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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忽然像被大雁的翎毛轻轻拂过,登时坐立不安起来。
他帮不上刘钦的什么忙,便努力养病,刘钦每天都来看他。刚开始他慌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摆,担心自己口拙无趣,或者说错了话,刘钦不再常来看望,常提着一口气,鼓劲说上许多。
后来他发现,无论有时他自觉把话说得很笨,或者一串一串、当着刘钦咳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又或者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自暴自弃地沉默上好大一会儿,第二天刘钦也还是会来,待他和前一天一样亲近,渐渐地不再那么怕了,每天天刚蒙蒙亮时便在床上“啪”地睁开眼,换上一身前天晚上用熏香使劲熏过的衣服,想刘钦今天什么时间会来。
就这样养了六七天,他就可以下地了。大夫看过,颇为惊讶,和刘钦单独出去,悄悄说了什么。陆宁远听不见,却能大概想到谈话内容。
上一世他戎马多年,腿疾自然也犯过几次,那时候看过的大夫,来一个便给他下一次同样的诊断,无不是说他腿疾太重,以后恐怕站不起来,就算能站起,骑马也都是不可能的了。可是不出一个月,他就又能披挂上马,亲自冲阵了,那些大夫见到之后,露出的神色就和今天一模一样。
刘钦送走大夫回来,看着心情甚好,陆宁远听他回来时脚步很快很轻,也没来由地感到一点开心。
开心不同于高兴,每每打了胜仗、或是前线有了什么进展,他会为此高兴,好像从胸口当中吐出了一口气。可他活得严肃,少有觉着开心的时候,但当刘钦推开门,眼里噙着轻松之色重新回到他面前时,他胸口忽地一轻,那口气不是吐出,而是留了下来,悄悄在他肚子里游。
他坐在床边,不动声色地开心着,就听刘钦道:“要不要出去走走?外面很热,应该也不会咳起来。”
陆宁远看他神情,似乎没有要先行离开之意,他所说的“出去走走”竟然好像是两个人一起,心旌摇动之下,猛一使劲从床上站了起来。
刘钦两只手已经抬了起来,看他站起,往下落了落,好像犹豫了下,然后仍是道:“我扶你走吧。”
陆宁远张了张嘴,那股紧张又回来了。刘钦低一低头,把他的一条手臂放在肩上,半边身子同他贴在一起,另一只手没处可放,过了一阵,轻轻贴在他的腰上。
只这一个瞬间,陆宁远浑身忽然被水湿透,两只手心同时涌出热汗,竟好像忘了路该怎么走。在原地呆立了好大一会儿,直到刘钦问:“站起来很疼么?”他才如梦初醒,含糊地应了一句,几个字紧紧粘成一块,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忙向着前面迈了一步。
他的左腿前些天时已经几乎动都不能动上一下了,如今才过了七天,重新踩在地上,自然是很疼的。但陆宁远一时没有发觉,越是走,踩在地上的力气就越轻,他好像让风吹起来了。他和刘钦紧紧贴着,手臂从刘钦的肩膀后面环过,如他所梦想的那般,这个姿势和拥抱已经几乎没有区别了,他只要偏一偏头,就会碰见刘钦的耳朵,稍微低一低眼睛,便瞧见刘钦领口间的一小截雪白的里衣,他再熟悉不过的熏香气味隐隐约约传来,一会儿能被他闻到,一会儿又消失不见……
忽然,刘钦偏过头打了个喷嚏,好笑道:“你用了多少香?熏得我都有点睁不开眼睛。”
陆宁远呆呆地停住脚,又不会走了。
他不知道更多刘钦喜欢的东西,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无事可做,就把所有衣服用刘钦爱用的熏香全都熏过一遍,弄得房中烟雾缭绕,有如仙境。照这个用法,最开始刘钦送他的那些自然没两天就被用完,他只好央求来看望他的德叔,把自己还没到手的官俸赊给他,让他把刘钦府上的熏香先都借给自己。
德叔很奇怪,没要他的欠条,慷慨地把熏香给他带来了,还告诉他府里还有很多,而且刘钦虽然被禁足,但日常所需还是从不短缺,有专人负责采买,让他不必担心。
陆宁远就放心了。这么熏了几天,他自己便闻不太到,加上屋中虽然通风,但香味留在床褥、被子上面,总是挥之不去,他于是怀着疑惑,熏得一天比一天更香。
现在让刘钦一提醒,他才发觉原来自己闻见的是自己衣服上的味道,更是忽然想起,最近几天每次刘钦来探望他,进门时总是惊讶地挑一挑眉,下一件事便是走到窗边,想到原来是因为这个,更觉无地自容。
刘钦道:“明天不要熏了。”
陆宁远羞愧着,沉默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走起来,陆宁远尽量自己站直,不往刘钦身上压什么力气,手心上的汗一直没停,他又没有办法擦,更不能蹭在刘钦衣服上,手掌便悄悄从刘钦肩头移开,只虚虚笼在上面。恍惚间,他觉着自己身上的汗透过衣服,沾到刘钦衣服,又从他衣服间钻入,贴到他身上,把他也打湿了,想该不该把身体也同刘钦分开一点,但私心作祟,犹豫片刻后,不但没有挪开,反而悄悄同他贴得更紧。
刘钦忽然道:“周良翰不是有一个医术很好的朋友么?前些天我让他想法联系那人,让他进京帮你瞧瞧。不过他行踪不定,过来可能是几个月后了,那时候要是腿没什么问题了,就让他给你看一看右手。”
已经过了这么久,刘钦竟然还惦记着他的右手,想方设法想要治好。陆宁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像往常一样沉默了好一阵,才道:“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我现在也很好。”
刘钦摇摇头,没再这个问题上再说。陆宁远也不说话,两人便沉默地慢慢走着,但气氛不算冷淡。刘钦心情轻松,因为不急着开口,心绪渐渐飘远,忽然就笑了一下。
他想到前几天德叔帮他整理衣服时随口问他,小陆将军最近是在给他放在咱们府里的马熏香么?末了又喃喃:可他在床上下不来,是找别人帮忙的么?
刘钦笑的时候没有发出声音,但陆宁远立时便察觉了,不知道刘钦为什么发笑,只觉胸口忽然又轻起来,春末夏初的暖风吹在身上,险些将他托起,他不道德地把汗湿的手悄悄按在刘钦肩头,才没让自己被吹飞开。
风没有带走他,而是带来一根草茎,落在刘钦右眼下面不远,贴在他的脸颊上。在这一刻,德叔在一旁尽职尽责地修剪着院子中的杂草,忙碌得不像一个总管,下人各有各的活计,在远处只一现即隐、步履匆匆。临近傍晚的阳光暖洋洋地照下来,鸟雀在高树间啁啾,搭窝筑巢、繁育幼崽,忙着自己的事。没有人看过来。
刘钦察觉,转了转头,抬起只手,陆宁远却赶在他的前面,手指碰到他的脸上,轻轻替他拂开了。
草茎飞走,刘钦偏头看他。
陆宁远猛然站定,但觉喉头当中忽然有什么往上一顶,竟然控制不住自己这张面孔,不知道露出了怎样一副神色,两道视线像是掉在地上的珠子,在刘钦和天地花草树木之间胡乱地弹。终于,在刘钦善意的沉默下,他渐渐平静下来,然后想起自己惦念多日的事,下定决心道:“之前说的烧大雁,嗯……你还想不想吃?”
他忘了称呼刘钦“殿下”,说完忙又补充,“上次你说等我好一点……我想今天……”
刘钦本来想:刚第一天能站起来,烧什么大雁?府里也没准备。但扭头见陆宁远简直满脸都写着恳求,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嘴已自作主张地道:“好啊,我让人买几只回来。”
第128章
没过多久,陆宁远要的大雁就送来府上。
德叔说得没错,刘钦虽然被禁足,理论上不得与外界再有什么交往,但毕竟金枝玉叶,刘崇也顾念父子之情,吃穿用度上特意网开一面。刘钦出不去家门,但每日所需一样不缺,既可说是受罚,换个角度看也能当做是休假,大雁肉虽不常见,但他说想要,不出半日也就送了过来。
送来的大雁既有已经晒成肉干了的,还有拔毛洗净、去除内脏了的,还有两只活着,拿绳子拴着腿,见了人就扑扇开翅膀往旁边躲。
刘钦问陆宁远:“你要用哪一种?”
其实以陆宁远的处理流程而言,应当是第二种更为合适,但他这会儿太过紧张,必须得一步步来,少了中间哪一步都要当场乱套,于是他走到被绳子拴住的两只活大雁旁边,弯腰选了更肥的一个,左手捏着脖子提起,右手拿刀在绳子上一划,拿着大雁直起了身。
大雁被扼住命运的喉咙,张开翅膀“扑棱棱”地挣扎,羽毛在院子里乱飞,张开嘴“嘎、嘎”地叫。陆宁远左手一捏,没见如何使劲,只见着收了收拳头,刚刚还在奋力挣扎的大雁忽然就一动不动了,脖子往下一耷拉,再没一点动静。
刘钦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
陆宁远一直偷偷觑着他的神色,见到后吃了一惊,忽然想他是不是觉着自己残暴,犹豫着抬起右手,在死去大雁的翅膀上轻轻抚摸了两下,然后羞涩道:“我要给它放血了,殿下在外面稍待……先不要看了。”说着慢慢往放盆的地方走。
他刚第一天能下地,这会儿竟然不要人搀扶,也不借什么工具,靠自己两条腿就这么走起来,让大夫看了,恐怕更要觉着是天方夜谭。可毕竟还是腿疾未愈,他这会儿走得颇为费劲,左腿不动,几乎是只拿一条右腿,一点一点拖着步子,就三五步远,却好像怎么都走不到。
刘钦自然没离开,倚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他,见他走得实在艰难,回头随便找了个人进厨房给他打打下手。
他平时对吃什么都无所谓,从搬进这个宅子之后,还是第一次来厨房,厨子们不常见他,二十几人在厨房外面站成三排,正惊得心里发毛,听刘钦点人,俱是一凛,被点到的却是一个面点师傅,寻常料理倒是也能做,但不太会处理这种活物。可他不敢说自己不行,仍是硬着头皮跑进厨房里面。
陆宁远见有人过来,道:“没关系,我自己可以。”说着又在地上蹭出几寸。
刘钦指指离他还有一两步远的盆,“给他拿过去。”厨子赶紧照做,把盆递到陆宁远手里。
陆宁远接过,脚步没停,又往水缸旁边蹭。
刘钦问:“要不过两天再做吧?”
陆宁远把盆拿在手上,欲言又止地回头看他。刘钦点点头,“你要什么和他说,让他帮你拿。”自己闪到一边。
后来这只大雁足足受了一个时辰的长久折磨,才终于被装进盘里。陆宁远腿疼得不行,但又好像疼的是别人的腿,坐进椅子里面,把一双筷子递给刘钦。
下人早就把两双筷子摆在桌子上,他所谓的“递”,其实是从刘钦手边上拿起来,然后再放在他的手上。刘钦接过,看到两根筷子的形状,忽然想起什么,问陆宁远:“要不要给你打一副拐杖?”
陆宁远一呆,随后摇头,“我想自己走。”
今天下来,刘钦对他很有几分佩服,闻言也就没说什么,陆宁远在旁边问:“殿下饿不饿?”
刘钦知道他是在催促自己动筷,于是遂他的愿,夹了块大雁肉放进嘴里。
陆宁远两手捏了一捏。
刘钦看看他。他虽然从小在饮食上就不甚在意,但山珍海味和腐肉树皮都吃过了,也能尝出好吃难吃,心里自有一番评判。现在对陆宁远也算情意正浓,对他也就比对别人宽容,但平心而论,这大雁实在烧的一般,调味粗犷,火候也老了,肉炖得偏硬偏柴,还不比鹅肉,平平无奇,只是不难吃而已,在军营里吃到,或许还是美味,在家里吃到就另当别论了。
他咀嚼完毕,咽下去,就见陆宁远正悄悄看着自己,额头、鼻子上还有没消的汗珠。“挺好吃的,你也吃。”他于是道。
并不是他这称赞不走心。他与人交往得多,场面话说起来自然一套接着一套,但想要是夸得太精细了,陆宁远未必能听懂,听懂了也未必高兴,不如也粗犷地夸了,和他这大雁正好相称。
陆宁远果然浑身一松,这才从桌上拿起筷子,还有他那只盛满米饭的海碗。两个人慢慢地吃了起来。
因为陆宁远做饭做得太慢,早已错过了晚饭时间,刘钦没有什么胃口,但看陆宁远坐在对面大嚼,也不由跟着多吃了点。
桌上的菜很多,除去烧大雁之外都是太子府的厨子用另外的厨房做的。这些多是宫里出来的御厨,再要么是从各地重金请来的大师傅,随便拌个小菜、蒸个蛋羹,味道都不一般,陆宁远的烧大雁放在其间,色香味上都颇有点格格不入,但刘钦很给面子,不怎么吃别的,专吃特意摆在离他最近位置的那道烧大雁,用行动把自己说的那句“好吃”给凿实了。
陆宁远更加觉不出腿疼了,心里轻飘飘的,为了压实自己,沉一沉气,吃了满满一整碗饭。
刘钦吃得更快,等吃完之后,就搁下筷子,坐在原处等他,慢慢喝着茶水,做出一副闲适之态,示意陆宁远不必着急。
从以前他就喜欢看陆宁远吃饭,现在再瞧,因为心境不同,又多几分意趣,脸上不禁带上一丝笑意,心里却忽然想起腊月十五,被他亲手杀死的那天。
当时的恨意模糊了。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但是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眼前的陆宁远和当初杀他那个是同一个人,但是那样又如何?陆宁远是什么样的人,他已经完全了解了,他如何看自己,也没人比他更加清楚,至少那不是恨——甚至或许还正好相反。
于他而言,这就足够了。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他何必把自己困死在这一隅之地,终日以此自苦?
只要陆宁远不知道他是谁,刘钦想到一个很漫长的词,一辈子这样度过,也没什么不好。
“我吃好了。”陆宁远把筷子搁在空碗旁边,刘钦看去,那碗里又是冷冷清光,鉴人毛发,这次却见怪不怪了,从椅子间站起,正待要说什么,却难得地顿了一顿。
按他平时的习惯,吃完饭总是要出去走走消一消食,但陆宁远今日站得太久,实在不适宜再用腿,不然明天恐怕要再躺回床上,便打算让人送他回去休息,自己去忙。可陆宁远坐在桌前抬头,两只眼睛巴巴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刘钦只一眼就会意,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以前怎么不知道,陆宁远其实有点黏人?
他也不拂逆,没让陆宁远自己站起,托着他的腋下、手臂,把他带起来,像下午带他复健时一样,带他回了他那香喷喷的住处。
屋中没有人,烛火却点得亮亮的,陆宁远半靠在床头,腿搁在床上,刘钦也不急着走,坐在桌前,取来一本书看了起来。
陆宁远开始慢慢被腿上的疼痛追上了,尽量平稳了呼吸问:“殿下怎么忽然看起这个?”
刘钦道:“多读点兵书有好处。”一句话意有所指,但究竟说的什么,要等两个月后再看。
他看得认真,几乎不怎么从书中抬头,一会儿便翻去一页。陆宁远在旁边看他,一会儿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趁机说些什么,一会儿又想还是不要打扰,不然刘钦就不在这里看书了。这么一动不动、一声不出地等了一会儿,便又想自己还是说点什么为好,可说什么呢?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殿下有什么疑惑,不要去看这些,我也能为殿下解答?又觉着显得太过自负。那么说些什么?他陷入思考当中,思绪忽地一跳,想到吃饭时刘钦说要给他打一副拐杖,当时不觉着什么,现在再想,难道是他之后不打算再和自己一起出去走么?是因为他身上熏香味道太大,还是出的汗当真沾到了刘钦身上?
他在床上动了动,右手摸上左腿,刘钦从书中抬头,看他片刻,忽然问了一句什么。
陆宁远一开始没有听清,但总算赶在刘钦再问一次之前反应过来,他是问自己手头兵书当中的一句。这本书陆宁远年少时在长安就已经读过了,只是从不细究其中章句,听刘钦问起,一时倒当真被问住,半天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起自己是怎么理解的。
他这些天想与刘钦多说话,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胡言乱语,但显得句子很多,说起正事,反而言简意赅起来。
刘钦并不是真想研习兵法,而是在心里谋划着之后的事,有限的兵力如何布置,他自己心里没底,便打算谋划出个大概样子,再让陆宁远把一把关。因此今天只是旁敲侧击而已,等陆宁远说完,也不追问,在心里思索着,默默往自己的事情上靠。
他之后又草草翻过几页书,觉着实在没有什么别的作用,便合上放在一边,见陆宁远还看着自己,忽然一笑,问:“靖方,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的事了?”
他还没说是什么事,但陆宁远已经先回答道:“记得。”
刘钦对他这不假思索的回答没放在心上,“我记得你小时候专爱和我玩打仗游戏,拿泥巴筑城,裁纸当旗子,折竹作将,撒豆作兵,唔……用什么做马兵来着?”
陆宁远接口道:“用秸秆段。”
“哦,对,秸秆段。”刘钦把袖口挽上去、又放下来、又挽上去,一面说一面随意地把玩着,神态颇为安闲,“你那时候就很像那么回事,当时看不觉着,后来想想,其实已经合乎兵法当中的那些阵型了,有一些我大雍现在还在使用。”
玩打仗游戏,那时候刘钦总惜败给他,不过时隔多年对他这样夸赞并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借着抬他捧一捧自己。
他不是唯一这样想的人,有次陆元谅回京,见到他们两个玩,在旁边看了一阵,当时没说什么,过后等陆宁远回家,父子俩有过一番深谈,不知道具体谈了什么,刘钦只知道这事过后不久,陆宁远就从陆讷改成了现在这个名字。
开始刘钦只是因为每次玩这个都赢不了而颇为郁闷,后来得知此事,暗想:龙生龙、凤生凤,陆元谅的儿子当然生来也是一个将种,要不是被那条腿耽搁,将来也许也和陆元谅一样是个名将。陆讷天赋如此,换了别人没准也都赢不了他,倒不是我不行。这么想完,就不那么难受了。
下一个念头,他又想:那么我呢?我是父皇的儿子,我生来是做什么的?生来是为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么?没有细想,只一转念便将其放下。
陆宁远也回忆起了那时候,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抿起嘴淡淡地笑了笑。
刘钦少见他笑,甚至一时想不起之前见没见过、见过的话是在什么时候,不由愣愣,问:“怎么?”
陆宁远还没完全回神,下意识地如实答道:“我想起殿下有时候生气,就鼓一口气把我的骑兵都吹飞了。”
要不是他说,刘钦已经忘了还有这事,闻言虽然想不起具体情形如何,但也能料想定是自己恼羞成怒了,闻言颇不自在,把折起数段的袖口一气放了下来。
陆宁远见只一瞬间的功夫,他就忽然到了要起身离开的边缘,一下彻底回神,大大地后悔起来,刚才那一点笑容也跟着消失不见,忙道:“当时殿下……也很厉害。家父总说殿下……殿下异于常人,假以时日……”
正拼命补救间,刘钦那个经常带在身边、好像是叫朱孝的年轻亲兵悄声进门,向陆宁远看去一眼,然后附耳对刘钦说了些什么,还递给刘钦一只蜡丸,是红色的。
这一眼陆宁远有几分熟悉,似乎曾经他也这么看过别人,但一时没想起什么所以然,就见刘钦一霎时肃然了脸,缓缓点头,没说什么,让朱孝去了,然后捏开蜡丸,取出里面的纸。
刘钦低头看着,烛火在他脸上跳动,字向纸背洇出几分,但只凭一些零散的笔画和痕迹,难以拼凑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