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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笺用一根细细的麻绳仔细绑好,但从边边角角的地方就能看出来,这些信来自不同的地方,收到的时间也不一样。
温阮从堂屋的柜子里拿出香烛,又从厨房的柜子里拿了祭祀用的鸡、肉、酒和纸钱,走到门口。
他回头去看宴凌舟:“我去看我爸,你要跟我一起吗?”
温老师在小镇上教书育人二十载,最后也埋葬在学校后的小山上。
今天的天气很好,视线开阔,站在墓前,能清晰的看到山下的小学校舍和大半个古镇。
宴凌舟把温阮拉上最后一截山石,看了眼山下:“这位置挺好,视野开阔,不仅能看到下方的古镇,你看那儿,清水河环绕山脚,这算是‘玉带环腰’,两边还有小山拱卫,且左高右低,恰恰是'青龙白虎'之势。”
他悄悄看了眼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又回头去看温阮:“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才能长眠在这块风水宝地里。”
温阮原本平直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哪儿有那么玄,这地方是我选的,当时只是觉得,站在这里,人会感觉很舒服。”
宴凌舟转身,和他一起凝望阳光下的小镇:“直觉往往比理论更准确。好的风水地,人站在这里自然会感到舒适安宁。”
这下,温阮彻底笑了出来:“没想到你还懂这些。”
宴凌舟低头:“商业谈判的时候,取得胜利的关键往往不是理论和计划,而是一些意想不到的小事,所以,我有时候也会去关注一些冷门的常识,往往能达成意想不到的效果。”
温阮点点头,弯腰拔去墓前的杂草,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你就说你是忽悠我就好了嘛!”
偏头去看宴凌舟,骗人的家伙居然在偷偷地笑。
“果然是忽悠我的啊!”
温阮气得打人,宴凌舟也不反抗,任由他拍拍打打半天。
半人高的草丛,沾了他们一身草屑。
等温阮终于消了气,宴凌舟这才和他一起清理墓地。
将墓前的杂草和小灌木清除干净,宴凌舟拿过抹布,将墓碑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温阮蹲在墓前,摆好祭品。
他突然想起那天在小墓园里的那个梦,不知道妹妹能不能到爸爸这边来串门,这样,不就可以看见哥哥了?
妹妹那么聪明,应该可以想到吧。
当地的规矩是点蜡烛、上香默祷。
温阮规规矩矩地点燃蜡烛,先拿了三支香,又分出三支香,递给宴凌舟。
“来都来了,给我爸上个香?”
宴凌舟默默点头,在蜡烛上点燃了香,先看向温阮。
男生拈着线香贴住额头,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口中念念有词。
随后他把线香插好,回头去看过来。
宴凌舟突然有点紧张。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刚刚已被他擦得干净,墓主人俊秀的眉眼,似乎正认真地盯着他。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他学着温阮的模样上香,心中忐忑着。
他其实有很多想说的。
想告诉温阮爸爸,温阮是个好孩子,温柔又强大。
想向温爸爸解释,自己和温阮的相遇,是他思虑不周,但他不是故意要欺负温阮的。
想告诉温爸爸,我真的很喜欢您儿子,能不能让我和他多相处一段时间?
他想说€€€€
虽然我们的相识是一场荒谬的偶遇,但我很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了天大的好事,才让我在这辈子遇到他。
我知道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连幸福都习惯性怀疑。
我也知道生活从来不会轻易给人圆满的结局,可每当看到他的笑容,那些根深蒂固的悲观就会崩解一些,又一些。
我不知道现实容许我走多远,容许我在他身边待多久,但至少现在,我这个习惯性退缩的人,想要再自私一点,多一点。
我不奢求永远,不强求结局,只要温阮愿意和我在一起,哪怕只是普通朋友,我也会一直陪着他,守护他。
温爸爸,我能得到你的祝福吗?
墓碑上的眉眼依旧温和,平静地审视着墓前这个忐忑又惶恐的人。
宴凌舟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杂念。
在深深低头的时刻,他在心中默祷出声:
“抱歉温爸爸,刚才是我想太多了,您别在意。”
“温阮应该在没有阴霾的地方欢笑,应该有光明灿烂的未来。”
“如果只能做一件事,那请您还是,先让他幸福吧。”
第60章
默祷结束, 他恭敬地插上线香,回头去看温阮。
温阮的眼神有些怪,但很快收了回来, 把剩下的线香都点燃。
这一次就没那么严肃了, 温阮捏着一大把线香, 晃了晃香灰,又鞠了三个躬。
口里直接说:“爸,你也知道我妈多忙,今天还在看病人呢, 我不知道她赶不赶得过来给您上香, 我就先帮忙给她代了啊。要是她来了,这就当是我给您发红包了。”
“这里面还有奶奶和继父的心意, 您也一起收着,多出来的那些呢,就算在张爷爷、吴阿婶还有小镇所有惦记你的人身上,您要是忙得过来,也保保他们平安。”
他把线香一股脑插好, 还笑了一下:“哎呀, 要保佑那么多人,爸你现在真像个超人。”
墓碑的一边,放着烧纸钱用的小盆,温阮拿过来,把边缘擦干净, 从袋子里拿出纸钱,在蜡烛上引燃了,放在小盆里烧。
他小心地看着那些燃烧的黄纸,不让灰烬被风吹到盆外。
纸钱并不算多, 很快就已经完全成了灰烬。
温阮笑眯眯地坐下来,拿起了那扎信笺。
“今年的信特别多呢,大概是大家都有好消息了吧。”温阮笑着拆开一封。
“爸,这是大勇哥的。”
他抬头给宴凌舟解释:“大勇哥以前是我爸的学生,就是你见过的那个阿婶,她的儿子。”
说完,他又低下头,去读信上的内容。
[温老师,又到了一年新年,今年给您汇报好消息,我要结婚了!
妈妈说,这样的好消息,一定要先汇报给您。
我永远都会记得那个下大雨的夜晚,对不起温老师,那个时候,我没能理解您的苦心。]
温阮也记得。
那个时候他还小,妈妈在南城进修,他就和爸爸一起待在家里。
爸爸接了个电话,似乎有什么事很紧急,把温阮托给邻居家的阿姨,打着手电筒就出去了。
等回来的时候,他浑身都是湿的,裤子上全是泥。
后来温阮才知道,阿婶的丈夫,大勇哥的父亲开大货出了事,需要付出一大笔赔偿,可家里根本出不起。
大勇跟她妈妈说不上学了,要出去打工。
那个时候他初中刚毕业,原本是可以上镇上高中的。
温爸爸过去的时候,他都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人在钻牛角尖的时候是劝不动的,大勇还是走了,父亲追了他三里地,把身上仅剩的钱塞给他,对他说:“你选择的是一条艰难的路,会遇到很多困难,学历低就是其中之一。但我不会强行留你,你要知道的是,除了你妈妈,小镇的每个居民,包括我,都是你的后盾。有困难了一定要告诉我们。等以后你家的情况改善了,你来找我,我会带着你继续读书。”
[说实话,当年的出走,虽然是凭着一腔激愤,但我心里还是没底的。是您的话给我吃了定心丸。
而我走过的这几年,每一步都验证了您的话。我在工地搬过砖,也干过销售,甚至差一点升到销售经理。越到后来,就越感觉读书的重要。
所以我一边打工一边备考,考上大专那年,您已经不在了,但我一直记得您说过的,读书不一定是为了学知识,更多的是心性上的磨炼和对自我的更深的认识,让自己有更多的选择权。
现在,我又来到了人生的新阶段,未婚妻也是个喜欢读书的,她说,就是看中了我骨子里的这股劲。
说起来,要不是温老师您,我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媳妇,真要好好感谢您!]
信纸被风吹动,发出哗哗的轻响,温阮将信在蜡烛上点燃,放入盆中。
“大勇哥要结婚了啊,真是的,阿婶昨天怎么不告诉我,等会儿回去我就给他打电话,至少也要把份子凑上。”
他翻动着手中的信笺,又拿出一封来给宴凌舟看。
“这个小姐姐是爸爸资助的山区学生,我记得我中考那年她就上大学了,让我看看她怎么样了。”
他利索地拆开信封,宴凌舟接过他撕下来的信封口,轻轻卷起来,捏在手中。
“哎呀,考研上岸了呢!”温阮看了眼底部的落款,又看看墓碑上老爸的照片,“不好意思啊老爸,这封信搁了大半年了,老爸估计早知道了。”
他笑得开心,顺手把信纸点燃。
宴凌舟也把手里的那一小片信封边放入盆中。
剩下的信还不少,温阮全都一一打开,简单念一念,再放到盆中烧掉。
突然,他手下一顿。
“怎么了?”宴凌舟转头看过来。
温阮手里的最后一封信,是漂亮的彩色信封,端端正正贴着邮票,盖着邮戳,信封的背后,还贴着一张美丽的剪纸蝴蝶。
温阮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只蝴蝶,指尖却颤抖着,没能立刻撕开封口。
宴凌舟轻轻揽过他。
今天的温度不高,太阳照在身上也不算暖和,但宴凌舟解开了大衣的扣子,将他整个人揽进怀里。
青竹气息随着男人的体温蒸腾起来,心中泛起特有的安全感。
宴凌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搂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温阮才低低开口。
“这是我爸最后那一年里,我们去旅游的时候,遇见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