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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各种配枪的士兵青年,他看在眼里,也一定知道这里情势复杂。否则,白沉不至于全天陪着,充作来回司机。
真不知道说他天真,还是说他太放得下心,好像知道白沉一定不叫他落进险境,睡得像孩子一样,毫无心思。
白沉真的想把他叫起来,吵他好梦,也让他知道知道世道险恶。
到头来,还是任劳任怨,把人全须全尾送到酒店。
白沉替他盖了被子,准备走,大衣下摆却刚好被他压住。
想推开他,又怕吵醒他,白沉只好蹲下身,等着他再翻睡过去,好脱身。
这下,林在云却忽然安安分分,不转来转去翻身了,紧闭着眼睫,呼吸均匀,手指抓着他大衣下摆,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白沉盯着他的睡脸,很想看清楚他是不是故意作对,可他睡得那么安静,简直比醒着的时候沉静温和一万倍,没法往坏里想。
第二天,林在云醒的时候,白沉哈欠连天,一直抱怨:“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睡相这么好,一动不动。明明以前老辗转反侧还踢被子……”
林在云怔了一下,才说:“污蔑。”
白沉笑一笑,知道他要面子,不往下说,问道:“吃什么啊,我叫人去买。”
外面还吵轰轰的,这么温情,林在云有点不习惯。
白沉借浴室洗漱,里面水龙头在放热水,外面刚雨过天晴,缕缕清透的日光穿过窗帘,落在床头柜。
林在云看一眼时钟,已经十点半了,他难得睡这么久,简直把工作当度假,安心得有些可怕。
好多年前,白沉也这样哈欠连天守着他到天亮,怕一个没看住,他又不知道想出什么新奇找死的点子。斗智斗勇,白沉渐渐也有了经验,也能睡个好觉。
有时候,林在云半夜睡醒,视线还没清晰,迷迷糊糊看到白沉,又起了困意,继续睡到天亮。
那时睡在一起,心思倒很无邪。林在云当时意志消沉,当然不想风花雪月。白沉更是把他当小孩子当弟弟,没任何歪心思。
现在境况不同。
几乎同时,林在云和白沉都有了些微妙念头。
白沉拿冷水洗了把脸,心道出生啊,他怎么可以有这种龌龊的联想。
林在云很坦然,见白沉出来,便问:“你要补觉吗?”
白沉说:“陪你回来吧。”
三天工作很快结束。
走前,又下了大雨。白沉和林在云去照相点拍了照片留念。
等师傅冲洗时,林在云趴在桌台上,目不转睛看屋里的电视机。白沉目不转睛看他。
白沉来时喝了点酒,雨天路滑,是叫另一个手下开的车,人和车都在等着,不必催促,两人都知道又要分别。
照相店里很昏暗,点着一盏煤油灯,不知道是外面雨天乌云黑,还是真的已近黄昏。
寂静的空气里,谁都没率先开口。一张张照片冲洗出来,唰唰的声响中,林在云低声说:“你帮过我,情理上说,我也该回报你。”
白沉坐在靠近店门外的座位,点了烟,烟雾沉沉笼着脸,看不清表情,“那就争取长命百岁,好好报答我。”
林在云道:“我没有开玩笑。”
白沉笑笑:“我也没有啊,不然你想怎么回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好不好?”
他语调轻松,是真的没有当回事,林在云不想理他,借着煤油灯的光亮,看桌上冲出来的几张照片。
白沉道:“走前还生气,老是生气容易生病。”
“你想得美,谁为你生气,”林在云道:“我真是想不通,当初怎么就跟你走了,平白欠你人情。”
白沉笑眯眯说:“说明你慧眼识炬,知道我不是坏人。”
没有见过这么自卖自夸的人,林在云捂住耳朵,说:“是我当时昏了头。”
照片全都洗了出来,师傅替他们装好,递给林在云。白沉替他提着设备包,准备送他出门上车。
外面雨下得淅淅沥沥,一道没声的闪电骤亮,一下子映亮他的眉眼,他垂着眼睫,没头没尾说:“也不是不行。”
白沉没听明白:“什么行不行,走了,我送你。”
林在云不理他了,拿过设备包上了车。
坐在回程飞机上,林在云检查包里的东西,翻到多了本笔记本。
没名字,但翻开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本子。
第一页就画着一个Q版小人呼呼大睡压着人袖子不让人走,看神态,明显画的是林在云。旁边还写小字:“粘人精。”
林在云看一页都要气死了,再往下翻是万万不能。
一想到白沉竟如此小心眼,只不过一夜没睡,都要斤斤计较特意记下来,林在云后悔不迭,深悔走前还说什么报答。
偏偏飞机一落地,白沉忽然回过味来,立刻打来电话。
“什么也不是不行?以身相许吗?你要是有这个意向,我可以考虑考虑。”
林在云道:“你想多了,不要脸。”
白沉也估计是自己想多了,但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还是笑笑说:“怎么这样,电视里还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我两次救命之恩,怎么想都……”
“还有一句话是无以为报,所以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林在云道:“你等来生吧!”
“这不好吧,”白沉犹豫,“连来生也要相许吗?我还没想过这方面……”
林在云挂了电话。
白沉也就随口一说,他并不真的打算求图回报,也不真的打算要林在云许不许今生。
少年人生那么长,太早太早确定了心意的话,就少了太多可能性。
白沉情知,他自己未必没有那方面的情愫,但林在云有他的人生,用什么报答来框住他爱的可能,也实在没有风度。
长夜风雨可以共渡,但黎明后,他的坦途人生,不一定非要同行。
白沉坐了回去。
他可以等,等到林在云见过人生千百种精彩,确认过心意,也不算迟。
*
另一边,下了机场,林在云仍纳闷。
明明好感度显示很正常,怎么这个人一点歪心思也没有?难道真的是兄弟情吗?
第75章 遇见他如春水映梨花(1)
建昭十九年春, 裴小将军初领帅印,出征漠北,五战五胜, 立名扬威。
时,七皇子受顽奴挑拨,私随圣驾, 临漠北,险遇刺, 受裴将军相救。坊间传闻,经此困顿, 七皇子奉裴将军如座上宾。
亦有皇子拉拢军中, 裴骤辉以家训为由,不参与诸皇子站队, 远离皇权斗争。
御花园中,各花分开,姹紫嫣红,粉作一片云霞盛景。
少年手垂金盆,拂弄水中梨花, 漫不经心, 听着仆从报趣事, 眼睛却盯着金盆前那只雏鸟。
鸟羽白如雪, 在前些天皇家围猎中, 被他三哥打伤, 他以生辰礼物为由, 讨要下来。但小鸟始终蔫蔫,从不叫唤。
“七弟,你说这个裴骤辉, 怎么就这么难拉拢。”
青年浅黄龙纹服饰,头戴玉冠,分花而来,一坐下,就端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大倒苦水。
“孤亲自去三回,他要么称病,要么就是摔断了腿,要么就是有不可推的族事云云。好啊,孤叫李胜德去,这个百灵军师,这次都不灵了,连内门都没进,喝了一肚子茶水,就被请出。你说说……”
少年微微笑了下,脸边显出个梨涡,接过仆从递来的布巾拭手。
太子气不打一处来,郁闷道:“你还笑话我。”
“哪有,”林在云说:“我是笑这只小鸟。”
太子不信,顺他指的方向看,见那只病歪歪的小鸟,正啄着金盆上的牡丹红漆,仿佛把那当成真花,在上面觅食。
“笨鸟,”太子摇头:“怎么这也能认错。”
“是啊,”少年悠悠说:“太子哥哥怎么也被假象蒙蔽,还不如我的一只小鸟,及时清醒。”
“假象?”太子一笑:“你要是要替裴骤辉说情,说他并非推脱不见孤,大可不必了!”
林在云说:“谁替他说情,三哥也说他不好,我当然听你们的。”
太子一听,更是来气:“还有这个老三啊,他眼里还有没有孤这个太子?水患拨款,他要揽下,这下户部是他的铁桶一块了,这还不够,他还将孤的人……”
说到一半,太子住了声,转回头,见少年撑着脸,静静听着他说,眼里毫无杂质,金盆里水波粼粼,梨花飘漾,映在眉眼里,富贵不知忧愁。
太子哽了下,生硬中断了这个话题,说道:“刚才御书房议事,孤也顺耳听了一嘴,你要去幽州?怎么没告诉我?”
“不是大事,快则十天,慢则三月,不必知会太子哥哥,便没说。”
林在云道:“你也知道,父皇担着心,叫别人去犒军,怕你们又要瞎猜。我去最好了。”
尽管皇子们都已成年,正值兵强马壮盛年,对太子之位并不服气,底下暗流汹涌,朝堂各立党派。但这些腌臜斗争,并不放到林在云眼前讲。对这个年少一些的弟弟,太子亦有怜意。
只因他既无皇后嫡出的尊贵,亦无齿序为长的正统,更无民间朝堂山呼的拥护,竟还在这场漩涡里,偶得几个兄长少许亲情。
太子冷哼:“你去犒军,也好。省的老三成天往兵部跑,怎么,他以为他在幽州虚领过行军总管,和那帮部曲就有情分可以讲?裴骤辉这个人,哪里都令人生厌,这人却有一句话说对了,老三若是得势,天下黎民就遭殃了!”
林在云说:“裴将军都说是玩笑了,你又乱讲。传出去,三哥要怪我了。”
“三哥三哥,”太子忍无可忍:“那是三哥亲,还是二哥亲?白费我前些年每次去地方,都给你带好吃好玩的,千里一骑给你送荔枝,到头来,落得你什么好话没有,全是老三老三。”
“能这样比吗?太子哥哥越大越活回去,”林在云气定神闲,“我不受你骗,今天说了你好,明天朝堂上你和三哥拌嘴,又要拿我出来说。”
太子哽住:“我哪有!”
“哪里没有了,裴将军都和我说了,上回……”
翌日。
七皇子受命,代天子犒军。恰好,裴骤辉亦要回幽州部署,一道随行,一切从简。
许多眼睛都盯着他们,要看看坊间传闻是否属实。都说七皇子因那场遇刺,与裴将军颇有私交,可是二人几乎从无甚密的交往。
这一次,他们仍然失望了。
七皇子出了宫门,上了车马时,裴将军早就一匹快马,先行一步,连面都没见,更遑论嘘寒问暖。
倒是沈家探花郎,冒春寒料峭,大清早就候着车马,同林在云讲了好一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