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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是什么只读死书的腐儒,刘钦所言,他当然也明白。凡要推行各项改革,必须要有趁手的人、做事的人,有这些人忠心耿耿地效力用命,扫除障碍、推动实务、甚至只是造一造声势,才能言改言革。不然千钧之石,岂是一根手指能推动的?无朋无党,独善其身,那不如归隐首阳,不问世事,何必入朝为官呢?
因此不独刘钦,就是薛容与也是一般打算。现在他怀里的这份奏表,上面写的第一条便是改革吏治。这是为了清除积弊不假,可同时还是为了大浪淘沙,辨明同道,为日后的各项改革做好准备。薛容与清楚这点,哪里还会责怪刘钦?他这样问,只是想确认在刘钦心里,到底孰重孰轻而已。说到底,留同去异,若是当做目的,那是权术,当做手段,方才是真心为国。
现在他已经清楚了自己最关心的第一点,接下来便是让刘钦真正知道他们即将要做的是什么事了。
他正要再开口,忽然刘钦抬一抬手,示意他稍等,随后一个宫人小跑过来,向刘钦呈递了什么东西。
薛容与略有一些吃惊,看刚才刘钦挥退宫人、又命人把守的架势,刘钦应当是把他二人之间的交谈当做绝密,等闲之事绝不会来打扰。宫人既然在这时候送信进来,便说明是重中之重的消息,是出了什么大事?是朝廷的、江北的、还是关于叛军的?
他没有出声,一面忐忑地等待着,一面从旁观察着刘钦。就见年轻的皇帝展开信纸,同他所预想的一样,神情颇为凝重,但随后皇帝似乎一愣,那一瞬间的表情似乎不是惊骇、震怒,也不是如临大敌,反而像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再然后,皇帝笑了一下,比起开怀,更像是哭笑不得,把信纸折起来放在一边,抬起头重新看向他。
薛容与瞧见,皇帝向自己看来的眼神带着一种从没在他身上见过、也很少能同他联系在一起的柔软,却不是冲着他,更像是一点残迹,因为很快皇帝就整整神色,恢复了之前的那副模样。
刘钦道:“一点小事,先生继续吧。”又对正要退出去的宫人道:“一会儿无论什么事,都不许再打搅了。”
宫人领命退下了。薛容与从刚才的惊异当中回神,不知为何莫名地有些失落。刘钦没有把那份情报出示给他的意思,他就也不便问,他一介草民,本就不当预闻朝廷大事,何况是那样的机密。
他整整心神,继续道:“陛下说决心要变,只是不知道这是多大的决心?”
刘钦一愣。
“陛下有多大的决心,朝廷才能有多大的变动。”薛容与看着刘钦的眼睛,“我大雍立国,已百又余年,已非建国初年一般气象。不客气地说,已是积弊丛生,沉疴转剧了。乡野之民田无立锥,城市小户居无片瓦,健儿无衣无粮、终日难得一饱,外敌虎伺,流贼蜂起,中朝大官却个个吃得脑满肠肥,藩表守将吃兵肉、饮兵血,以国用入自己私囊。如此下去,半壁江山又焉能长久?”
他话没说完,刘钦但觉一口气猛顶上来,脸上一时红了。
若他已经登基数年,恐怕会觉着薛容与此话是在指责于他,譬如今天在场的如果是他父皇,早把薛容与拉出去砍了,直接砍头、腰斩还不够,恐怕还要凌迟处死不可。但刘钦的皇位尚未坐稳,局面再坏,恐怕也怪不到他的头上,他闻言吸一口气道:“你说得是。请先生来,便是为此。”
“百年来人事关系盘根错节,各项政策制度叠床架屋,要是再在这个基础上修修补补,只能稍见成效于一时,暂慰自己胸怀而已,自欺欺人,实无补于国家。草民不敢不为陛下言明:草民先前所问的决心,是破而后立的决心。如果陛下不肯下定,仍然心怀犹豫,日后施行,短上一分,所有的一切怕都要付诸东流,再多的政令、公文,也都是一纸空文而已。”
他希望刘钦郑而重之地沉思良久,真正想明白了再来回答,但刘钦很快便道:“你所说我已想过了。江山半壁,我大雍虽未亡国,却已与亡国无异。盆盆罐罐都已经摔破了,再多碎几片又何妨?没有什么好投鼠忌器的,这个决心我是有的。”
他答得太快,让薛容与不由犹疑了。但他没法和刘钦说“不你还没有,你再好好想想”,他使劲盯着刘钦看,想从他眼睛里面看出什么。但刘钦的神情一向是这般,什么也看不出来。
薛容与只得最后道:“国逾百年,便有积弊,有积弊,就总有图变之人。王荆公曾有言道:‘朝廷立法,惠在弱、远、不知所以然之人;怨在强、近、能造作谗谤者。此陛下所当察。’此言得之,亦是草民想请陛下圣裁的。事情一做,定然议论丛生、处处攻讦,那时陛下可还能坚今日之心?”
刘钦经他一提,想起上一世薛容与也曾在刘缵的朝廷上主持过一阵改革,不知薛容与同刘缵是否也有像今夜的一番谈话,总之改革还是推行了。一开始两人都是踌躇满志,后来牵连的面越来越广,果然遭到群起而攻之。
薛容与和他用的那些人,一个一个不是被杀就是被贬,最后全都清除出了朝廷,轰轰烈烈的新政,最后便以惨淡、甚至惨烈而潦草收场。原来这样的结局,薛容与在最一开始就已料到。
刘钦看着薛容与,心里不由升起几分敬佩:此人是知道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犹自一意向前的,比起只凭一腔血勇便不管不顾,死也死得糊涂的人,岂止强了百倍?又想:你却不知,后面的攻击如何激烈,其实我比你还要更加清楚。
他为了安薛容与的心,郑重向他保证道:“你所说的,我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了。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决不为人言所移。”
他此话说得甚是平淡,既没有什么信物,也不指天指地地发誓,但他两眼当中,分明坚定非常。薛容与不得不相信了——如果不信,那他就将变回与刘钦相遇之前的土雕木偶,徒然活在这个世上,与死了也没有差别。除去相信之外,难道世上还有他的第二条路走?何况摆在他面前的这一条是那样地诱人。
他看着刘钦的眼睛,将手中攥了许久的章奏递给他,缓缓道:“既如此,草民没有其他可说了。”
刘钦接过章奏,接过他的心血、他的希望、他的一切,然后在面前展开。
同两人相遇时的那个秋夜一样,这个夏日的夜晚没有惊雷电闪,没有瓢泼大雨,更不曾降霜降雪,就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晴朗的夜。而许多年后,薛容与垂垂老矣,想起这一晚夜半承明、君臣召对,午夜梦回,仍是禁不住地悲喜交集、心情激壮。
这是镌刻于他灵魂中的一夜,人死之后,若死而有灵,这烙印必将追随他于地下;若有来生,他作为婴孩诞下,也必然是诞生于这样的一夜。
是怎样的因缘际会,竟将他君臣二人送入同一个人世间,同一片皇天后土之下,送入今天这个夜晚!往后在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剧变之中,在这怒涛间浮浮沉沉的每一个人,今夜可曾从梦寐中惊醒,听见历史的车轮从自己身旁滚过时,那一声声隆隆的巨响?
第159章
那一天,刘钦心里现出一个想法,就施行了,吻向陆宁远,然后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飞快地同他分开。
他是皇帝,理论上来讲,只要他愿意,只要不怕千夫所指、不怕亡国、不怕在史册上留一个千古恶名,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亲陆宁远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这当然不是圣人之道所要求的,《帝范》中也绝翻不见,但后果总归是没有那么严重。亲陆宁远一下,他大雍不会为此而亡国,他也不是从此就成了荒淫无度的昏君,只是……
他吻完,同陆宁远分开些距离,两眼看着他,那时在他胸口当中的与其说是爱意涌动,更不如说是某种忐忑。
他当真不愿在这时想起周章,可是在今日之前,两世以来,他只吻过他这一个人,很多很多次,那些时候他也是怀着和现在同样的心情——在那一刻他很想做这件事,于是就轻飘飘这样做了。
他怀着按捺不住的爱意、欣喜、一点点期待,又装作云淡风轻、进退裕如地吻过去,有时候会被周章偏一偏头避开,演变成一场追逐,但没关系,最后他一样也会得手。
更多时候,周章没有来得及躲避、或者没有躲避,被他吻上去了,而在那之后,周章每每是什么反应?
如今,刘钦看着半跪在他面前的陆宁远,似这等前尘往事是不必再回忆了。这些年来,他不屈不挠,周章也是同样。成百上千次,两个人谁也没有半分改变。直到今日,刘钦也没有变,他也没有后悔,可直身同陆宁远分开的那一瞬间,他心里便不受他自己控制地阴了一阴。
他已经看到,在即将到来的下一刻,陆宁远猛地沉下了脸,恨然向他瞪视,冷冰冰地说话,偏过头去,转身就走,再然后——这些都没有发生。在刘钦马上就要破颜一笑,给自己刚才的行为找个解释的时候,陆宁远忽然一跃而起,一个激灵抱住了他。
他被抱得太紧,甚至喘不上气,以至于在这片刻的功夫,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有奋力挣扎而已。
刘钦坐在桌前,看向桌上的信纸。
薛容与已经回到馆驿,殿中只有他一个人。两人交谈彻夜,上朝的时间已经过了,他便下旨免了这天的朝会。他一夜没睡,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不感觉疲惫,但还是打算小睡片刻,免得过后没有精神,只是在那之前……
他向信纸瞧了片刻,又打开了。
那时,他把陆宁远推开——与其说是推开,毋宁说是同他稍稍分开一点。陆宁远像是一棵巨树倒下来死死压在他身上,他除非有倒拔垂杨之力,不然实难把他从身上彻底拔去。
分开之后,陆宁远两手仍贴在他身上,先是腰,后来又在他背上箍紧,抱着他格格而抖,想说什么话,却言不成句,脸上一时涨满血色,连眼睛好像也跟着红了。
竟是这样的反应,刘钦不由怔愣了。
他本来已做好准备,无论是找理由解释,是软声软语地道一声歉,还是怒气冲冲地质问回去,所有的反应像是搭在弦上的箭,已经蓄势待发,只待脱手之后兵来将挡了。可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能做,只是被陆宁远狠狠抱着,陆宁远那时使的力气,就好像是在缚一头猛虎。
他从没在吻过人后,反过来被人抱住。有那么片刻的功夫,他什么回应也做不出来,只是站在原地而已。
陆宁远太激动了,这激动像是冲过堤坝的洪水,已开始向着他的心里倒灌。他这时才忽然想起,他好像从没在陆宁远脸上见到过刚才那一瞬间在他眼前出现的神情中的任何一个,冷漠的、讥笑的、厌恶的、痛恨的、悲伤地忍耐着什么的,也想不到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是怎样一番模样,更想不到从陆宁远嘴里说出他刚才一瞬间预想出的一箩筐话——陆宁远曾经拒绝过他么?他曾对他说过“不”字么?
他一时竟想不起来,只是忽然想起那天,他被陆宁远从悬崖边上拉起,陆宁远也是像现在这样,发疯一般地使着劲,没完没了地抱他。
刘钦忽然又想吻上去,看陆宁远这次又会有什么反应。他这么想着,于是又这么做了,如果陆宁远不讨厌的话,如果他竟然喜欢被他这样对待,他一天便可以吻他百次千次——那有什么关系?
他含住陆宁远烧得像火一样热的唇,没有被推开,于是试着吻了更久。陆宁远呆呆地没有反应,不回应他,也不躲开,按在他身上的两手微微松了,除去止不住地发抖之外,他戳在那里,俨然一截木头。
刘钦觉着奇怪,那刚刚被风吹散的阴翳又涌了上来。又一次,他同陆宁远分开,想要打量他脸上神情,可是下一刻,陆宁远在他眼前忽然一矮,一跤跌坐在地上。
他不知道陆宁远那一刻正想着什么,只有看着他两眼通红,急切地盯着自己,虽然不见什么眼泪,却好像哭了一样。他怎么竟会哭呢?
刘钦不由一怔。他看着陆宁远,陆宁远也看着他,呼吸快得骇人,让刘钦觉着下一刻他就要昏死过去。但是没有,同之前多少次战场上面一样,陆宁远又一次死里逃生了。他勉力拽住自己的一角魂魄,坐在地上、仰着头,浑身震颤地问刘钦:“我……我也能亲你一下么?”
刘钦张了张口。如同被什么击中,说话时,他声音平静,可是仔细听时,竟然也轻轻地颤了起来。
“好啊。”
这句话如同一个号令,陆宁远闻金鼓而动,就待要从地上爬起,可心神激荡之下,左腿无论如何吃不住力,在地上扑腾着挣扎半晌,怎么都站不起来。
他手忙脚乱,急得额头上热汗乱滚,可无形中有条看不见的绳子把他牢牢拴在地上。这场景似曾相识,刘钦看得好笑,这时却也笑不出来,但觉怜爱而已,忙俯身下去要扶起他,却马上被他扣住,用力一拉,反被他也给拉到地上。
拉扯天子已是重罪,更何况把天子拉得摔一个屁股墩?但除去把守在不远处,惊得目瞪口呆的朱孝之外,这会儿在场的人没人想起刘钦是什么天子,陆宁远忘了,刘钦自己也没想起来。
他被陆宁远拉下去,半边身子在地上,半边身子在他身上,摔得不可谓不疼,他却也不甚在意。陆宁远急匆匆地凑到他近前,鼻子几乎贴了过来,哆哆嗦嗦的鼻息已经喷在他的脸上,却忽地一顿,怔怔地在刘钦脸上看了片刻,然后轻轻咬住了他的嘴唇。
刘钦手指在桌子上慢慢敲着,把陆宁远的来信又读了一遍。
先前他嘱咐宫人,陆从宁远处传来的消息一律当做最紧急的处理,无论他在做什么,都要马上呈递过来。但他却没想到陆宁远才刚出征半天,就向他发来消息。
展开信前,他以为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甚至想过是不是军中发生了叛乱。莫非先属邹元瀚、后属辟英的军官当中有人不服,胆敢刚刚出征就造他的反?
他严肃至极地读罢了信,才发觉自己想岔了。什么都没发生,陆宁远写信说了今日行军的情况,说鄂王对他十分照拂,说下午时下了一小会儿雨,马蹄踩在土路上,一踩就是一个泥水窝窝。末了又问,能不能以后每天都给他写一封信?
刘钦看着他的字迹,好像就看到他汗津津的模样,看到他带着紧张、又带着期盼的两只眼睛——那天陆宁远刚亲过他时,就是这样一副神情。
不知道是因为从没亲过别人,还是太过于紧张,陆宁远咬住刘钦的唇,是把两片一起叼住了,一下就把刘钦的嘴咬得瘪了。但在刘钦有所反应之前,他又马上松了口,稍稍同他分开,打量他的神情。
在他看清刘钦表情的同一刻,刘钦也瞧见了他的,忽然沉了沉脸,把头撇了开。
他避开陆宁远的视线,把它们隔在脑袋后面,深深呼吸两次,心里的异样感却挥之不去,反而一霎时胀大到填塞胸臆。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他被人主动吻来,他的心跳得竟这么厉害。
他避了一阵,马上便觉着不对,想自己为什么要躲,刚转回头去,陆宁远已经开始手足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我……”
在他的惊慌失措之下,刘钦便觉着自己似乎游刃有余起来,鼻子里哼出一声,打断他道:“马上出征,怎么没一点大将气度,像只小鸡小鸭似的?”
陆宁远怔怔然看着他,对他的奇妙比喻没有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又抱住他,耷拉着头垂在他肩膀上,鼻子往他颈窝里埋。
“我还以为……”他说了一半,没有说完,又道:“你真的……”又没说完。最后他不说了,只是一下下地抱刘钦,松一松手,又收紧了,松一松手,又收紧了,一下一下,翻来覆去,好像没有个头。
刘钦让他这样抱着,不由恍惚了。陆宁远没再说话,他却好像听懂了许多。慢慢地,他把手也放在陆宁远背上,用力抱紧了比他生得还要高大健壮、脊背比他还要宽阔的这只小鸡小鸭。
陆宁远忽然坐直起来,问:“我以后也能……也能这样么?”
“也能怎样?”刘钦哼笑一声,伸手将他汗湿的头发往鬓角一拂,用力一压,将他压到地上,跟着伏下去,深深地吻上了他。
刘钦回神,脸上不觉又带上一点笑意,想了一想,提笔写下回信,答应了陆宁远每天写信的要求,不过让他把紧急的和不紧急的区分开。至于来往驿使的花费……从军费里出,似乎不大合适,只能动用他内库里的钱了。幸好他刚看过,帑银颇多,还不差这点花销——
结果没想到还不出半月,就被新官上任的薛容与给抓了现行。
第160章
对薛容与的任命下来了,入了周维岳未能进去的吏部,接替崔孝先为吏部侍郎。
任命一出,一时间朝廷大哗。须知薛容与原先做官,最多不过一个小小的通政司经历,每日就是收发一下文书,再用一用印,如何直接就通了天了?
朝中绝大多数人只知道,新皇一登基就召他进京,却不清楚具体情形,听说薛容与入京后曾进宫与皇帝彻谈一夜的人寥寥无几,知道刘钦曾流落到宁国府地面、又曾暂住进薛容与家里的人,除当事人外更是只剩下一两个,因此听说薛容与一做官,便是这么大的官,众人不由咋舌,一时猜测什么的都有。
大多数人都想,定是薛容与这两年辞官归隐,让皇帝以为他寄情山水、心性淡泊、有名士风度,这才用他而不用旁人。
从古至今,皇帝不是都爱用这样的人么?越是拒绝朝廷征辟,越是不肯出仕,名望也就越高,皇帝就越要用你。你看唐朝时为什么那么多人动不动就隐居终南山?还不是为着此地离长安最近,隐够了年头、名声起来了,入朝做官方便?他薛容与没号准太上皇的脉,终永平一朝都郁郁不得志,却阴差阳错号准了今上的脉,这才能一跃而飞黄腾达,往后还贵不可言呐。
也有人翻出长安旧事,想起薛容与当初就是为荀廷鹤求情而劝谏太上皇,还曾尖锐指斥太上皇这样做是残杀忠良,惹得他龙颜大怒,这才被贬。看今上登基不久,就给荀廷鹤、陆元谅又追赠了哀荣,其态度可见一斑。用薛容与,说不定是为着他之前的那次劝谏。
一时间,有人暗悔自己当初怎么没有也说上几句,也有曾落井下石的人暗地里提心吊胆,怕新皇想起自己秋后算账,而其他曾为荀廷鹤说过公道话的人当中,除去泰然处之的之外,也有人偶尔会想,新皇是不是也会想起自己,给自己也提拔提拔,于是隐秘地期待起来。众人反应不一而足。
但无论怎么猜测,对薛容与的任命已成定局。
各科给事中这次没有怎么弹劾此事,也没第二次驳回刘钦的任命,一来是因为薛容与与朝中一干人等都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有些人防备他,远没有防备周维岳深;二来因为先前对周维岳的弹劾太过卖力,此时再掀起第二波,恐怕新皇再好的脾气也要发作。因此权衡之下,终于隐忍不发。
刘钦本来预想会与他们有一番交锋才能促成此事,没想到竟意外顺利,不由暗自庆幸,幸好周维岳一事上自己先前强硬,让它闹大起来,后又服软,让他们占一胜场,不然轮到薛容与,如何能这般顺利?
只是薛容与成为吏部侍郎,原先的吏部侍郎崔孝先就要调动了。他追随刘钦有功,本来也该升官,结果一拖至今,再拖下去,他都快要坐不住了。
他在吏部待了多少年,所有人都觉着他调动之后,十有八九是要直接做吏部尚书。前一任吏部尚书是陈执中,他已经死了多日,吏部暂由岑士瑜兼着,但他已有户、工两部,哪有以一人而身兼三部尚书的道理?况且这些日来吏部的差事,真正是崔孝先担着,岑士瑜只是挂个名字而已。
崔孝先马上就要高升了。这些天来他家里送贺礼的人,有的干脆便呼他为“天官”。这是朝臣对吏部尚书的一个雅号,取自周礼,拿来拍马屁再好不过。崔孝先也乐呵呵坦然受之,因为在他自己看来,成为吏部尚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还能有什么变数?
结果任命下来,他却成了工部尚书,而吏部交给了一个叫李章甫的老臣。
崔孝先震惊了。那李章甫是什么人?五十当啷岁,半截入土了,就比岑士瑜小了几岁,而且从没掌管过吏部,只不过在朝廷上有那一分半分的过得去的名声,怎么就突然做了吏部尚书?
而他呢?莫名掌管了工部,虽然也是六部尚书,身份尊崇,而且油水颇丰,但没有人事任免之权,毕竟照吏部差了一截。冬官如何比得上天官?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工部曾是岑士瑜的,经营多年,这不是要他虎口夺食么?岑士瑜岂会乖乖交出自己手里的东西?
得知任命之后,崔孝先先是大为不满,可是转念就想起几天前与刘钦的一场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