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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提醒,我自有打算。”王植说。
乌盈闻言没有再多说什么,安静地睡下了,他身心巨痛,精神不济,一闭眼就容易陷入昏沉。
“啪!”
不知昏沉了多久,一巴掌突然打在脸上,乌盈恍惚醒来,说:“王府尹?”
“是我。”燕冬盘腿坐在床畔,冷声说,“舒服了?”
乌盈委屈地说:“冬儿。”
燕冬看着昔日张扬光彩的好友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眼眶一下就酸了,到底还是狠不下心,说:“放心,好大夫好药都给你供上,保准把你治好。”
乌盈颔首说好,紧接着又立马小声说:“对了,物证被我藏着呢,先前王府尹问我要不要给他,我都说要留给你呢,你拿着它扳倒皇后,就是大功一件。”
燕冬:“咳!”
这是暗示,乌盈听懂了,呐呐地补救道:“我心里是很感激王府尹的,来世结草衔环必定相报,这件事说来还是有危险,我不敢让王府尹以身涉险,只能麻烦你了。”
燕冬看了眼站在侧后方的王植,后者面色平淡,并没有理睬乌盈的小马屁。他笑了笑,说:“东西在哪儿?”
“桂水堂。”乌盈说。
燕冬惊讶,“什么玩意儿?”
“哎呀!为着谨慎,我不敢把东西随身携带,也不敢藏在乌家,只能往外头藏。若是从前,我必定是藏在哪座楼里,可如今我家新丧,我不能去听曲儿的地方,想来想去,就藏在了桂水堂。”乌盈说,“你们常坐的那间。”
那间雅间是燕冬包下的,平日除了他,也就只有他身边的人能进去坐。
茶楼酒肆自来是消息流通的上佳场所,桂水堂平日常有达官贵人来往,因此也是探听消息的好地方,那里一直有燕颂的耳目,所以算是个安全的地方。
燕冬闻言稍稍放心,说:“物证是什么?”
“密信。”乌盈说,“一封皇后通过乌碧林之手劝诱威胁父亲与之合谋的密信。”
这封信交出去,乌碧林和乌家必遭牵连,难怪乌盈要深夜前去祭拜祖父,这无疑是亲手斩掉了乌家最后东山再起的机会。
“什么都没有命要紧。”乌盈叹气,“乌碧林疯了,皇后一心想把三殿下推上皇位,为此不惜拿任何人包括三殿下当棋子,我看她也是神智不清了,乌家再和她们搅和在一起,灭门都说不定呢。”
“好,我知道了。”燕冬戳了下乌盈的眉心,“好好歇息。”
乌盈颔首,说:“多谢了,冬儿。”
“于公于私,我都要扳倒皇后,所以不必道谢。”燕冬起身看向王植,“我把若冲留在这里暂时休养一段日子,有劳王府尹照看。”
“燕大人不必客气。”王植侧手,“请。”
燕冬走了,乌盈“诶”了一声,好生惊奇,“为何不把我抬走啊?”
王植说:“乌公子不愿留在这里?”
“非也。”乌盈坦诚,“叨扰王府尹,我心不安,不甚自在,十分拘谨,很怕麻烦贵府,可若在冬儿的地盘,我可以每餐随意点菜,并把他的两只小狗讨来陪我。”
“没有区别,你如今的身子,只能喝粥吃清淡小菜,哪家都一样。”王植看了眼失去希望的乌盈,转身离开了。
*
吕鹿带着禁军进入寝殿的时候,乌碧林正在梳妆,用的青金脂粉,是雀翎妆。
姑娘们嗜美,但凡是漂亮的东西都会风靡一时,从前有段日子雀翎妆很是时兴,乌碧林点上更是美艳绝伦。那日后宫赏花宴,年轻小姐们端坐席间,百花簇拥,乌碧林华裙花颜,十分夺目,皇后拉住她的手,笑着夸了几句,赏了她一支孔雀金钗。
小姐们用艳羡甚至嫉妒的眼神看她,乌碧林心里得意又痛快,她习惯了被人瞩目,不论是什么目光。可翌日却收到了懿旨,中宫赐婚她与三皇子。
爹娘喜不自胜,看她的目光好似看一尊金饽饽,精心雕琢十几年、丝毫不离大家闺秀的模型,终于是卖出了天价。
乌碧林说不想嫁,哭着说不想嫁,闹着说不想嫁,拼死拼活都不想嫁,母亲一直不解地看着她,一直翻来覆去地说那一句话,这是多少女儿家求也求不来的好归宿。
是,三皇子温和斯文,美如冠玉,做夫君是极好的,遑论是皇子妃,偏偏她有心上人啊。
雍京城没有比燕颂更锋芒毕露的贵公子,他没有公子们的假斯文假风流,但比任何同辈都端方自持、姿仪高雅、才干过人,是真正的贵公子。燕世子到了该说亲的年纪,燕国公府的大门都要被踩破,可一门婚事都没有说成,乌碧林觉得他像悬崖峭壁上的花,居高临下,不可方物,是她想做的那种人。
乌碧林和燕颂没有私下说过一句话,她在路上见过策马佩刀的燕大人,在宫门前见过楚楚谡谡的燕侍郎,在宴席上见过谈笑风生的燕世子,也在宫宴上见过敬重爹娘、关爱弟妹的燕家长公子。
她永远忘不掉燕颂看燕冬的眼神,那样耐心温柔,和他看所有人包括燕家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那是独属燕冬的目光。
若是他也能这样看我就好了,彼时的乌碧林时曾这样想,后来却渐渐懂了,不可能,燕冬对燕颂来说是特殊的,任何人都不可替代,不可分割。
乌碧林抹好口脂,转头起身,看向前方乌泱泱的一群人。
吕鹿示意禁军端着托盘向前,轻声细语地,“三殿下说皇子妃嗜美,求陛下赐您毒酒一盏,死个体面。”
乌碧林笑着说:“殿下怜我。”
她走向禁军,脚上踩着华贵的明珠鞋,是三皇子送的。那年明珠饰件很风靡,因为燕颂在宫宴上系了条明珠腰带,首尾姿态灵动,乍一眼像孔雀。
玄袍珍珠带,素净又清雅,神仙一样的风采,陛下都觉得漂亮,笑着问从何处得来的?
“冬冬亲手做的。”燕颂站在白玉阶上,毫不避讳地露出对弟弟的喜爱和珍惜,“他存了一匣子漂亮珠子,不敢私藏,非要上供给我。”
“续明这是在炫耀。”二皇子在一旁拆穿,“若逢春还是个小人儿,他怕是恨不得把人抱起来转圈圈呢。”
燕颂笑了笑,说:“家里有宝贝,哪有忍得住不炫耀的道理?”
他这样内敛沉静的人,总是在谈及燕冬时格外不含蓄。
乌碧林笑着握住酒杯,倾身凑近吕鹿,说:“四殿下和燕冬有情,他们兄弟乱|伦。”
寝殿寂静了一瞬,吕鹿和乌碧林对视,微微一笑,平和地说:“四殿下和燕大人不是兄弟,如何乱|伦?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子妃何必?”
乌碧林看了吕鹿两眼,哈哈大笑,仰头将毒酒饮尽,拂袖摔了酒杯。
她死时没有闭上眼睛,吕鹿俯身帮她闭上,起身扫了眼众禁军,说:“三皇子妃疯了,她的话不必当真。诸位都是在御前办事的人,多少能体会圣心,这句话捅到御前,四殿下仍然是陛下心里的储君人选,但咱们可就小命难保了。”
众禁军也都是人精,遑论燕纵是他们的上官,自然明白此时该作何选择。
吕鹿留下人善后,自己带着另外的人走了,燕冬站在三皇子府门前,他上前行礼,“燕大人,都办好了。”
“好。”燕冬偏头看向垂眼平眉的吕鹿,心中微微思忖一番,最后却什么都没问,“辛苦诸位,先行回宫复旨吧。”
吕鹿行礼,带着众禁军上马朝皇宫奔去。
常青青上前,问:“公子,您在琢磨什么呢?”
“你说乌碧林有没有对小吕说什么话?”燕冬看着吕鹿的背影。
“极有可能。”常青青蹙眉,“那……小吕公公可是吕内侍的干儿子啊。”
“可小吕显然是陛下留给新帝的。”燕冬摩挲刀柄,微微一笑,“罢了,小吕是个聪明人。”
常青青说:“但里头那么多禁军呢,万一谁多嘴……”
那能如何,不能全灭口了吧,燕冬挠了挠后颈,觉着说了也出不了大事,大不了就是被棒打鸳鸯,再到宫里挨顿打€€€€挨打不算什么,他也可以暂时忍受相思之苦,假意和燕颂大难临头各自飞!
两手一摊,燕冬说:“走了。”
但燕冬没有想到,这件事没人捅出去,但却招来了个“祸患”。
晚些时候,燕冬进宫复旨,出去的路上特意去找燕纵用晚膳。
燕纵和蔼可亲地把弟弟请入办事书房,等门一关,脸色顺便,握住燕冬的后颈把人往榻上一摁,咬着牙说:“你和大哥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呵,有人和上官通口风了。
燕冬王八似的趴在榻上,澄清,“没有搞幺蛾子!除了我,大哥不能搞任何人畜!”
“……”燕纵被这个小不要脸的气乐了,“瞧瞧,多理直气壮,那你为何要隐瞒我?”
“我没有瞒你,你自己没有发现,你太笨了嗷€€€€”
燕冬惨叫一声,被燕纵拿刀柄打了下大腿,他立刻挣扎下地,一跳三丈高,蹦€€到燕纵背上,手脚勒紧燕纵,恶狠狠地掐他的脖子,“你敢打我,我掐死你!”
段秋在外面布置好晚膳,敲了敲门,“公子,记得用膳。”然后就在兄弟俩的打斗争吵声中淡然远去了。
一刻钟后,兄弟俩气喘吁吁地倒在榻上,大半身子都露在外面,脚撑着地,一副若是被燕颂看见必定要训他们没规矩的姿态。
“大哥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小东西呢。”燕纵呐呐。
“你是不是嫉妒我?想和我抢人。”燕冬呐呐。
“不是所有弟弟都对自己的大哥暗藏色心的。”燕纵呐呐。
燕冬无法反驳,说:“人之常情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如今是你大嫂了,记得对我恭敬一些,否则家法伺候。”
“大哥如今是我弟媳了,他可以对我恭敬一些吗?”燕纵反问。
燕冬茫然了一瞬,说:“好吓人啊。”
“我也觉得。”燕纵挠头,拉着一摊烂泥似的弟弟起来,到桌旁用膳。
燕冬给自己盛粥,瞅了眼燕纵,说:“贾德还没有回家哦。”
“我知道啊,这次也帮了咱们的忙。”燕纵说,“他那地方没法住了,你帮他安顿吧。”
燕冬想了想,面前的二哥如今成了世子,那就极有可能是那位“霸道世子”,两人看着私下有交集,但燕纵提起宋风眠时没有半分奇怪,估计是清白的。
按照原书,宋风眠这会儿应该都和霸道世子搞在一起了吧,但因为他改变了命运,两位原本的主人公是否也被影响了呢。
燕冬分不清这算不算自己拆散了他们,晚些时候回家问燕颂,燕颂正在批阅公务,闻言说:“若他们有缘,自然还会走到一起,不必多添事端。”
燕冬点点头,想起“命定”二字,突然就想起了另一件事。他看着燕颂的侧脸,小声说:“若我真的死在桃溪山,哥哥要怎么办呢?”
这是个山盟海誓的好机会,但燕颂抱着怀里的人,写字的手仍然沉稳,说话也仍然平淡,“哥哥是凡人,无法上九天摘月,也去不了阎王殿抢人,但按照咱们先前所说,生同衾死同穴,生死相随,还是做得到的。”
燕冬抿了抿嘴,抱住燕颂亲亲他的耳朵,没有说话。
第61章 寻常
三皇子醒来时, 身上沉沉的,他伸手一摸,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按住了掌心, 一耸一耸的,是活物的肚子。
但黄泉路上不该有活物。
三皇子睁眼,和一双溜圆的葡萄眼对上视线,小白狗毫不客气地蹦€€到他胸口,好似将他当作狗大王的宝座了。
“是雪球啊。”三皇子笑了笑,尽管有些苦涩,他揉揉小白狗的脑袋,安静地看着床顶发呆。
“皇兄!”荣华进入里间,见人醒了, 连忙快步走到榻前。
公主穿着素裙,简单装扮,素容憔悴不已,哭骂道:“你吓死我了……”
三皇子伸出手掌,哑声说:“阿琬不哭。”
荣华握住那只手,跪在床前,颤声说:“母后被废,幽禁宫苑,往后再不得相见, 若皇兄也不在了,叫我怎么办?皇兄, 你怎么能服毒,你好狠心……”