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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炮灰 第150章

他凭借仅存的意志站起来,带着师父和父亲的尸体一步一晃走了许久,直到他再也走不动,狼狈地摔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108章 夜访

“轰€€€€”

又下雨了。

阿芷正在打红络子,听到雨声,她赶忙过去关窗,把细细密密的雨声全挡在外面。

正是初夏,又碰上江南地区的黄梅时节,雨水总是无穷无尽,天色也阴阴的,让人觉得有一团阴影压在心上,很不舒服。

“娘……娘……”

听到床上人的轻声呢喃,关好窗户的阿芷忙上前,她趴在床沿,温声唤道:“如意,如意?”

崔遗琅并没有应声,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不住地开合,发出些许喃喃低语,表情很是痛苦。

见人还是没醒,阿芷轻叹一口气,她去外面接了盆热水,耐心地用帕子给他擦拭额头的冷汗,又用温水润了润他干燥的嘴唇。

温热的水从额头浸润进皮肤,慢慢地安抚好崔遗琅不安的情绪,他的呻吟渐渐低了下去,呼吸也平稳起来。

崔遗琅已经昏迷了半个月了,那天姜绍在营地左等右等没看到钟离越把接人回来,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正当他下定决心要带兵上山时,狼岭山上忽然燃起山火,间或传来几声金戈交击之声,此起彼伏的狼吟响起,铺天盖地的山火导致增援的队伍怎么都上不去,战马嘶鸣着在原地踏步,不肯往前走。

山火实在太大,姜绍只好先派士兵去打火救火,好在没过多久天上便下起雨来,雨水浇灭了山火,一支形容狼狈的残兵从山上跑下来,带来山上的各种消息。

薛绰的追兵追上来了,山火便是他点燃的,他还放出上百只豢养的狼,钟离将军和崔将军还在山上,生死不明。

听说崔遗琅还在山上,姜绍再也坐不住,亲自带人上狼岭山找人,在半山腰处找到昏迷的崔遗琅,他身边还有钟离越和一个陌生中年男子,他们已经彻底没有了呼吸。

崔遗琅还有气儿,但他的状态也很不理想,他正在发高热,浑身滚烫,背部鲜血淋漓,阿芷为他诊治后发现这是被狼给抓伤和咬伤的。

畜生的牙齿和爪子上是有毒的,阿芷以前在村子里就见过被狗或者山上的狼咬伤,最后不治身亡的村民,因此她格外担心,没日没夜地守在崔遗琅床前细心照料,给他处理伤口上的炎症,每日按时清理换药,好险才让他的体温降下来。

给崔遗琅换纱布重新上药后,阿芷坐回座位上看自己的医术,可她心里乱得很,勉强翻了几页便把书放回去,搬了把椅子到床边,望着床上的少年发呆。

比起他们初见的时候,崔遗琅脸上的那点婴儿肥已经完全没有了,因为这么多天都在昏睡,阿芷只能勉强给他喂进去一点白粥,他消瘦得更加厉害,下颌越发得尖,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呈现出青玉色的质感,病殃殃的模样看上去很可怜。

不知道怎么的,阿芷忽然想起当初在村子里时,如意陪她上山捡松茸,她蹲在旁边偷看他的脸,很讨人喜欢的一张脸,两片扇形的头发垂在他的下颌骨,衬托得脸庞极小极标志,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显得毛茸茸的。

而且这么个小美人还会给你杀野猪肉吃,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反射出温润的水光,这双眼睛认真地看向她:“阿芷,你想吃肉吗?”

一想到这些,阿芷就感觉有一只欢快的小鸟在撞击她的胸腔。

她心里小声嘀咕:男孩子长那么长的睫毛做什么?

不过……咳咳,也挺好看的。

阿芷把自己刚才打好的红络子拿出来,系在崔遗琅的赤练刀柄上,她老早就觉得他刀柄上的红缨都老旧得褪色了,早该换了,这几天她闲来无事学会了打络子,刚打的这个还不错,就给他换上吧。

她看这个换下来的红缨络实在是太旧,便打开窗户随手一扔,只听扑通一声,应该是掉进水池里了。

系好后,阿芷见桌上还剩下一些红绳,眼珠一转,坐在床沿,抽出崔遗琅的一束长发,开始给人编辫子。

给妹妹梳头发,嘿嘿。

在她编得正起劲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还没有醒吗?”

阿芷手一抖,转头去看,来人正是哥哥白术,他应该是刚从军营回来,连铠甲都没脱下便来探望崔遗琅。

她叹气:“还没呢。”

其实阿芷隐约觉得如意也许是不想醒过来,她从哥哥口中了解到一些内情,如意的师父和亲生父亲都死在狼岭,这让他怎么能接受得了呢。

前几天由姜绍做主,将钟离越和卫勉下葬,葬礼办得很是风光,只可惜如意没能参加。

实在是不能再拖日子了,江南地区本就空气潮湿,两个男人的尸体又受损严重,再拖下去就会发臭了,姜绍便择了一风水宝地,将他们二人安葬,考虑到卫勉的真实身份,他特意将人安葬在距离梅笙墓地只有三里远的地方。

无论是母亲的葬礼,还是师父和父亲的,崔遗琅从来都没有参加过,这让阿芷心里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这几个月在军营里的日子让白术愈发得成熟起来,他长高了不少,身材也更加高大健壮,从前圆润饱满的脸变得瘦而窄,下巴还有一点点没剔干净的青色胡茬,已经不是个少年的模样了,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白术看了眼床上的崔遗琅,笑道:“你把他当你的布娃娃摆弄呢,还给人家编辫子呢,如意醒来后准恼你。”

阿芷心虚:“他这不是没醒嘛,再说,如意不会怪我的。”

尽管嘴上不服气,但她还是把编好的辫子一股股地拆下来,顺便和哥哥说话:“哥,我记得如意和你差不多年纪吧,他怎么看上去还是那么小呀?”

白术随口回道:“我怎么知道,可能人家就是脸长得嫩呀。”

阿芷轻笑一声:“是呀,长得真的和女孩子一样好看,我把他从山上背回家时,差点就把他认成女孩子了,哈哈哈,说起来还挺好笑的,我当时心里还在想,这很像从山里捡了个漂亮媳妇背回家呢。”

“是呀,猪八戒背媳妇,和你们俩很搭。”

“你说谁是猪八戒呢?!”

“可是你就是属猪的呀,我又没有说错。”

“……哼,你属狗,那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兄妹俩你来我回地拌嘴,白术看了眼床上的崔遗琅,有些心疼,记得在桃源村时,他们睡在一起,两个人还差不多高,现在看上去如意倒是格外的瘦削,有些病态了。

白术见崔遗琅的脸和身上的衣物都干干净净的,也放下心来:“这些天辛苦你了。”

当时还是他把人背下山的,崔遗琅救回来时整个人都只剩下一口气了,他背上被狼抓咬出来的伤口红肿得厉害,一直反复发炎,浑身滚烫,幸亏阿芷没日没夜地守在他床前,细心照看着。

这样的细致妥帖,但凡换个人来照顾,崔遗琅还不一定现在能恢复到这种程度。

阿芷轻轻地摇头:“不辛苦,我是大夫,这是我应该做的,再说,如意救过我们好几次,他人那么好,我是怎么报答也不为过的。”

她看向床上的少年,眼睛里浮动着盈盈水光,表情里有种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明亮。

白术心里一动,忽然开玩笑,掐着嗓子尖声唱起来:“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你,你说什么呢?!”

阿芷又羞又恼,故意去拧他胳膊上的软肉,白术装模作样地叫痛:“你拧我做什么?戏文里不都这样写的吗?长得好看的男人救了你,那就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换个长得丑的,就只能是来世做牛做马回报公子了。你难道没有见色起意?”

“见色起意?我才不是色鬼。”阿芷两腮通红,但看得出并不是特别生气。

她也就是表面装腔作态一下而已,被点破内心的那点恋慕,刚开始也有点害羞,但立马就“理直气壮”起来,就是喜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意那么好看,心肠好,武功好,还是个大将军,有很多人喜欢也正常的。

刚来江都王府的时候,阿芷还以为对方做了大将军,肯定不会再和以前那样对待他们兄妹了,没想到他还是那么温柔,一点也没有改变,身上也没有她小时候见过的县官身上的趾高气扬之气,连个伺候他的下人都没有,也没有女人。

既然这样,她想一下也没什么嘛,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试一次怎么知道不行呢,嘿嘿。

白术听了这话却故作放心样:“那就好,我还真以为你跟个纯情少女一样,见了美男子心就丢了,既然你不喜欢,哥哥我就放心了,人家喜欢的是我这样的汉子,纯爷们。”

“啊?如意他喜欢,喜欢你吗?”

阿芷似乎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呆愣楞道:“他怎么能喜欢你呢?!”

如意难道要成为她的嫂子吗?不要啊,喜欢的人成为自己的嫂子,以后吃连夜饭都要坐一桌,这让她怎么怎么面对?!

白术都要吐血了,哭笑不得:“你这什么理解能力?而且你老哥有那么差劲吗?你这语气怎么回事儿。”

见阿芷神色恹恹的不说话,白术用肩膀轻轻地撞她:“真难过了?其实我也为你争取过了,当时我们哥俩在泡温泉,我说想把妹妹许配给他结两姓之好,虽然我只是试探性地说出来的,但他很认真地拒绝了,这可不能怪我。”

阿芷抬起头,泪珠子挂在眼眶上要落不落的:“安慰我一下要死啊?别看我笑话了。”

白术不赞同:“这怎么会是笑话呢?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喜欢同龄美少年也很正常吧。”

“还没表明心意就知道自己没希望了,是个人都会伤心一下吧。”

“那也没办法,谁让你不是个男孩呢,如果可以,哥哥也愿意和你互换身体,你来做男人,我来做女人,这样你就可以追求如意了,你看,哥哥是不是很大方?”

阿芷听了这话却是冷哼:“我可没同意,谁想和你互换身体了?我才不要做男人呢。”

“可是你也看出来,做男人的好处更多,不是吗?”

虽然白术不是那么封建的人,但阿芷作为军医,还是个女孩,因为整天在军营里混,那里又大多是男人,肢体接触和身体裸露是少不了的,有些嘴巴不干不净的兵痞便开始说些难听的话。

白术听说后将那些男人揍了一顿,还专门派几个侍卫保护她,这才放心让她继续当随军医女。

阿芷冷冷地笑:“那又怎么样?难道我就因为如意不喜欢女孩,就想去当个男人吗?我才不要当男人,男的很多都不爱干净,直到死都压抑不住自己的冲动,小头控制不住大头,自私自利,装模作样,薄情寡义……万一当了男人,我也变成这样讨厌的人,还不如抹脖子死掉算了。”

“别说了,越说越感觉你是在骂我是怎么回事?”

“谁让你对号入座的。”

两兄妹对视,乐得笑出声来,阿芷那点初恋告吹的感伤也淡了。

忽然,阿芷想到什么,笑容渐渐淡了,细细的眉又皱起来:“唉,说到如意,其实我挺希望他不要醒的,如果他醒过来,他又要帮王爷去打仗,他身上的伤真的好多,记得在村子里时,他身上还白白净净的,不到两年的时间,他身上便多了很多疤痕,有些一看就很狰狞,他真的很辛苦。”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帘,忽然忍不住哭起来:“当时哥哥你把他背回来时,他浑身都是血,气息也很微弱,我差点以为他就要死了……我很害怕,记得在村子时,你和如意就住在我隔壁,墙上有一个老鼠挖出来的小洞,我们可以通过小洞说话,晚上我睡不着,叫你时你不应,你早睡得鼾声如雷,只有如意还醒着,他很耐心地陪我说话,我们说了很多很多,那时候我其实很想他能留下来。”

从小到大,阿芷身边都没有朋友,因为长得太高,脾气又倔强得很,村子里男孩女孩都不喜欢她,年纪大的长辈也总是对她挑三拣四,说她没有女孩子的温顺乖巧,像只野猫一样不讨人喜欢。

可再怎么讨厌那个村子里的人,她都没想过他们会死,乱世中想要保全自我已经是很艰难了,她觉得和如意的相遇也是一种缘分,所以怎么都想紧紧抓住。

她哭道:“我好怕哪一天你和如意都死在了战场上,只留下我一个人。”

白术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他上前抱住妹妹,轻抚她的背:“阿芷,你放心,我不会死的,不仅是我,还有如意,我们都不该死的。”

他想要的一定都会得到,他再也不要过那种无能为力的日子。

“哥哥……”

阿芷鼻间泛酸,把眼泪一股脑全揩在他的衣襟上。

“呵,还说男人不是好东西,不爱干净,你糟蹋我的衣服时也挺好意思的。”

“知道了,我会给你洗的!”

他们兄妹俩插科打诨时,崔遗琅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或许是像阿芷说的那样,他太累了,只想这么天长地久地睡上一觉。

这天晚上,阿芷照样给崔遗琅守夜,她正要吹灯睡下,忽然听到有人在敲门。

“王妃。”

阿芷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江都王王妃,忙给她请安。

她行的礼不是很标准,但周梵音不是在意这种小事的人:“起来吧,我来看看崔将军,他还没醒过来吗?”

周梵音解下身上的披风,露出下面一身黑色的长裙,她手里提着一盏琉璃宫灯,是一个人来的,身边也没个侍女跟着。

她很瘦,但腰背挺直,气质清冷,容色出众,只一个抬手的简单动作便显得仪态万千。

单论品貌气质,阿芷觉得她见过一面的江都王很相似,两人不愧是夫妻吗?不过听说他们俩关系并不好,早就分房睡了,能维系他们俩关系的也就是小世子了。

阿芷从白术那里打听到一些事情,说就是因为周梵音私自抱着世子出逃,如意才会遇险。

因为这个原因,她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好感,只是恭敬地回道:“将军伤势严重,一时半会儿可能醒不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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