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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卒大喊:“废太子府走水!”
兵马最前面,一人勒马停住,立刻道:“去救人。”
裴骤辉眉眼发冷。
废太子死不死,都没有关系。但不能现在死,否则,林在云该怎么想他。
追月呦呦叫了两声,略感不安,仿佛预感到了什么,马蹄焦躁踏着地面。
裴骤辉想它是想见林在云了,便拍了拍马头,准备直接去皇宫。
林在云收到消息后,便一直等在太子府外,眼看火势不灭,他咬牙冲了进去。身后宫人惊呼,想拉住他,却只扯住他腰间玉佩。
烈火熏出浓烟,少年边走边喊哥哥,听不到回应,只有周围断壁残垣被火烧出响声,一声声愈来愈激烈。
火烧灼衣袍,他却不觉得害怕,愈快步往里面走,呛得不住咳嗽。
喊不出太子的名字,但只要太子听到他在这里,一定会出来救他。无论他困在世界上什么地方,太子不会抛下他。
少年敢孤身去幽州,去战火最乱的地方,因为这个世界上,太子永远记得他,不会忘了他。
他终于走到内室了。
太子的尸身就在那里,也安安静静等着林在云。
他走过来的时候,那么坚定,丝毫不怕火势之大,好像天下哪里都是坦途,俯拾之间就是生路。
现在,林在云却发现,他被困在绝路里,不能进,更退不出去,只能站在这随时烧塌的危楼,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不会认错,那是太子。说要给他的雪人建一座冰屋的太子,是教他拉弓,教他击鼓扬歌的哥哥。
他想往外走了,屋外房梁骤断,坠在面前,挡住去路,火烧得皮肤烫痛,呼吸堵滞。
林在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这个噩梦,周围烈火熊熊,墙瓦烧成畸曲的漆黑枯干。这里不是废太子府,分明是传说中阿鼻地狱。
他误踏入这里,一时胆战心惊,只想要往外面跑,又一根房梁掉下来,差点砸到了他。他一惊,不是怕自己死,是在惊如此巧合。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他每往外走一步,便有房梁烧得掉下来,挡住去路。难道是火越来越大了吗?
是太子想要见他,想要留他。
那天晚上他们说好了的,太子哥哥要一直想着他,一直想见他,然后总有一天,天上人间,还能再见。
林在云生在皇家,从来不信什么命运神佛,可今天有这样的奇缘,他不得不信,真的是太子鬼魂犹在,正在内室看着他,等着他。
那他便不能转身就走。
少年惴惴不安,回过身去,看那具尸首,惊疑不定,慢慢又走进去。
他渐渐辨认出来,那的确是他的哥哥。
什么人君祭天,东宫不是被废了吗,怎么那尸首刀剑加身,千刀万剐,令他险些不敢认出。
林在云走到尸首前,此刻眼泪才怔怔爬下来,像一只小虫子,爬到了下巴,他觉得痒,忍不住笑了,又一瞬间僵住。
外面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谁这样放肆,太子府也敢喧哗。
林在云不愿再去想那是谁。
那是谁有什么重要的,太子等了他这么久,他还没有好好说说话。别人再好,他也不能忘了太子,否则,太子又该怪他没良心。
那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正在越走越近。
原来天底下,不怕死的人这么多,烈火熏得黑烟冲天,还有人敢闯。
也许这里不是阿鼻地狱,而是天上极乐世界,只要禁一遭烈火焚身,就能解脱。
裴骤辉被外面的房梁挡住,进不得,只能叫人扑灭火,喊着林在云,叫他趁现在出来。
可少年只是抱着太子尸身,默然垂泪。
裴骤辉无法,只好冒火冲进去,伸手去拉林在云:“和我走……”
少年仿佛此时才觉得烈火烫痛,痛喊起来,目光触及到裴骤辉,一时间面目俱变。
他的眼睛里没有恨,只有惊惧,下意识躲开了裴骤辉的手。
裴骤辉的到来惊醒了他,令他彻底痛醒了,火焰冲天烧得眼泪都干了,他呛得发不出连贯的声音,只能剧烈咳嗽后,夹一两声痛喊。
裴骤辉僵住了手,不敢再去强行拉他,怕他更畏,躲往烈火更深处。
我是来救你的。裴骤辉想说。
也许真的这样说了出来,因为林在云向他看了一眼。
除了惊惧和怀疑,什么也没有。没有恨也没有爱,好像眼前是吃人的妖鬼,是洪水猛兽。
裴骤辉一辈子被无数人这样看过,唯独没有想到林在云这样看他。
不能再等了,火已经越烧越大,再等下去,谁都出不去。裴骤辉只能叫部下打昏了林在云,强行带了出去。
深夜一场暴雨,火渐渐灭了。
皇宫寂寂,城头已改换了王旗。圣人却始终没有反应。
部将背着七皇子回皇宫,打着伞,听着少年绵长的呼吸,知道他没有死。
可是活真的比死容易吗?
部将不敢深想。将军怎么说,他们就遵命行事。
也许就连大将军自己,也还没想出一个解法。将军从火场出来后,也不处理烧伤,怔怔站在长街上,叫他们送七皇子回宫,好像是刚做完一个极凶险的噩梦,脸上还带着梦里死前的震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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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在云再次睁开眼时,宫殿里点着一盏微弱的灯,一个宫人也没有。
他慢慢爬起来,轻手轻脚走出宫殿,才想起来忘了梳头。宫人说过,皇子仪表是一国之表,不能披头散发像个痴儿。
可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少年赤着脚,走在黑暗里的皇宫。这条路他走熟了,小时候他去见父皇,人生中第一次记住的路。再长大些,太子监国,他也走这条路去等太子。
现在是建昭哪一年?在那金殿中,等着他的是父皇,还是太子。
林在云猜了一会儿,就不再猜。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不管他。见他这样衣裳凌乱,头发未束,慌慌张张跑过去,就算是仁善如太子哥哥,也一定会训斥他。
他烦恼地走进漆黑的金殿,殿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走进寝宫,父皇睡在那里,呼吸沉重。
林在云坐在旁边,静静听着这个垂暮老人愈来愈缓慢的鼻息,轻轻喊了一声:“父皇。”
还是没有人答他。
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他无论喊谁,谁也不回答他。
少年忽然愣住了。除了父皇,还有谁,是谁不应答他,他呼唤了谁千百次,那个人都沉默地躺在火场里。
是谁呢。
林在云支着头,慢慢想了起来。他靠在父皇床边,又轻轻喊:“父皇?”
老人的呼吸渐渐停住了,安详的睡容也停住了。
林在云伏在床边,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他在等谁,谁也不会来。
这天底下,无论如何都会记得他、会救他的人,终于都死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他的手指滑下去,从金靴里取出短剑。
宝剑上镶着宝石,刻着一句诗,是沈子微送给他防身的剑。林在云辨认上面的刻字,终于认出,是“千秋百代,万岁无忧”八个字。
原来沈子微也和那些腐儒一样,以为天子能有万万岁,永远也不死。
林在云想着太子教过他,没有人能千年不朽。他自觉比沈子微聪明了一次,微微笑了下。
当日沈子微说,要手持宝剑,不让任何人靠近殿下。
今天,终于没有人靠近他。他抽开宝剑,静静倒在父皇榻边。
第93章 遇见他如春水映梨花(19)
林在云醒的时候, 黑发青年正沉沉望着他,那种眼神,他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
父皇怜他年幼失亲, 他结交的都是洒脱狂放的士族,没有谁会露出这种沉痛的神情。即使有,这样的情绪, 也不该展现在七皇子面前,使他担心。
他想坐起身, 但浑身骨头像被火烧过,一阵剧痛。刚一动作, 就连带着脖颈和肩一起疼。
黑发男子坐在他身旁, 掖住被角,却不和他说话, 而是侧头问那些大夫模样的人:“除了三天一服,此药还有别的要求吗?”
几个大夫本来在收拾药箱,闻言,其中一个向林在云看了眼,才说:“没有了, 后期情况稳定, 可以调整到七天一服。”
男子微微点头, 这才对林在云道:“救回你的命, 他们花了不少心思。你想死, 倒不难, 只是医者仁心, 你要替他们考虑考虑。”
林在云道:“是你救了我?”
男子一怔,似乎在思忖,半晌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我是怎么受的伤, 我已经忘了,”林在云抿了抿唇,怕他觉得自己赖账,连忙说:“但我是殷朝七皇子,你救了我,这样的恩情,我一定报答你。你叫什么名字?待我回长安,便……”
男子望着他,神情随着他的话几度变化,说:“我们之间谈什么报答。”
林在云被噎住,他隐约觉得这话不对劲,仿佛他和这个人有什么深情厚谊。
但对方深情款款看着他,他又不好意思反驳,只能说:“难道,你我素昧平生,你却早已将我当做知己?”
男子从配剑上摘下一个剑穗,递给他看。
“你忘了吗?”
林在云接过剑穗,对着天光比照,在剑穗中心,看到了他自己的小字绣名。
那人温和地看着他,丝毫不介怀他忘了他,说道:“我们策马巡猎时,你意外摔下山崖,我请了十几位闻名的神医,才救回你。我不图报答,从前,我们很相爱。”
相爱?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林在云一定不信,只觉得对方图谋不轨,想凭救命之恩,叫他以身相许。
但是这个人不像坏人。
好吧,林在云有些相信,也许坠崖前,他爱这个人。可惜如对方所说,他忘了。
“我是有点头疼,记不太起来一些事。”林在云道:“也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