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坚守,做站不易,广告是本站唯一收入来源。
为了继续访问本网站,请将本站加入您的广告屏蔽插件的白名单。
“那你要怎么样,”刑明焕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没有任何情绪,慢慢道:“说说看。”
林在云没开口,望着巷口,警车停了下来,值班的小李从车上下来,冲他点点头。
“就这三个人是吗,”小李和另一个值班同事分工明确,一个处理地上的人,一个走来询问情况:“林先生,麻烦你和我们……”
刑明焕一只手拦住小李,也截停后面的笔录询问,眼睛仍然望着林在云,在等他回答。
林在云抱着手臂,心里的天平也还没转好,不知道该不该跟小李去派出所。去了的话,他难保自己不露声色。
大庆岭的放债人并不光是高利贷,还和境外牵牵扯扯,一环接着一环。前些年,不知道多少年轻人被推着进了境外深渊,再也没能回来。
他会和这些人扯上联系,其实是有意为之。一旦被盘问出来,接下来,恐怕是一轮接一轮更多的询问。
刑明焕平静道:“你是要我留下来陪你,还是要我带你去我家。”
第56章 被种在边城的白玫瑰(5)
有刑明焕在这里, 小李他们略做思索,便也没有细问林在云。
想是混混骚扰,刑队为人正直, 看小林遭逢这种事,当然多有维护。
收拾了现场,几人才听到林在云说:“你留下?”
两名警员互看一眼, 心头微妙。这样的事不算少,许多受害人深夜遇险, 都会提心吊胆,甚至有警察一路陪着送到家。
但是刑明焕显然和这种闲案搭不上关系。人家是公安局特别邀请的专家, 特调下来, 办查专案,今夜见义勇为, 不过是个意外。
小李当即转过头,想说自己可以留下来,让受害人安心。
刑明焕已经道:“行。”
林在云抱住手臂,点点头,苍白的面容没有多余表情。
反而是小李笑了笑:“小林好运气, 平时不见刑队这么耐心。”
林在云只垂下眼睛, 周围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远远的, 窃窃私语声吵吵嚷嚷, 令他又想起大学那天的事。
他抬起眼, 却见刑明焕正静静看着他, 心头有一瞬间错跳了拍。
街道黑冷,唯独房间里的灯光漏出,刑明焕站在昏昏昧昧的阴影里, 两人都不说话,小李却还在继续说:“小王还说,刑队难得这么体贴人,平时……”
后面的话,在刑明焕的目光里缩回,小李耸耸肩,爬上警车,挥挥手,车辆驶出。
那道车灯远去,林在云知道小李是无心所说,他又不知道他们两个曾经认识,当然只是感叹一声。
这样一句短短的感叹,竟然有不知多大的威力,令以冷面严格执法的刑明焕也僵在原地,林在云喊了他一声,才转头进屋。
林在云才收拾过屋里,简单的折叠椅,床铺,还有隔间的洗浴间。柜子上的存钱罐,微微有些发黄的窗帘。看着简单,但很整洁。
刑明焕在门口查看被撬的锁,林在云在屋里烧水,听着水咕嘟咕嘟响起来了。
水声里,刑明焕说:“你如果不搬家,这里的锁要换,这个锁太老,贼一撬就开,我……我们警方一般推荐用最近的电子锁,还有……”
林在云听到他把锁拆了下来,正不知道做什么,一阵响,便问:“换锁要多久?”
刑明焕说:“很快。明天就能好。”
他这样笃定镇静,林在云也跟着他安下心,抱着还烫的搪瓷杯,安静看他修锁。
他又绕行屋里一圈,将边边角角都检查,连容易引起火灾的线路也不放过,蹲下身打开来查看,把几根线都重新绕了一遍。
他走到哪里,林在云就站在后面。刑明焕先觉得不自在,说:“你去睡吧。”
“我睡不着。”林在云说。
这是实话,他心里装了太多秘密,太沉太重,一闭上眼睛,各种恐怖猜想一起涌来。
刑明焕似乎想说什么,又冷冷垂下视线:“不要挡光。”
林在云分明站在侧边,没挡住后面灯泡的光,他这种责难,多少是莫须有。
这一天里,刑明焕态度模模糊糊,避着他,又几次帮他。他其实并没有多少侥幸,并不觉得刑明焕还余情未尽,只是这种夜晚,难免让林在云又想起过去。
大学那些天,开水房路远,总是刑明焕替他去。有一回新生联欢晚会,他一直在帮忙,累的一口水没喝,刑明焕拿了麦乳精给他冲热水,被朋友说惯得娇气。
他非要和刑明焕分手,其实也有惴惴不安过。这样缠绵温存,他怕自己戒不掉。
六年来,林在云从没有想过刑明焕。直到今天,那些记忆,又死灰复燃。
他便说:“那你就不要修了。”
刑明焕将电路盒关上,抬头看他。老式灯泡的光并不十分明亮,照得周围白墙都显旧。
半晌,刑明焕才说:“林在云。”
那种语调,那么冷静,仿佛看不懂他,不知道他的意思。又仿佛看透了他,明透了他只是一时感伤,故意撩拨,因此不上他的档。
林在云不吭声,往后面退了几步,耸耸肩,示意自己不挡光。
明明蹲着的是刑明焕,气势低了一筹的反而是他。刑明焕仍旧静静看着他,忽然问:“你在表现给谁看?”
“什么?”林在云道。
“要躲着不见面的是你,”刑明焕说话间,仍像审讯一样语调清晰冷漠,不容他一丝逃避,“坚持分手的是你,要装陌生人的是你。林在云,你现在仿佛是把我当做了始作俑者?”
刑明焕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剖出一个答案,哪怕连带着血,也要看清楚里面到底有没有心。
“你其实不怕他们再来人吧,我是你躲避口供的借口,你在怕什么,你自己说的出口吗?”
林在云怔了一下,没料到刑明焕竟然看出他在逃避去警局,便微微一笑:“随便你说。”
说着,扭头掀开塑料帘子,去床边坐下,将搪瓷杯里冷下来的水一口口喝完。
刑明焕把扳手摔在地上。过了会儿,又捡起来。
这一晚上,林在云睡得难得安心。
街上吵闹起来时,他下意识去摸枕头边,等意识回笼,手指已经抓住枕头下的安眠药。
林在云慢慢松开手,坐起身洗漱。
刷着牙,门被拉开,刑明焕手里抱着一本笔记本,往里看了眼,见他醒了,也没说什么,又要出去。
林在云吐掉泡沫,“你没睡呀?”
刑明焕实在懒得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但往外走的脚步顿住,半顷,“正好有个案子有头绪。”
那也不至于一晚上守着。两人心里都揣着明白,但谁也不说穿。
林在云说:“吃早饭吗?我有事要找你帮忙,边吃边说。”
刑明焕冷冷看了他一眼:“昨晚的事,我本来不打算问你。既然你现在心情好转,我也就直言不讳。你和那些人,是怎么扯上关系?还有,你的钱去了哪里?你回答出来,我才能决定帮不帮你的忙。”
林在云见他如此沉着,反而松了口气,知道他是认起真来,笑笑:“就算我说谎,你也未必听得出来。”
“我会判断。”刑明焕触及他微笑的神情,转开了脸,看着窗外街上晨曦里的薄雾。
“1993年,我辗转来到大庆岭。”
这场不正式的笔录,刑明焕始终静静听着,只偶尔在笔记本上记两笔。
外面天光越来越亮,在窗帘上烫出浅黄色的光圈。有一瞬间,林在云以为他们是同伴,都实现了理想,正在交流着某个案件。
门外是熙熙攘攘人流,一门之隔,刑明焕替他将红尘滚滚拦在外面,不让其他人发现他的异样。就像六年前一样。
六年前,林在云经历那场变故,学校里流言四起,他待不下去,和刑明焕分手,不告而别。
来到大庆岭时,他没有钱也没有证件,之后,就遇到了白沉。
六年前的大庆岭,天气要比现在还冷,雪下得那么大,厚到打开窗户,只能看到纷纷雪片。
据白沉自己说,当时是见这个少年怪可怜,在商店外坐着,仿佛没地方可以去。
他自己刚好也没有归处,又挣了点钱,口袋里有闲钱就容易起冲动心思,就这么走过去,问:“要不要跟我走。”
其实林在云压根没有理他,他自顾自说了一大堆,什么不要放弃人生希望,什么活着就有转机……最后拉着人就走。
林在云那时正消沉,对理想的信念消失后,只剩拖着周围一起毁灭自己的绝望。这样一个满口正能量鸡汤的人跑过来,当然得不到他好脸色。
“我故意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他倒也不拒绝。”
那时,大庆岭的百货商场刚开业,林在云坚持要去逛,白沉吞吞吐吐有些抗拒,又说可以给他钱,让他自己去。
林在云怀疑他是逃犯,怕在百货商场里被抓住。白沉只好叹口气,陪他去那里买东西。麦乳精、搪瓷杯,各种有用没用的装饰品日用品。
之后又去买衣服、理发,林在云不能和他一起住,白沉就带他穿过弯弯绕绕街巷,找到中介,租了房子,又去买家具。
路过大庆岭派出所外一棵老树,林在云坚持要拍照留念。白沉真没办法,这又不是旅游……最后还是跟照相馆的师傅借了照相机,省了点钱,也拍了照片。
这样百依百应,仿佛这个男人完全看不出林在云在故意刁难他,鞋子要穿最贵的球鞋,买新衣服更是全是名牌。冬装买了十多件,冬天的鞋子换了七八双,还说每种靴子不一样。
最后林在云先叹气:“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白沉说是老家拆迁款,让林在云别放在心上,这都是小事而已。
“其实他发的那点钱早就快花完了,他倒胸有成竹,仿佛在干什么很赚钱的事,还笑眯眯问我要不要再买一件,”林在云垂眼,盯着刑明焕的笔记本,“后来,我就知道了。”
刑明焕没有记这些,下意识要摸打火机,伸手到一半,停住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在云有点无语:“我们分手了啊,警官。”
刑明焕没说话,还是站起身,说了句“抱歉”,走出门,倚着门边,点燃了烟,深深吸了口气。
“我没有想到他靠骗人赚钱,”林在云说:“劝过他自首。那些钱,一时间补不完也没关系,总有一天,能改过自新。”
刑明焕没有情绪地道:“十万,赎金?”
林在云道:“我要麻烦你帮我一件事。”
“我也要你帮我一件事,”刑明焕说:“这件事,你不要牵涉进去。”
林在云没说话。
“这桩案子,我们早就在跟,一定会判。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就当你不知内情。”
这多少有些透露案情,刑明焕比他更明白绝对不该说这番话。
既然刑明焕肯趟浑水,涉嫌至深,必然是非要他答应下面这个要求,才说得这样危言耸听,严逼利诱。
果然,刑明焕声音里没有任何起伏,“你故意招惹那些人,那没有关系,我会让小李他们帮你扫干净。我不管你和这个人有没有旧情,又有多少干系,今天开始,便划清界限。”
林在云道:“看来你给我的要求,我一件都答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