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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君莫话封侯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才是男人该过的人生,当真是肆意痛快得很,他想要永世流芳,名垂青史,如此也不辜负这大好青春,不辜负自己的一身才干,也不辜负此生诞于帝王之家。
崔遗琅远没有姜绍想得那样远,他略想了想:“读书,练刀,努力吃肉,要长得和钟离将军一样高壮,这样我就能在乱世中保护世子殿下。”
“乱世?你这样小的孩子,也知道什么是乱世?”
“不知道,只是听娘这样提起过,她总觉得心里不安,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姜绍叹气:“这世道确实不太平,不过你只要跟在我身边,我便能护住你。”
他看向身边的男孩:“你以后随钟离将军好生习武,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那万不可荒废。”
自从崔遗琅跟在姜绍身边做侍童后,便开始正大光明地读书习武,他在刀法上生来就比旁人更通悟,连钟离老将军都夸赞他是难得的习武奇才。
崔遗琅点头,世子身边不需要庸人,他会努力让自己变成世子能用得上的人。
这几日他在学堂念书,也知晓君臣之礼,古往今来有多少贤君能臣心存高远,共同谱写出“君圣臣贤,运泰时康”的佳话。
世子既接纳他,他便愿意为这个人效死。
他低下头,看到青石上有两个人的影子,因为隔得太近,他们的影子几乎是融为一体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远分不开似的。
他不自觉地抿嘴浅笑,小心翼翼地窃喜。
姜绍吹了会儿风便起身回房,看到坐在青石板上的小孩,他心里一动,便道:“夜深了,你随我回房歇息吧。”
崔遗琅点点头,跟他一起进屋。
普一进门,四周的墙壁玲珑剔透,鎏金熏炉里云烟缥缈,百合清冷的甜香细细袭来,炉顶坐着只衔环的青铜狻猊,张牙舞爪,目眦欲裂。
耳房有一张小塌,那里本该是下人守夜睡的地方,但姜绍不知怎么的,不太想让崔遗琅睡在那里,便道:“你和我一块睡吧。”
话一出口他便心里后悔,这话怎么说的跟个登徒子似的。
高门大户有几个暖床婢女是很常见的,注意,这里说的暖床,是字面意思的暖床,姜绍小时候体寒虚弱,便一直和奶娘睡,等到懂事后,他觉得害臊,宁愿在被窝里放上好几个汤婆子,也不想让人再给他暖床。
可这话对崔遗琅说,怎么都觉得暧昧微妙得很,尤其是他在父王身边做过娈童。
果然,崔遗琅两只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没想到世子殿下你也是这样的人。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反悔倒显得是自己真的心怀不轨似的,姜绍便轻咳一声:“时辰不早了,你和我过来吧。”
崔遗琅迟疑一瞬,还是选择和世子一起躺下。
两人卧在一床红菱被内,猩红的被面衬得两个小孩脸蛋白嫩喜人,眉眼清秀细致,跟瓷娃娃似的。
姜绍刚躺下便合上眼,完全再搭理身边的男孩。
这时,崔遗琅也意识到刚才是自己反应过度,垂下眼帘,轻声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世子殿下,你若是想责罚我,我都受着,不会有任何怨言。”
姜绍乐了:“才跟在我身边几天,说话也变得文绉绉的。不过,你确实是‘小人’,我记得去年见到你的时候,便这么高,一年过去,还是个萝卜头。”
他把手从被褥里伸出来,稍微比划了一下高度,满意地点点头。
崔遗琅不满:“我有好好吃饭的。”
就算是很不喜欢的萝卜也会吃下去,可就是没怎么长高。
姜绍忽而一愣,想起他长不高的原因,一时心里闷闷的,不由地问道:“从前父王也会让你陪他睡觉吗?”
崔遗琅皱起小鼻子:“嗯,但他身上总是臭臭的,我不喜欢。”
王爷喜欢把崔遗琅抱在怀里睡觉,保养得苍白鲜嫩的双手总是爱揉捏小孩下巴的软肉,那双手冷得像毒蛇的鳞片,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说到一半,他才想起身边的人正是王爷的儿子,轻抿红艳艳的嘴唇,神色间流露出不安的味道。
姜绍看出他心里的想法,便道:“以后不必在忌讳说那人的坏话,我同你一样,也很讨厌那个男人。”
崔遗琅不由地看向身边的世子,姜绍平躺在床上,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看得出清俊的轮廓,有一对细长的远山眉,睫毛很长,嘴角天生往上弯起很美好的弧度,给人温儒良人的感觉。
从前崔遗琅心里完全没有美丑的概念,但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宣华苑里那些伶人的想法,世子殿下确实模样长得很好看。
心里这样想,他便直接说出来:“世子殿下,你长得真好看。”
姜绍一愣,平常身边的下人哪敢对他的外表评头论足,他一时经受不住这样近乎挑逗的言语,白嫩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红晕。
反应过来后,姜绍颇有些羞恼地看向身边的男孩。
崔遗琅一双又大又黑的瞳仁直直地望向他,因为近来离开让他心情郁结的人,在梧桐苑吃好睡好,他尖削的下巴圆润了些许,愈发显得肌骨莹润,眉眼间一派天真烂漫之姿。
他真的只是单纯觉得世子长得好看,所以就直接说了出来,完全没有挑逗的意味。
于是,姜绍正色道:“以后这话不许对旁人说。”
崔遗琅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轻轻地点头。
姜绍这才松了口气,他闭上眼不再去看身边的男孩,轻声道:“睡吧,明儿还有早课呢,若是起不来,老师可是要打手心的。”
“好。”
夜色渐深,两个小小的孩子依偎在一起,紧紧的,好像永远也不会分开。
第51章 雪夜红莲
江都王世子及冠之日,本地的乡绅列族、公卿豪族齐聚王府为他庆贺生辰,都是叫得上名号的大人物。
他师从大儒,授业恩师为他取字道成,循道而行,终成大业。
姜绍出生在腊月,那年江都及其周边各县久不下雪,冬年不下雪,那明年准是灾年,一时间封地各县人心惶惶,而江都王依旧在宣华苑中醉生梦死,靡靡之音传出王府,成为民怨载道的渊薮。
原本养胎的王妃为平息民怨,只好亲自前往慈恩寺祈福,山路遍布青苔,轿子打滑,她不慎动了胎气,在寺庙里把孩子艰难地生下来。
姜绍的满月宴上,有个云游道人前来祝贺,口中连连说道:“昨夜贫道夜观星象,只见月泛太微,日月合璧,七星连珠,兆海内晏然,这是有大造化者降世……”
话里话外都在暗指姜绍是那个有大造化者,王妃只当那道士是说吉利话讨个好彩头,一笑而过,让身边的侍女多赏下些银钱将他打发走。
可那道士走后,天空果真便下起瑞雪来,这是祥瑞之兆。
因为那场瑞雪,姜绍的出生也蒙上些许传奇的色彩,比起他昏庸的父王,封地的百姓更尊敬王妃和世子。
崔遗琅盘腿坐在棠梨树下,膝盖上放着把长刀,他垂下眼帘,看向远处王府的层层殿阁,但见玉栏绕砌,桂楫兰桡,亭阁峥嵘,衬着沉沉欲下的青松白雪,当真是金门玉户之府。
因是世子的及冠礼,王妃令人将王府的门栏窗€€用朱粉藤椒重新涂饰,太监宫女在石栏上挂上各色水晶玻璃宫灯,然一株花木也无,€€云四合,飘下几片雪。
雪声中隐约吹来席间宾客的说笑声,伶人带上五彩斑斓的昆仑奴面具在台上供人嬉闹,宫女往熏炉里添上坐暖香饼,刻骨吸髓的香气似乎要将人拉入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每到雪夜的时候,崔遗琅总是忍不住一个人盘腿坐在树下,他喜欢看雪景,听雪声簌簌,四下一片寂静,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凛冬年月,地上的雪积了一尺多厚,他身后的这棵棠梨树的叶子被冰封住,晶莹剔透,水珠沿着冰封的叶片亮晶晶地滑下,一滴冰冷的雪水落在他的手腕上。
崔遗琅收回眼神,用丝绢擦拭手腕上已经融化的雪水。
“我就猜到你在这个地方。”
身后忽而传来男人响亮的声音,耳畔忽而卷起一阵风声。
崔遗琅没回头,动作利落地伸手接住来人扔过来的物件,是个酒壶,瓶子外壁温热,应该是刚在炉上温过的。
姜烈豪爽地在他身边坐下,笑容明朗:“今儿是兄长及冠的日子,你平日都同他形影不离,怎么不在他身边?”
两人相识那么多年,私下里便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崔遗琅也没起身行礼,淡笑道:“世子在厅堂接待宾客,我应付不来这样热闹的场景,还是趁早躲开比较好。”
崔遗琅素来不喜欢热闹,性格内敛,沉默寡言,即使在世子身边,他也不喜欢人情来往,往常遇到这样的场景,都是能躲就躲,姜绍便也没逼他硬学,毕竟哪能人人都做到像他那般长袖善舞。
距离他到姜绍身边做侍童已有八年之久,八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如今是熙宁十年,小皇帝仍未亲政,太后纵溺亲儿,致使其极意所欲,不见幼时清明聪慧之相,大齐衰亡之态已见端倪。
与中原将乱的局面相比,江都却能以一隅之地安享太平富贵,这显然和江都王府的王妃和世子脱不开干系。
姜绍出身显赫,才思敏捷,又生得芝兰玉树,很早便成为当地青年才俊中的领袖人物,如今时局混乱,他时常接纳在京城受奸佞迫害的豪杰名士,想投靠在他门下做宾客的人不知有多少,但他交朋友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眼,非奇人异士、海内名流不可结交。
出人意料的是,在他结交的青年才俊里,除了弟弟姜烈,他最看重的却是从小陪在他身边的一名侍童。
众人瞧那侍童眉眼细致,看模样也是个极风流的人物,但性情寡淡,不爱聚会玩乐,即使是站在世子身边,也总是清清凛凛一张脸,同这钟鸣鼎食之家的富贵气息格格不入,也不知世子到底是看中他何处。
长此以往,圈内便传出些许闲言碎语,说姜绍同他父王一般,都有龙阳之好,这哪里是侍童,分明是金屋藏娇呢。
对于这些谣言,姜绍倒是通通一笑而过,但因众人将他和那个昏庸的父王联系在一起,不免暗恨那个男人拖累自己的名声。
眼下,崔遗琅举起姜烈递过来的酒壶,仰头饮上一口,温酒下肚,缓解了雪夜的寒冷,身子也不由地暖起来。
他看向身边的姜烈:“我是不喜欢热闹,那你怎么也一起出来了。”
姜烈和崔遗琅的性格正好相反,最是喜欢热闹的性子,他和姜绍都是长袖善舞的人物,但比起他兄长待人接物都让人产生流水般温润包容之感,姜烈却是如同一个小火炉一般,热情张扬,总是精神很好的模样。
他性情爽利,结交朋友从不看身份,全凭自己的心意,在江都郡的名声同他兄长一般好,旁人都羡慕江都王妃养出两个极出色的儿子。
姜烈摆手:“可别提,外公带来好几个表妹,她们叽叽喳喳地围在我身边,吵得不行。”
说到表妹时,他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扯扯崔遗琅的衣袖,小声道:“前儿我偷听到母亲的谈话,你猜如何?说是想为兄长寻一门好亲事,然后外公便把表妹们带来了,我猜外公是想把其中一位表妹许配给兄长,估计不久后我们便能喝上兄长的喜酒了。”
崔遗琅忽而一愣:“成亲?”
也是,姜绍已及冠,当下的男男女女大多十五六岁便成亲,但因姜绍从小身子骨不好,婚事便一拖再拖。
王妃母家姓王,往前甚至能追溯到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琅琊王氏,家族三代位列公卿之首,祖父和父亲都官至太尉,门生故吏遍天下,这样的世家大族出身的贵小姐才配上姜绍的身份。
想到世子要成亲,崔遗琅的心微微颤了颤,感觉胸口空荡荡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点异动到底是为的什么。
在他出神时,身旁的姜烈也在正大光明地看他,眼下虽是寒冬,但习武之人身子骨硬朗,崔遗琅没穿雪氅,也没带手炉,只身披藕荷色的外衫,隐约露出暗红色的里衣,放在膝上的手指根根分明,细腻如玉。
这双手看似十指纤细白嫩,手心却有层茧,经年累月,已经磨得坚硬,那是多年苦练刀法留下的痕迹。
年岁渐长,崔遗琅眉眼间的灵动不见消散,他肤色白皙,眼神沉静,浑身上下清明灵秀之气非凡人所能及,但下唇的那颗痣硬生生地让这张脸生出几分€€丽,那种矛盾的气息异常动人。
他静静地坐在棠梨树下,白雪落在肩上,质秉纯€€,体含至静,宛如雪夜红莲。
姜烈看得胸口躁热,又吃多了酒,脑中持续嗡鸣,心里便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来。
“小莲花……”
姜烈只有小时候会叫他小莲花,但这一刻,他情不自禁地用这个很久没用的称呼叫他。
当那双清亮的眼眸看向自己时,姜烈忽然想起他做过父王的娈童。
那时姜烈年纪还小,又不爱读书,不懂娈童和龙阳之好是何意,后来才知晓这个身份含有多少轻亵羞辱的意味。
也正是因为那段经历,崔遗琅的身体一直成长得很慢,姜绍和姜烈已经长成身量颀长的青年,他却依旧是少年的体态,这几年甚至都没怎么再长过。
姜烈心疼他,也同兄长一样更加不喜那个昏庸的父王,同时他也明白了小莲花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步摇。
他脑子确实没有兄长灵活,也不比兄长心思细腻,但他也是真心想把小莲花当做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一样看待,总是担心小莲花因为过去的那段经历留下伤害,便从不在他面前提起有关龙阳之好这类话。
所以,在那双清亮的眼眸看向自己时,姜烈一顿,把想说的话通通咽下,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刚才想说什么。
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明朗的笑,笑嘻嘻地握住崔遗琅的手:“我只是看你手冷不冷,你出来也没带个手炉,我给你捂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