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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绍顿时感觉当胸中了一箭,他把自己的刀收回刀鞘,气呼呼地离开,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可他自个儿生气,姜烈和崔遗琅却没有去追他的想法。
姜烈看向兄长的背影,后知后觉:“小莲花,兄长他是不是生气了?”
虽然已经知道崔遗琅的真实名字,但姜烈还是固执地叫他小莲花,因为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称呼。
崔遗琅比姜烈还迟钝:“他为什么会生气?”
“因为你说他刀法软绵绵的。”
“我没有那么说啊。”
姜烈看向小莲花平静的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吃糖吗?”
崔遗琅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梅笙难得来看望他时,给他带的粘糖,一共有三块,都是小兔子的形状。
“吃。”
姜烈毫不客气地接过崔遗琅递过来的糖,两个人排排坐在那棵棠梨树下,一起吃糖。
“唔,还剩一块,本来是给世子殿下留的,既然他不要,那我们两个分了吧。”
“好的,那我要小兔子的头。”
姜绍刚才气冲冲地走后,见没人来追他,便装作只是去更衣又回到原地,当听到他们的谈话时,他更生气了。
那是我的小兔子!
这次他是真生气了,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好几天都没和弟弟一起来找崔遗琅。
……
没有点灯的房间里,桌面有个冉冉升起青烟的鎏金熏炉,烟雾在黑暗中勾画出变幻莫测的图案,看着眼前的场景,崔遗琅只觉喉咙发紧,眼眶在不自觉地发红。
这几天他都过得很开心,因为他有了两个玩伴,还偷学了很厉害的刀法,连世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哪怕王爷让他学不喜欢的琵琶,穿不喜欢的衣裳,他都觉得自己能忍耐,总有一天,他不会再让人欺负他和母亲。
他以为自己已经成长到能够保护母亲的地步,但当真正地直面怪物时,他才发觉自己远没有那样强大。
江都王躺在梅笙的床上,他明显是吸食寒食散过多,已经进入神志昏晃的地步。
看到崔遗琅时,他也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反而眼神混沌地伸出手:“阿琅,你过来……”
他惨白的皮肤像是在脏水沟里浸泡许久的死肉,又像是一截枯萎的朽木,崔遗琅又闻到那股腐朽的气味,令人作呕。
梅笙赶他走:“如意,快走。”
崔遗琅站在原地,双腿僵硬地不能移动。
“快走!”
看到母亲惊怒中含泪的双眼,崔遗琅这才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往后退,终于夺门而逃。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为什么每次他都只能选择逃跑?
崔遗琅不自觉地咬紧下唇,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
一道惊雷在天幕中闪过,金色的烈光在铅灰色的乌云中旋转,云层里电蛇游蹿,雨点紧随着雷声倾泻而下,空气中的寒意浸透人的衣衫,阴霾把王府的天幕压得很低很低。
“是你?你这是怎么了?”
姜绍今晚在王妃房里为她抄写祈福用的金刚经,熬得便有点晚,却不想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撞上崔遗琅。
这晚忽然下起暴雨来,沉重的雨水打在江都王府有近百年历史的瓦片和青砖上,昏暗扭曲的青草小径氤氲在雨€€€€的浓雾中,鬼气森森,雨淅淅沥沥地落下,仿佛永无止境。
崔遗琅没有打伞,跌跌撞撞地在雨中游荡,他满身泥泞,一张清秀的小脸惨白发青,眼睛空洞死寂。
不等姜绍上前扶起他,身后的李公公已经带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李公公先是对姜绍行礼作揖:“奴才给世子殿下请安,这孩子淘气,一时冲撞世子,奴才给您赔罪,王爷让奴才带他回去。”
当江都王身边这位老太监上前来抱他时,崔遗琅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哭声。
平日里他即使是哭,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无声地流泪,可想而知到底是受到多大的委屈,他才会哭得那么凄厉和绝望。
他的哭声和雨声混杂在一起,又尖又高,两只手臂拼命地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老太监枯瘦的手指,哭得险些背过气去。
姜绍听得心里一动,忍不住替他求情:“李公公,不知这孩子是犯了什么错,看在我的面子上,便饶他一回吧。”
李公公赔笑道:“世子殿下,他没犯什么事,王爷和他逗乐呢,他一时生了气,所以才跑出去来的。”
姜绍不自在地抿唇,显然不信他这鬼话,怕是他那个好父王又想出什么折磨人的主意,才惹得如意哭得那么凄惨。
这些天的相处中,姜绍也渐渐地了解父王宠爱的这个孩子,不怪父王将他视若珍宝,若他是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姜绍肯定也会更加疼惜他,他那么乖巧,那么懂事,他的表弟表妹们没一个比得上他。
而且明明年纪更小,刀法却比他和二郎都要好,小小年纪便能看出坚毅执著的品性。
这样的孩子不该让父王困于内宅。
眼睁睁地看着那太监把崔遗琅抱走,姜绍站在原地,他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心,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怨恨涌上心头。
雨声中,那个孩子的哭声渐渐远去,但姜绍却觉得仍在耳边,离他咫尺之遥。
……
“这个给你,听父王说,你前儿刚过八岁生辰,便当做生辰礼补给你。”
姜绍把手里的一柄长刀递给崔遗琅。
江都王对崔遗琅视若珍宝,他生辰那天虽没有大张旗鼓地为他作生日,却也在内院中搭建家常小巧戏台,令宣华苑的小班编排几出新戏,这自然也传入姜绍的耳朵里,不免让他心生触动。
崔遗琅接过那把刀,爱不释手地把玩,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瞳也浮现出欣喜的神色。
距离那个雨夜已经过去半旬,自从那夜后,崔遗琅不知为何很少再来到棠梨树下偷师,难得再次相见,姜绍不动声色地观察面前的孩子。
似乎脸蛋又尖瘦了不少?从前脸上还有红晕,近来却苍白到泛青,一副薄命相,看得姜绍直皱眉。
旁边的姜烈慌神:“小莲花生辰?我怎么不知道,兄长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比起弟弟,姜绍无疑心思更细腻一点,姜烈会给他的小莲花带各种糕点步摇,却很难注意到这种细节,这也和他风风火火的性格有关
于是,姜烈便气鼓鼓道:“我改天再把生辰礼补给你,兄长真是狡猾。”
姜绍完全把二郎的抱怨当耳边风,见崔遗琅喜欢他挑的长刀,似是松了口气,那天晚上听到他的哭声时,姜绍心里是很可怜他的,但凡听到那种凄厉的哭声,就没人不会怜悯他。
所以近来姜绍都在下意识地对崔遗琅好点,这把刀便是他经过精挑细选后打算送出去的,刀柄坠有红缨,刀刃薄如蝉翼,通体雪白,比纷年积雪还要纯净无暇,一看便价值不菲。
姜绍温和地笑道:“要不要试试刀?”
可崔遗琅把玩这把刀一会儿后,忽又想起什么,把它退还给姜绍。
姜绍心里一凉,故作镇定道:“是不喜欢吗?”
崔遗琅摇头,脸侧的红麝香珠因他的动作轻轻摇摆,炽热的阳光在珠子上折射出刺眼的红光,让姜绍下意识地闭上眼。
“王爷看到我把这东西带回去,他会不高兴的,而且我也不知道该藏在哪里。”
江都王近日为崔遗琅专门请来琵琶高手,开始培养他在琴棋书画方面的造诣,他不喜欢这些风雅之事,但又不能表现出来。
崔遗琅看向自己的手指,上面有琴弦划破的伤痕,这双手未来会变成赏玩风月的手。
他不说起江都王还好,一说到那个老男人,姜绍那颗叛逆的心开始作祟,忽然,一个大胆疯狂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旋即让他紧紧地抓住。
“你要不要跟我走?”
姜绍克制住心头的狂跳,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住崔遗琅的脸,生怕错过他的一丝表情变化。
老狮子终有一天会彻底倒下的,而在它走向衰老和死亡的过程中,已经长成的年轻雄狮会尝试挑衅他的权威和地位,只要老狮子流露出一丝虚弱之态,年轻雄狮便会毫不客气地将他赶出领地。
现在,姜绍要开始报复和反叛他的父王,就从抢走他身边最珍贵的东西开始。
崔遗琅抬起头,他很明白,虽然姜绍是世子,但江都王才是王府的主人,无论是地位还是权威,姜绍都次于他的父王,也正是头上压着这座大山,姜绍在檀奴受到欺辱时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把屈辱和不甘通通咽下去。
自己没必要和他冒险,万一牵连到娘亲怎么办。
可是,在姜绍提出这个邀请时,崔遗琅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空气突然变得十分寂静,他只能听得到棠梨树上叶片的沙沙作响和自己的心跳声。
他说不出话来,喉咙间灌满酸涩粘稠的情绪,瞳孔不住地颤抖,没来由地想大哭一场。
他想告诉自己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的,比起在书里看到的饿殍遍地的场面,王爷至少锦衣玉食地将他养在身边,前儿王爷给他作生辰,送给他好大一颗珠子,说是什么南海东珠,听李公公说便是世子屋里也没那么大的。
人总不能既要又要,得到什么,便要付出什么,娘亲以前是这样教导过他的。
可是,他最想要的,还是那把刀,那把世子送给他的刀。
看出崔遗琅眼神中的动摇,姜绍抓住他的手:“你今天就跟我走,我让你做我的侍童。我是世子,迟早也是王府未来的主人,他要来讨人,我便求钟离将军替我拦住他,他是我和二郎的习武老师,王府没一个能打过他的。”
他一边劝诱眼前的男孩,一边在脑海里快速思考这个做法的可行性,心脏急促地跳动,几乎难以呼吸。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难言的兴奋。
崔遗琅出神地看着那个没比他大多少的男孩,他明明身子很柔弱,甚至连自己都打不赢,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居然敢公然为他忤逆王爷,整个江都王府最权威的存在。
世子很可能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他这样的身份,以后会有很多追随他的人,崔遗琅过去从来没把姜烈说的做朋友的话当真。
旁边的姜烈也吓了一跳:“兄长,你是认真的吗?”
虽然也想过以后能和小莲花正大光明地一起玩,不用再那么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似的,但一想到这是父王的人,他便很自然地将这个想法打消了。
“梅如意,你愿意跟我走吗?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便能护住你,把你永远带在我的身边。”
仿佛是在订立某种誓言,立誓时都会使用他们的真名,岁月流传,情谊长存。
姜绍的眼神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白皙俊俏的小脸迎着阳光,连眼睫都被映衬成金色的,显得毛茸茸的,眼神坚定中又透出些许怜惜的意味。
看着姜绍的眼睛,崔遗琅感觉心里有块地方轰然塌了下去。
“好,我跟你走。”
平日里,崔遗琅总是冷冰冰的一张脸,不会笑也不喜欢说话,江都王费劲心思逗他开心,他都很难发自内心地笑出来,但在终于卸下压在心头的重担后,他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容,很淡,却很真实。
一直以来他都没能得到太多的善意,认定一个人,便是一辈子。
得到崔遗琅的同意后,姜绍直接将他头上的珠花粗鲁地扯下来,进而发狠地猛踩一脚,红麝香珠滚落一地。
“等等我。”
见他们俩个手拉手地走远,姜烈连忙追上去,抓住小莲花的另一只手。
第50章 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