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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搏击吗? 第73章

但温阮是个神奇的人,在他面前,在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下,谁都很难说谎。

从小到大,面对那么多心理医生,那么多宴家的亲朋好友,他曾经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这个故事。

到最后,所有人都是叹口气,安慰他说:“过去的就都过去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

每当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平静,但内心里早已竖起了尖刺,下意识就防备。

但是温阮,哭得比他还要伤心。

在惯常地剖开自己的伤口之后,却发现更需要安慰的不是自己,这带给了他特别新奇的体验。

因为在这个时刻,他的心是开放的,他忙着安慰哭泣的温阮,那些下意识里竖起的尖刺又悄悄地缩了回去,心里居然就不痛了。

更何况,温阮在第一时间就很坚定地说“不是你的错”。

这种肯定甚至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很快就将其抛在了脑后。

这会儿温阮终于止住了哭,不好意思地抬起脸。

他的眼睛还很红,脸上的泪痕乱七八糟,鬓角都是湿的。

但他止住哭泣的第一时间,就是拉住宴凌舟的手,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不是你的错。”

宴凌舟似乎不太相信,但他还是点点头说:“好。”

纪念堂外的风雪还在肆虐,内里却寂静无声。

温阮哭累了,静静靠在宴凌舟的胳膊上,似乎在想应该说些什么。

宴凌舟背靠在墙壁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用水晶粒拼出的星空。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温阮欲言又止,想了一会儿才问:“你还想说吗?”

他其实很想知道后来那群绑匪怎么样了,为什么宴凌舟的妈妈会说他欠她的,但他害怕把这些说出来,会是对宴凌舟更大的伤害,有些不忍。

但宴凌舟转头,亲了亲他的额角:“没事。”

原本是不想说的,但现在最痛的事情已经出口,其他的一切,他反而觉得不在乎了。

“被解救之后,我被送到了医院,因为好几节肋骨骨折,腿也断了,所以被包成了一具木乃伊,只在妹妹葬礼的时候,才回了一趟家,坐着轮椅。”

“那个时候的我,脑子还是混混沌沌的,但还好,没有发疯,只能说,警方当时的心理干预很成功。那个心理医生很有耐心,帮我从记忆里找到了很多细节,最终根据这些线索,把躲起来的绑匪一网打尽。”

“但我母亲承受不住,丧女之痛让她低沉了好一阵子,期间她做了很多努力,想要再怀上一个女儿,但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缘分未到,流产了好几回,直到最后,因为Asherman综合征导致宫腔锁闭,无法再生育。”

“那段时间她的情绪很激动,经常动不动就发脾气,我父亲,你或许看到过他的绯闻,本身就不止我母亲这一个,后来也渐行渐远,直至离婚。”

原来这就是他妈妈总说“你欠我”的原因。

但Asherman综合征的诱因,90%来源于人工流产,只有10%的可能,是自然流产的结果。【1】

温阮张了张口,却并没有去解释。宴凌舟一定也知道这些,只是他宁愿去相信那个10%罢了。

这是温阮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语言的贫瘠,他靠着宴凌舟,还是只会说:“这不是你的错。”

宴凌舟伸手揽过他,很认真的说:“好,谢谢你。”

温阮嘟哝了几声,然后说:“不用谢,但我说的都是对的。”

宴凌舟好像笑了一下,他放下一点心来。

外面的雪好像更大了,刮起了大风,虽然这座纪念堂建得很坚固,但毕竟已经这么多年,墙角处溜出来一丝冷风,扑在温阮脸上。

他忍不住瑟缩一下。

“冷吗?”宴凌舟摸摸他的脸颊,“我送你……”

他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温阮拉住了。

“这么大的雪,大半夜的,别开车了,不安全。”温阮搓搓手指,下意识地去掏外套的口袋,却扑了个空。

宴凌舟却马上反应过来:“饿了?”

温阮眨了眨眼。

其实不饿。

晚饭他吃的不错,刚才还补充了饼干和牛奶,但这个时候,依然无所事事地坐着,对宴凌舟的情绪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他点点头:“有点。”

他突然想起来,宴凌舟来这里之前曾说过,这是他住过很久的地方,难道就是在这间小纪念堂里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下的地垫和身上的薄毯,有点好奇他当年的生活。

宴凌舟此刻已经走到了纪念堂的门前,回头说:“那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他说完犹豫了一下,问:“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会害怕吗?”

其实并不怕,毕竟小时候被妈妈丢在各个科室里,他也曾在停尸房旁边的小值班室里睡着过。

但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宴凌舟现在的表现很正常,但在温阮的眼里,他好像还是当年那个只有八岁的孩子。

他不想让宴凌舟就这么一个人走进风雪里。

所以温阮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到宴凌舟身边,紧紧挽住他的胳膊。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是气音,凑到他耳边说:“我们去车上吃吧,我有她没有,妹妹嫉妒哭了怎么办?”

这个解释让宴凌舟愣了半晌,期间,他一直盯着温阮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他最终还是伸手,把温阮羽绒服的帽子给他戴起来,再拉开门,带他进入风雪中。

雪已经在地上积起来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宴凌舟没有带着温阮去车上,而是走向了旁边的一条小路。

路黑黢黢的,但他仅凭记忆就走得很稳,温阮就有些磕磕绊绊,全靠宴凌舟领路。

好在走出几步后就有了感应灯,从鹅毛大雪的缝隙里照过来。

温阮松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看见了一座小屋。

那是一排像是管理处又像是宿舍的房子,里面还亮着灯,一个人刚好从门里走出来,手电光照在他们身前。

宴凌舟脚步不停,那人也没说话,擦肩而过时,只是好奇地看了眼温阮,又很友善地对他点点头。

“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温阮轻声问。

“嗯,”宴凌舟推开某个房间的门,“他夜间要巡逻,一个小时后才会回来。”

这里像是个公共厨房,灶具和锅碗瓢盆都很齐全,门边还有个大冰箱,宴凌舟熟门熟路地走到冰箱前,拉开门,翻找里面的食材。

“吃面可以吗?”他从冰箱里拿出虾仁、丸子和青菜,回头问温阮。

“好啊。”温阮点头。

宴凌舟做菜的时候,温阮一直在旁边看着。或许是怕他无聊却又不敢乱问,宴凌舟又开始自顾自地讲述。

“那次我受的伤,直到第二年春节前后才全部痊愈,但从那个时候开始,家里的气氛就不太好了。”

那个时候,宴凌舟的母亲刚刚经历了第一次流产,心情很糟糕,很喜欢骂人。

9岁的宴凌舟当然就成了她日日发泄的对象。

有一次,母亲正在吹头发的时候生了气,把电吹风狠狠砸向宴凌舟,并冲着他大叫:“为什么是你活着,你怎么不去陪她?”

“我的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但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是啊,我为什么不来陪她呢?”

宴凌舟烧开了水,把面条放进开水里:“第二天我就让司机把我送过来了,直到一个月后,我父亲才发现我没有住在家里。”

“但其实爷爷是知道的,我搬过来的第二天,他就派管家过来问我,要不要住到大宅去,我拒绝了。”

宴云峰完全可以理解这个孙子,甚至十分赞同。

三儿子流连花丛,三媳妇贪利刻薄,这孩子不在他们身边,反而会成长得更顺利些。

所以他默许了宴凌舟的行为,甚至没有给他派人,只是按时把他的生活费和墓园维护费一起打过来。

面条好了,青菜翠绿虾仁白嫩,肉丸子在鲜汤中沉沉浮浮,看起来就让人很有食欲。

“那你在这里生活了几年?”

“三年多的样子 ,”宴凌舟说,“中途还是回家了一阵子,但高中的时候又搬了过来。”

十二岁到十五岁,正是迈入青春期的日子,他因为怕亵渎妹妹的陵墓而回家,又在学习搏击,得到抑制的力量后回归。

“再后来出国读书,就来得少了。但只要回国,都回来看一看。”

宴凌舟静静地看着温阮吃面条,看着他像只小仓鼠一样,一节一节地把面条吸起,又咬开肉丸子,被烫得哈气。

“你不吃吗?”温阮抬起脸看他。

宴凌舟的碗里只有半碗面汤和一点点面条,温阮想了想,拿过他的碗,把东西全倒在了自己的碗里。

然后他挑了一筷子面条,送到宴凌舟嘴边:“啊€€€€”

宴凌舟愣住了,完全没想到温阮会这么操作。

“吃啊,”温阮眨了眨眼睛,“你该不会是……嫌~弃~我?”

他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一脸不满的模样。

宴凌舟果然没办法,乖乖张开嘴,吃掉了那口面条。

很好。

温阮又挑了一筷子。

最后的大半碗面,他们是你一口我一口轮流吃完的。

没有什么比在大雪夜里吃一碗烫呼呼的面条更幸福的事了。

放下连汤都喝完的大碗,温阮站了起来。

宴凌舟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你今天很上道嘛,”温阮说,“做饭的人休息,吃饭的人洗碗,今天不要跟我抢哦。”

他说着,拿起两个空碗走到水槽前,仔细洗干净了,又放回沥水架里。

男人一直在身后盯着他,他知道。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纠结什么,但没有异常就是最好的表现。

身体暖和了,人就容易犯困,温阮擦干净手,打了个大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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