳王探知,衡阳王为着保护皇帝,以身犯险,可惜竟被杀害。此后刘钦一不做二不休,逼太上皇退位,自己做了皇帝,为了稳住皇位,又不惜与夏人媾和,出卖国家,实在是罪大恶极,令人发指。
他所说虽然与事实有所出入,但那又如何,只要能让人记住就行。况且他既已反叛,说话便不受朝廷管制,刘钦就是咬碎了牙,恨掉了心,也管不到他。于是刘骥每过一处,便要派人广为宣传,只要越多的人认为刘钦得位不正,那他的起兵便越应天顺人。
他想得很好,做得也很成功,刘钦虽是天子,可天子管不到叛军,更管不到叛军嘴里说什么话——直到这一日,刘靖、陆宁远所部官军终于安顿好沿途各个城池、吸纳各省驻军兵力、又分兵布置好各处要害,终于来到前线,与他距离已不足百里。
但且不去理他,在建康,又有另一件大事发生。
薛容与在忐忑中等待着刘钦终于顶不住朝堂上愈来愈大的压力,松口让他卸任、甚至是将他下狱。
他已想到了之后的事。改革半途而废,刚刚整肃了没两日的江阴、常州又沉渣泛起,岑士瑜仍居高位之上,驱使着他那一群门生故吏为他摇旗,甚至刘钦也要下罪己诏,更甚至于……
后面的他不敢想了。
可是,又一次朝会上,众口相逼,一定要处置周维岳,就连在薛容与已近承受不住,觉着这次定然非得松口给这些人一个交代的时候,刘钦却又一次硬顶了下来,说按朝廷法度,不能无故给大臣定罪,总要看其是否称职才是,反问对周维岳的考课结果。
吏部是李章甫所掌,李章甫又与岑士瑜交好,岑士瑜甚至已经同他约好一会儿要上书发难,请刘崇临朝,在李章甫口中,又能有周维岳什么好话?
可是李章甫上前奏对,竟然说周维岳考课结果乃是上等,他任职江阴县令以来,处理民间诉讼从无拖延,主持丈田也尽心竭力、卓有成效,巡按御史崔允文下到乡野间查察民瘼,对周维岳,百姓往往交口称赞呼为青天。
马上便有人反对,称近来有人反映说江阴县案子堆积,许多新近报案的百姓,冤情都不得上诉,事情也没有解决。李章甫竟然替周维岳解释,说江阴是个大县,在雍国按闲忙划分的三等中属于最上的繁局一等,而对繁局的考核一向比另外两个闲局、平局要更为宽松,因为事情一多,难免忙中取乱,事务稍稍堆积也属正常。
崔孝先马上跟上,说据崔允文的反映,他已经调查发现,新近报案的百姓当中有一些是受人所雇,无事生非,并不是真有冤情,请刘钦下旨彻查幕后主使,究其心,定是要破坏周维岳在江阴的丈田之事,必须严惩不贷。
两边扯皮起来,刘钦一锤定音,“周维岳考课结果既然没有问题,按制不予贬退,一应官职、所理事务如前。”
薛容与但觉心中一惊,万没想到刘钦竟然又一次顶了下来,年轻天子心志之坚实在大出他意料之外。平心而论,就是刘钦现在退缩了,那也无可指摘,仍不失为圣明天子,形格势禁,实非人力能及。他做得已经足够了,要再不稍作退让,朝堂上这把火就要从他和周维岳身上蔓延到他的衣袍上了。
岑士瑜的力量比薛容与预料的更强,而前线又始终没有捷报传来,人心大乱,后宫中的太上皇又正虎视眈眈。刘钦登基本就时日不长,如今身下这把椅子又被如此撼动,他不能不为自己考虑。
可即便是这样,刘钦仍是不肯稍退,他的胆量未免太大,他的脾性未免太硬,他的心志未免太坚!相识有年,薛容与在今日才算真正认识了他,才知道从前的君臣相知其实是自己一厢情愿,他将刘钦觑得太小,也将自己看得太高了!
回想起入朝前夜在宫里与刘钦的那次对谈中,他的几次忧心忡忡的试探,回想起他这些天里的忐忑不安,甚至是刚才为止在他心中生出的“改革已经完了”的念头,薛容与但感羞愧无地。纵然知道此时稍稍后退,等风头稍息再重启改革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见了刘钦如此情态,他也只有一往无前而已。
没有君不退而臣退的道理,岑士瑜纵然势大,可只手遮不住天。太上皇是什么样的人,那起兵作乱的刘骥又是什么样的人,天下有识之士心中定然各有掂掇,而当今天子是何等样人,他们迟早有一天定会知晓。
薛逢时,薛逢时,你何等幸运,竟是生逢其主,恰逢其时!天心垂爱如此,岂容你再犹豫逡巡?
薛容与神情一凛,乍然抬头。他原本为了避免事态再度恶化,近几日在朝堂上除去对针对自己的弹劾辩驳几句之外,其他时候几乎都沉默不语,但现在这样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他既然不打算退,那便只有往前。
他心中实在已经憋了一肚子话,见那些人想要拉下周维岳不成,矛头转向自己,不待别人开口,自己已出班上前,正待要舌战群儒,刘钦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薛容与一惊,虽然不知何意,但他是持重之人,想说的话也不是非吐不可,当下便压抑了下来,等刘钦处置。他是人臣,入朝又不久,实在没有什么与岑士瑜相抗衡的手段,纵然决心下定,但能帮刘钦处也少,见刘钦似乎另外有所安排,便任由旁人对自己大肆污蔑、攻击而不发一言。
刘钦像往常一样,又使了个拖字诀,宣布退朝。退朝之后,果然马上传薛容与觐见。
能得皇帝单独召见的大臣不多,薛容与这几月间面圣的次数比许多人一生当中都多,但这一次与前面所有次都不同。薛容与怀着感激,怀着愧疚,不动声色地向刘钦悄悄望了一眼。
不过匆匆一瞥,很快他就收回了视线,但只这一眼已经足够了。刘钦面上仍是坚定之色,那他薛容与的骨头就是铜浇的、铁铸的,风浪再大也无可摧折。
甚至于刘钦要他告病时,他都没有任何疑虑,再没想刘钦是否是想半途而废,只是猜测他另有打算,不知为何却不让他预闻。他对天子没有疑虑了,不料天子对他却不然,薛容与马上请求听一听刘钦的打算。刘钦却不肯说,只说过不两日他便能知晓。
薛容与怏怏出宫,明白这是刘钦对他的爱护。但这安全和手上的干净并非他所求,他倒宁可像是刘钦真正的心腹一样,同他一起深深卷进这怒海当中,而不是被余浪一下一下舔着脚背。
可是……薛容与着临要走出宫墙时,忽地顿住了脚。
从前在他住宣城的家里,刘钦请他一同回建康,被他以不愿失身于门户之斗拒绝。刘钦没再勉强,果然守约在一切落定之后再召他进京。他眼下所处之地,不正是当初他所求么?他是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求风得风,求雨得雨啊。
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错失了和刘钦站在一处的机会,往后可还会有那样一日?薛容与回望宫城,刚刚刘钦召见他的平台已经掩在了重重宫殿之后,看不见了。他呆立一阵,只有默默离开。
刘钦自然不知道他所想,在他走后,叫来德叔,对他道:“我眼睛不舒服,帮我叫张太医来,一定要保密。”
德叔忙看向他眼睛,刘钦不甚自在地错开了眼,不觉眨了两下。德叔不敢耽搁,忙匆匆去了。
在等太医来的功夫,刘钦收到一张从崔允信处传来的纸条,看过之后便就着烛火烧了。闭目沉思片刻,找朱孝来,问:“岑士瑜的六十大寿快到了吧,是哪天?”
朱孝答:“三日后。”说完,也偷偷瞧向他眼睛。
刘钦没有看见,仍是不大自然地频繁眨着眼,控制着没有用手去摸,好一会儿道:“你去给他传话,亲自去,就说当天我也去他府上祝寿。”
第171章
下朝之后,岑士瑜马上便去找了李章甫。
两人原本约定找今日一齐发难,提出要让刘崇重新临朝。原本的计划是岑士瑜先上奏,然后李章甫再随上,两人都是阁部尚书,又都是两朝老臣,说话分量极重,等他们两个说完,岑士瑜事先安排的人就会群起附和,把刘钦架在原地。
可是让岑士瑜始料未及的是,他还没有开始发难,李章甫竟然替周维岳说上了话。他心中大吃一惊,拿不准李章甫是什么意思,捏在手里的笏板好像成了烫手山芋,犹豫再三之后,终于还是放弃了,没有在今天进言。
要是达不到既定效果,那这话不如不说,毕竟只要出口,便是同刘钦彻底撕破脸。他需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李章甫忽然转了性,据他所知,这老友也不是什么背信弃义之人才对。
谁知他找到李章甫当面质问,李章甫竟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无论他如何追问,就是不肯说,气得岑士瑜恨不能对他破口大骂,只是一贯涵养好,咽了好几口气,终于忍耐下来。
他好声好气地劝李章甫,说以他二人的身份,都不见容于新帝,只有同舟共济才行。李章甫叹一口气,只说自己有难言之隐,可等岑士瑜追问他这难言之隐是什么,他偏又不肯多说——正因为说不出口,才是难言之隐,要是轻易就能说出,岂不成了易言之隐了?
其实他却不知,李章甫的突然转向,竟与在自己江阴老家的,他一向不往眼睛里拾的小小县令周维岳有关。
周维岳当初交给刘钦的那些东西,刘钦只挑拣了与陈执中相关的出来,对岑士瑜做了保证,说不与他为难,而当时刘钦立足未稳,不想把事情闹大,对其他人也一体遮掩了,其中就包括李章甫。
刘钦虽然最近隐隐有了暴君、昏君的名声,可是拿着这些证据,想要夺了李章甫的官,逼他致仕,甚至投他下狱都不是什么难事,别人也不能说他是私心报复。说到底,李章甫自己做过亏心事,把柄既然落在刘钦手里,那也不能怪他以此相胁。
而刘钦为了在朝中孤立岑士瑜,对李章甫等人没有急于发难,各自将所掌握的他们十年来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对他们本人透露一二,他们马上便惶恐起来。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像岑士瑜一般门生故吏遍天下,没有他的那种自信,能在同刘钦的交手中不落下风。尤其李章甫子孙众多,顾虑也多,他为人又生性柔弱,耳根子软,让刘钦一吓唬,马上便不敢强项,答应以吏部尚书的身份替周维岳说话。
至于岑士瑜与他的密谋,他毕竟对老友还有信义,在刘钦的威胁、追问、试探之下全都咬死了没说,也算对得起他了。可是相应地,在岑士瑜问起他忽然转向的原因时,他也没有告知原因。最后两个人只好不欢而散。
岑士瑜刚刚从他府上离开,便遇见宫里来人,和他说刘钦要亲自给他祝寿。
若非来人是刘钦在潜邸时就跟随在他左右的亲卫统领,他甚至怀疑是别人在戏弄自己。刘钦怎么会给他祝寿?还亲自登门?总不会是在他大寿那日,率领禁军攻破他府门,一拥而上,将他就地格杀罢?
岑士瑜送走了朱孝,自己惊愕了一阵,竟觉着虽然骇人听闻,但刘钦也并非做不出来。
他回家之后,不理会其他事,忙秘密叫来自己在禁军当中的眼线,问近来可有任何风声。那个禁军军官说不曾听说异动,但同时却带来另外一个消息:太上皇那边已经准备停当,只要岑士瑜在外朝发难,让刘钦落于众矢之的,太上皇那边就能马上响应,以禁军中的两部重夺大权。
看来刘崇那里一切顺利。岑士瑜心中一定,随即想到,刘钦忽然如此,是不是嗅到了什么?听闻当初他能在刘缵控制禁军的情况下击败他,就是因为他预先在禁军当中布置了棋子,若是论其操弄权势,刘钦虽然年轻,却也不可小觑。搞不好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着手准备对付他了,也知道自己即将对他进行发难。
那么现在刘钦忽然如此,是要杀他,还是要暂时服软,借此拖住他?
岑士瑜将自己关在屋中,不让任何人进来,对着一盏烛火默默思考着。他在想事情时,不能听见声音,屋里也不能太亮,所以其他烛火都吹熄了,只留桌上一盏。
纵然富可敌国,但满屋价值连城的玉器、孤本、笔墨纸砚,这会儿都消失不见,烛火唯一映照着的,便是他一头花白的头发。一品与千金,白发总是无可回避。
良久,岑士瑜思虑方毕。他确信,刘钦是在等、在拖,在前线传来消息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如果前线大胜,那么刘钦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弑杀反对自己的老臣的事来,反之如果前线败了,刘钦倒真有可能丧心病狂,孤注一掷地想要通过杀了他来稳固自己地位。
这样看来,还有一些时间留给他。听闻几日前前线官军才刚刚接敌,以叛军的人数看,这场仗没个一年半载,不会分出山高水低。这样便能解释的通,为什么刘钦会使手段拖住李章甫,为什么他今天在朝堂上保下周维岳后就没再强争,为什么他突然提出要来自己府上亲自祝寿——
他是想稳住自己,稳住刘崇,然后慢慢再做打算。
岑士瑜慢慢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刘钦过来祝寿,其实修好之意更浓,不是要对他不利。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该防的总是要防。岑士瑜拍了拍手,之门外等候的管家马上打开房门,轻手轻脚进来,点亮了房中其余的灯,垂首问他有何吩咐。
岑士瑜这才把三日后皇帝要来的事告诉了他,见管家露出震惊之色,他忽然想到,等朝臣听见之后,还不知要如何震骇,心里莫名地有些得意。
皇帝亲自登门祝寿,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是臣子无上的殊荣。虽然刘钦此来,更多是别有用心,但他岑士瑜能让天子折节,对他屈己讨好,岂不是天大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